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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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炳文顯然是意識到了什麽, 兩眼一暗, 看向宋逢辰。
宋逢辰右手一翻, 平放在飯桌上的桃木劍倏地飛進他掌心。
一旁的幾個保鏢也顧不上驚詫, 跟著警惕起來。
空氣為之一肅。
敲門聲還在繼續, 為首的高個子保鏢走了上去,拉開房門, 正對上一張年輕的臉,他瞳孔微縮:“寧武, 你怎麽在這?”
“高叔。”陳寧武衝著高個子保鏢喊了一聲,一邊伸頭往裏探,一邊說道:“拱之哥來楊市出差, 我過來找他玩, 正好碰到了宴叔叔,他說我爸在這裏, 所以我過來看看……”
高個子保鏢當即側開身體,回頭看向陳炳文。
“爸,你們這是?”陳寧武走進門,眼角的餘光落在宋逢辰身上, 再看飯桌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腳步一停, 不偏不倚的踩在那枚銀元上。
陳寧武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僵住,他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陳炳文, 低下頭, 挪開左腳, 露出地上那枚銀元。
他甚至能看清楚銀元上印著的兩根牙簽大小的龍角。
哐當一聲,陳寧武身後的高個子保鏢抬手關緊房門。
“爸,”陳寧武伸手撿起銀元,在手指間輪轉了一圈,他抬頭,“發生什麽事了?”
“發生了什麽事,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陳炳文冷著聲音,他的太陽穴暴起了青筋,臉上竟是全無半點悲痛:“都到這個時候了,陳寧武,你也不用再和我揣著明白裝糊塗。”
宋逢辰問他:“他是?”
陳炳文繃著臉:“我最小的養子。”
原來隻是養子。
宋逢辰若有所思,他看著陳寧武,總覺得什麽地方怪怪的。
陳寧武嘖了一聲,隨手扔掉手中的銀元,清脆的撞擊聲中,他皮笑肉不笑:“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
陳炳文眼睛裏燃燒著怒火,他喘著氣,“陳寧武,我陳炳文到底是哪裏對不住你,你要這樣害我?當年要不是我把你撿回來,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你早就餓死在街頭上了。”
陳寧武嗤笑一聲,沒說話。
陳炳文稍稍冷靜了些,考慮的自然也就更加全麵,他死死的看著陳寧武:“我不明白,我出了事,對你能有什麽好處……或者你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在接觸我,不對,當時你才多大,還是說你也是受人指使?”
陳寧武根本就不想和陳炳文掰飭這麽多,他冷笑著說道:“我想殺你,哪需要那麽多的理由,這一回算你運氣好——”
他看向宋逢辰:“但你以為你找了這麽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過來,就能救得了你?”
話音未落,宋逢辰手中桃木劍一抬,衝著陳寧武所在的方向暴虐而去,眨眼間便是出現在了陳寧武麵前。
長劍未至,呼嘯聲已到,陳寧武瞳仁一緊,尚且來不及驚詫於宋逢辰的實力,他握緊拳頭,一股深綠色的真氣自丹田之中暴湧而出,旋即抬起雙臂擋在身前。
“砰——”
劍氣與深綠色真氣劇烈碰撞之間,一股淩冽的勁氣如同波浪一般向四周擴散開來,緊跟著陳寧武麵上一白,倒飛了出去。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陳炳文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股狂風裹挾著包廂裏的字畫座椅狠狠的衝著他砸了過來。
他呆滯了那麽半秒鍾,然後就被身後的保鏢護在了身下。
風聲頓歇。
陳炳文被保鏢從地上扶起來,他晃了晃腦袋,抹掉臉上的木屑,定眼再看時,陳寧武倒在地上,四肢扭曲。
宋逢辰手中的桃木劍隻剩下劍柄部分,劍身儼然碎成了幾節散落在地麵上,他一腳踩在陳寧武臉上,居高臨下,語氣平靜的說道:“你剛才說的什麽來著?”
陳寧武兩眼爆出,隨著五髒六腑攪成一團,他猛的噴出一口鮮血來,他麵帶猙獰:“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這個四十多歲的老東西都能返老還童,我……”說到這兒,宋逢辰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果斷閉嘴。
四十多歲?
聽見這話,在場的眾人齊刷刷的看向地上高中生模樣的陳寧武,一臉的不可置信。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包廂外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陳先生,裏麵怎麽了,你沒事吧?”
顯然是被包廂裏的聲響吸引過來的。
陳炳文回過神來,當即提高了聲音:“宴所長啊,沒什麽,我這兒正在處理一件私事,所以動靜大了點。”
“那行,沒事就好。”
隔著房門打發走來人,陳炳文揮開扶著他的高個子保鏢,轉身看向陳寧武:“你到底是誰?”
陳寧武粗喘著氣,突然就笑了,他吐出一口血沫,一臉的有恃無恐,仿佛是咬定了陳炳文不敢拿他怎麽樣,“你問我是誰?”
宋逢辰挪開放在陳寧武臉上的腳,陳寧武艱難的扭過頭,看向陳炳文,眼底滿是陰鷙:“你可還記得三十年前,在燈州火車站,你遇到的那個向你乞討的殘疾小乞丐。”
陳炳文張了張嘴,一臉恍惚。
陳炳文的父親是民國時期政府高官,三十一年前,他父親因為虧空軍餉被抓捕入獄,當時正值兩黨打得最激烈的時候,上頭有意殺雞儆猴,他父親因此成了槍下亡魂,陳公館也隨之被抄,陳家就此落敗。
昔日親朋好友全都避而不見,陳炳文求助無門,收拾了父親的屍體之後,便打算帶著妻兒老小回老家定居。
沒成想半道上他們遭遇了山匪,逃命的時候,他妻子帶著兒子和他走散了。
再之後,勉強逃回老家的陳炳文送走了纏綿病榻的老母親,身無分文的富家大少爺無奈挽起袖子,舍下臉麵找了一份勉強可以維持生計的茶葉鋪賬房工作。
半年之後,陳炳文一次跟著茶葉鋪掌櫃去主家對賬的途中,路經燈州火車站。
在那裏他遇見了一個酷似自己兒子的小乞丐,對方激動的神情告訴他,他沒有認錯人。
小乞丐抓住他的褲腿,試圖和他相認。
那一刹那,陳炳文想了很多。
或許乞討團夥的頭目就在附近盯著他們,他們的反應有可能會導致這些喪心病狂的家夥的追殺。
退一萬步講,他把兒子帶回去之後呢?
他兒子可不僅僅是缺胳膊少腿那麽簡單,他還瞎了一隻眼睛,舌頭也沒了。
這種程度的殘疾與廢人無疑。
他養不起。
時間靜止了那麽一瞬,回過神來的陳炳文心中儼然打定了主意。
他往後退了兩步,掙開小乞丐抓緊他褲腿的手,語氣急促的說了一句‘髒死了,別碰我’。
說完這話,他腳步匆匆,頭也不回的衝進了人群之中。
被迫做出這樣的選擇,陳炳文心裏說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
但日子還要繼續,時間就如同流水一般,一晃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後的一個冬天,陳炳文在街頭拐角處撞倒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孩,這個孩子長的像極了他的兒子。
恍惚間,陳炳文心中一梗,然後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年少時,雖然他母親因為生性懦弱沒能為他撐起一片藍天來,對他卻是實打實的疼愛有加,這是他在冰冷荒誕的陳公館裏唯一的慰藉。
他十五歲時結的婚,娶的是母親娘家的隔房侄女,到二十二歲膝下還是空空如也,當年正是他的那些庶子兄弟蹦噠的最歡快的時候。因為子嗣問題,他沒少被這些家夥明裏暗裏的嘲諷。
他母親為此焦慮難安,頭發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根。
為了讓母親安心,也是因為其他方麵的一些原因,兒子一生出來,陳炳文就把他送到了他母親身邊,請她幫忙照看。
那幾年是自他有記憶以來,他母親笑的最多的時候。
出於對母親的懷念,陳炳文強忍著心底因為這張和兒子相似的臉產生的不適,收養了這個孩子,並為他取了一個和他兒子一模一樣的名字,陳寧武。
陳炳文回過神來,他看著陳寧武,渾身顫抖不已:“你、你是……”
陳寧武目光森冷,“是啊,我回來報仇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