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嘈雜無比，但關健還是聽見了那個至關重要的熟悉聲音。不敢有絲毫馬虎，也顧不上挑選，立刻找了一條自己全認識的話念了出來。

    “章莪之山，無草木，多瑤、碧。所為甚怪。有獸焉，其狀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擊石，其名曰猙。”幸虧關健也有自學當老板的經曆，念書不多卻不至於文盲。章莪山中間的莪字認識的人還真不多，其音同鵝，隻在極少植物的名字上用到。

    隊伍前邊忽然出現一隻豹子，長相凶惡，尖角而五尾，爪下生風。猙的出現不光讓周圍的士兵嚇了一跳，就是遠處的喪屍都紛紛逃離，它的叫聲很難聽，像是石塊摩擦一樣瘮得人發慌。

    得虧關健速度快，猙一出現就往樹精身上撲去，一雙利爪來回撕扯，很快就把枝葉爪落。那潔白碩大的蛹整個暴露出來，一半長在樹枝，一半埋進樹幹，顯然是吸收了樹精大部分的能量。

    寧水遙隻是沒經驗，但反應和智慧都是無可爭議的，一下子明白過來了全部，好一個借屍還魂、渾水摸魚！

    “所有人散開，目標蟲繭，自由攻擊！戰車防禦全開！一排立即後撤！”四道命令下得很快，可惜還是慢了一步。猙的攻擊沒能毀掉蟲繭，蟲繭反而從內部寸寸開裂，一點鱗光閃過，壯實的奇獸瞬間被擊飛出去。猙撞倒在建築外牆上，掙紮兩下化作光芒消散。

    蟲王還沒出現就秒殺了猙，實力有多強可想而知。

    “回來！快！防護罩……”寧水遙聲嘶力竭。

    關健臉色慘白一下子摔倒在地。助戰儀使用晶石供能不假，但越是厲害的助戰儀越需要宿主提供幫助，猙被消滅關健也遭受反噬，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幾乎要不省人事。

    “關健！”老班長扶了關健一把，再抬頭天已經黑了，一位妖豔的蝴蝶美人懸在半空。那雙火紅的翅膀像是遮天蔽日一般，所有人都逃不過籠罩天地的紅光。

    完了……來自心底的恐懼升騰而上，所有人腦海中隻有這麽一個念頭，此刻已經沒什麽人還能想起反抗來。

    領域級的精神攻擊，也是蟲王殺敵不費吹灰之力的關鍵所在。

    “沙沙……”蝴蝶美人舞動翅膀，紅芒自羽翼落下，飄零空中。許多倒黴鬼被紅芒附著，一陣灼熱幾乎連身體都要消散，金腰帶就是其中一個。

    假郎中被紅芒燙得生疼，撲倒在地不停打滾，可終究沒辦法消解灼燒感。金腰帶不住哀嚎起來！可叫得再慘烈也沒有往人堆裏去，更沒有喊小隊裏的人救他，或許金腰帶也清楚誰沾上誰死，求救就等於害人。

    這樣的場麵整個隊伍到處都是，空中還有更多紅芒落下，似乎這天地之內沒有任何人能逃得過。寧水遙害怕了，這樣的力量真的是人力能阻止的嗎？

    “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南無大願地藏王菩薩！”隱約間金腰帶看見了佛，看見了白光傾灑大地，看見了梵音蓮花從天而降，大白天居然出現了皎潔的月。

    “沙沙！”紅芒忽然聚攏，匯集成一件外衣，忽地朝白光的源頭衝去。

    “稚童嬉鬧。”白光源頭盤腿坐著個熟悉的身影，隻要不是近視都能認出那是竹竿。隻是這一幕誰也沒見過，語氣清冷，容顏莊重，神態肅穆，絲毫不見平日的懈怠，誰也不敢說那真的就是陳瑾。

    紅芒迅若閃電，猛烈包裹住白光，霸道異常似乎容不下任何其它顏色。可盤腿坐在那裏的人影卻連反抗都沒有，即便被完全包裹依舊光照四方，紅芒再霸道也擋不住這天地常色。

    “色本無常，汝還欲何為？”厚重的聲音自紅色的球體中傳出，陳瑾在內或者外絲毫無礙，一動不動便打破了天地一色。受傷的士兵終於好轉過來，金腰帶爬起身來，身上的灼燒感完全消除。

    “沙沙！”蝴蝶美人變得憤怒無比，獵物被搶使它作為蟲王的尊嚴受到折辱，它被帶到這個星球的第一戰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紅衣立刻回到身上，周遭恢複了原本的清明，蝴蝶美人鄭重其事，蝶翼化作雙刃和盾牌，落在地上準備隨時動手。

    “無知稚童，勸爾迷途知返，休誤了卿卿性命。”浩渺的白光靜靜灑落，陳瑾沒有第一時間出手，這一刻他似乎真成了大慈大悲的佛。

    “沙！”尖嘯聲起，鋪天蓋地的蟲群再次襲來，蝴蝶美人瞬間出現在竹竿身前，身體劃過精美的弧線，雙刀不偏不倚滑向潔白的脖頸。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陳瑾似乎搖了搖頭，再細看又似未曾動過，白色的身影忽而縹緲，忽而真切。雙刀仿佛落下割斷喉嚨，又仿佛什麽都沒打到，這種不真切的感覺讓蝴蝶美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也虛妄，無也虛妄，凡是動念就是虛妄。蝴蝶美人陷入了得失之中，陷入了有無之地，跳不出來便不可能傷到陳瑾分毫。要說起神不知鬼不覺的精神攻擊，恐怕沒有比佛家弟子更厲害的，況且這《地藏十色光》遠比一般太玄經來頭更大，陳瑾一出手已然立於不敗之地。

    “沙！”蝴蝶美人實力高強，但並不包括靈智，一下子看不透這虛幻，接連出手毫無斬獲。越久麵目越是猙獰，暴躁的吼叫聲越發頻繁響起。

    紅芒瞬間飄起，變成點點火光吞噬四周。雙刀變回蝶翼，瘋狂煽動，狂風四起。蝶翼上那對巨大的眼睛發出妖豔的光芒，魅惑人心的漣漪自周遭泛起。蝴蝶美人被逼到了絕處，再無保留試圖破壞這個困局。

    “且破心頭一點癡，十方何處不加持？圓明佛眼常相照，隻是當人不自知。”白光落盡，黑幕彌漫。大讚歎光沒有給蟲王攻破的機會，大歸依光自陳瑾身上乍現，依舊莊嚴肅穆的陳瑾身上多了一份淡淡的冷酷之意。

    黑光匯集成球，飄飄然砸在上蝴蝶美人的小腹，蟲王收攏雙翼防禦依舊被砸出去老遠，蝶翼破損了一大塊，僥幸沒有傷重傷。

    白變黑了。

    隊伍裏的士兵都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這場超乎想象的戰鬥。誰都知道如今個人實力差距越來越大，誰都知道怪物越來越厲害，可問題是這個知道隻是道聽途說、人雲亦雲，在場還沒人真切體會過什麽叫強大。

    寧水遙算是這些人裏邊見識最多的了，她認識的厲害角色不少。瑤瑤、曾悅、溫良和紀江，這四人在整個南都都是一等一的存在，在上邊還有傳得邪乎的孫家爺爺，還有幫了顧清清的神奇小和尚，寧水遙的閱曆遠飛常人能及。

    可就算如此，她也沒想過還有這等實力的較量，完全超出她理解範圍的戰鬥。要說悲風或許比現在的陳瑾更加厲害，可悲風效率至上，除非打不過，基本沒有能讓人看到戰鬥過程的敵人。比起那種不為人知的強大，此時的陳瑾可謂是深入人心。

    寧水遙心神激蕩，她忽然發覺這個可惡之人沒有說錯，自己精心製定的製度永遠培養不出這般戰力。福澤天賜，或許正如他說的那樣，強大的實力來源於際遇和選擇。

    這一刻寧水遙動搖了，她不知道自己堅持的製度、數據、分析究竟是對是錯，她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價值。

    “金爺，你沒事吧？”關健被仇懷柔扶著不至於暈倒，看不懂前邊莫名其妙的光線閃爍便關心起金腰帶來。

    “沒事沒事，小關你別打岔！快看夥夫長，原來他這麽強啊……”假郎中哪裏還記得剛才的疼痛，那雙眼睛裏全是怎麽騙夥夫長給他賺錢去。

    “對你來說可未必是好事。”閻班長歎了口氣，一旁的仇懷柔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啥意思？怎麽不是好事？”金腰帶沒轉過彎來，跟了個厲害長官不好麽？

    “金爺……你簽的欠條，一百塊……”關健的話讓金腰帶目瞪口呆，隻是還沒來得及心疼，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而且，夥夫長沒畫句號，如果最後加晶石兩字……”

    “嘶……還好老子沒去惹他過……”閻班長倒吸口涼氣，看向假郎中的眼神都變了，極度的憐憫，剛才或許還是死掉來的解脫吧？

    就在金腰帶仰天長嘯之時，遠處的戰鬥已經結束了。黑光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幾下攻擊就讓蝴蝶美人抵擋不住。蝴蝶美人想要拚命，但陳瑾很奇怪沒有步步緊逼，雖然它打得越來越狼狽，可活命的機會卻到處都是。

    最終蝴蝶美人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忌憚陳瑾的實力不願搭上性命，找了個空檔抽身而出，受傷雖重卻不至於致命。陳瑾也不再追趕，黑光白光盡數退散，重新變回了那個遊戲人間的竹竿。

    “也是個嘍囉，沒意思。閻老西，回去給你們請功！要多少美女你們說。”竹竿心眼是烏黑的，明知道老五軍紀第一還敢問出這樣的話，回答幾個回去都得被送到軍法處喝茶，還請個屁的功。

    炊事班的士兵大多白了夥夫長一眼，這才像是他們認識的竹竿。

    “陳瑾，你來一下……”寧水遙語氣變得有些軟弱，滿臉疲憊喚了句。竹竿似乎猜到了些什麽，隻是情緒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漲。

    “或許你是對的，我的做法未必合適……回去以後我就……”

    “我剛才厲害嗎？”竹竿打斷了寧水遙的話，反而問了個聽著極度自戀的問題。

    寧水遙閉著眼點點頭，看上去非常疲憊，這種天人交戰的精神消耗不比戰鬥來得輕鬆。

    “可不管是我或者伍嵐，還有你見過的悲風，全都不是外星人的對手。”竹竿說起了更加莫名其妙的話，寧水遙睜開眼皺起眉頭，完全不知道陳瑾到底想說什麽。

    “我認識的人裏邊隻有一個人可以，而且幾乎殺死外星高手，那就是你的學長。小胖子相信規則和製度，或許你的問題不在做法上，而是規則未必如你所見。”竹竿難得有了三十好幾的成熟樣，拍拍這個還沒念完大學的女孩。

    “別輕易懷疑自己，和胖子一樣，你需要的隻是時間。”這番不該從陳瑾口中出現的話讓寧水遙呆滯了許久，漂亮的眼睛一點點重新煥發出光彩來。

    “誰懷疑自己了！我想說的是，你私放敵軍首領，回去以後我就和伍長官告狀！你等著被革職查辦吧！”寧水遙一下子恢複了往常的氣勢，念頭通達說話更硬氣起來。

    “諸餘罪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阿彌陀佛！”竹竿嘴角翹了翹，果然精力無限的寧水遙才更有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