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魔峰上，比那陰風洞寬敞明亮了不知多少倍的新洞府中。唐忠，鹿青枝，常武恭敬地侍立在青玉雕就的雲床前。

    待到端坐於雲床之上的黑袍青年緩緩睜開雙目，從神遊之中回轉過來，三人便齊齊見禮。

    之後才由唐忠作為代表，微微向前一步，雙手捧出一枚玉簡。

    “師尊，這就是上個月的信仰發展報告，請您過目！”

    黑袍青年自然便是王淵，此時距那“匯報大會”已過去了月餘，就算對同伴們的準備再是驚歎，也到了收拾情緒，穩紮穩打的時候了。

    就像現在，王淵就要檢驗一下信仰神祇，在仙俠宇宙中的適應力。揮手招來唐忠捧著的玉簡，神識一掃，王淵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弟子辦事不利，請師尊責罰！”一直關注著王淵神情的三位入室弟子，怎能看不出王淵心中的不悅，不安與驚懼讓他們立馬伏地請罪。

    “責罰若有用，你們早就被我抽魂點燈了！”袍袖一揮，扶起磕頭不止的三位弟子，王淵晃了晃手中的玉簡問道“說說看，為什麽人口上漲了，信眾也多了，信仰力卻是上不去呢？”

    聽到王淵的質問，剛剛站起身來的三人卻是不敢整理自己的衣衫，相互對視了一眼後，依舊是唐忠出言作答。

    “回稟師尊，那些凡人並沒有每日祈禱的習慣，就算門中弟子如何督促，他們也隻是在有事相求的時候，才會去那元辰魔將廟中拜上一拜。”

    說到這，一直低著頭的唐忠悄悄抬眼看了一下麵色陰沉的王淵後，才咬咬牙說道“經過數據統計，弟子們還是覺得放棄信仰之力，轉而收集香火願力才更加合算。”

    對於自己門下弟子的建議，王淵卻是有些糾結，他當然知道在仙俠宇宙中收集信仰之力有多麽難，但與那源自於神人交易，內含契約的香火願力相比，源自羔羊的信仰之力無疑要更加純粹，成形後的管理也要簡單上不知多少倍。

    當然作為一方魔門老祖，真正的管理者而非是辦事者，王淵倒是不大在乎底層工作的簡單與繁瑣，他更在意的是純粹。

    十二元辰魔將畢竟是由神魔轉化而來的魔神，吸收念頭純粹的信仰之力也就罷了，負載著大量七情六欲的香火願力，卻是極為容易讓魔神出現未知的變故。

    這也是此方宇宙，正統魔門隻玩魔頭，神魔，不願意去供養魔神的原因，隻有類似於白蓮教一般的，流傳於凡人間的末流法脈，才敢無知無畏地去搞，那樣收益低風險高的勾當。

    然而以現在的情況看，想要在凡人中用信仰代替願力，卻是需要深耕一段時日，就王淵看來，這起碼需要凡人三到五代的繁衍，期間還要不懈地宣傳洗腦，這還是外界影響比較低的情況下。

    畢竟對於凡人來說，求神，靈驗，再來還願的香火願力體係，卻是要比隻能苦苦等待賜予的信仰之力體係更有吸引力。

    “我會提高你們驅使元辰魔將的權限，無論是神跡，還是恐嚇，你們都給我努力地搞起來，我不希望再收到這樣的報告，知道了嗎？”思索了良久，王淵還是不忍心放棄信仰之力，畢竟想要保證吸納香火願力的魔神不失控，難度無疑將要上升好幾個檔次，魔神的成形速度也不見得會比現在快多少。

    “經過水火煉度的正牌護法神就沒那麽多麻煩了啊，皮實，啥都能吃，還不鬧妖！”王淵不由在心中感慨，當然他也隻是感慨罷了，正牌的護法神無論是培養難度，培養周期，還是戰力手段上都要遠遜於魔神。

    能有像樣正牌護法神的，無一不是流傳久遠，源流深厚的門派，別說開派大典已然臨近，就是沒有開派大典，他們六魔宗也不適合搞那個。

    “是，謹遵師命！”聽聞王淵的答複，三位入室弟子絲毫不敢猶豫，立刻回答道。

    一次“建議”已經足夠，若說質疑他們卻是萬萬不敢的，雖然老魔最近有收斂性情的架勢，他們也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嚐試，這個收斂的尺度在哪裏。

    王淵還是有很重“積威”的。

    “你們退下吧！”發覺弟子們沒有更多想要匯報的，王淵就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看著躬身後退，直到接近洞門才敢回身離去的三位弟子，王淵卻是陷入了沉思。

    “以現在的信仰收集速度，元辰魔將在開派大典上充充樣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仙俠網絡計劃也該動一動了，近來無事，就去那冤魂海界走一遭吧。”

    ……

    孫柳誌，原名孫六指，從街邊的乞兒，到縣城的慣偷，再到荒塋山的記名弟子，以及現今六魔宗，化魔峰一脈前途遠大的修士，他靠得就是機靈，能抓住機會的那種機靈。

    當大部分同門都沉迷於化魔峰上那優越的修行條件的時候，孫柳誌看準了機會，不顧旁人的勸誡與嘲笑，主動請纓駐守冤魂海界。

    雖然這個被命名為六魔島的小島十分荒僻，島上那被師尊收服的土著不大會來事，時不時出現的海怪攻島也很嚇人，孫柳誌依舊很滿意自己的選擇。

    值守物資交換樞紐，大權在握，天高皇帝遠，三者相加，根本無需他伸手，各式各樣，或明或暗的利益就會被合理合法地送到他的身邊。

    雖然看著苦了點，但孫柳誌可是實實在在地賺翻了有沒有！不提那早早湊齊的焚骨滅魂釘，碧火陰風帳，魔火飛骷三件套。單就是修為，值守期間他就從初入煉氣化神，飛速提升至了煉氣化神巔峰，一隻腳已經邁入了煉神返虛的門檻。

    別說是遠超同期了，孫柳誌相信隻要他還在這冤魂海界值守，追趕上入室弟子都不是妄想。

    正因為這份收獲，孫柳誌卻是對這值守工作極為上心，一天除了巡島三次外，其餘時間都是守在異界之門旁邊，寸步不離。

    可以說，異界之門的任何風吹草動，他都會第一時間察覺到。

    就像現在，他就在那皺著眉頭，盯著那波動不休的異界之門。

    “怪了，明明感覺到有人影穿過異界之門，怎麽眨眼就不見了？”

    ……

    在那沿河而生的亞熱帶叢林中，順流而下，所見所聞皆是異常的熟悉，直至在那小小的凡人村落前，茂密的婆娑樹下，再度遇見那講著巨龜故事的老嫗，王淵才不得不相信，那個自己親眼見證了死亡過程的巨龜，詭異地複活了。

    而自己則又詭異地出現在了它的背上，若不是芥子空間中還有那些自己撿屍而來的收獲，王淵怕真要以為自己之前的經曆都是幻覺。

    “年輕人，要不要聽故事啊？”同樣的問話出自同樣的老嫗，王淵卻不願意重複之前的故事。

    雖然仍舊不明白自己穿越異界之門，為何沒有出現在六魔島，而是出現在這個本不該存在的地方。

    但有金仙道果傍身的王淵，卻是不打算糾結那些了，掀桌子才是此時的他最想做的事。

    沒有回答老嫗的問題，王淵也沒有立刻動手，掀桌子有時並不等同於動武，就比如現在，王淵就是通過從芥子空間中取出一大塊肉，一大塊來自巨龜屍身的肉，來達成“掀桌子”這一目的的。

    他很想看看老嫗在看到自己本體的屍身時，會有怎樣的反應，如果能從她的反應中，找尋到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的蛛絲馬跡就更好了。

    “不！我不要回去！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死！”同樣是有節奏的大地震動，同樣是開裂的紅褐色土地，除了歇斯底裏的嘶吼有所不同外，老嫗釋放出的威壓也與之前出現了極大的差異。

    圓潤自洽，不朽長存的太乙金仙威壓，以一種極為蠻橫的方式，攜帶著無邊且狂躁的靈氣，橫掃了整個龜背上的宇宙，早早騰空，卻未料及有此變化的王淵，險些被掃落在地。

    但就算沒有墜落，王淵卻也是驚得不輕。

    “搞什麽啊？之前什麽都不變，到這給我從真仙巔峰變成太乙金仙！這是要往死裏搞我啊！”王淵一邊在心中瘋狂吐槽，一邊騰起遁光直直朝龜背宇宙的邊界疾速飛去。

    這次他卻是沒搞什麽萬魔齊現的花樣，為了盡快遠離這個瘋掉的太乙金仙，王淵卻是把大部分的法力，都投注到飛掠速度上了。

    至於剩下的法力，那自然是要灌注到惡願遮天傘這件集防身與隱匿功效於一體的法寶上了。

    然而之前的空間結界，此時亦是升級成了宇宙壁障，若非神識早有探明，王淵駕著遁光直直撞上，還真容易撞出個好歹來。

    就在他打算擲出黃龍如意，破開那宇宙壁障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卻是陡然出現了變化。

    剛剛還在飛遁的王淵，卻是再度出現在了老嫗的麵前。

    經此變故，本打算為尚未擲出的黃龍如意再加一把力的王淵，卻是被一句話阻止了行動。

    “客人莫要動手，老身恢複神智了！”

    聽到那不再歇斯底裏，甚至還帶有幾分雍容的聲音，王淵手握如意，身形飛退的同時，也是瞅空打量起了仍舊站在原地的老嫗。

    此時叫那巨龜的理智投影為老嫗，卻是有些不恰當了，摒棄村婦打扮，換上華貴衣衫的投影，此時卻是一副年輕少婦的容貌。

    “對不起，剛剛恢複記憶，老身有些失態了！”看著停下飛掠的王淵，巨龜的理智投影滿是歉意地說道，她的外表雖然變得年輕了許多，但說話的口氣卻依舊是老態龍鍾。

    見到龜背上的宇宙重新恢複平靜，巨龜貌似也沒有動手的意思，王淵卻是稍稍放下心來。

    收起黃龍如意，惡願遮天傘卻依舊撐在頭頂，停下腳步的王淵試探性地問道“不知您如何稱呼，這一切又是怎麽回事？”

    見到王淵有交流的意向，理智投影露出了一個怎麽看都會讓人覺得慈祥的笑容後，才緩慢且頗為感慨地說道“稱呼什麽的老身早已忘記，至於這一切是怎麽回事，老身卻是可以為你講解一二。”

    “煩請賜教！”王淵拱手說道，麵上卻是不再有任何異常的神色。

    “客人身上也有那不朽氣息的纏繞，想來已經進入不朽層次了吧？”理智投影先是問道，不待王淵回答，卻就接著說道“邁入不朽的生靈，就算是死亡，也可以通過留存於命運長河的烙印，重新複活。”

    “這本是對不朽生靈的一項嘉獎，可惜這個嘉獎在冤魂海界就會變成一種詛咒！”說道此處，巨龜的理智投影，麵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苦澀。

    “詛咒？”王淵卻是有些奇怪為什麽會有這種說法，同時他也猜測，老龜現在的狀態，很可能與她說的這種詛咒有很深的關聯。

    “冤魂海界離歸墟太近了，近到命運長河在這裏都被堵成了一個堰塞湖。”少婦模樣的理智投影，眼神淒然地看著王淵，“任何在這裏隕落的不朽生靈，都會完完整整的複活，但限於這小小的池塘，他們將無法糾正之前犯下的錯誤，隻能按照命運的軌跡一次次步入死亡。”

    王淵雖然沒死過，還沒有從命運長河中爬出來複活的寶貴經曆，無法完全理解老龜的比喻，卻也能從她的話語中聽出那令人心悸絕望的恐怖。

    “相信我，無論是宇宙上升，重新接入命運長河，還是宇宙徹底墜入歸墟，命運粉碎，一切虛無都比現在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要好上千百倍。”

    看著那又有些陷入歇斯底裏狀態的理智投影，王淵不自覺地向後挪動了一下腳步。

    “我能為您做些什麽嗎？”王淵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但此時他卻是願意裝一下好人。

    誰叫他打不過人家呢！

    聽聞王淵的問話，漸漸恢複平靜的理智投影，眼中出現了一絲名為希望的亮光，但轉瞬間，這絲亮光便被絕望包圍，熄滅不見了。

    “謝謝你的好意，也謝謝你在這裏聽老身的絮叨，你幫不了我的，除非這個宇宙的狀態發生改變，否則我將永遠沉淪與這樣的輪回之中，不得解脫。”

    “幫不上忙好啊！”聽到老龜的回答，王淵在心中稍稍鬆了口氣，接著他便有了更多新的疑惑“為什麽我會出現在您的背上？您為什麽會比上次強那麽多？並且還保持著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