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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明夷離開，已經有五年了。

    對於我們這樣的凶獸來說，五年無非是一瞬而已。然而對於人類而言，這卻是一段並不算短的時光。我不知道明夷對此作何感想，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願意用他永恒的生命換取那片刻的歡愉。

    我本來想要提點他一番，讓他不要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麵目，不想卻給了他離開的契機。這世上的事情，果然不是我能完全預料得到的，不過這世界有趣的地方也正在於此，所以讓我願意長久地駐留。

    四凶就這麽變成了三凶，實在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不過經過那件事之後，這世上的氣運終於又恢複了平衡，我的庭院之中，也有數人因為遇到這場機緣而升上仙界，此後的萬餘年，應該也不會再產生什麽波瀾了吧。這一點，倒是很好的。

    事情都已經完了，我卻無聊起來。原本四凶之中就隻有明夷能稍微與我說幾句話。如今他一走，日子也就變得更加無趣。或許我也應該像他一樣，找到一點什麽讓自己沉迷其中，不過這樣的傾向是危險的，我不願意像他那樣，變得太像是人類，最後迷失了自我。

    比起人類，我倒是更願意與開了靈識的獸類和器物相處。他們更單純，更簡單，他們的*更少。無論他們化形之後多麽像人類，他們到底還是與人類不同的。

    於是，在這種無聊之中，我離開了我時時棲息著的小樓，到旁邊的園林中去。

    這座園林與我休戚相關，這結界是以我身體的力量而展開的，這裏的每一棟建築都是秉承我的心意而設。我在這裏庇護那些開了靈識的生靈，讓他們可以自由修煉得道。與外界相比，這是一座樂園。

    我每天早晨都要到那裏去為他們講道，幫助他們理解天道運行的規律。此外的時候卻絕對不往那裏去。我盡量減少與他們的相處，以免他們對我過於依賴。

    不過，今日的我實在太過無聊,偶爾打破一下自己所立下的規矩倒也沒有什麽不好。我幻化成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模樣，在園中閑逛。

    在園中閑逛的時候，我也碰到了幾個化了形的，卻沒有與他們說話，隻是隨意走過去了。

    遊逛了一圈，行至湖邊時，我看見梅取在給她的本體梅樹澆水。

    靜物化形，不像動物化形那麽容易。大多都是抽出神魂，在本體之外另外化形。抽出了神魂之後的本體從外表看來，與平常並沒有什麽兩樣。但若是本體受傷，神魂也要受到些損失。

    梅取的本體就是這棵梅樹，說起來，梅取本來是這園子中最早來的。當初剛建了這園子，我移栽了不少樹木過來。這些樹木在我移栽之前就已經是千年的老樹，移栽過來不久就紛紛化形。

    其中梅取是我最早移來的，也是化形最早的。她化為女子，給自己取名叫梅取。

    或許因為她是最早來的緣故，我對她總比對別個更上心一點。她平常總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笑。每天早晨我講道的時候，她總是最早來，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專心地聽。

    我原本以為她也會是最早走的一個，可是冬去又春來，比她晚來的那些桃梨杏兒都已經成仙而去，可她卻始終留在這裏，每天隻是給她的本體梅樹澆澆水，剪剪枝，僅此而已。

    如今已是夏季，正是梅樹結實的季節。梅取的本體梅樹卻並沒結實，而是開著極豔麗的花朵。梅取的本體梅樹從不結實，也不長葉子，卻一年四季開著梅花。要維持梅樹四季開花，需要大量的靈氣。如果她不耗費這些靈氣，或許早就已經升仙了啊。

    這大概是梅取的任□□。

    想起這些，我向她走過去。

    梅取注意到我，放下了手上的水壺，抬起頭來對我微笑。我裝作從來沒有見過她的樣子，也對她笑笑，說道：

    “夏天還在開花的梅樹，很少見啊。”

    梅取輕輕點頭：

    “就我所知，四季都在開花的梅樹，在這整個世上，大概也隻有這麽一棵而已吧。”

    “為什麽呢？”我問，“梅樹在冬春時節開花，夏季結果，這是很自然的事情，為什麽要改變呢？”

    可能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梅取楞了一下，歪著頭想了一會兒：

    “大概是因為在等待吧。”

    她答了這一句，又繼續說道：

    “花開是最好的時節啊，初春的時候第一次看到花，應該會感到歡喜，可是花落的時候又要悲傷了啊，如果花一直不落，就永遠不會感到悲傷，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她那天真爛漫的樣子如同人類的少女，她所說的話也仿佛孩子話，我不禁笑了：

    “花落了又開，人去了又來。世間的事情就該如此啊。住在這裏的人來來去去，可是你卻一直停留於此，不會覺得寂寞嗎？”

    她輕輕搖頭，用她明亮的眼睛看我：

    “不會寂寞啊。有先生在，不會寂寞的。別個來來往往，可是先生是不會走的，對嗎？”

    原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她竟然已經認出我來了。隻見她笑意盈盈，說道：

    “先生在人間遊逛久了，總覺得幻化了外形我就認不出，可是我們植物認人，不靠看外貌呀！”

    既然已經被認出來，再做這樣的偽裝也沒有什麽趣味。我恢複了平常的模樣，拍了拍她的頭：

    “你總賴在這兒不走，萬一哪一天我離開了，你該怎麽辦？”

    梅取的本體是梅樹，她是不能離開本體太遠的，可她又不能帶著它到處走。她聽了我的話，為難地皺著眉看我，那樣子好像快哭了。

    看著梅取這樣，我的心裏竟然有一絲不忍，於是我脫口而出：

    “如果哪一天我要離開，就把你移栽到我居所的近旁吧。”

    梅取的表情變得歡喜起來，而我卻為我衝口而出的承諾而感到驚愕。我為什麽會在意我園中梅樹的情緒？我說不清。我與她像這樣交談還是第一次，卻仿佛遇見了長久未見的故友。

    就在我驚疑不定的時候，梅取揚起頭騰躍而起，從她的本體梅樹上折下了一支梅花遞在了我的手中：

    “這枝花開得很好，先生拿回去插瓶吧。”

    梅取帶給我的奇異感受讓我覺得難以捉摸，她的笑容似乎太過明媚，讓我不敢再看。因此我伸手接過花枝，沒有再與她說話，匆匆轉身離開園林回到我平常居住的小樓。

    回到小樓，我的心情平靜了些。明夷的離去，是否也因為類似的原因呢？這事情很亂，我就算深想也弄不明白，索性不再去考慮。此時我突然意識到手裏還攥著花枝，便尋了個花瓶把它插在裏麵。

    梅取所選的這一枝花形狀很好，窈窕的模樣正如她的腰肢。我賞玩著這一枝梅花，眼前仿佛浮現出梅取的影子。

    那豔麗似梅花一般的麵容和梅枝一樣傲然挺立的身姿，

    是真的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