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隆泰酒樓。

    辛辰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隨著酒店經理來到包間。

    “辛總，賀先生就在裏麵。”

    辛辰點點頭。

    包間裏麵，賀錚一人坐在沙發上，麵色凝重。

    跟之前的意氣風發比起來, 他的氣場明顯低弱了許多, 麵色也有些憔悴。

    辛辰推開門進去。

    賀錚見狀，立馬從沙發上起身，趕緊迎了上來。

    麵上的愁容在一瞬間迅速收斂起來, 露出客套恭敬的笑容。

    “辛總，您來了。”

    賀錚走上前, 主動伸出手，要跟辛辰握手。

    辛辰雙手垂在身側，微微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 我的手這兩天有點兒過敏，醫生告訴我盡量少碰其他的東西。”

    賀錚聞言，伸出的手僵在那裏, 就連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僵滯。

    不過，到底是在商場上混跡多年的人，很快就調整好表情。

    “皮膚過敏可不是件小事，辛總是要多注意一點。”

    他順勢指了指旁邊那張碩大的餐桌，麵上的笑容再次展開。

    “辛總，咱們別站在這了，坐下說吧。”

    兩人麵對麵坐下。

    辛辰隨意地倚靠在椅背上, 挑眉看向賀錚，緩緩開口。

    “不知道賀董今天約辛某來這裏，是有什麽事情要談？”

    賀錚故作鎮定地笑了笑。

    “咱們邊吃邊聊吧，這裏的菊花蝦包口味一絕，待會兒辛總給品鑒品鑒。”

    辛辰手一揚。

    “不急。說完再吃也不遲，要不然，辛某這心裏總是有點不踏實。”

    賀錚聞言，眼神裏閃過一絲不虞。

    他在商場叱吒多年，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當麵下他麵子了。

    不過，一想到公司現在的狀況，他也不得不咽下這口氣。

    “是這樣的，聽說辛總對東城開發區挺感興趣，正好我手裏有塊兒地皮，不知辛總……有沒有意向合作？”

    賀錚言笑晏晏，眼睛裏卻流露出一絲精光。

    辛辰手指敲擊著桌麵，揚眉看著賀錚。

    “賀董的提議不錯，我也有這個意向。”

    聽到辛辰的這番話，賀錚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地，眉眼間極力壓抑的褶痕也悄悄舒展開來。

    如果換作以前，就算是對方求著他，他也絕對不會同意讓別人染指這塊兒地的。

    上麵有意向要大力發展東城開發區，那麽，他手裏的地絕對是一塊金餑餑。

    隻是，最近賀氏集團狀況頻出，偌大的產業全都需要龐大的資金量來維持。

    可是，公司裏的周轉資金本來就沒有多少，一直都是靠著銀/行貸/款來維持運作。

    前段時間，他在銀/行那邊的關係出了問題，資金貸不出來不說，更是催還之前的貸/款。

    現在的賀氏，隻是表麵上維持著昔日的風光，其實，早就已經到了水深火熱的地步。

    r集團雖然成立短短幾年，可是來勢洶洶，經過這兩年的快速發展，儼然已經成了後起之秀。

    如果能跟r合作，賀氏就可以渡過這次危機。

    想到這一些，賀錚的心情頓時舒爽起來，這段時間以來的鬱悶焦躁也都一掃而光。

    “不過……”

    辛辰將他的喜色看在眼中，麵上不動聲色。

    乍聽這兩個字，賀錚眉間的喜色頓時凝住。

    “辛總如果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我能做到的，絕對不會推辭。”

    辛辰佯裝為難地歎了一口氣，無奈搖頭道。

    “賀董可能有所不知，辛某隻是r名義上的執行總裁，真正當家做主的，另有其人。”

    聽到辛辰的這番話，饒是賀錚再過老練沉穩，也不由得臉色一變。

    r的背後還有人？

    這麽重要的事情，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

    “不知……辛總能幫忙引見一下嗎？”

    賀錚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辛辰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

    “他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他說完這句話，然後挑眉看著對方，笑問道。

    “賀董應該不會怪辛某自作主張吧？”

    賀錚連忙開口。

    “不會的，不會的。”

    兩人等了二十分鍾。

    在這期間，賀錚一直時不時地瞅一瞅門口。

    他雖然極力保持鎮定，可是心頭總有一股不安。

    跟賀錚的躁動不安比起來，辛辰反而非常淡定。

    偶爾抿一口茶，把玩著襯衫上的袖扣。

    又過了十來分鍾，包間門被緩緩推開。

    賀錚看見來人，神情一僵，頓時怔在那裏。

    辛辰笑著起身。

    “你來了。”

    然後扭頭看向臉色有些難看的賀錚，淡然開口。

    “賀董應該認識我們r的當家人吧？”

    賀錚回過神來，依舊坐著，沒有起身。

    他直直地盯著陸葳，心中清明，眼神暗含幾分警惕。

    “怎麽會不認識呢？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沒想到幾年不見，你這小子真有出息了。”

    他後麵那句話，是對著陸葳說的。

    陸葳冷冷一笑。

    “拜你所賜。”

    隨即，在中間的位置坐下。

    賀錚心裏隱隱有所猜測，可是親耳聽到陸葳這幾個字，瞳孔依舊不由得猛然一縮。

    “小葳，我想，你對我，是不是存在著什麽誤會？”

    他故作鎮定地笑著問道。

    “誤會？”

    陸葳冷嗤一聲。

    “如果有事實證明的話，那還叫誤會嗎？”

    賀錚神色倏地一冷。

    “所以，最近賀氏遇到的這一係列狀況，都是你在背後搞的鬼？就是因為五年前你家破產，我……”

    他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

    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賀錚的語氣軟了幾分。

    “小葳，當時你家出了那樣的事，叔叔不是不想幫忙。可是，你也知道，商場上的事情是很複雜的。就算是我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力啊！更何況，弱肉強食，這也是自然規律，誰都逆改不了。”

    陸葳點點頭。

    “弱肉強食，我懂。”

    他抬眸，冷眼凝視著賀錚。

    “所以，賀氏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必然的。”

    賀錚眼睛倏地睜大，眼神裏怒氣盡顯。

    “你威脅我？”

    陸葳起身，垂眸看著他。

    “我隻是提前把結果告訴你罷了。”

    賀錚眼神陰鬱。

    “想不到，你跟你爸爸一樣天真。你以為我們賀氏會像你們陸家一樣，頃刻間崩塌嗎？告訴你，不會的。你們陸家之所以弄成現在的地步，就是你爸爸太天真，太執拗了。你在這個圈子裏，就要遵守裏麵的規則。否則，就隻有等死的份兒。”

    聽完這番話，陸葳的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那咱們就看看，你所謂的‘規則’，這次能不能救得了你。”

    他丟下這句話，片刻不留，朝著門口走去。

    辛辰起身跟去，在經過賀錚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下。

    “賀董，您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都多，不知道聽沒聽過這樣一個詞？”

    賀錚看著他，沒有開口。

    辛辰看著他，緩緩笑道。

    “天網恢恢。”

    聞言，賀錚的麵色霎時間一片蒼白。

    上了車，陸葳幫沈初然把安全帶係好。

    “你要帶我去見誰啊？”

    沈初然想起他剛才在電話裏提到的，心裏生出幾分好奇。

    陸葳扭頭看著她，溫柔地笑了笑。

    “見了你就知道了。”

    沈初然凝眉，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是……”

    “苼兒？”

    到了陸葳的住所，沈初然看到站在門口的男孩兒，不禁出聲喊道。

    她的眼神中有驚訝，但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欣喜。

    “仙……”

    陸苼剛想開口，有瞬間把嘴閉上了。

    跟五年前相比，他長高了很多，原本堪堪到沈初然腰際的個頭已經到她胸口了。

    臉上的嬰兒肥已然不見，眉目俊秀。

    雖然眉眼還沒有完全長開，卻已經有小帥哥的雛形了。

    他的眼眶紅紅的，嘴巴卻是緊緊抿著。

    沈初然彎下腰，細細地打量著他，眼眶也有些泛紅。

    “苼兒，還記得姐姐嗎？”

    陸苼點了點頭。

    沈初然摸了摸他的腦袋，眸中淚光搖曳，唇畔卻是滿含笑意。

    “姐姐好想你。”

    陸苼聞言，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這下，不光是眼眶，就連猶顯稚嫩的臉頰都紅了起來。

    沈初然見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心頭突然一緊，不由得出聲問道。

    “苼兒，你的嗓子怎麽了？”

    陸苼的臉騰地一下漲紅，眼神裏流露出幾許羞赧，求救似的看向陸葳。

    “他沒事，你別擔心。”

    陸葳輕聲安慰她。

    “那他怎麽不說話？”

    沈初然這話雖是對著陸葳說的，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陸苼。

    眉間的褶痕深深隆起，眼神裏盡是不加掩飾的濃濃擔心。

    “他正在變聲。”

    陸葳看了看猶自別扭的陸苼，簡單地解釋著。

    所以，他是覺得聲音不好聽，這才沒有開口說話？

    知道了緣由，沈初然心裏覺得好笑，但是那份擔憂也隨即放下了。

    “苼兒，沒關係，姐姐不會笑話你的。”

    她溫柔地笑著，聲音格外的輕柔。

    “姐姐想再聽你喊我一次，就跟以前那樣，好不好？”

    她放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陸苼抿了抿嘴唇，嘴巴慢慢張開。

    “仙……仙女姐姐。”

    聲音褪去了之前稚嫩的童音，有些喑啞，帶著一絲絲低沉。

    沈初然聞聲，眼眶微微發熱，唇畔的笑容越發的明媚燦爛。

    “唉。”

    她開口，清晰地應了一聲。

    正大集團的董事長賀錚因為偷/稅漏/稅以及行/賄問題被逮捕，身為總經理的賀子驍也沒能幸免。

    開庭審/判那天，沈初然陪著陸葳去旁聽。

    “審/判長，我請求另一名證人出庭作證。”

    庭審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公訴人突然提出要求。

    “可以。”

    審/判長頷首同意。

    當看到站在證人台上的那人時，賀錚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

    那是一名中年女人，麵容姣好，身材高挑。

    明明是清麗無比的容貌，那雙眼睛卻布滿了滄桑。

    “是……如姨？”

    沈初然的眼神中滿是震驚。

    陸葳心中同樣驚訝。

    “賀錚，你很驚訝吧？”

    許冰如看向被告席上的人，眼神冰冷，透著不加掩飾的恨意。

    “為什麽？”

    賀錚喃喃開口，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你應該知道的，還是說，你已經忘了五年前，你在醫院裏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了？”

    許冰如冷眼凝視著他。

    賀錚心頭猛顫。

    “冰如，明明我比陸明誠喜歡上你的時間更早，可是，你為什麽從來就沒有多看過我一眼呢？”

    “我恨他，我也恨你。他都那樣傷害你了，你為什麽還是對他不死心？還會原諒他，重新跟他在一起？”

    “冰如，你知道嗎？我嫉妒他。我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他總是輕輕鬆鬆就能得到。不論是你，還是名利地位。”

    “不過，現在好了，他死了，陸家完蛋了。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拿我當同學，當朋友，我卻一直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才將他搞垮，以後的a市，再也沒有陸家的存在了。隻會知道我賀錚，還有正大。”

    ……

    曾經說過的話還曆曆在目，賀錚仿佛被瞬間擊垮。

    那時，他以為許冰如依舊昏迷不醒，陸家也已支離破碎。他按捺不住心裏的喜悅，這才把心中多年的積怨全都說了出來。

    卻沒想到，她那時根本就沒昏迷，竟然全都聽見了。

    “所以，你後來來正大，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走投無路了，而是為了報複我？”

    賀錚開口問道。

    “是。”

    許冰如毫不猶豫地承認。

    他害了她最愛的人，她又怎麽可能無動於衷呢？

    賀錚聞言，嗬嗬笑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再狡辯，對所有的指控全都供認不諱。

    “如姨，謝謝您。”

    庭審完畢，陸葳看著麵前這個明顯蒼老了許多的女人，所有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在胸口翻滾。

    “傻孩子，謝什麽？阿誠活著的時候，一直是他護著我。他沒了，我也想為他做件事。至少這樣，我的心裏不會空蕩蕩的。”

    許冰如雖是笑著，眼神裏卻含著幾分悲傷。

    沈初然將心中的酸澀壓下，挽上許冰如的胳膊，笑著開口。

    “阿姨，咱們回家吧，苼兒見到您，肯定會很開心的。”

    “苼兒……”

    許冰如麵上掠過幾許愧疚。

    那個時候，得知了真相，她的心裏又恨又痛，一心隻想著報仇。

    可她卻忘了，她的孩子還那麽小，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怎麽忍心舍得丟下他？

    想到這些，她突然生出一股怯懦。

    她的苼兒，會不會恨她？

    沈初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麽，輕聲安慰她。

    “阿姨，苼兒他很懂事，一定不會怪您的。”

    “真的嗎？”

    許冰如臉上露出一絲希冀。

    “是，他見了您，肯定會很開心的。”

    陸葳也在一旁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正文，一章番外就結束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