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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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抬起頭來時,額頭竟已磕破了,眼淚鼻涕弄了一臉很狼狽。他說:“我當時真沒瞧見有人,是突然衝出來的,刹車也來不及踩就撞上去了。我一下子就懵了,看著那人一動不動很害怕,我就……”

    “你就逃了是嗎?”他說不下去的我替他接,“你連人有沒有死都不確定就先逃了,可有想過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隻要你當時下車打一個電話,就能救回一條命?”

    “我後來也很懊悔,終日躲著。有想對你家作補償的,可你們不同意。”

    “補償?”我的指甲摳進了掌心,如果不是這鐵欄隔著,怕會控製不住打上去,“拿什麽補償?錢?那是我爸的命,他被你撞死了,再多的錢也換不回我爸,這不是補償,是對我爸的侮辱。徐飛你聽著,你是殺人凶手,你的手上染著我爸的血,即便你走出了這裏,也抹滅不了你殺人犯的烙印。”

    我最後一句話徹底擊垮了徐飛的神經,他手抓頭發一臉驚惶:“不,我不是殺人犯。”

    餘光裏獄警要走過來,周瑜先一步扶住我肩膀輕道:“賈小如,可以了。”

    獄警通知探視時間到了,要將徐飛押去裏麵。

    我陰冷地盯著,曾有多痛,就有多恨。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裏麵那個殺人犯早已被我殺了無數次。然而就在獄警押著他走至門邊時,他突然情緒激動地衝了回來,扒著鐵欄對我喊:“我不是殺人犯,我真的有心懺悔的,在這裏的每一天我都為四年前的那個晚上悔恨。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獄警過來抓他,他不肯鬆手,一遍遍地對我喊他不是殺人犯。後來獄警拿出警棍抽他,把他抽倒在地上抽搐痙攣,從始至終他有用祈求的眼神看著我。

    後來獄警把人拖了進去,周瑜默聲拉著我走出看守所。

    目眺遠方空茫,我問:來這一趟於我有何幫助?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聲回:你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早知我會在徐飛出現的那一刻就豎起渾身的刺。

    意料之外是,我的反應要比他預想的從容而理智。

    他甚至做好我可能因為再見徐飛,情緒崩潰的心理準備。

    我悵然失笑,當初都不曾,何至於到今天還情緒奔潰。

    徐飛的道歉與悔恨不會讓我生出一絲憐憫之意,判他七年太輕了,他在裏頭已經熬過去了四年,還剩三年就可以出來了,或者三年都不用。

    可是老爸呢?永遠埋在了那土下,連夢裏都不曾來過。

    我所有做的噩夢,老爸都不曾出現。

    周瑜伸手環住我的肩膀,“我們去下一站。”

    下一站?我挑起眉,“去哪?”

    他諱莫如深地避開話題:“先找車回城裏再說。”

    我心頭掠轉,大約知道是什麽意思了,眸光逐漸變沉。

    看守所不遠處有個公交站台,是往城區開的。足等了一刻鍾,才見一輛綠色的公交車緩緩悠悠開過來。等回到城區時已近傍晚,隨意找了一站下車攔了輛出租車,在周瑜欲開口前我先報了地址,他側目來看我。

    我側轉頭看向了窗外,眸光幽淺不明。

    最終他沒駁我意,隻是將我的手抓握在掌間,指尖摩挲了掌心。

    很快到了公寓樓下,我的公寓。

    這段時間一直住在他那,這邊空置著不至於落了一室的灰,但今晚要住下來怎麽也得打掃。我指揮周瑜拖地,自己拿了抹布擦拭,一小時後衛生工作基本搞定。

    然後是要解決肚子了,兩個方案:一是現在下樓去附近超市買菜,吃得晚一點;二是直接叫外賣,簡單又方便。

    但周瑜忽然興致來了,想要下樓逛超市。

    聖誕節的夜晚是繽紛熱鬧的,我們走去超市的路上沿途都是成對成對的年輕人,有的姑娘手上捧著花滿臉燦爛笑容,我暗暗失笑,他們是把所有的節日都當成"qing ren"節過了嗎?

    “賈小如。”周瑜忽然開口,語氣輕輕淺淺的,“為什麽要逃避?”

    腳下一頓,輕默流轉,反問回去:“我逃避什麽了?”

    “從看守所出來時我們說好的去下一站。”

    我失笑:“周公瑾,誰和你說好了?即使去那看守所,你也是未經我同意就擅自決定了。妥協是因為既然已經到門外了,便進去看看那人四年牢獄過得如何。結果很不如人意,牢獄生涯並沒讓他崩潰、頹廢、喪失神智,相反的他在裏麵安然度日,隻需數著出獄的日子。”

    周瑜沉吟了下,“我帶你過去並非想你原諒或者寬恕徐飛,隻是讓你直麵這件事。他是那場意外的起因,隻有挖出了這塊爛瘡,傷口才有可能痊愈。”

    我嘴角扯起了弧度,眼神諷涼地看著前方,幽聲說:“周公瑾,你當真不知道什麽才是我心裏的那塊爛瘡嗎?”

    周瑜沉默,直到買好菜走出超市都沒再開口。

    兩人並肩靜走了一路,快到公寓樓下時有輛自行車風馳如電般掠過,周瑜拉了我手肘一下,險險避過。對方急急刹車,回過頭來是張年輕的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有沒撞到你們?”周瑜略有些不快地回:“在小區裏怎麽騎這麽快?”

    少年弱弱地解釋:“我和我女朋友約了八點,要遲到了。”

    我看少年臉上神色很著急,便拉了周瑜一下,“算了。”

    周瑜也沒再追究,等對方騎著車子漸遠時他問:“還記得那時候我常騎車帶你嗎?”

    我微仰視角,眼中多了暖意:“記得。你後來還買了輛特騷包的車呢?”

    “哪騷包了?那叫酷。”

    抿了下嘴角,不予置評。

    等到晚餐能開動時已經快九點了,周瑜蒸了條魚,又炒了個大盤蝦,餘下的蔬菜與湯都是我做的。這個晚上,並沒有再延續之前的話題。

    倒是躺下時周瑜摟著我問:“為什麽今天回來這邊?”

    我想了想,“順口報了這邊地址。”

    周瑜不滿:“還沒把我那當成是你家?”

    我故意氣他:“這邊我可住了兩年多了,你那才幾天,能比嗎?”

    他來捧我的臉,抵著我的額頭說:“之後的每一天你都要住我那。”

    實際上是這邊屋子比較能給我安全感,在別人眼中這是個繽紛的節日,在我這需要安全感。假如不是他在,我可能還會喝一杯濃濃的咖啡。

    忘記自己是從什麽時候迷戀上咖啡的苦味的,可能是與他分手的時候點的第一杯咖啡,也可能是後來許多個夜晚難眠時我都要泡一杯咖啡的緣故。

    周瑜問我這房子是租的麽,我沒好氣地回他不租還能買啊。才工作兩年,我怎可能有那經濟實力買一套房子,現在房價漲得都沒邊了,一套小戶型的都要上百萬。

    於是他就得意了,摟著我痞痞地說:“沒事,你有你老公我呢。這就是有男人和沒有的區別,哪裏要女人養家糊口的呢,等房租到期了就把這邊退了,安安心心地住哥那啊。”

    我直接不理會他,心裏想的是才不要呢。哪天跟他鬧了,我不得有個去處的啊,總不能跑老媽那吧。想起老媽,琢磨著找個時間回去一趟。

    後麵兩人不說話,便意識朦朧了,依稀聽見耳邊傳來輕歎:“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了。”

    臨近年底,法院不算太忙。來的都是些經濟糾紛案或者是離婚案件,在肖東的帶領下大家有條不紊地處理著。

    這日聽見單位同事在討論一起離婚案,是夫妻雙方在財產分割以及孩子的撫養權上有分歧。我由於被分配到的都是經濟糾紛案,所以並不了解其中詳細情形。

    聽著他們各執一詞,基本上分成兩派,有說女方是弱勢,理應獲得婚後財產的一半分割,且孩子撫養權歸女方;但也有人說男方一沒出軌、二沒賭博、三家境優越,從孩子角度考慮該讓孩子跟男方。

    玲玲跟人一番唇槍舌戰後敗下陣來,氣呼呼地來問我:“賈律師,你說是女方該得孩子撫養權還是男方?”

    我當時正在做一份PTT,一邊打著字一邊問她:“你支持哪一方啊?”

    “我當然支持的是我們女同胞啊。”

    “那我也支持女方。”

    玲玲得到了肯定,立即就有了底氣,揚聲對那邊的同事喊:“聽見沒?賈律師也讚同女方得孩子撫養權。我就說那衛萊作為孩子的母親,自然是最疼孩子的,憑什麽孩子不給她?”

    我緩緩抬頭,盯著玲玲的側臉問:“你說誰?”

    玲玲沒反應過來:“啊?什麽誰?”

    “你剛說女方叫什麽?”

    “哦,叫衛萊啊。”

    “護衛的衛?萊茵河的萊?”

    玲玲訝異:“是啊,有什麽不對嗎?”

    我倏然起身,直接闖進了肖東辦公室。

    肖東正在電腦前看著什麽資料,見我衝進來挑了眉問:“你這風風火火的是要幹什麽?”

    我雙手拍在他桌上,“那起離婚案為什麽不和我說?”

    “哪起?年末接的不是經濟糾紛案就是離婚案,我啊正覺無聊呢,而且你負責的區域不是經濟案嘛,最煩離婚那些瑣事,怎麽忽然感興趣了?”

    我咬咬牙,這頭老狐狸,他明知故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