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嵐等在新建的臨時指揮所，身邊是白胡子青蛙和大烏龜，漁村早就被派出去傳遞消息，就連小小七也往居民區到處鑽，想靠它那靈敏的鼻子找出點蛛絲馬跡來。

    寧水遙等在一旁坐立難安，她沒想到伍長官居然這麽重視陳瑾的猜想，非但把派出去的隊伍通通召集回來，就連羅鳴都連夜動身趕回北區。這是極度信任，或許伍嵐心底就認定了蟲群之主藏身在北區，他甚至做好了大戰的準備。

    “伍長官，我還是覺得有疏漏。當初我帶回來的那批人裏邊有近半戰士，此刻也已經被編進了各個探索隊伍裏……萬一問題出在他們身上，您的布置就作用甚微了。”寧水遙多聰明的人，即便懷疑竹竿的猜想也不會直接說出來，提醒伍嵐之餘又給足了麵子，即便真的錯了也不至於貽笑大方。

    “不會，一定在北區。”伍嵐確實異常肯定道，“前線連報，淪陷區蟲群數目劇增，且有北向趨勢。還有疫病，爆發範圍始終在營地前後，前線感染率沒增加，大本營也沒減少，這些都說明陳瑾猜測的真實性。”

    “會不會……”寧水遙覺得老五有些一廂情願了，但巧合兩個字又不敢輕易說出口。

    且不說蟲群之主混進來的目的是什麽，既然它有本事增加蟲群數量，何不早早召喚蟲群襲擊大本營。部隊能輕易戰勝蟲子的關健在於兩點，其一是準備充足，機動性高，不會陷入數量上的徹底被動，其二則是飛蟲依靠本能戰鬥，隻有那些不算太強的蟲王能指揮行動，戰略、戰術上不在一個層麵。

    但如果真的存在這個所謂的蟲群之主，不管究竟是不是外星人，這兩個點的優勢就徹底沒了。換而言之別說是現在擴充完的四千人隊伍，就是四萬人也是全軍覆沒，他有必要煞費苦心躲貓貓嗎？

    寧水遙是個徹頭徹尾的結果論者，至少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這種可能性還不算太高，把隊伍完全召回顯然有些過了。

    “我知道你有疑慮，再等等就知道了。他是聰明人，和你一樣的聰明人。”伍嵐也急，這個變故等於把他徐徐圖之的方略變成了一場豪賭。贏了收複上西京名揚四海，輸了全軍覆沒一敗塗地，這是一場沒法做準備的賭局，人生又有多少機會是真能讓你準備的。

    “找到，了！尖嘴，翅膀，臭……在那邊三十個心跳！”漁村風一般衝了回來，懷來還抱著小小七，火紅的小家夥認真點著頭，它在那片區域也聞到了腐臭味。

    “西南方六公裏，那是什麽地方？”伍嵐一聽立刻接通手下五位營長的助戰儀，一麵問地圖前的寧水遙，一麵下命令。

    “清河公寓，就是安排那批幸存者的住處！”寧水遙一聲驚呼，竹竿真的猜對了……

    “寧水遙留下負責指揮，漁村幫她。兩位前輩，請和我一起前往。小小七……”

    “喵～”火紅的小家夥已經跳進了老五的懷裏，熟練扒拉開衣扣躲進去，露出小腦袋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似乎懷抱就是屬於它的陣地。

    “行了，出發！”老五搖搖頭立刻動身。隻見三道流光忽的閃過，寧水遙甚至分辨不出誰才是更快的，伍長官的實力又進步了許多。

    “豎子小兒，今次有求於吾等，當知感恩圖報，切速尋得陳姓之所在。”白胡子青蛙不願意動彈，隻是好幾個月下來還是沒找到小主人口中的目標。這位禮義廉恥的老學究自然不會折返回去再找小主人幫忙，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日不辦又實在心中焦灼，最終還是得依靠伍嵐。

    “好，我在虛擬環境遇上他，應該有線索。”老五說得模棱兩可，現在隊伍壯大百廢待興，他實在需要大綠小綠這樣的助力。或許是有些卑劣，但老五實在得留住這兩位超級戰力。

    三道影子很快來到公寓樓下，小小七一馬當先跑了上去，大綠留在原地沒動彈，站在樓下已經能聞見刺鼻的腥臭味。

    “他要跑了。”

    “跑不了。”

    沒等伍嵐衝上樓去，一道黑色的光束破空而出，朝著南邊閃去。周圍密密麻麻出現了無數的飛蟲環繞，嗡鳴聲鋪天蓋地而來。

    就在同一瞬間，藍色的水泡把整棟房子包裹起來，黑光猛地一滯，周遭漫無邊際的蟲群衝向光幕，迎頭紛紛墜落，衝多少就死多少。

    黑光像是知道厲害，立刻躲回公寓，蟲群也隨之掉頭撤回。

    老五終於找到了惡臭的房間。門開著，裏裏外外躺著十來具幹屍，都是身著軍裝，其中一個倒下時還拿起助戰儀，似乎是想最後做點什麽。伍嵐知道這些都是自己的兵，都是派出去執行自己命令的勇士。

    “你必死無疑。”老五不是喜歡廢話的人，劍盾出現在左右手，話語中充滿了凶戾。

    “你們為什麽不肯放過我……我不想傷人……啊！”黑影很是掙紮，依稀還能看出些人樣，但尖嘴、薄翼、複眼又都是蟲子的特征，仿佛開口說話都伴隨著劇痛。

    “寄生蟲紮根。此人無救，能堅持到現在也是英雄了得，該上路了。”白胡子青蛙站在門外緩緩開口，手裏的木頭拐杖漸漸散發出別樣的光彩。

    “我是人！我不是蟲子……啊！”黑影還在兀自支撐，也是抗拒母蟲徹底占據軀體，也是極力辯駁自己的身份，此刻他已經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就是杜老板。

    杜東流不知道自己身體是怎麽了，接連的變故讓他出於崩潰的邊緣。他曾是昆侖外門弟子，曾有幸福和美的家庭，曾有信仰和追求，是這個美麗世界中的美麗一員。

    但是一場災變什麽都變了。親人死光了，朋友死光了，宗門找不到了，他像是被天地遺棄的一頁孤舟。他尋找過，他頹唐過，他甚至輕生過，但終究他還是站直了身板。他是玉虛一脈的弟子，他是杜南觀的兒子，他是杜東流！

    本以為這一切都將過去，新的生活還能重新到來，可老天爺沒打算給他活路，就像討伐岐山鎮的那些義士們一樣，沒有活路可走。杜老板沒死在淪陷區，甚至沒變成那些毫無尊嚴可談的喪屍，從那時起他就猜到有這麽一天。

    活不下去也死不了，杜東流像是鬼魂一樣備受煎熬。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害怕陽光，害怕一塵不染的環境，他的生活越來越像下水道的臭蟲，吃喝拉撒全在一轉身的地方。

    杜老板絕望了，杜東流的信仰崩潰了，隻有蛤蟆叔一直在苦苦支撐著。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扛不住了，他已經來不及為北區的幸存者考慮了，他還能想的就隻有一直跟在身邊的小呂航。

    一個無親無故的野孩子，居然成了他繼續支撐的唯一動力。隻是他終於還是撐不住了，血液讓他體內的寄生母蟲徹底爆發。

    “這些士兵是你殺的。”伍嵐的話像是鋒利的尖刀插進杜東流的腦海，他本就殘存不多的理智更加渙散，幾乎連他自己都快承認下來。

    他變成怪物了，杜東流最終變成了蟲子。

    “啊！”從怒吼一下子變成了尖嘯，一對觸角從頭皮裏鑽了出來。

    “蟲子要出來了，立即誅殺。”小綠歎了句，木杖閃過五彩流光，杜東流被打碎了肋骨，重重撞在牆上口吐鮮血。

    伍嵐沒有那麽多情緒，在他眼中這就是怪物，殺了自己手下的怪物。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他痛下殺手，至於他曾經多麽無私，為了大局做過什麽……這些還重要嗎？蟲子就該死，站在對立麵就該被消滅，這就是抉擇，非黑即白的抉擇。

    砰得一聲，客廳的牆壁被撞裂開來，劇烈的震動讓箱子上的重物散落一地。就在老五衝上前去一劍斬落之時，一個矮小的人影從箱子裏爬出來，哭喊著拚命往老五跑來

    “蛤蟆叔！你怎麽蛤蟆叔……不要打蛤蟆叔，蛤蟆叔隻是生病了……”小呂航被嚇壞了，尤其是那些當兵的叔叔死在自己麵前。但最終那個像是蛤蟆叔的怪物沒有殺他，把他抱進箱子藏好，水和食物都放了進去，堆上重物不讓他跑出來。

    那一刻小呂航就知道這還是蛤蟆叔，就算變了樣子也還是那個蛤蟆叔。

    怪物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他洞悉了伍嵐的動作。在老五長劍落下前，尖刺破開手指，猛地刺向伍嵐胸口。他的動作更快，他的力量更大，他有把握一次就要了眼前這個人類的命。

    小呂航的聲音猛地響起，伍嵐沒有被分神但他的蛤蟆叔卻愣住了，就是這麽一愣神的差別，長劍洞穿身體，母蟲一瞬間被重創倒地。

    “走……走啊……”怪物倒在地上，綠色的血液流落一地，到了最後嘴裏還是喃喃著，也不知道此刻地上的怪物究竟是誰。

    “蛤蟆叔！不要啊！蛤蟆叔！”小呂航衝了過去，不管不管趴在蛤蟆叔的身上。

    又死了，又要死了。爸爸媽媽，哥哥嫂嫂，蛤蟆叔。（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