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三百五十二回 我又是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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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男孩本身也已經是好幾天沒吃過東西,身上沒了什麽氣力,現在被人圍住自然是想跑也跑不掉。更為重要的,是這個大男孩想著要回去救弟弟妹妹,拚盡全力的護住了他偷來的那點食物,卻也惹得人們對他下手是越來越重。如果再這樣下去,隻怕這個大男孩會這麽被人給活活的打死……婉兒姐,戰亂之中的人命那都是不值錢的,一個人就這樣被打死那是常事。”
婉兒點了點頭。對於以前的事婉兒雖然不記得什麽了,但是在來到安息之後吧,安息這裏也並不是什麽平安樂土,內部有爭權內鬥,外部有與羅馬之間的戰爭,打的仗和死的人也一樣不少,所以婉兒很清楚什麽是戰亂之中人命有如草芥。
而這時的陸蘭的臉上卻掛上了微笑,微笑之中則帶著滿滿的感懷與溫情:“可就是在這個時候,有人及時的喝止住了正在痛毆大男孩的人群,然後不但放走了大男孩,還悄悄的跟在了大男孩的後麵,幫著還不太懂事的大男孩把弟弟妹妹給救了回來。”
說著陸蘭就望向了婉兒,見婉兒好像是沒什麽反應,心中既鬆了口氣,卻又有那麽些的失望與難過。鬆了口氣,是因為婉兒並沒有出現什麽頭痛的反應,這就表示陸蘭可以繼續把她的這個故事述說下去;至於有些失望,卻是因為婉兒這時那可是半點相關的反應都沒有,顯然是對這些事情什麽都不記得了,陸蘭當然會覺得很難過。
不過陸蘭可不會就此放棄,而且接下來那一幕,可以說是陸蘭這一生之中最深的記憶,每每想起這些,陸蘭的心頭都會湧起絲絲的甜意:“婉兒姐你知道嗎?那個跟在大男孩的身後,然後幫著大男孩把弟弟妹妹給救回來的人也是花了很大的勁才把人給救回來的呢!因為餓暈過去的弟弟妹妹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牙關都是緊咬著的,一般的方法根本都辦法給他們把食物喂進肚子裏去……”
話到這裏時,自己也有些陷入了回憶之中的陸蘭,微笑得很是甜蜜:“不過那個救人的人很有辦法,他先是想辦法撬了弟弟妹妹緊咬的牙關,然後是自己嘴對嘴的把稀粥喂進了那個妹妹的腹中……婉兒姐,你是不知道這個妹妹在幽幽醒來的時候,看到這個救人的人時,心裏麵有著一股什麽樣的感覺。而那個小女孩當時隻有九歲還是十歲,說懂事不懂事,說不懂事卻又懂那麽一點點。反正到後來這個小女孩漸漸長大之後,就認定了自己以後一定要跟在這個人的身邊。”
好吧,陸蘭是在試著用這種辦法來喚醒婉兒的記憶,而反過來說,婉兒就真的會以為這隻是一個故事?其實婉兒已經猜到了這就是陸蘭的往事,故事裏的妹妹就是陸蘭,而救下陸蘭的人當然就是陸仁。不過嘛,婉兒即便是知道這些,但頭痛的事卻遲遲沒有再次發生。
或許這是因為在陸蘭的故事之中,還一直都沒有提及婉兒,算是沒有觸及到婉兒的“封印”,亦或許是婉兒那個“不完善的封印”隻要不是直接觸及婉兒與陸仁之間的“敏感”,這個“封印”就不會有什麽反應,而陸蘭又恰好是以自己的角度來述說這個故事,剛好不會觸及到……反正現在的婉兒的確是沒有什麽頭痛的情況發生。
然後再轉回到婉兒的身上,婉兒自知失憶,又何嚐不想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情?現在見與陸蘭這樣相處不會引發頭痛,而陸蘭所說的那些,又似乎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有著一些模模糊糊、朦朦朧朧的映象,那自然會由著陸蘭把這個故事繼續的說下去。
這個事或許也是一個意外吧?陸仁當然也想喚回婉兒原本的記憶,但陸仁本人就是婉兒那虛假的記憶之中的“重點目標”,婉兒對上陸仁本來就太容易觸及“封印”,而陸仁又總是會提及太過直接的事情,所以婉兒的“封印反應”總是會相當的大。
可陸蘭走的是旁敲側擊的路線,就不會那麽容易的觸動“封印”。這就好比是一個守衛森嚴的關卡,陸仁走的是正麵攻擊的路線,當然會引進這個關卡強烈的反擊;而陸蘭走的是迂回到關卡的側麵甚至是後麵,這個關卡的反應就不是那麽大了。
再看陸蘭又確定了一下婉兒的狀態,這才接著道:“三個小孩子被救下之後,因為他們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過下去,就想著能不能投奔到那個人的身邊,好歹當個小書僮、小丫環什麽的,至少能混口飯吃,而那個人也就這樣收留了這三個小孩子。但是那個人並不是把這三個小孩子視為下人仆從,而是把他們視為了弟弟妹妹,視為了家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陸蘭就小心了起來,因為這時就不可避免的要扯上婉兒了:“兩個小男生當然是跟在了那個人的身邊,跟著那個人讀書識字和學習怎麽做事;到是那個小女生呆在了那個人身邊的女子的身邊,和那個女子作個伴。”
婉兒自然知道這個“身邊的女子”多半是提及了自己,因此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女生跟在了那個女子的身邊?那麽那個女子是什麽人?對小女生又如何?”
陸蘭道:“那個女子其實也隻不過是一個出身卑微的侍女而已,是那個人在立下了些功績之後,某個大人物賞賜給那個人的。不過在小女生的眼中,那個人從來就沒有把這個女子視作是什麽侍女,而是真心的很喜歡這個女子,平日裏可以說是愛護有加。可以說要不是顧及著身份,怕惹來什麽非議,那個人可能早就娶了這個女子了。婉兒姐你別見笑,這種身份、地位的事情可是很難說得清的。”
婉兒搖了搖頭:“不用說,我懂的。”
是啊,能不懂嗎?還真以為所謂的“門當戶對”這種事情隻有華夏才有不成?明明是古今中外哪裏都有好不好?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方文明裏這種情況可能還要更加嚴重一些。而安息雖然不是西方文明那一係,但其本身是處在一個半奴隸製的格局之下,其等級製度一樣的非常的森嚴,婉兒就算是沒有以前的記憶,在安息這一類的事情見得也同樣不少。
這些不多扯,隻說陸蘭接著道:“小女生是跟在了那女子的身邊,從那個人、這個女子的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而在小女生看來,這個女子就是她的姐姐,關懷著她、愛護著她。會為了這個小女生的淘氣而頭痛,也會為了這個小女生的事情而擔憂。甚至在很多時候,小女生與那個女子之間完全就是在相依為命……婉兒姐,你能理解這種感情嗎?”
此時的婉兒心情複雜的看了陸蘭一眼,卻沒有說話,隻是向陸蘭輕輕的點了點頭。還是那句話,婉兒的“封印”其實是已經有了些“鬆動”的,所以在腦子裏對某些事情也有些模模糊糊的映像。這回聽著陸蘭所述說的故事,到是有讓婉兒腦海裏的那些模模糊糊的畫麵變得清晰上了那麽一些,而對於陸蘭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似乎也變成更濃厚了一點。
隻是如此一來,到是有點觸及了“封印”,那股子痛意也再次的冒了出來。但是與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的痛意沒那麽難受,確切的說就是有些麻麻的、痛痛的,總體上來說到是有點像人在感冒時的那種疼痛感,換言之就是現在的婉兒完全能夠承受得了。所以盡管痛意在冒頭,婉兒仍然是忍了下來,並且示意陸蘭繼續往下說故事。
陸蘭也察覺到了婉兒身上的這點變化,不過見婉兒好像也沒什麽大問題,兼之陸蘭也很想把故事說下去,所以就接著道:“就這樣,幾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了好幾年的時間。當然了,在這幾年的時間裏,那個人因為是身在仕途,也難免會碰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甚至還曾經被罷過官,所以這一家子人也總會有些波折。不過這一家子人一直都守在一起、相互扶持,所以有些時候即便是日子過得不太好,但大家都還是開開心心的。直到有一天……”
話到這裏陸蘭的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了:“那個人的身上有著非常出眾的才華,而且他的真實來曆很不簡單,因此大人物是很希望那個人能一直留下來輔佐大人物成就王霸之業。可是那個人原本是打算差不多的時候就帶著心愛的女子回到家鄉隱居,所以並沒有留下來繼續輔佐大人物的心思。本來大家各走各的、好聚好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大人物擔心那個人回鄉隱居的話會被大人物的敵人給招走,結果卻變成和大人物作對,所以……”
婉兒接上了話:“俊才者,能為我所用,用之;不能為我所用者,殺之……是這樣嗎?”
陸蘭點了點頭:“就是這樣,所以說大人物對那個人已經動了殺心,而那個人卻對此好像還一無所知。如果這樣發展下去,那個人被大人物設計殺掉就會是鐵定的事。不過在這個時候,那個人的一個好朋友為了救他,不得已之下想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辦法。”
“什麽辦法!?”
婉兒嘴裏是這麽問出了口,但腦海裏卻浮現出了一連串的畫麵,連帶著卻也讓她的頭痛感又加劇了幾分。事實上,當初婉兒就是意外的聞到了郭嘉身上的那股子熟悉的酒氣而查覺到了一些事情,換句話說這個事情最先看破的人就是婉兒,腦子裏的映像又豈能不深?而這件事情又直接的關係到了她與陸仁,自然而然的會觸及到“封印”的敏感之處。所幸的是雖然頭痛感又加劇了一些,但眼下婉兒還能挺得住。
這頭的陸蘭幽幽長歎道:“那個人的朋友是這麽想的。大人物想殺那個人的原因,無非就是擔心那個人不再幫大人物,甚至被別的大人物召走,所以隻要那個人留下來繼續幫助大人物,大人物自然就會沒有了要殺那個人的心思。可是用什麽樣的方法把那個人留下來?以朋友對那個人的了解,恐怕就隻有仇恨,對大人物的敵人的仇恨。
“但是那個人對大人物的敵人本身是沒有任何的仇恨的,所以是要把一個禍給嫁到大人物的敵人的身上,並且一定是要那個人對大人物的敵人恨之入骨。而在這個時候,能讓那個人生出那麽大的仇恨之心的因素隻有一個,就是那個人身邊的女子,也是那個人所深愛著的女子。”
又偷偷的看了眼婉兒,發覺婉兒的狀態已經有點不太對了,但顯然也是在極力的挺著,陸蘭就咬了咬牙,繼續的道:“所以那個朋友是設了一個這樣的局……說起來,大人物的敵人也很欣賞那個人的才幹,曾經有過要召納那個人的意思,那個朋友就以此為前題,安排了一些心腹之人假冒成大人物的敵人的細作,先是綁架了那個女子,然後假裝在囚禁的時候失手被這個女子逃了出去,卻在女子逃跑的時候害死了這個女子。
“而如此一來,就等於是大人物的敵人害死了那個人所心愛的女子,仇恨的帳也就自然是記到了大人物敵人的頭上。再接下來也就正如那個朋友所料想的那樣,那個人為了給心愛的女子報仇而選擇了留下來輔佐大人物,全力的幫助大人物去對抗大人物的敵人。”
說到這裏時,陸蘭的聲音也已經變得哽咽了:“隻是那個朋友也沒有想到,這個女子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多多少少的還有點笨笨的,可實際上她的心思很細。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女子平時看來有點笨笨的吧?那個朋友就因此而有所鬆懈,在喬裝的時候無意之中流露/出來的一個習慣被這個女子給認了出來。而這個女子雖然認出了那個朋友,卻也感覺到事情不太對頭,而且在臨死之前理出了頭緒。
“但是這個女子知道自己不能亂說出口,因為那樣隻會使那個人不顧一切的去找大人物報仇,結果卻會是害死了那個人。所以在她臨死的時候,隻是把這個事情告訴了另一個信得過的姐妹,並且希望這個性格穩重的姐妹無論如何都要瞞著這件事,同時還要苦勸那個人就此離開,離開這個陷阱,離開這個爾虞我詐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