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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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丫鬟猝不及防看見了這一幕, 一個個羞紅了臉,忙都低下頭,悄然退了出去。
範垣擰眉, 回頭看向琉璃,見她背對著自己, 捂著臉,不知如何。
範垣方咳嗽了聲, 握住她肩膀。
琉璃用力一扭身子,想把他的手抖落。
範垣不禁笑道:“你幹什麽?難道捂住了臉, 人家都不認得你了?”
琉璃悶悶道:“都怪你。”
範垣怦然心動:“怪我什麽?”
琉璃道:“都說了叫你別鬧, 若是傳出去像什麽?我還活不活了。”
“這不是閨房之樂麽, 我們都是……是夫妻了,難道還怕他們言三語四?”雖然也有點窘迫,不過看琉璃如此, 範垣反而厚顏起來。
琉璃聽他如此說,臉上更加燒熱, 扭頭輕輕地啐了口:“還說!沒羞。”
範垣見人都走了, 這次卻總不會再貿然闖進來了, 因轉身把琉璃摟著,抱入懷中道:“你幹嗎啐我, 我說的難道不對?”
琉璃道:“當然不對,你飽學詩書的, 難道不知道這叫什麽?”
範垣禁不住露出笑意, 卻仍假作不知, 正色問道:“我竟然如此孤陋寡聞,實在不知道,不如師妹教給我?”
琉璃起初誤以為他真的不知道,轉頭望著他端莊正色的神情,又看著他似挑非挑的唇角,便明白他是故意的。
琉璃哼道:“不知道算了,我偏不說。”
範垣眼底笑意加深,竟湊近了,低聲道:“好師妹,你教給我,以後我就學會了。”
琉璃的心猛然亂跳。
原來她所想的那無非是四個字——白日宣y而已,如今範垣裝呆,又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自己當然是萬萬不能再提的。
琉璃瞧他意猶未盡似的,心裏一陣緊張,張皇之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師兄。”
範垣正又重新把她抱入懷中,心猿意馬,蠢蠢欲動之時。
猛然聽琉璃問道:“你昨晚上,為什麽突然不高興啦?”
範垣愣怔。
之前琉璃仿佛無事發生般,他心裏還惦記著,惴惴不安,終於聽她提起來,心裏卻更像是紮了一根針。
範垣道:“我、沒什麽,我並沒有不高興。”
琉璃瞥他一眼,眼底若有所思,卻並不緊著追問,隻說道:“你心裏有事無妨,我也知道……你的那些心事就算告訴了我,我也未必會都懂。隻是你不要總是不開心,倘若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就告訴我,我一定會盡量改的。”
昨夜畢竟是他們的洞房之夜,隻要是正常人都知道會發生什麽。
琉璃當然也明白,雖然在她而言,其實並不期待。
她終究是嫁過端王的,又是皇太後,雖然轉為溫純重生,心裏仍是有一道坎。
陰差陽錯地知道了範垣對自己的心意,又柳暗花明地嫁給他,雖明白婚後會經曆什麽,依稀悚然,隻是得盡量“順其自然”罷了。
沒想到範垣竟沒有真的跟她行“周公之禮”,雖然意外,琉璃卻也暗中鬆了口氣。
可是,雖然為不必去咬牙經曆那一切而略覺慶幸,但琉璃心裏難免也會猜測:為什麽範垣居然變成了柳下惠。
按照他之前的那些表現,本不應該的才對。
琉璃心裏揣測,不外乎有兩個原因,第一,因為先前她提起了自己的死因,害範垣想起往事,所以他不高興,自然就沒了那念頭。
至於第二個原因,就更有些不便啟齒了。
琉璃覺著,範垣不碰自己,也許是因為……她嫁過端王的原因。
聽了琉璃的話,範垣驚愕而意外。
範垣道:“你……你在想什麽?”
琉璃正出神,聞言搖頭。她想的那些話自然更加無法宣之於口。
範垣擰眉:“你並沒有什麽做的不好的,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
琉璃勉強笑道:“現在畢竟跟以前不一樣了,我也知道我笨,怕以後又有什麽惹你生氣的,所以先說下罷了。”
範垣看了她半晌,從麵前這雙明眸中,仿佛又瞧見了昔日的琉璃。
範垣重將她攬入懷中,手撫過那緞子似的發端:“你說的跟以前不一樣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是……”
“是跟我做了夫妻嗎?”
“……嗯。”
範垣笑笑,眼神有些恍惚。
沉默了半天,範垣才又說道:“以前我隻能看著你,看著你在我麵前跑來跑去的胡鬧,我每次想把你捉過來,像是現在一樣緊緊抱在懷裏,隻是終究不能,幸好……那段時候我經常夢見像是現在這般抱著你,每次做了那樣的夢,都會快活好久。”
琉璃的心怦怦大跳:範垣竟對自己用情到這種地步?她居然絲毫都不知道。
可心裏又有隱約的甜蜜湧上來,慢慢沁開。
範垣又說道:“後來……你去了端王府,我真恨你,不過也更恨我自己,是我沒有福氣,也是我沒有能耐,更比不過王爺……”
琉璃聽到這裏,忍不住叫道:“師兄!”
“我當然比不過王爺,”眼底多了一絲黯然,範垣鬱鬱:“如果是別人,我或許還可以爭一爭,但是那個人是王爺,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了。”
琉璃突然覺著眼中酸澀:“你之前……怎麽一絲一毫的都沒有露出來。後來更對我冷若冰霜,開口規矩,閉口守製的,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呢。”
範垣笑道:“方才有一句話你沒說錯,你是真的很笨。”
琉璃本來傷感,聽了這句,便仰頭瞪向他。
範垣舉手捂住她的眼睛鼻子,她的臉很小,他的手這樣壓下來,便遮住了大半個臉。
範垣望著麵前隻露出櫻唇的女孩子,眼底的傷感禁不住流露出來:“我當然喜歡你,就算你任性,不夠聰明,嫁給了王爺,我還是喜歡你。”
琉璃聽著他緩緩說來,隻覺著心頭像是有什麽綻開一樣,奇美非凡,更甜蜜非凡。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主動地環住了範垣的腰。
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心跳的厲害,隻是想緊緊地抱著他不要放開。
不知過了多久,琉璃才終於問道:“那、那你不是嫌棄了?”
“嫌棄?”範垣皺眉:“嫌棄什麽?”
琉璃一時衝動問了出口,卻立刻後悔起來,支支唔唔說道:“嫌棄我笨。”
範垣想了想,覺著不對:“你原本要說的不是這個,說實話。”
琉璃知道他一旦動疑,必會追問到底,臉頰緋紅,低低道:“其實是、是我胡思亂想,我看你昨晚上不開心,還以為你是覺著我嫁過王爺。”
範垣像是看著什麽天外來客般看著琉璃,半晌才搖頭道:“我說你笨,沒想到竟到了這種地步。”
琉璃揮拳打了他兩下:“你不要總這麽說我,一直念叨的話,我怎麽聰明的起來?”
範垣禁不住笑:“是是是。你很聰明,極伶俐的,又很會欺壓我,成了?”
琉璃嘿嘿笑了兩聲,才問:“那你到底為什麽不高興?是因為我問了你那件事?”
範垣知道她指的是什麽,默然回答:“不是。”
還有第三個原因?琉璃圓睜雙眼:“那你快說,我可真想不到了。”
範垣看著她:“你自己去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琉璃發呆:“為什麽?”忙舉手在臉上一模:“我臉上有什麽東西?”
範垣忍無可忍,屈起中指就在她額頭上用力彈了一下。
琉璃疼的忙捂著額:“幹嗎打我?”
範垣喝道:“去照鏡子!”
琉璃嘟著嘴,皺起眉頭,不過倒也擔心自己臉上有什麽不妥,把臉跟額頭來回揉搓了幾次,才要起身去照,猛然間靈光一閃,回味過來。
琉璃詫異地看向範垣:“你、你的意思是……”
範垣默默地望著她。
琉璃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這一次想對了。
——範垣在意她的臉。
確切的說,範垣在意的是琉璃現在的身子——溫純的身體,溫純的臉,而不是她陳琉璃的。
也就是在這時候,琉璃突然回想起來。
自從自己在範垣麵前坦白了身份後,自動範垣流露出對自己的情難自禁後,似乎每一次的跟她親近,都好像……
要麽是在黃昏,要麽是在夜間,要麽是在燈火昏沉,幾乎看不清容貌的時候。
除了那一次光天化日,卻是因為受了鄭宰思的刺激。
怪不得昨晚上他一會兒熱情如火,一會兒又避之不及。
他之所以放開了她,自然是因為自己的這張臉又提醒了他,所以竟讓他在春宵一刻的時候,還能懸崖勒馬似的選擇了隱忍。
***
當夜,兩人吃了晚飯,同榻而眠。
雖然白天終於把心結說開了,但也正因為說開了,所以兩人之間,反而更多了一份若有若無的尷尬。
琉璃原先因為習慣了這具身體,已經忽略了自己已經換了身子這一節。
如今給範垣提醒,便也想了起來,同範垣相處,無端多了幾許別扭。
兩個人躺在榻上,起初都沒有話,隻是彼此也知道對方都沒有睡著。
良久,範垣說道:“我去熄了燈。”
琉璃本來沒覺著如何,正要答應,突然間察覺他話中的意思,忙道:“不……別去。”
範垣扭頭看她:“怎麽了?”
琉璃道:“我、我怕黑。”
範垣不禁笑道:“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這毛病?”
黑暗中琉璃臉熱:“我新得了的毛病,不行嗎?”
“行行行。”
如此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刻鍾,琉璃有些困倦,也轉頭看一眼身旁的範垣:“師兄。”
範垣應了聲:“幹什麽?”
琉璃不太放心似的,悄聲叮囑:“你別去熄燈好不好?”
範垣蹙眉:“怎麽還惦記著這個。”
琉璃搖了搖他的手臂:“不許熄燈,答應我嘛。”
範垣無奈,隻得說道:“知道了。”
琉璃隱約明白範垣的意思。
他無法麵對這張屬於溫純的臉,所以有些“下不了手”,因此先前才想著吹了燭,如果是黑暗的話,自然容易動作些。
偏偏琉璃這次聰明起來了,當然不肯。
這一夜,兩人仍舊相安無事。
隻是在天明的時候,琉璃醒來,飽睡了一晚上,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被抱在懷中,臉頰靠著的是他可靠微暖的胸口。
可是在望見近在咫尺的範垣的時候,琉璃忽然有些恍惚。
就像是範垣以為這輩子都得不到她一樣,琉璃也以為自己這輩子隻會有端王一個男人。
以至於在她方才醒來的那一瞬間,望著身邊男子的軀體,她第一個念頭,竟以為這是端王朱睿琮。
腦子轉了幾圈,才反應過來,那已經是隔世的事情了。
而身邊的這個人,是範垣。
是他的師兄,如今,也是她的夫君。
琉璃呆看了範垣良久,突然很想在他好看的唇上親一親。
***
這天,是琉璃回門的日子。
一大早,範垣陪著她乘車往積慶坊溫家而來。
溫家大門口上,養謙已經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個圈,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脖子都似抻長了幾寸,幾乎忍不住要派人去範府催問,那街口上望風的小廝才飛奔回來,稟告說範府的車駕來了。
從小到大,除了那次在南邊的牢獄之災,養謙並沒有跟妹子分開超過兩天以上,又生恐妹子羊入虎口,這份擔憂可想而知。
終於等車停在門口,琉璃才露麵,養謙不等範垣動手,自己上前扶著琉璃下地。
琉璃撲上前,握住養謙的手,笑道:“哥哥!”
養謙見她笑麵如花,跟先前毫無兩樣,鬆一口氣之餘,心中也歡喜無比:“怎麽才回來?”
琉璃說道:“早上去拜別夫人,耽擱了會兒。”
養謙也顧不得理會範垣,隻忙拉著她進內:“快進內,母親都等急了。”
範垣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們身後。
入內拜見了溫姨媽,溫姨媽見了琉璃,百感交集,又把她抱入懷中,看她氣色很好,精神更佳,便也跟養謙似的放了心。
略同範垣說了幾句話,便叫養謙帶了他出去應酬了。裏間,溫姨媽又對琉璃道:“這兩天你哥哥跟我想著你,都不禁後悔起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搬出來住,如果現在還在那府裏,見你豈不是更容易些了?”
琉璃窩在溫姨媽懷中:“不打緊,以後母親也可以常在那府裏住著,我也可以回來住著,仍舊跟先前一樣的。”
“胡說,”溫姨媽笑斥了句,“嫁了人了,豈能跟以前一個樣?你要是回來住著,讓四爺怎麽辦?”
琉璃笑著不語,溫姨媽又悄悄地問:“是了,他對你可好?”
琉璃道:“好著呢。”
溫姨媽道:“我也覺著一定不差,隻是你哥哥,這兩天我看他真是坐立不安,若不是我攔著,非得自個兒跑去範府找你不可了。”
琉璃想到方才養謙接自己時候的真情流露,也道:“母親勸著些哥哥,別叫他為我擔心才好。”
溫姨媽點頭,又叫了丫頭來,吩咐說:“讓人出去看著大爺,留神看著,別讓緊著吃酒。”
這日中午,溫府設宴款待嬌客。
因為溫家的親戚都在南邊,席上所請的也沒多少人,隻有養謙在翰林院兩個知己相交,養謙的恩師徐廉,範府的範瀾範波兩位,再一個,卻是鄭宰思。
席上,大家吃了一回酒,翰林院那兩位學士因敬畏範垣身份,何況還有徐廉在側,自覺輪不到他們開口,便十分謹言。
徐閣老是個深藏不露的,笑多過於說話。
範瀾見徐閣老寡言而笑,自己便也十分謹慎。
而鄭宰思雖然是伶牙俐齒之人,今日卻仿佛執意要把那伶牙俐齒珍藏起來,顯得格外深沉。
是以這一桌子人,隻有三爺範波還能勉強打趣說上幾句。
小廝上前斟滿了酒,範波正要舉杯祝上幾句,養謙突然咳嗽了聲,拿了杯子,對範垣道:“我敬四爺一杯。”
如今他身份不同,已經是自己的大舅子了。範垣一笑:“不敢,是我該敬請哥哥一杯。”
“哥哥”二字傳入養謙耳中,著實迷離魔幻。
其實早在江南的時候,範首輔的大名便如雷貫耳。等上了京,跟他相見,雖然範垣冷冷淡淡而又高高在上,但養謙知道人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肯見自己一麵已經是念在親戚相關了。
其實平心而論,雖然外頭關於範垣的名聲傳說,毀譽參半,有那歌頌他是忠直輔國能臣的,也有痛罵他是弄權欺主的奸人的,但在溫養謙看來,範垣仍是個值得敬重的朝臣。
所以在春闈之後,因為範垣想把養謙踢出三甲,人人都覺著驚愕不解,隻有養謙自己心裏明白範垣的苦心,非但不怪範垣,反而欣賞且感激他。
假如……不是因為自己的妹子,範垣在養謙的心目中,隻怕永遠都會是那個值得仰頭瞻仰的首輔大人。
而範垣在養謙心底的形象破滅,是從那天晚上,無意中後花園目睹的那一幕開始。
以前雖然有關範垣如何y亂內宮的傳聞,養謙因為跟範垣見過,覺著他的氣質談吐,行事為人絕非傳言裏那麽不堪,所以心裏隻是不信。
可目睹了範垣如此輕薄自己的妹子,卻讓養謙無法不信了。
溫純是那樣天真無邪的少女,又是範垣的表妹,誰知這個人平日裏道貌岸然一本正經的,私底下卻幹出勾引輕薄無知少女這種下流的事,在養謙看來,簡直近似於禽獸一流了。
起先有琉璃的遮掩,倒還勉強說得過去,但那天喬遷之日,範垣當著鄭宰思的麵做那種驚世駭俗之舉,對養謙來說簡直更是毀滅般的打擊。
原本鄭宰思花名在外,且齊大非偶,並非良配,可是給範垣這樣一對比,鄭宰思顯然可敬起來。
畢竟鄭宰思再醉眠青樓等,溫養謙也並未目睹,可是範垣對琉璃一再輕狂,養謙卻是看的明明白白,簡直眼睛都像是給刺瞎一樣,更極為糟心。
如果不是琉璃堅持,溫姨媽助攻,養謙一定不肯把琉璃許配給範垣。
先前鄭家有意為鄭媛跟養謙拉線,養謙原先的確並不中意鄭媛,隻不過,一則是鄭宰思的關係,另一方麵,養謙的座師徐廉徐閣老,卻也有意撮合這門親事。
那時候範垣勸養謙不要當別人的棋子,其實溫養謙雖看出了徐廉跟範垣麵和心不和,卻也並沒有到達想做徐廉的棋子的地步。
隻不過他心中籌謀的是:範垣如今勢大,隻手遮天,朝中唯一能跟他相抗的隻有徐廉徐閣老,倘若有朝一日範垣辜負或者委屈了琉璃,自己總要有足夠的能力跟他相爭。
所以那會兒關於鄭家的親事,養謙才猶豫不決。
他並不是為了賭氣,也不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若是想給自己留一步餘地,以備將來的未雨綢繆。
此刻,看著範垣舉杯,養謙歎了口氣。
既然命中注定如此,且隻能放眼往前看。幸而方才在門外接了琉璃的時候,所見所感,知道妹子依舊的活潑可愛,好歹算是個不錯的開始。
養謙舉杯,正說道:“今日……”
突然範垣的一名隨從從外匆匆而入,在範垣耳畔說了句什麽。
範垣眉峰一蹙,竟把手中的酒杯放下。
養謙正勉強提起興致,見他如此,不禁不悅:“四爺可是有什麽急事?”
範垣轉頭向著他低語了一句,養謙聞言色變,忙也把杯子放下,兩人齊齊轉身往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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