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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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你就這麽給自己找了一個爺爺?”徐舒簡嘴角一抽。
“是啊!”宋逢辰聳了聳肩,歎聲道。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麽好說話。”徐舒簡眨了眨眼, 一臉的挪瑜。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宋逢辰停下手中往炭窯裏添加木柴的動作,直起腰, 總結道。
“欸。”徐舒簡微微一怔。
“他是一門心思為他兒子謀算, 雖說有強買強賣的嫌疑, 但站在他的角度上, 父愛如山, 其心可表。他的實力在我之上,我得感謝他為人正派。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否則就衝著我害死了他兒子這一點,他若存心要殺我, 不難。”宋逢辰倒是看得開。
“而我呢, 未嚐不是覬覦他家的勢力。”宋逢辰坦然說道。
即便蔡金銘成了他名義上的父親, 又能從他身上分去多少福報?
相反, 有了蔡家這個踏板, 他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起碼不必再像以往那樣, 為了擴展人脈天南海北的跑, 受了氣也隻有忍氣吞聲的份, 連發作的資格都沒有。
更何況這樁買賣怎麽看都是他占的便宜比較多。
無利不起早, 不外如是。
說白了, 宋逢辰也隻是普天之下芸芸眾生裏的一個俗人罷了。
說到這兒, 他扭頭看向徐舒簡,輕笑:“你覺得長寧觀少觀主這個名頭怎麽樣?”
可比劣跡斑斑的鄉下小子更配得上你徐家公子。
徐舒簡總覺得宋逢辰話裏有話,隻是不等他理清頭緒,對方已然收回了視線。
宋逢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好了,這炭窯已經弄好了,最遲後天上午應該就能燒好,到時候咱們再過來取炭就是了。”
思緒被打斷,徐舒簡回過神,正好天色也暗了下來,他點了點頭:“行,那我們就先回去吧!”
說著,他拎起地上的兩個竹簍,將其中一個遞給宋逢辰。
宋逢辰一隻手接過竹簍,往背上一送,另一隻手順勢握住徐舒簡的手。
徐舒簡早已習慣了宋逢辰各種親密的動作,他自然而然的反握住宋逢辰的手,上前一步和他並肩而行。
夕陽的餘暉在兩人身上灑下一層微芒,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麽難以捉摸卻又水到渠成的東西。
時間劃到一九七八年的一月末,此時的東縣,幹燥的冬風勁吹。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白天溫度比較高,出太陽的時候,穿一件薄外套就夠了。可到了晚上,氣溫驟然降到零下幾度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厚棉被也就成了標配。
好在宋逢辰提前燒製好了上千斤木炭備著,這個冬天,牛棚那邊的小日子過得還算悠閑,連帶著徐舒簡的肚子也綿軟了起來。
這是宋逢辰跑來和徐舒簡道別,抱在一起的時候發現的。
按照他和老道的約定,他必須在年節之前趕到長寧觀,大年初一這天,老道會安排他進蔡家宗祠祭祖,順便將他的名字寫進族譜,算是給他的身份過個明路。
過了小年,宋逢辰整理好行裝,正式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根據老道給的地址,他一路變換交通工具,總算是在臘月二十八這天趕到了位於燕山腳下的一個小鎮。
可到了地方,宋逢辰敲了好一會兒的門,直到隔壁幾戶人家終於沒忍住破口大罵起來,也不見老道說過的接他的人給他開門。
宋逢辰平心靜氣,他放下手,神識向四周探去。
院子裏麵沒人。
他眉頭微皺,老道不大可能騙他……
想到這裏,宋逢辰揉了揉太陽穴,一路奔波,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本就讓他情緒不振,加上眼下又已是深夜時分,他也無力再去琢磨這些,隻想先找個地方休整一二。
隻是這個時候鎮上的招待所早就關門了吧。
宋逢辰眉頭緊皺,就在這時,不遠處隱約的傳來了一陣奇奇怪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麽人在吟誦咒語。
宋逢辰神情微振,循著聲音向前走去。
位於鎮子邊緣的一座小院裏,三層小洋樓燈火通明。
房前的空地上,法壇、法幡、令旗……一應俱全。
何正明一家子縮在角落裏,兩隻眼睛死死盯著房門,心髒跳得極快,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就在這時,屋內的打鬥聲噶然而止。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打開,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道士背著光走了出來。
他捋了捋胡須,囅然而笑:“幸不辱命。”
何正明眼中陡然爆射出一道亮光,左腳一抬,繞過中年道士,衝進了房門。
中年道士也不惱,笑眯眯的看著眼前這一家人,目光掃向走在人群最後方的老婆子身上,眼中精光一閃。
“爸,你怎麽樣了?”率先衝進屋內的何正明一眼落在輪椅上的何為身上,他快步向前,一把扯下何為額頭上貼著的兩張精致的符紙。
“感覺好多了。”何為輕喘著氣,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來。
何正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何為一遍,昏黃的燈光下,顯得何為的麵色格外紅潤,大概是心中使然,何正明點了點頭:“我也覺得爸你的精神好像是好了不少。”
“何先生盡管放心,那孽障已經被我超度了去,絕不會再來找你家的麻煩。”說話的卻是不知道何時跟進門來的中年道士,看見何家人齊齊看了過來,他義正言辭,細細叮囑:“隻是下一回,老先生再要遇上青蛇竄進家門,切記莫要下狠手……好在這一次,那孽障修為尚淺,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何正明忙不迭的點了點頭,而後緊張的問道:“那吳道長,你看我爸的身體?”
“好說,”隻看見中年道士從袖口裏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何正明:“我這裏有一瓶養生丸,七日之內,可保老先生恢複如初。”
“多謝吳道長。”何正明眼前一亮,連忙將瓷瓶接了過去。
隻聽中年道士繼續說道:“這養生丸基本上沒什麽副作用,老先生若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了,就可以吃上一粒,不過頻率最好不要超過一個小時一粒,以防止虛不受補。”
聽他這麽一說,何正明當即拔掉瓷瓶上的軟木塞,倒出來一粒綠豆大小的褐色藥丸。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水。”
何正明回過頭,可不正是老婆子。再看老婆子手中冒著熱氣的溫開水,何正明心中一暖,看來他媽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冷血無情,漠視他爸的生死。
“欸。”想到這兒,何正明眼底升起一抹激動,他接過老婆子手裏的水杯,連同藥丸一起,送到何為身前:“爸,你先吃上一粒看看。”
何為掩藏在薄被下的手微微一顫,但也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功夫,他穩下心神,眉目溫和,不動聲色的將藥丸接了過來,放進了嘴裏,一股酸澀的味道瞬間填滿了他的口腔。
等到何為吃完藥,何正明提著的心總算是落下來一大半。他順手將水杯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回頭看中年道士,一臉感激:“吳道長,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麻煩你了,你的恩情,我何家銘感五內。”
說著,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紅包塞進中年道士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何先生客氣了。”中年道士掂了掂手裏的紅包,臉上笑意更甚。
“應該的,應該的。”何正明連聲說道。
就在這時,耳邊忽而傳來一陣敲門聲。
何正明心裏瞬間打了一個激靈,他豎起耳朵,過了那麽十幾秒鍾,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你們先把這些東西收拾一下……”何正明指了指院子裏的法壇,衝著幾個小輩喊道,他自己則是不緊不慢的向院門處走去。
就在宋逢辰抬手準備再次敲門的時候,隻聽見吱呀一聲,院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一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疑問道:“你是?”
宋逢辰收回落在小院上空的視線,心神微定,看起來他家也不像是出了什麽事情的樣子,又或者事情已經被人給擺平了。
不過既然他人都已經到了這兒了,正好就在這兒借宿一晚好了。
想到這裏,宋逢辰當即說道:“是這樣的,我是前往青鎮探親的旅人,路過貴地,天色已晚,正好聽見附近有人吟誦咒語,這才順著聲音找了過來,如有唐突……”
“什麽吟誦咒語的聲音,這是能胡說八道的事兒嗎?”何正明壓低了聲音,左顧右盼,直接打斷了宋逢辰的話。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家可就完了。
宋逢辰哪能不明白何正明的意思,他當下笑著說道:“先生大可不必緊張,說起來,我和你家中的那位還是同行。”
“同行?”何正明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宋逢辰的意思,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宋逢辰一遍,用著一種懷疑的語氣問道:“你也是道士?”
“算是吧。”宋逢辰回道。
現在不是,等他去了長寧觀就是了。
何正明想了想,宋逢辰貌似也沒必要騙他。
他擰緊的眉頭舒展開來:“所以你這是?”
宋逢辰先是重複了之前那句‘路過貴地,天色已晚’,而後繼續說道:“不知先生能否容我借宿一晚。”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何正明,補充道:“這是我的介紹信,因為招待所這個時候已經關門了,這才迫不得已求到你家來。”
何正明接過介紹信,就著月光粗略的掃了一眼,想著對方都已經找上門來了,拒絕好像也不太好。他當即拉開院門,好心道:“也行,你進來吧。”
“多謝。”宋逢辰微微頷首。
看見何正明領著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他妻子一臉疑惑:“這是?”
“這位是借宿的……”說到這裏,何正明回頭看宋逢辰:“道長貴姓?”
宋逢辰眉頭一挑,這才意識到何正明這聲道長叫的是他。
竟然還挺好聽的。
他壓下心底奇奇怪怪的念頭,連聲回道:“免貴姓宋,宋逢辰。”
正說著,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幾乎完全浸潤在死氣之中的何唯身上,眉頭一皺。
注意到宋逢辰的神情,又聯想到他的身份,沒等何正明多想,就聽見何為喊道:“正明,我累了。”
何正明當即回過神來:“好的,爸,我這就推你回房。”
“對了,”何正明問妻子:“吳道長呢?”
“已經回房間休息去了。”
“那行,對了,給這位宋道長也安排一個房間。”
“好。”
“多謝。”
“不客氣。”
目送何正明妻子離開,宋逢辰抬手關上房門,脫衣蹬鞋,而後往被窩裏一鑽,閉上眼睛,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已沉沉睡去。
一直等到後半夜,一股尿意把他從虛無之中拉了回來。
黑暗之中他揉了揉太陽穴,起身下床。
循著味道,宋逢辰找到了何家的廁所,就在他正準備解開褲頭放水的時候,牆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緊跟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答應給你的五百塊錢,拿上這筆錢,你立馬離開這兒,有多遠走多遠……”
宋逢辰拎著褲頭,一臉黑線,繼續放水好像不太好,憋著又難受……
他索性放開神識,撞入識海之中的是一牆之外,相對而立的老婆子和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左手拿著一遝鈔票,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右手手心。
老婆子眉頭緊皺:“吳老六,你什麽意思?”
中年道士氣定神閑:“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這五百塊錢可能不夠我花,不如老夫人您再多賞我一些怎麽樣。”
“吳老六,這可是我們當初約好的價錢,你想出爾反爾。”老婆子厲聲說道。
“噓——”中年道士抬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語氣裏卻是赤|裸裸的威脅:“老夫人,您還是小聲一點說話比較好,這要是被人知道你串通外人,陰謀害死自己的丈夫,嘖!”
“你——”老婆子伸手指著中年道士,渾身顫抖不已。
中年道士更加的肆無忌憚:“老夫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孤家寡人一個,自然無所畏懼。可你就不一樣了,那位何先生一看就是個大孝子,要是讓他知道他親娘害死了他親爹……”
“別說了,”老婆子恨聲說道,她冷靜下來,“你還想要多少?”
中年道士兩眼眯成一條縫隙,伸出一根手指頭。
“好。”老婆子咬牙切齒:“這是第二回,如果你還敢得寸進尺,就是拚了我這條老命,我也不會放過你。”
中年道士做舉手投降狀,咧嘴笑道:“老夫人放心,事不過三的道理我還是懂的,我保證拿了這筆錢之後立即離開這裏,不會再糾纏不休,否則必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老婆子繃直的脊梁骨瞬間鬆下了幾分。
中年道士當即搓了搓手指頭,舔臉說道:“那,老夫人,您看?”
老婆子板著臉:“等著。”
沒一會兒,老婆子折身回來,將一遝更厚的大團結扔給了中年道士,“記住你說過的話。”
中年道士數都沒數,直接把錢揣進懷裏,“老夫人放心,明天一大早我就向何先生請辭,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您麵前。”
“希望如此。”
話音剛落,腳步聲就又響了起來,而後慢慢變弱,直至徹底消失。
廁所裏的宋逢辰一臉黑線,他明明隻是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覺而已。
柯南體質差不多也就這樣了吧。
隻是這事,他管還是不管?
管了吧,事情一揭穿,何家難保不會就此分崩離析。
不管吧,他良心難安。
懷著這樣的心思,回到房間的宋逢辰後半夜就沒怎麽熟睡過。
第二天一大早,宋逢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何為正坐在輪椅上看報紙,精神看起來很不錯,麵色也很紅潤,一點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不管也得管!
旁的暫且不論,包庇殺人凶手這樣的事情,宋逢辰自問是做不出來的。
理清了思緒,宋逢辰抬腳走向何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何為捂著嘴劇烈的咳嗽了兩聲,緊跟著臉上升起一抹蒼白。
隻看見他顫巍巍的伸手抓起身旁桌子上的白色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塞進嘴裏。
嗅著空氣中彌散開來的一股淡淡的中藥味,宋逢辰鼻翼一抖,麵色微變。
何為抬頭看向走到他麵前的宋逢辰:“宋、宋道長?”
他記得昨天何正明是這麽稱呼他的。
宋逢辰拱手作揖:“何老先生。”
他的目光落在何為手裏的瓷瓶上,說道:“不知老先生可否讓我看一看這東西。”
何為定眼看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宋逢辰看著他突然皺起眉頭的樣子,他心下了然,點了點頭:“道長請便。”
宋逢辰拿過瓷瓶,倒出一粒藥丸來,揉碎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果然。
他看向何為,“何老先生,這玩意兒是什麽東西,您知道嗎?”
何為沒說話。
宋逢辰沉聲道:“是鴉|片。”
他頓了頓,又把昨天晚上聽見的話給何為說了。
“原來如此。”
一陣失神過後,何為突然笑了,竟由衷的稱讚:“這麽周密的計劃,也就隻有她能想的出來了。”
宋逢辰一愣。
事情的發展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