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結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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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清平縣附近的郊外,青玄正昂首挺胸,麵對著麵前的仙人。他的手穩穩地握著七星劍,絲毫沒有顯得畏懼。
然而對麵的仙人卻大笑起來,他們剛剛經曆過艱苦卓絕的爭鬥,剛剛經曆過的事情就好像一場可怕的夢魘,一場冗長而沒有盡頭,充滿了血腥和死亡的夢魘,而饕餮就是那夢魘之中最令人恐懼的夢魔。
此時他們剛剛從死的陰影中逃脫,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看到眼前的狐狸竟然如此不自量力,妄圖攔住他們,劫後餘生的仙人們隻覺得眼前的情景說不出的可笑。對於仙人們來說,剛才的對手太強,現在的對手又太弱了,於是他們暢快地大笑起來,盡情嘲笑奚落眼前的狐狸。試圖通過嘲笑眼前的對手找回平衡。
青玄沒有因對方的嘲笑而感到惱怒,他也沒有趁此機會進攻——他知道與這些仙人相比,他的力量太弱,是絕無可能傷到他們的,他隻是持著劍擺出防禦的姿勢,等待著仙人的進攻。
仙人們笑夠了,也紛紛取出法器來,想要一舉將他擊敗。其中一個衣服上染了許多血的仙人手中的法器也是一柄寶劍,他最先站到前麵,麵對著青玄狐狸,輕輕揮劍。
青玄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劍氣迎麵而來,他舉起七星劍防禦,抵擋住劍氣的傷害。他的七星劍擋住了劍氣,發出巨大的鏗鏘聲。他沒有受傷,可是那陪伴他多年的寶劍卻從中折成了兩截,落在了地上。
這柄劍當初是青玄的師父送給他的,他離開太白山時,他的師父並沒有把這柄劍收回,仍是留給了他。他的師父把他養大,教他法術,對他來說,師父是比父親還要重要的人。
他很珍惜這柄劍,離開太白山之後,他時常要摩挲它,傾聽它的劍嘯聲。對於青玄來說,它似乎意味著他的師父並沒有完全拋棄他。
然而此時他沒有時間去心疼他的劍。
他丟掉手中的半截寶劍,重新擺出防禦的姿勢。這下他手中沒有寶劍了,他需要用自己的肉身去抗。
仙人們輕蔑地看著他,前麵那個仙人再次揮動劍刃。
劍氣襲來,青玄伸出雙臂防禦,他閉上了眼睛,感覺到劍氣掀起的風刮過他的麵頰,但他所想象的疼痛並沒有出現,他隻是感覺到一陣清涼。
麵前的仙人們又發出狂笑,青玄睜開眼睛,看見他的袍袖已經被劍氣割破,成了碎片,那位仙人操縱的劍氣巧妙地避開了他的雙臂,割破了他身前的衣衫和衣帶。
他們知道他無法反抗,於是開始把他當成有趣的東西任意耍弄。
青玄的麵孔泛起了淡淡的紅色,他的眼睛也有些發紅,卻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因為憤怒。他緊緊地咬著唇,拚命告訴自己,他站在這裏就是為了拖延時間,他做到了。
不知是青玄的眼神太過可怕讓仙人們有些動搖,還是他們終於動了惻隱之心。他們決定不再繼續戲弄這隻可憐的狐狸,給他一個痛快。持劍的仙人第三次揮動起了寶劍——
“鏘!”
那是石子撞擊劍刃發出的聲響。
“啊!”
那是仙人們與青玄的驚呼。
湛露背對著這裏,她沒有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仙人們與青玄卻看見有一隻如人一般大的黑色飛鳥張著雙翼由空中降臨,不知用什麽擋住了仙人的劍刃。
然而飛鳥能擋住劍刃,卻擋不住仙人的劍氣。極為強大的劍氣如海潮一般推進,擊中了青玄的胸口。
青玄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在他倒下去之前,他看見那隻鳥轉過頭來看他。
不,不對,那不是一隻鳥,那分明是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袍,袍上有著白色的鬆枝花紋。剛才他為什麽會覺得那是鳥?因為他張開了雙臂,他的袍袖仿佛飛鳥的雙翼,也因為他有著一雙鳥足……他到底是人還是鳥?
不過他很快就覺得他沒那個工夫關心那到底是人還是鳥了,無論是人是鳥,他都有足夠的力量對付那幾個仙人——青玄知道這一點,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青玄就已經感覺到他身上透出的強大氣息。青玄不再想去關心戰局,仙人的劍氣擊碎了他胸前的骨頭,那骨頭像一把尖刀一樣刺進他的心髒,疼極了。
他強忍住強烈的疼痛,張開口輕聲叫湛露:
“阿露!你轉過身來!”
他對湛露使用的魅術還沒有完全失去效用,湛露聽見他的呼喚,聽話地轉過身來。她看見那個黑色的身影正在與仙人搏鬥,而青玄,那個一直護著她的青玄躺在地上,血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那殷紅的鮮血刺痛了湛露的眼睛,讓她從狐狸的魅術中清醒過來。她驚惶地撲到青玄身邊,徒勞地試圖用衣袖堵住他胸前的血,然而這並沒有用,青玄狐狸的心髒受了傷,她是救不了他的。
青玄狐狸對著她微笑:
“阿露,對不起。”
湛露哭了,她拚命地搖頭:
“不,不對,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你救了我。”
青玄搖著頭: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騙了你。離開太白山之後,我沒有四處遊逛……我去了清平縣。”
湛露愣住了。
青玄的聲音因為受傷沉重而變得有些斷斷續續,隻聽他繼續說道:
“……自從當初你拒絕了我,我就想要離開,可是卻最終屈從了自己的軟弱……我陪伴你七年,最終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才離開。那時我決心此生不再見你……可是當我回去太白山,承受了師父的鞭刑,魂魄險些離體。那時候……我唯一想見的人就隻有你。
於是我潛伏在清平縣中,每日裏暗中觀察你的一舉一動,以為這就是幸福……這幸福是我偷來的。
當你被那個黑色人帶走的時候,我本來想衝出去救你……可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你發現我在這裏偷窺,像一個最醜陋,最陰暗,最見不得光的東西那樣在暗處窺伺你……我怕你會覺得我惡心。
更何況,我也有我的私心。我嫉妒了,我嫉妒明夷君能和你在一起,我嫉妒他擁有我永遠不會有的幸福。
如果……那時候我站出來救你,後麵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青玄一字一頓地,慢慢地向湛露懺悔著。而湛露已經泣不成聲。
青玄又一次微笑起來,他拚命揚起嘴角維持這個微笑,對湛露說道:
“能為你而死,我很高興。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記住我,不要忘記我曾經愛過你。”
“你不會死的。”湛露一邊哭一邊說,“我這裏有睽君第一次見我時給我的藥,能夠起死回生。隻要吃下去你就會好的!”
青玄輕輕搖頭:
“留著你的藥吧,”他說,“它可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死對我來說不是痛苦的開始,而是結束。我愛了你很久,我知道我此生不會得到回應,我身上的傷很重,活著也隻會永遠痛苦下去,你已經有了別的人愛你,你不再需要我了,讓我離開吧。”
湛露咬緊嘴唇,以避免自己哭得太大聲。青玄維持著他僵硬的笑容,對她說著“再見,再見”,隨後闔上眼睛,溘然長逝。
湛露再也沒法抑製自己的感情,開始放聲大哭。這時候,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頭:
“我們該走了。”他說。
她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她看見睽君正低著頭看她,在他身後,橫七豎八地堆放著仙人們毫無生命力的身體。這是她第二次看見這樣子的睽君,但她注意到他衣服上的白色鬆枝圖案,於是明白了一切。
她沒有質問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她也沒有對他又踢又打——她沒有這個力氣,她整個人還沉浸在目睹青玄死去的痛苦之中。她隻是抬頭問他:
“我們要到哪裏去?”
睽君的語氣隻是淡淡的:
“明夷想見你。”
聽到他的名號,湛露的心中掠過了一瞬間的歡喜。可是此時此刻,歡喜仿佛是不恰當的,這一點歡喜讓湛露感覺到強烈的罪惡感,因為青玄死了。
湛露目睹過許許多多的死亡,她的父母曾經死在她的麵前,她也曾看見明夷君殺死數不盡的天兵。她曾經無數次地想象自己的死亡,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看見青玄死去。
他是魅人的妖狐,他法力高強令人稱羨,他為什麽會死啊?
她攥緊了手中的小藥瓶,那藥是睽君從前給她的。她本來可以用這藥救他的性命,可是他卻不肯。
如果現在把這藥給他灌下去,他會不會起死回生?
湛露不知道。
然而睽君並沒有給她嚐試的機會,他對她說道:
“快點走吧,他的時間不是很多了。”
湛露聽見睽君的話裏似乎包含著很可怕的東西。這話裏到底是什麽意思,她不敢問。
她不敢問,她隻能跟著睽君走。睽君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涼,簡直沒有一點生靈的氣息。這讓她覺得恐懼,但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她隻能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