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曲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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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的每日,魏墨離會前去蘭香樓檀雅那裏做客,在第一日豪擲千兩的大氣,再加上被蘭香樓頭牌奉為上賓,擁有著城主府背景的這位胖少年一時成了蘭香樓裏的熱門話題。

    雖是一城之主,但魏墨離從沒以城主身份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因此真正見過他麵容的百姓少之又少,如果讓蘭香樓知道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白胖少年便是那曾經攪動的寒山城狂風驟雨、臭名昭著的魏惡魔,不知會被震撼到何種地步。

    《石頭記》講完繼續講《西遊》,偶爾也說些冷笑話、葷段子,雖然偶爾還會跟名叫紅玉的小丫頭拌嘴,但總的來說相處還算融洽。偶爾檀雅會與魏墨離攜手去逛街、泛舟,當然紅玉總會寸步不離地跟上,小丫頭對魏墨離還是戒備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心思純良的小姐便會落入他的魔爪。

    除此之外,魏墨離還認識了另一位青樓女子,是去年的花魁,寒山城第一大青樓“雅閣”的頭牌。算是檀雅閨蜜,名叫羽菲,年齡比檀雅小些。那日正巧羽菲來拜訪檀雅,然後便趕上魏墨離過來了,在檀雅的介紹下兩人便算認識了。

    相處半天過程中,魏墨離感覺這位雅閣頭牌比檀雅開放些,在稍稍熟識後敢開他的玩笑,當然這裏所說的開放僅限於言語上。在聽了段魏墨離所講的故事後,當即表示以後會經常過來聽,而且還熱情地邀請魏墨離前去雅閣做客,哪裏有半點花魁該有的矜持金貴。

    **********

    八月十八,蘭香樓三層,檀雅房間。

    裏間的閨房裏,足以容納三人的大床上鋪就著淡粉色的棉單,魏墨離左手撐著腦袋側身躺在上麵,紅玉則雙手撐在身前趴在床上,麵對著魏墨離,在兩人之間放著一張大宣紙,上麵用毛筆畫著幾十條橫豎線,將潔白的宣紙分割成小格,在橫線豎線的交匯點交錯著畫著一些空心圓與實心圓……小丫頭眉毛微蹙著思索,手偶爾落下隨後又抬起,猶豫不決,魏墨離則輕鬆愜意的表情看著紅玉的反應,用手上的毛筆尾端點了點宣紙催促道:

    “該你了,快點。”

    “催什麽催,讓我想想,這一步應該…”

    前幾天魏墨離教會了紅玉下五子棋,於是這幾天講故事之餘兩人都會廝殺上十幾盤。

    在一旁安靜捧著一本書卷翻閱的檀雅抬起頭看著兩人微微笑了笑,捋了捋額前垂落的發絲,繼續閱讀。

    午後的時光恬靜而悠閑~~~

    ……

    “又輸了,不來了。”紅玉嘟著嘴氣呼呼說道,用毛筆將輸了的簡易棋盤花了一個大大的叉。

    “哎,紅玉你輕點,小心把床單染上墨水。”檀雅提醒道。

    魏墨離將身子放平,伸了個懶腰,隨後看向檀雅:“對了檀姑娘,你說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出於朋友的關心,我很想了解一下你以後如果給自己贖了身想要做什麽?你看你長得也算中上姿色了,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雖是青樓女子但潔身自好,清清白白,以後應該能嫁個好人家享福。”

    “嫁人的事情我沒想過……而且我已並非清白之軀。”檀雅抬起頭看向魏墨離,露出一個略有些無奈的笑容。

    “……”魏墨離還以為作為青倌的檀雅還是處子之身,這個朝代的人觀念還是很保守的,並不像現代那麽開放。

    雖然魏墨離有些意外但還是很快釋然,寬慰道:“人生有時候總會身不由己,身處青樓,就算清白,世人恐怕也不會那麽想……”魏墨離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青樓出身的女子是沒有資格做正妻的,但是在洞房時若丈夫發現納的青樓女子竟然還是清白之身,感動下說不定以後會對她更好些。魏墨離話語的意思原本是這個,但誰知道檀雅自爆已經接過客了,這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與此同時沒來由一陣心疼。

    “少說兩句,非要揭小姐傷疤?”紅玉狠狠瞪了魏墨離一眼。

    “魏公子你誤會了。”檀雅看著魏墨離的眼神猜到他的想法,略微斟酌了一番後輕啟朱唇,“不知公子願不願意聽一聽我的身世。”

    “當然。”魏墨離連忙道。

    紅玉臉上浮現擔憂:“小姐。”

    檀雅將書卷合上放在並起的雙腿上,抿著唇搖了搖頭:“事情過去這麽些年,其實已經放下了。”

    隨後眸中露出緬懷之色,醞釀了一下後徐徐道:

    “我的家原本是在宣州的一個小山村,很小的時候爹就過世了,娘親嫁給一個酒鬼,本就體弱多病再加上日夜操勞,也很快便丟下我一個人。在我十三歲那年的一個晚上,那酒鬼趁著喝醉欺負了我,此後我便離開了山村浪跡江湖,半年後流浪到寒山城,被劉媽媽發現時我在路上已經餓暈了,醒來時已經在蘭香樓了,此後便在這裏安頓下來,算是第二個家吧。”

    屋裏安靜的落針可聞,紅玉眼眶已經濕潤。

    魏墨離沉默了一陣後開口問道:“沒想到檀雅姑娘有一段如此艱苦的身世,對了,那殺千刀的醉鬼後爹後來如何了?告訴他在哪,我帶人把他剮了!”魏墨離豪氣萬丈,他現在有這個實力。行俠仗義談不上,隻不過是為一個新交的朋友打抱不平罷了。

    “他……”檀雅表情平靜的看著魏墨離,“那人我身上發泄完沉沉睡去後,被我用頭發上的木釵刺入了這裏。”

    魏墨離看到蘭香樓的花魁將手指按在脖頸一側,那裏是頸部動脈所在的位置。魏墨離感覺脖子發涼,腦中浮現出鮮血狂湧染紅將一位十三歲的小女孩半張臉的場景,他被衝擊的心裏翻江倒海,無法將那個表情應該是無助到怨恨決絕的握著木釵的少女與麵前的恬靜安詳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旁邊的紅玉已經開始默默抹著眼淚。

    後來還是檀雅活躍了氣氛,她俏皮地一笑,問道:“現在窺探了我的隱私,那我該知道魏公子你是做什麽的吧?否則隻有你盤問我也太不公平了呢。聽說公子是城主府的人,也姓魏,那跟魏惡…魏城主難道是親戚不成?”

    見檀雅心情並沒有因之前的談話而低落,魏墨離這才放鬆下來,笑了笑調侃道:“簡直是親的不能再親。”

    檀雅愣了愣,低喃了句:“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什麽?”

    “沒什麽,那魏公子也是從京城來的?來這裏是投奔親戚?謀個一官半職?”檀雅問道。

    “可以這麽說吧。”魏墨離想了想覺得沒有表露身份的必要,雖然做了些實事,但名聲在寒山城百姓心中應該還是不好的,畢竟添傷疤容易但愈合傷疤卻很難。

    “那公子每日來蘭香樓豈不是耽誤了你的正事,這是檀雅的過錯了。”花魁抱歉道。

    魏墨離在床上換了個姿勢:“是啊,也清閑了許久,也是該做些事情了,否則骨子都得懶癌了。”

    “再過一陣子可能就不會常來了,不知道姑娘以後有什麽打算?”魏墨離問道,他是真的將檀雅當成了一個朋友看待,對她以後的道路很關切,尤其是知道她還有一段那般黑暗的往事後更是發自內心的在意。

    “我喜歡唱曲,以後想專精於歌唱方麵,提高曲藝方麵的造詣。”檀雅看著魏墨離認真道。

    魏墨離:“沒了?”

    “嗯。”花魁輕輕點頭。

    “那好吧。”

    魏墨離對這位思想單純的花魁無可奈何,不過有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可以去做又替她感到欣慰,總歸是在自己管轄的寒山城裏,以後也能夠照應,於是也放下心來,說道:“那以後姑娘有了新作,可不要忘了給我聽啊。”

    “你又不懂音律,給你聽不是對牛彈琴麽。”一直安靜的紅玉終於開口了。

    “誰說我不懂音律,隻怕你欣賞不了罷了。”魏墨離揚起了下巴不服氣道。

    紅玉鄙視的看著說大話的魏墨離慫恿道:“那你倒是來一個啊。”

    “小玉,別鬧。”檀雅笑著勸阻道。

    “來就來。”魏墨離大聲吼道,男人怎能說不行,尤其是在兩個美女麵前,隨後清了清嗓子。

    紅玉與檀雅俱看向他。

    魏墨離從自己為數不多會的歌曲中挑選了一首古風的歌曲,名叫《憶江南》。

    隻聽他唱道:

    “往事蒙塵在我眉睫之間,方今重回到江南舊院。殘朽了,歲月刻的牌匾。叩開回憶之門一問塵緣。我乘烏篷船翩然過橋亭,與清明橋上嫣然那個你,不經意,相看成了風景……”

    唱前是沒底的,唱的時候是陶醉的,唱完後魏墨離看著兩女,有些擔心她們能否接受自己的歌唱方式及曲風,畢竟雖然是古風歌曲,但跟大曦朝曲子還是相差甚大的。

    正擔心時,便聽紅玉開口評價道:“這是什麽唱法,曲調好生怪異。”

    “好聽不?”魏墨離探著頭緊張問道。

    “也還湊活啦。”紅玉偏過頭,不情願說道,說實話,她剛剛是聽入神了,但不想表現出來,省得那家夥得意的能上天。

    “好聽便行了,管它用什麽曲調唱出來的幹啥,歌曲,不就是讓人聽得麽,要那麽多技巧不好聽有什麽用?”魏墨離在紅玉的認可後來了自信。

    “公子可以再唱一遍麽?”檀雅幽幽道,眼中泛著有些激動的光。

    “額…好。”

    隨後魏墨離又唱了一遍,檀雅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隨後呼出一口氣似乎在調整著起伏的情緒,隻見她死死盯著魏墨離:“公子,這唱法以及曲詞是你自己做的不?”

    魏墨離點點頭,不承認白不承認,反正有沒有什麽損失,而且諸如此類的歌曲肚子裏還有好幾首呢。

    “那公子您可真算得上是曲藝大家了。”檀雅說的淡然,但任誰都可以覺出她嗓音的顫抖。

    “公子的唱法恐怕會開創一種新的唱法,能跟檀雅說說公子創作的始末麽?”檀雅激動道,“從歌詞裏可以看出是一首情歌了,難道是公子寫給心上人的。”不光檀雅,連紅玉也看向了魏墨離,眼中帶著深深的意外,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額…就是無聊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其實也沒那麽複雜啦。”

    魏墨離見檀雅要刨根問底,他哪裏懂那些專業上的問題,於是開始瞎扯。

    “那公子在音律方麵可真是天賦了得了。”檀雅認真讚道,隨後沉吟了一番道,“不過公子的曲子好聽是好聽,但百姓們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介意我改改麽?”

    “隨便改。”魏墨離大手一揮。

    “對了,以後想聽我唱的話我還有別的,不要跟我客氣。”

    過去從來沒有人說他唱歌好聽過,現在竟然一下子得到兩人認可,還被花魁稱作“曲藝大家”,魏墨離虛榮心得到大大滿足,於是豪氣說道。

    “真的,那檀雅現在想聽可以麽?”花魁神色激動地站起身來說道。

    “額…你不是要修改曲子麽。”魏墨離愣了愣,雖然他說是那樣說,但他總共會的就那麽十幾首,當然還是要省著點用。

    ……

    談到曲藝方麵一向話不多的檀雅像開了閘的洪水噴湧而出,女子滿麵紅光,興奮的在宣紙上寫寫畫畫,跟魏墨離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術語,魏墨離隻能讓自己保持鎮定的點頭,誰讓他非要裝那個逼呢,還不如說是某某雲遊四海的道士教給他的諸如此類的說辭。

    兩人一直探討曲藝從下午聊到了晚上,當然基本上都是檀雅一個人再說她的想法,魏墨離隻是裝作淡定地點頭,偶爾憋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萬金油意見……到了晚飯的時候一向性子單薄的檀雅硬留魏墨離用餐,態度誠懇而強硬。

    吃飯過程中檀雅熱情不減的依然喋喋不休,吃到一半,魏墨離突然想起了什麽,麵色突變,隨後告罪一聲後便離開了,他終於記起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趕緊回去。

    紅玉將在檀雅吩咐下將魏墨離送出門後回來了,屋裏隻剩下主仆兩人。

    小丫鬟看了因為亢奮而臉上潮紅未褪、優雅用餐的檀雅說道:“那家夥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樣子,怎麽還懂音律,不過會幾首新鮮的曲子而已罷了,我覺得小姐沒必要對他那麽客氣。”

    檀雅瞪了紅玉一眼:“不許這樣說。這種聞所未聞的新穎唱法哪是那麽容易創作出來的,魏公子或許沒有經過曲藝的專業訓練,但能夠無意中創得此法,必定是天賦極高之人,就算我尊他一聲‘老師’也不過分,如果能夠係統學習一下,以後必是名動南北的大師,就是不知他對曲藝感不感興趣。”

    “小姐對那家夥的評價也太高了吧,我仍然覺得他隻是運氣好罷了。”紅玉依然有些不服氣。

    “如果一首可以說是運氣,那能夠唱出第二首、第三首呢?魏公子不是說了他還作了好幾首曲子麽,等他再來蘭香樓時自會讓你無言。”檀雅難得地跟紅玉辯駁起來。

    紅玉不再多話,將小臉埋到碗裏狠命地扒起了米飯。

    檀雅一邊小口的吃著飯菜,眼眸發直,嘴裏念念有詞著,偶爾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顯然還沉浸在魏墨離演唱的曲子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