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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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元·看燈元是菩提葉

    看燈元是菩提葉,依然曾說菩提法。

    法似一燈明,須叟千萬燈。

    魯元緩緩合了合眼兒,忽地憶起當年花燈節時,那人烏發高盤,揚著淨白的臉兒,那一雙媚眼兒中的璨璨光華,便連燦燦如晝的千萬花燈也遮掩不住。他還記得,那年他抽了個燈謎,謎麵說的是“人成皓首,末調亦何為”,打的乃是一字,而這謎底,正是一個偽字。

    這個偽字,竟成了讖語。

    他長長籲了口氣,隻覺得太陽穴周銳痛難耐,伸出一指揉了一揉,卻是絲毫也未曾緩解。

    婢子見狀,連忙擱下手中紙筆,柳眉緊蹙,定定然望著這昔日明豔又英氣的公主殿下,心疼道:“公主這是何苦,何苦要撒這樣的謊?為了圓這一個謊,自己獨自一個硬生生捱著,實在教奴心中酸澀。”

    魯元輕輕一笑,道:“我這一生,不知說過多少謊話,多這一個,倒也無妨。”稍稍一頓,他又手執毫筆,望著案前信箋,緩緩低喃道:“約莫三年,她必會忘了我了,因而我這信,提前寫三年的便是。每隔一月或兩月,你便往宮裏送去一封,粗粗算來,約莫要二十餘封。”

    婢子聞言,點了點頭,鼻間發酸,兀自強忍著,逼著自己不落下淚來。

    魯元撒下了彌天大謊,他假作無奈,告與阮流珠,言曰自己八歲那年,在佛前起誓,先於凡間苟活三十載,而後便剃發受戒,托號出家,皈依佛門。然而事實上,他八歲那年,未曾遇上佛,隻遇上了大寧夫人。

    那豐姿冶麗,帶著股瀟灑貴氣的女人,某夜裏少見大醉,對著他與傅朔二人說了三句話:其一,便是與傅辛多多親近,以後必會大有裨益;其二,留心姓阮的女人,留心即可,勿要小瞧了這小娘子,但最好也不必太過親近;其三,好好活,你們兩個,一個死在三十八歲,髒腑衰竭,無力回天,另一個,則死在三十五歲,葬身於汪洋大海,屍骨無存。

    這般說來,他倒也不算騙了阮流珠了。去西天見佛,亦是見佛,該也算是皈依佛門才對。他早知自己三十八歲時必死,一直以來孑然一身,生怕誤沾了花葉,圖惹人傷心,可她實在誘人,他憐愛難止,幹脆編了謊來騙她,好令她能好受些。便好似他那傻弟弟傅朔,明知道自己行將葬身大海,化為魚食,不還是一意孤行地赴死去了嗎?

    死有重於泰山,亦有輕於鴻毛。魯元覺得傅朔算重,卻不知自己算輕還是算重。

    他隻一個心願,待他死後,能化作她身邊的一盞燭燈。她那樣怕黑,少不得人陪伴,若是做一盞油燈,替她照亮,也算是不枉此生緣分;她亦畏寒,手腳總是發涼,怎麽暖也暖不熱,他化作的這一盞燈,必能令她暖和些,漫長的冬夜,約莫也沒那麽難熬了。

    當年臘月,天雨大雪。魯元彌留之際,隻交待了婢子一句話——從此以後,你們的主人,便是她了。

    傅辛崩殂這年的二月,流珠收到了魯元的頭一封信,卻兀自生怨,怨她寫的話語太過平常。之後的三月、五月,又各收了一封信,信中魯元的語氣都頗有些冷淡,惹得流珠不由暗恨道:這人在那常年積雪、天寒地凍的閻王山待久了,言辭間仿佛也沾了冰淩,冷成這副模樣,實是教人心寒。

    自五月廿五之後,流珠在魯元餘下的婢子的幫助下,逃出囚牢般的宮城。婢子想起魯元所說,若是阮氏嫁做人婦,便不必再送信了,因此也不再給流珠送信。流珠心中悵然,等了許久,又問了幾回,卻是當真不曾收過魯元寄來的信箋了。

    這之後,魯元生前遺留下的書信,一封也不曾遞出去了。

    蕭奈意外發現那留駐寶鑒的前日夜裏,二人合被而眠,歡好罷了之後,蕭奈赤著上身,前去熄燈。他吹了幾回那火苗,那燈焰卻邊閃躲著,邊愈發炙烈起來。

    蕭奈暗中奇怪,嘟囔一聲,拿起手邊餘著茶水的杯盞,倒扣了上去。

    這一回,那盞燈終是,徹徹底底地熄了。

    我有菩提燈,常照虛室內。癡風隻不滅,業雨漂不壞。歸向佛堂中,恐有一點在。

    他對她的後來不知不曉,她對他的從前不明不白。

    【魯元番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