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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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的味道如此美妙,酸甜之中帶著葡萄特有的甘芳,在久沒有嚐過五味的湛露看來,就連酒裏的那一點點澀味,也像法術一樣奇妙。
啊啊……好美味……
葡萄酒奇異的香味為湛露帶來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仿佛有無數奇異的東西如煙花一樣在她的腦中不斷升空、爆炸,無數個美妙的想法從腦海中噴湧而出又轉瞬即逝,她甚至來不及抓住其中的一個。
不知到底是因為青狐的媚術太厲害,致使附加在她身上效果始終無法完全散盡,還是酒精的力量太強,亦或是“嚐到味道”這件事對她的刺激太大……湛露的頭腦漸漸成了混成一團的彩色漿糊,幾乎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此時明夷君帶著酒香的聲音從她耳畔經過,就像是一陣清風吹拂而過。
是這個人啊,是這個人讓她嚐到這種味道。
這種奇妙的、難以言喻無法想象的味道。
湛露滿眼迷茫地抬頭看了看明夷君,又看看放在一邊的酒甕,然後再看明夷君。或許因為這兩者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她對酒的印象和對他的印象也奇怪地融合在了一起。
好美味……好漂亮……
好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明夷君發覺眼前的這個小妞兒正在看他,她的臉上帶著迷之紅暈,還不斷發出嘿嘿嘿的傻笑。
如果她長得醜,做出這副表情大概隻會讓人厭惡吧。不過湛露確實相當可愛,所以明夷君隻覺得,這個莫名其妙的小東西簡直太有趣。
隻是稍微逗了她一下,讓她嚐到了酒的味道,她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如果再對她做點別的什麽,是不是還能看見別的奇妙表情?
和這個小東西在一起生活……大概不會無聊呢。
明夷君略帶惡意的微笑起來。
他順手拿起之前湛露吃剩一半的雞腿,塞到她嘴裏:
“現在再來嚐嚐這個吧。”
“啊嗚!”正在神遊的湛露嘴裏冷不防被塞了油膩的雞腿,不覺驚叫了一聲。
油膩的皮和幹柴一樣的肉,加上簡直形容不出的奇怪味道……
原來真的很難吃啊。
“郎君欺負人!”湛露吐掉雞腿,苦著臉控訴他的暴行。
“是你自己說好吃的。”明夷君向她指出,“你原本還想讓本座吃來著。”
湛露的臉更紅了。
“吃這個清清口吧。”好聽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又有什麽東西被一下子硬塞進她嘴裏。
噫!又是什麽怪東西嗎?湛露嚇了一跳,忙著想把嘴裏的東西吐出來,可是她突然嚐到的味道讓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呀!好、好好吃。
這個又硬又好吃的東西……是糖果嗎?
從有記憶的時候起,湛露從來沒有吃過糖果。
就算是吃了也嚐不出來滋味……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吃呢?
雖然也有過眼饞地看著其他小孩津津有味地吃糖的時候……可是糖塊究竟是什麽味道,她完全沒有概念。也曾經悄悄問過吃糖的小孩,糖果嚐起來是種什麽樣的感覺。而她得到的卻隻有嘲笑而已:
“糖是甜的呀!哈哈哈!快來看這有個傻子!連甜都不知道!”
這、這種味道,就叫做甜嗎?
雖然不像剛才的葡萄酒那樣有著複雜誘人的香味,但是這種單純的味道就隻是單純的讓人感覺到幸福,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湛露闔上眼睛,靜靜享受著這一塊糖帶給她的幸福。然而這樣的幸福實在是太過短暫,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湛露就發覺,自己已經嚐不到味道了。
糖還沒有化完,可是甜味已經消失了。無論她怎麽舔,怎麽吮吸,都嚐不到一點甜味了。
這種得而複失的感覺簡直太糟糕,湛露幾乎要哭出來了,她仰起頭問明夷君:
“郎君……這、這是怎麽回事?糖不甜了……”
明夷君的手裏拿著幾張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紙,正在桌前折著些什麽,他聽見湛露的話,也不在意,隻是答應了一聲:
“哦,沒什麽奇怪的,大概是時效過了吧。”
“時……時效?”湛露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明夷君放下手中的折紙,轉過身對著湛露,伸出一根手指點上她的唇:
“剛才本座把我自己的味覺借給了你一點點,不過現在時間隔的有些長,效果消失了。”
聽了明夷君的話,因為嚐到了味道而過於興奮、因而幾乎忘掉了兩個人之前動作的湛露變得有點僵硬。
他剛才做了什麽來著……他好像是……親了她?口對口喂了她葡萄酒?
噫!他怎麽能……怎麽能這樣!
而她自己又做了什麽!不僅沒有推開他,還、還……
明夷君看著她僵硬的表情和突然漲紅的小臉,輕輕笑了:
“既然還想要……沒辦法,就再借給你一點吧。”
還沒等湛露反應,那柔軟濕潤的雙唇就又貼過來,靈活的舌頭輕車熟路地撬開牙關鑽進去,輕輕在裏麵轉了一圈兒,糖的甜味頓時再度溢滿她的口腔。
啊,好、好甜。等、等等……他在做什麽!
明夷君的舌頭並沒有如她所預期的那樣迅速退出去,而是開始撥弄起她口中的糖來,似乎在試圖用舌頭把糖奪走。
不行!那是我的糖!
湛露也努力伸出舌頭與他糾纏,誓要將糖塊奪回來才罷休。
在這種糾纏之中,本來已經所剩不多的糖塊慢慢融化,最終消失在兩人口中。
明夷君終於放開了湛露,笑盈盈地看她:
“怎麽樣,味道可好?”
湛露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她無心再去想兩人之間那可以被稱為親吻的親密舉止,輕輕歎息:
“可惜不能長久。”
她是那麽小,剛剛脫離孩童的範疇,可是偏偏那一聲歎息音韻,之中包含了說不盡的憂愁苦痛,讓明夷君大為驚奇。
明夷君活了千萬年,在他看來,隻有百年之壽的人類就如同蜉蝣一般。人類的壽命如此短暫,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們又能做些什麽呢?他們又能感受到什麽情緒?
他化作人形在人世間遊蕩,也有近萬年了。這些年來,他雖然遊於人間,卻也並不與人類相結交。因此他對於人類的認知,也無非是一種擅長烹調、本身又很好吃的食物而已。
他是饕餮,生性最為貪婪,生平隻有積累財寶與吃這兩個興趣,自然不會對人類有什麽關注。不過他也承認,或許人類確實有其他物種所不具備的特別之處……要不怎麽無論什麽山精水怪都拚了命修道要化人形呢。
這些天以來,他與這女孩兒共處,才發覺人類是多麽奇妙的一種生靈。
分明是這麽小的一個女孩兒,活在這世上的年頭連他的一個零頭都夠不上,無知無識什麽都不懂,可是竟然也能擁有這樣複雜的感受。
她此時的歎息,正如一萬多年前,他發覺自己的法力正在漸漸失去時的那般。
這幾天……也不知是怎麽了,怎麽又想起那些事了呢……明夷君搖搖頭,把自己從對往事的追憶之中強拉出來,轉頭去看湛露。
或許因為心境不同,他此時看湛露的神情也與往常大不一樣,多了幾分憐惜,他伸出手輕撫她的額發:
“不要緊,我會替你把味覺找回來的。”
他的手很大,又非常溫暖,這樣輕輕撫著她的頭,讓她覺得很舒服,也很安心。他這樣的人,答應了什麽事情,是一定能做到的吧。
他雖然落難於此,卻比任何達官貴人的樣子都尊貴。就算是他平日裏隨口說的話,聽上去都是那麽可信,更何況他如今這麽信誓旦旦的答應她呢?
湛露抬起眼睛看他,他此時這般溫柔,是她以前從未見過的。湛露隻覺得自己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作怪,鬧得她心裏亂紛紛的。她偏了頭不敢再看他,偶然瞥見桌上的東西,故意問他:
“郎君這是在做什麽?”
明夷君也不在意,見她看他桌上的折紙,就隨手拈起一片,道:
“你問這個?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東西,隻是如今有些不太平,我要給幾位友人傳訊,讓他們來相助。”
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折紙。三張紙被他折成三個紙鶴形狀,他把紙鶴攤在手裏給她看。
她有些感興趣,摸摸紙鶴的翅膀:
“呀!想不到郎君還會弄這個。”
明夷君微微一笑,向著掌心吹了一口氣,三隻紙鶴拍拍翅膀,向著門外飛出去了。湛露看見這般奇妙景象,瞪大了一雙眼睛,直看得紙鶴不見了,還踮著腳張望,明夷君見了,又是一陣笑:
“你若是喜歡這個,我便教你折,折完了讓它們繞著你飛,好不好?”
聽他這麽說,湛露一時間忘了之前的愁煩,又歡喜了起來:
“最妙最妙,郎君快教我!”
明夷君看著她晶亮的眸子,不覺失笑。
她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呢……方才到底是什麽讓他覺得,她感受到的苦楚和他當年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