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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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令儀捧著一碗紅糖水, 小口小口的喝著,像是在享用什麽珍貴無比的東西。

    看見這一幕, 宋逢辰沉心靜氣,對於前身這位長姐嫁給賀子明之後的境遇有了一個更為直觀的了解。

    宋令儀在賀家過的並不如人意。

    一是因為前身隔三差五的去賀家打秋風的緣故, 賀家人為了在外人麵前樹立一個知恩報德的好形象, 明麵上敢怒不敢言, 暗地裏卻理所當然的遷怒到了宋令儀身上。

    再則, 賀子明自視清高, 向來看不起有個背著盜竊犯罪名的父母的宋家三姐弟,哪怕這兩個盜竊犯曾為了救他弟弟賀子博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賀子明和宋令儀結婚之後不到半年,他就和他的一個年輕寡婦上司勾搭到了一塊兒,否則宋令儀也不至於嫁到賀家整整五年,肚子裏一點響動都沒有。

    婆家不喜, 丈夫不理不睬, 宋令儀還能留在賀家, 一是因為當初賀子明娶宋令儀的時候打著的是報恩的名義, 這樣他們才能在把宋三送回嶽溪村、把宋蘭芝嫁給一個年齡比她大了一輪的瘸子之後, 繼續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受人稱讚。

    畢竟賀子明可是賀家最有出息的人。

    所以賀子明如果和宋令儀離婚,必然會引來新一輪的不必要的風言風語, 這是賀家人不願意看到的。

    另一方麵, 宋令儀是當初宋三被送回嶽溪村事件真相的知情者。

    宋蘭芝不用說, 精神上有點問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她說出口的話, 一般人都不會輕易相信。至於宋三, 哪怕是對宋令儀再失望,可到底是惦記著宋令儀在賀家的處境,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把當年的事情披露出來。

    所以賀家也不敢真把宋令儀怎麽樣,唯恐逼急了宋令儀,她破罐子破摔,把事情真相捅出去,毀了賀家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好名聲。

    相反,他們對宋令儀死心塌地的巴著賀家再滿意不過。

    其實站在宋令儀的角度上,也不難揣測她的心理。

    妹妹是個精神病,弟弟是個隻會拖後腿的二流子,娘家人一個都不頂用,她自己也沒什麽本事,除了繼續留在賀家還能怎麽辦?

    可宋逢辰並不同情宋令儀,她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很大程度上是她自作自受。

    喝完最後一口糖水,宋令儀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瓷碗。她環顧四周,落在她眼底的是牆角處嶄新的熱水壺、搪瓷麵缸、手電筒、鬧鍾……這些倒還好,畢竟隻是普通的生活用品,一般城裏人家都是有的。

    關鍵是櫃子上隨意擺放的看起來就很精致的點心盒、水果罐頭、營養奶粉……別說宋父宋母沒死的時候,就是眼下的賀家也絕不敢這樣大手大腳的花錢。

    嫉妒之餘,想起聽到的某些傳聞,宋令儀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些東西都是宋逢辰用盜竊來的贓款買的,她臉上升起一抹譏諷,但很快就掩蓋了下去。

    她看向宋逢辰,一臉激動的說道:“半年沒見,你長高了,也壯了,剛才看見你的時候,我差點沒把你認出來,看見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相差無幾的話,從宋蘭芝嘴裏說出來,宋逢辰隻覺得尷尬和感慨,從宋令儀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宋逢辰卻隻覺得諷刺。

    他也沒想和宋令儀訴什麽姐弟之情,讓她進屋也純粹是不想讓村裏人看笑話,他索性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宋令儀麵色一僵,聽他這麽一說,她就知道她今天是甭想單靠著什麽曉之以情讓宋逢辰鬆口了。

    她也不惱,畢竟這原本就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咬牙,一臉肉疼,從懷裏掏出來一遝大團結,放在桌子上,“這是一百塊錢。”

    “什麽意思?”宋逢辰眉頭微皺。

    宋令儀目光如炬:“咱爸媽的事情平反了。”

    宋逢辰神情一怔。

    說起來宋家的事情還和希公有些幹係。

    大動亂爆之後沒多久,希公就倒了台,因為早些年他曾為宋家大伯做過婚禮見證人的緣故,一番清算下來,縣政府那邊直接開除宋父的公職。

    宋父當然不依,手裏抱著領導人照片,胸前別著四枚烈士勳章堵在了當時的縣政府門口。那個時候的華國,最不缺的就是正義感爆棚的熱血青年,一聽宋父的遭遇,一大群工人學生二話不說的團結了起來,示威□□抗議縣政府欺壓烈士遺屬。

    上頭見事情鬧大了,也隻能是咬牙切齒的收回了開除宋父公職的命令。

    宋父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工作,卻也讓上頭憋了一口惡氣。

    此事過後不到一年,宋父被指偷竊同事錢財,人贓並獲,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通報批評,開除公職。

    更諷刺的是,作為木材廠會計的宋母也因為所謂的偷竊工廠食堂菜錢的罪名被開除。

    就是這麽的有恃無恐,連花樣都不帶換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宋父宋母這是被人給算計了,偏偏當時社會一片動蕩,絕大部分人都自顧不暇,縮著脖子過日子,哪裏還管得了宋家的事情。

    宋父宋母沒辦法,隻能是捏著鼻子認了。好歹背後之人隻是想把他們一家踹走,沒想把他們趕盡殺絕,否則等待他們的可就不僅僅是開除職務這麽簡單了,挨槍子都是有可能的。

    這一晃,九年時間過去了。

    要不是宋令儀提起來,宋逢辰險些忘了還有這麽一樁往事存在。

    “我也是聽廣播才知道的,我打聽過了,革委會那邊有意恢複咱爸媽的職務。”宋令儀深吸一口氣:“因為他們倆已經死了,按照政策,他們的工作都可以由子女頂上。”

    宋逢辰看著她。

    宋令儀直接把桌子上的一百塊錢推給他:“我要咱媽木工廠會計的工作。”

    要不是因為辦理工作轉交手續需要用到宋父宋母的工作證、檔案以及其他一係列的證明資料,而這些都在宋逢辰手裏收著,她又何必幹巴巴的送上門來。

    宋逢辰平心靜氣,隻問道:“是你要,還是賀家人要?”

    宋令儀沒說話。

    宋逢辰懂了:“是賀子博,還是他家的親戚?”

    宋令儀沉了沉氣:“是你姐夫。”

    “賀子明?”宋逢辰兩眼微垂,“他不是革委會工宣隊的幹事嗎?”

    宋令儀麵上青白交加,索性也就實話實說:“你姐夫和那賤人事發了,前不久剛丟了工作。”

    不等宋逢辰說話,宋令儀一臉祈求:“經曆過這麽一遭,你姐夫也後悔了,知道錯了,他向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待我。老三,我這麽多年過的不容易,你就當是可憐可憐你大姐,幫大姐這一把好不好。”

    她語氣急促:“我都已經想好了,咱爸公安的位置我不跟你搶,老二她家前不久剛得了一大筆遺產,不缺這個。也就是我家,上頭四個老人要奉養,你姐夫現在又丟了工作……”

    宋逢辰一臉失望,他看著宋令儀,一字一句:“宋令儀,你是不是忘了,當年賀家是怎麽對待我的,你憑什麽覺得我會願意把這麽好的一個工作白白便宜了賀家那群白眼狼。”

    宋令儀試圖狡辯,宋逢辰卻根本就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我看你是被賀子明的花言巧語給迷昏了頭了,他是個什麽東西,賀家人又是什麽貨色,這麽多年了,你還沒看清嗎?你光想著討好賀家人,怎麽就不能為自己想想?”

    考慮到這兩份工作是宋父宋母留下來的,前身已經死了,宋逢辰並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宋家人,更別說他本身對這些也沒什麽興趣。所以於情於理,這兩份工作都應該交到宋令儀和宋蘭芝手上。

    隻是萬萬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宋令儀還能一門心思為賀家人謀劃,宋逢辰覺得一個人再蠢,大概也就蠢到這種程度了吧。

    宋令儀哪能不明白宋逢辰的意思,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去頂宋母的工作。可是賀家人發話了,如果賀子明得不到這個工作,就讓賀子明和她離婚。

    這年頭,離過婚的男人哪怕再窮再沒本事,照樣可以娶一婚女青年。可離過婚的女人呢,價值還不如田間地頭上的一塊牛糞,她們的出路是老光棍,是缺胳膊斷腿的殘疾人……

    宋令儀絕不能接受自己落到這樣一種萬人嫌的地步。

    更何況賀家還拿捏著她一個秘密,她敢把這份工作往自己身上攬,賀家人就敢魚死網破,把這個秘密捅出來。

    到時候,知道事情真相的宋逢辰肯定不會願意把這份工作給她。

    她咬牙:“我就是想清楚了才和你開的這個口,老三,我也是沒辦法,這是賀家最後一點家底,就……”

    “滾。”宋逢辰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老三——”宋令儀急了。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宋逢辰冷著一張臉。

    對上宋逢辰這麽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宋令儀心中怒火叢生,“宋三,這裏也是我家,你憑什麽叫我滾,你別忘了我也是爸媽的孩子,從法律上講,他們的遺產我也有份……”

    “是嗎,”宋逢辰麵目表情:“那你告訴我,當初爸媽死了之後,家裏的積蓄都到哪兒去了?”

    好歹前身父母也在各自崗位上工作了十幾年,總不可能一點積蓄都沒有。

    這筆錢前身沒有拿過,二姐宋蘭芝當時正處在精神崩潰的邊緣,不大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這麽一來,也就是年紀最大,而且已經知事的宋令儀嫌疑最大。

    “你——”宋令儀眼中的怒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和驚慌失措。

    她故作鎮定:“你知道什麽,咱們家回到嶽溪村之後,年年隻出不進,咱爸媽的積蓄早就花光了。”

    隻有她自己知道,當年宋父宋母死的時候,她從家裏搜出來了五百多塊錢,出於私心,她把這筆錢藏了起來。

    後來,少女懷春的她看上了才高八鬥的賀子明,賀子明是大動亂爆發前最後一屆通過高考進入大學的大學生。

    宋三被送回嶽溪村那一年,賀子明大學畢業,他所在的大學當年隻拿到了很少一部分畢業生工作分配名額,其中絕大部工作名額都是麵向窮鄉僻野,好的工作名額少之又少。

    為了得到一個好名額,賀子明打起了向學校負責工作分配的領導行賄的主意。

    但耐不住賀家沒錢,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宋令儀站了出來,她願意把錢全都交給賀子明,前提是賀子明工作之後必須娶她。

    賀子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午夜夢回的時候,宋令儀不是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隻是錯誤已經築下,再後悔又有什麽用呢!

    而這也正是賀家人用來要挾她的那個秘密。

    果然。

    宋逢辰嗤笑一聲,也不想再和宋令儀糾纏,隻說道:“行了,你還真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呢。”

    隻是前身年幼,從沒想過這些

    罷了。

    宋令儀僵著臉,張了張嘴,顯然還想再說些什麽。

    宋逢辰挽起袖子,一臉不耐煩:“我最後再說一句,你滾還是不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