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心兒看見了一個胖子，那個人好胖，和靈葉洲的肥彘獸一樣。心兒認得肥彘獸......那個人手裏的玉牌，是四方院核心徽記，心兒以前在四方院的掌門伯伯身上見過一樣的。

    花婆婆說的師兄一定就是他！心兒性子純良，沒那麽多小腦筋，站起身來就像那胖子跑去。

    可不知道怎麽回事，身邊那些壞小孩也和心兒一樣，都朝著那個人跑。心兒年紀小，身子瘦弱，才一米高的小不點哪裏擠得過高了三四個腦袋的男孩。心兒被弄倒了好幾次，髒髒的膝蓋又破了皮。

    心兒不痛，不喊也不鬧。小女孩隻是好奇，為什麽他們都要去那位師兄身邊。隻見那個胖胖的叔叔從包裏拿出了食盒，一股腦兒全分給了跑過去的人。心兒不知道什麽末世，不懂什麽喪屍變異體，更加不知道外邊世界曾經美好的樣子。可是女孩知道，壞小孩搶了自己的饅頭，那個胖叔叔願意分吃的給大家，就不是壞叔叔。

    孩子的心思就是這麽純良，他們雖然天真雖然無知，卻看得分明。沒什麽能逃過孩子的眼睛。

    人群把胖叔叔圍住，心兒進不去，不過胖叔叔也走不了。心兒乖乖在一旁等著，花婆婆教過的東西心兒還記得，當無能為力時，保護好自己便是最好的選擇。心兒可不想再摔跤了呢。

    “叔叔......”食物分完了，人群終於散開了去，心兒給自己打氣。這還是小女孩上岸以後頭一回開口。

    “我這實在沒東西分了，你去找那邊的姐姐們試試。”胖叔叔似乎誤解了心兒，把女孩當成了那些大孩子。

    “不......我......”心兒小手緊緊拽住胖叔叔的褲子，還沒來得及細說就被打斷了。

    胖叔叔的力氣好大，心兒的小手哪裏拽得動，隻能眼巴巴看著他跑進了大群人裏頭。心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家沒了，以後沒有爹爹和花婆婆保護自己，真的能把一切都說給不認識的師兄聽嗎？花婆婆以前教過心兒，不要告訴陌生人重要的事。

    心兒不知道那些算重要事，但胖叔叔一定就是陌生人了。心兒猶豫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師兄就要白白放過嗎？茫茫人海女孩隻認識那一塊玉牌，城裏連個出去都沒有。心兒還是說服了自己，遠遠跟著胖叔叔，多認識幾天就不是陌生人了吧！

    胖叔叔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心兒不知道這群人是做什麽的，卻無疑更容易追上。別看女孩年紀不大，兩條小腿跑起來飛快，完全沒被隊伍落下。

    心兒跟著來到了一處地方。這兒比女孩過夜的那地方漂亮，有亭子有花草，邊上還有條小河，很像心兒的家，心兒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

    心兒不敢太靠近，怕被人發現。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胖叔叔和身邊的漂亮姐姐都不見了，心兒急了，撒開腿就往營地跑去。胖叔叔是心兒唯一遇見的師兄，要是不見了心兒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麽辦。

    駐紮的隊員看見個陌生小姑娘跑過來，本來是照例驅逐的，可白色大狗竟然一早跑過去，和小姑娘玩得不亦樂乎。隊員們以為又是胖子的什麽朋友，沒在意也就不管心兒了。

    這條狗狗心兒認得，也是胖叔叔身邊的。心兒喜歡這大狗，它好聰明。醜醜被心兒身上的氣息吸引，天然就會對小女孩施以善意，不光是它，就連作為超級變異體的小咪啞也一樣，爬到心兒腳邊要抱抱。

    女孩身上有種非同一般的東西，就連醜醜和小咪啞這樣的存在都向往。

    心兒有和動物交流的本事，跟醜醜和小咪啞更是融洽。他們都是沒長大的孩子，沒什麽複雜話題，大多隻是傳遞寫情感，分享喜悅的感覺。

    從醜醜和小咪啞那兒，心兒還是學到了些東西。比如有一種鐵盒子打開全是肉的東西，叫罐頭。很香，心兒連吃了兩個。

    “嗷嗚~”大白狗叫喚一聲，心兒嚇了一跳。女孩知道胖叔叔回來了，趕緊找了個小樹叢躲起來，她還不知道要不要和交代呢。

    心兒一雙大眼睛牢牢盯緊胖叔叔，生怕他又和下午一樣跑不見了。胖叔叔身邊的漂亮姐姐老是往這邊的小樹叢看，看得心兒害怕，不知道是不是漂亮姐姐發現了什麽。還好最後她進帳篷裏去了，心兒嚇出了一身冷汗。帳篷這個詞也是醜醜告訴小姑娘的。

    心兒很高興。胖叔叔的朋友也不是壞人，特別是那些阿姨，把煮好的東西分給了大家一塊兒吃。心兒有一回鼓起勇氣，跑去營地想和胖叔叔坦白。

    不等心兒開口，胖叔叔就拿著飯盒去打粥了。心兒生氣，但聞著香噴噴的粥也嘴饞了，女孩也有了點小心思，吃完粥再說也可以嘛。這一晚心兒沒有餓肚子，沒有壞孩子來搶心兒的食物，心兒喝著熱騰騰的粥心裏暖洋洋的。

    小女孩不知道粥裏加了瓊漿，也不知道喝完以後，自己腦門上的四片小葉子更明顯了些，心兒隻知道胖叔叔又跑走了，不敢跟進帳篷的心兒隻好一個人生悶氣。

    這一晚，醜醜給心兒找來了厚厚的棉被，小咪啞給心兒一塊始終熱騰騰的漂亮石頭。這一晚，心兒睡得很香。

    就這樣，心兒躲在營地邊上觀察了好幾天。

    即便隊員發現了這個女孩，報告給伍嵐和羅鳴，可醜醜和咪啞都願意和女孩玩，兩位長官也沒說什麽，假裝看不見這個小女孩。

    胖子忙，每天不是殺怪物就是去末世教晃悠，心兒很難才見到胖叔叔一麵。不過有了兩個小夥伴，心兒至少不會再挨餓了。特別是醜醜，大狗好聰明，總能找到有食物的地方。心兒這年紀還不知道醜醜這麽幹算偷吃，隊員們自然不會真去和胖子打小報告，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反而是胖子本人。

    有一天咪啞告訴心兒，漂亮姐姐出去找吃的了，明天有好多好吃的。心兒嘴巴不算饞，隻要不餓肚子就可以了。不過聽說和胖子叔叔有關，心兒還是決定跟去瞧瞧。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胖子叔叔就帶著一車又一車的食物回來了。心兒高興，瞧瞧跟著胖叔叔，想看看還有什麽有趣事兒。

    心兒目睹了胖子裝神弄鬼的整個過程，女孩心裏有太多不解了。她不懂胖子叔叔為什麽要把肉送給全城的人，這城裏除了他，似乎沒有人再這樣分自己的食物。她不懂胖子叔叔明明是四方院弟子，怎麽就成了幸福教的，還有醜醜不是大狗狗的名字嗎？後邊的事兒完全超過了女孩可以理解的範疇，不過有些事女孩還是明白的。

    比如胖子叔叔根本沒有死，又比如和姐姐們打架的時候都沒用力，再比如這件事之後，城裏的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心兒聽爹爹說過，醫者難自治，更難醫人心。心兒半懂不懂，如今卻隱隱有了些頭緒，胖叔叔一定也是個了不起的醫者吧？

    原來跟著胖叔叔會發生這麽多有意思的事兒，心兒的那點小心思更活絡了，偷偷跟著胖叔叔去了城外的營地。那兒沒有亭子和水，心兒還是喜歡原來的地方，醜醜說那地方叫公園。

    天知道一個五歲大的孩子，怎麽就能跟得上醜醜的速度。

    第二天也是一樣，心兒早早起來觀察著胖叔叔，看著叔叔帶醜醜去了林子。胖叔叔被小蜜蜂叮得滿腦袋包，心兒捂著小嘴忍得很辛苦。小女孩以前有個小夥伴也是這樣，不聽婆婆的話去打火毒蜂的家，也被咬成了豬頭，要不是花婆婆去得快就被毒死了。心兒看著胖子一麵想著花婆婆，一麵罵胖子不聽話活該。

    早上又是小咪啞偷偷給心兒留了碗燕麥粥。心兒沒嚐過燕麥的味道，起初還有些不習慣，不過小咪啞分了些瓊漿給心兒，女孩馬上就停不下來了，咕嚕咕嚕喝下一大碗。這些天心兒的氣色越來越好，隻可惜髒髒臭臭的，也沒人注意小姑娘原來的樣子。

    心兒就這麽跟了一天，胖子叔叔身邊的漂亮姐姐也沒發現自己，心兒有些小驕傲，花婆婆誇自己聰明果然是真的。小心藏好了身子，心兒繼續趴在牆外頭探出腦袋。

    “悲風留他一命！”胖子還有事沒弄清楚，急忙喝止悲風。

    悲風最怕麻煩，偏偏這醜八怪麻煩得要死。扭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悲風揮手撤去了雷越驚。

    動用了靈力的雷越驚，已經不是玄能可以比擬的了。覺賢和尚已經被打回了原型，趴在地上連翻身的氣力都沒有，身上滿是焦黑，仍舊有些電光偶爾劃過。

    “覺賢大師。所謂昏獸就是你的金剛法身吧？”胖子問了悲風，若不是雷越驚壓製，大和尚確實能變成山一般巨大。

    “是......”大和尚氣若遊絲，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末世教你也參與其中？”

    “不曾參與.....貧僧清楚，卻也未曾幹涉......”

    “因為您的先師？”陳亦鋒知道，這樣真正的僧人，說為名為利就太可笑了。對和尚來說，唯一的執念除了度化，就是恩情。胖子猜測覺賢的所作所為和普濟禪師的死有關。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施主怎知不是自己著了因果之相？”覺賢大和尚用力坐起身來，席地盤腿，即便身上血肉模糊，依舊有種莊嚴之感。不是大修之士絕無此氣度。

    “大災之日，蒼生為重。先師奮不顧身，救下周圍的山民。然，眾生皆苦，未度之人不知凡幾。先師隻身如城，以藥石解災厄，以佛法慰蒼生。”大和尚中氣足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響亮。

    “但是這世上沒有善惡，更沒有因果！先師耗盡心力換回的是什麽？良善之人未有福報，聲聞覺緣命絕於一闡提！你告訴我，哪裏來的因，哪裏來的果？”

    “所以大師才化作昏獸，為尊先師報仇？所以才弄出了個末世教，來百倍償還？”這下一切都說得通了，胖子心裏的疑慮褪去了大半。

    “是。佛不渡我，佛不渡人。”

    “所以青龍會和你合作的條件，就是找更多異能之人？”

    “是。”

    “哎......大師你又是何苦來哉。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淨土在心中，果報於來世。禪師今生的功德，都會在來世得報，大師你卻......”胖子歎了口氣，沒有了規則和製度保障的世界，就是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悲劇。德道對於人的約束力太局限了，對越是需要被約束的，越是蒼白無力。或許隻有普濟禪師這樣的得道高僧，才能本心不變始終如一。

    “果報在來生，和尚卻等不到來生。”覺賢大和尚經法高深，這樣的人一旦入了魔再難回頭，胖子又豈能三言兩語勸阻。

    “大師你有何必執著，當知苦海無邊。”

    “是啊，無邊苦海......施主又何必渡我？空，空，空。”

    “今雖冒犯，是我宿作。甘心受之，皆無怨訴......”

    語罷，覺賢和尚闔上雙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涅槃坐化。有心求死，藥石無靈。

    “哎。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真是何苦來哉。”陳亦鋒喟然長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