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斯聽著艾麗婭說的話，雖然直到她是為了防止夏亞在幽穀中坐大，卻也不禁起了擔憂。

    曆來貪戀權力者，並非天生便貪戀權力，而是在初嚐權力滋味後，對權力的味道難以自拔。

    “艾麗婭！”蕾娜斯情不自禁地輕喚了一聲。

    “怎麽了？”

    看見艾麗婭不解的神情，蕾娜斯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她暗暗自嘲道：“怎麽了？艾麗婭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我怎麽把她和普通人聯係在了一起。僅僅是因為現在是個不太平的世界，她才迫不得已站到這個位置。她和這個世界一樣，隻要戰爭結束了，就會回複最初的狀態。”

    蕾娜斯不願意相信艾麗婭會因為權力而發生變質，正如她還相信世界會回複正常一樣。這一刻，她將艾麗婭和世界聯係在了一起，從而也在無形中為自己瘦弱的雙肩再度背負起了一道枷鎖。

    “沒什麽！”蕾娜斯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之前你怎麽樣？格拉納達應該很亂吧！那座城市的人口有好幾百萬，發出避難警報後，必然會造成混亂吧！”

    蕾娜斯抬起頭，隻見到艾麗婭異樣地笑了笑，這令她十分不解。

    “怎麽了，艾麗婭？”

    隻聽艾麗婭說道：“沒有什麽混亂，因為根本沒有發出避難警報。”

    “什麽？”蕾娜斯震驚了，“沒有避難警報？民眾沒有避難？”

    蕾娜斯心感驚恐，她隻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全身，令她直打哆嗦。

    “當時那種情況，發出避難警報根本於事無補。如果是殖民衛星落下的話，地下的避難設施也會遭襲，民眾隻能往其他都市逃走，可是，這絕對來不及，到時候民眾死傷還是會很多。”

    蕾娜斯發出顫抖的聲音說道：“但是，就算於事無補，可也好過什麽也不做吧！萬一我們失敗的話，格拉納達的居民便會在毫不知情下死去，這太殘忍了。”

    蕾娜斯剛剛說完，卻沒想到艾麗婭反問了一句：“難道讓格拉納達居民在最後的一段時間中於恐懼之下死去，便是仁慈了嗎？”

    “這……”

    這一問，蕾娜斯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無人不懼怕死亡，蕾娜斯也不例外。她不知該怎麽選擇，是毫不知情的死去還是於恐懼中死去，雖然結果相同，可是過程卻有著天壤之別。甚至她更為懼怕後者，前者不過是一瞬間，後者卻是長期的痛苦。

    “明白了吧！既然都要死去，那麽讓民眾以平常的狀態度過最後一段時間，總是比在恐懼下要仁慈得多。”

    “但是，總是可以做出點什麽。就算無法救出所有人，隻是救出其中一部分人也是有時間的吧！”

    “我當然明白，但是，不發出避難警報還有一個目的。”

    “另一個？”蕾娜斯疑惑地望向艾麗婭，她忽然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格拉納達是幽穀最重要的據點，如果發出避難警報，無論你們是否阻止了殖民衛星，幽穀的聲譽必然會受損，民眾對於幽穀的信任也會有降低。民眾就是這樣，若是沒有一個強權的支持，他們是不敢去反抗另一個強權的。”

    “就為了這種理由？”

    “這是個很痛苦的決定，當初下這個決心的時候，我也是下了必死地覺悟。”

    “必死地覺悟？”

    艾麗婭說道：“那個時候，我還有其他投資者，沒有一個人逃離格拉納達，所有人都在觀看著戰場中你們的戰鬥。”

    “艾麗婭，難道你……”蕾娜斯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剛才艾麗婭會如此貶低“恐懼中等死”，原來她便親身經曆過。

    蕾娜斯哀憐地問道：“那個時候，你的心一定不好受吧！”

    “沒錯。”隻見艾麗婭輕點了點頭，並聽她說道，“心裏難受非常，向火在燒一樣，還不能表現出來，得強忍在心中，有好幾次都想逃跑，真是……真是……很痛苦。”

    艾麗婭說到後麵，便開始啜泣起來，蕾娜斯看了，內心更是不忍。

    “對不起！”

    蕾娜斯心情複雜，不知道為了什麽而道歉，但還是道歉了，她總覺得會令艾麗婭有了這樣的經曆是自己的無能所致。

    隻見艾麗婭擦了擦淚，便聽她帶著哭腔說道：“不，和蕾娜斯沒有關係。相反，因為你的拚命，我才能安然無恙，所以，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謝謝！”

    “艾麗婭！”

    “我沒事了，哭出來後覺得好多了，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真是不敢再想了。”

    蕾娜斯便如此看著艾麗婭，她的眼淚仍然在往下落。

    蕾娜斯可以想象艾麗婭當時的痛苦。明明知道即將發生什麽，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麽也不能做。將不願意死去的人，強行拉來麵對死亡，這是一種何其殘忍之事。蕾娜斯為此，已在心中對這個世界迷茫了。

    與艾麗婭的通訊結束後，蕾娜斯內心的波瀾卻久久難以平複。

    “那個時候，如果稍有不慎，萬一失敗了的話，格拉納達居民的生命，還有艾麗婭的生命，他們都會消逝。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蕾娜斯痛苦得幾乎快掉下眼淚來，可眼淚卻始終未落下，這反而令她更為痛苦。

    “為什麽……為什麽生命被如此無視？那幫人究竟在想什麽？”

    蕾娜斯連連對著空氣提問：“難道幽穀的聲譽比居民的生命更重要？難道居民就沒有逃生的權利？為什麽……為什麽，這個世界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蕾娜斯一頭趴在坐上，眼淚終於落下。

    哭泣中，她埋頭說著：“這個世界，真的是無可救藥了嗎？幽穀的這種行為，和紮比家、提坦斯又有什麽區別？”

    隨後頭慢慢抬起，蕾娜斯看見了關閉中的通訊屏幕所倒映出的自己。

    “這張臉，為什麽如此熟悉，但是，又不像是我的，而是其他人的？”

    她輕撫著臉，感覺卻很怪異。

    這張臉，她幾乎每天都要看到，可是，這一刻，她卻仿佛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與自己有著同一張臉的某一個人……某一個熟悉的人。

    她無心地喃喃喚道：“哈曼……你是……哈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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