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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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便是周五娘和張家的那個少年郎張煥。雖然明夷君答應了湛露,不讓她嫁人,可是此前已經和周五娘說好,因此,周五娘這就如約帶著人了。
明夷君定睛看那少年,隻見他姿容出眾,顧盼生輝,雖然隻是鄉紳子弟,卻也絲毫不顯得俗氣,那氣度就算與京城裏的公子哥們相比,也不遑多讓。
若不是湛露執意不肯,眼前這少年郎,看起來倒還真是個良配。
那張家少年見明夷君衣著華貴,器宇軒昂,也有幾分吃驚。他站在門口停了一停,隨即快步向前,向著明夷君深施一禮,隻說自己愛慕湛露,求他成全。
明夷君平時所在意的也隻有吃喝而已,若不是為了湛露,他也不會來和這凡人羅唕,如今阿箸不肯嫁人,他幹脆挑一挑眉,徑直開口說道:
“我觀張家郎君如此風流瀟灑,不愁日後沒有名家淑女為伴。湛露出身低微,年紀又小,隻怕與郎君不大合適。”
張煥猝不及防聽了此言,不覺麵上色變。結結巴巴又說了幾句話,便掉頭離開了酒肆。那周五娘此前隻說這事十拿九穩,隻消讓他前去見上一見便可。他本是乘興而來,如今卻敗興而歸了。
幾年前他從寺廟裏還家,路上經過此處,見過湛露一麵,從此總也不忘,滿心都是湛露的倩影。這次母親要替他尋一門親事,他便想起湛露來。
他向母親提起,母親卻直皺眉。說是那女子家裏開著酒肆,成日裏拋頭露麵,如何配得起他們這書香人家。更何況那女子與一成年男子同住,名聲極差,若是嫁進門來,定要讓他們張家蒙羞。他好說歹說,又以絕食相脅,才說動了母親找周五娘前來提親,想不到竟遇到這樣的事。
張煥回到家,隻覺得胸中意難平。街上流傳的那些關於湛露的流言蜚語他本來是不信的,如今見了明夷君這般態度,倒有七八分相信了。想起那人一雙鳳目似笑非笑,張煥隻覺得心裏一陣煩惡。
這男人滿麵妖異之色,若是著意引誘,又有哪個女子會不上鉤?隻恨他當年見了湛露之後,念著她年紀還小,因此沒有馬上求母親來提親,想不到耽誤了這兩年,竟讓這麽個人搶了先。
他低下頭,憤憤地捶了下桌子。
等等……這人……滿麵妖異之色?
這張煥頗有宿慧,又是在山寺之中長大,得了幾個高僧教誨,故而耳聰目明,與尋常人不同。他去酒肆的時候,心中想著湛露的事,一時間沒看出什麽。此時他心灰意冷,回想起那人情狀,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那人的相貌,實在是太過於妖異了。
妖異的不僅僅隻有相貌,還有他的神情、身上的穿戴……細細想來,無一不透著詭異。
張煥一個人尋思了許久,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今日他所見的那人,並不是人類。
驟然得出這個結論,張煥自己也吃了一驚。
他在山寺之中生活時,也曾經見過幾個化人的小妖。那些小兔子小狐狸剛剛學會化人,都是□□歲的童子模樣,常常去山寺裏找他玩。有時候法術不靈,還要時不時冒出些兔子耳朵、狐狸尾巴什麽的,一旦發覺自己身份暴露,便坐在地上大哭,那天真未泯的樣子實在惹人喜愛。
張煥隻見過一個大妖,那天他正和幾個小妖在一起玩,忽覺一陣風刮過,遠遠的隻看見一個相貌妖嬈的男子身著一件玄色大氅,乘著雲霧飛過去。幾個小妖見了,都望空叩拜,隻有他傻愣愣站著看。那男子經過時,對他們轉過頭來,微微點頭致意,還向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攝人心魄,張煥若是女子,定要為那笑容所迷了。
等到那大妖走了,幾個小妖才告訴他,那是這山裏的山主,他們這些小妖,都在山主的管轄之下。他們那山主是個好風月的,最近在山下誘了個美人作伴,此次下山,就是為了去陪那美人的。
張煥當時對此事並沒太過在意,此時細細回想,在酒肆所見的那郎君,倒與那山主有些許相似。
倒不是說兩者之間有多像……隻是……比較起來,那郎君顯然更像那山主,而不像是一個人類。
湛露隻是個普通的少女,她知道那人其實是異類嗎?就算她沒有被他強迫,至少也是被他迷惑的吧!想起幾年後小妖們對他說起,山主厭倦了那美人,將其棄之不顧。那美人失了身沒法嫁人,又沒了生活來源,最後隻得上吊自殺了。
他一定要把她救出來!決不讓她落到那種地步!
張煥攥緊了拳頭。
卻說明夷君打發走了張煥,便把他拋在腦後,不再去想這事。他起身的時間已經不短,卻始終沒看見湛露。想起剛才起床前那小妞兒的小動作,明夷君的麵上掛上了淡淡的微笑。
那調皮的小妞兒……躲到哪裏去了呢?
他離開大廳,不出意料之外地在湛露的房間裏捉住了她。
湛露為著自己說不出的心思,苦惱得自己裏哭了起來。她坐在牆角,眼裏含著淚,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見了他,她把頭往懷裏一埋,一句話也不說。
這小妞兒……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明夷君平日裏最沒耐心,今天卻突然心軟了起來。他走到她跟前蹲下,伸出手撫摩她的頭發,輕聲誘哄:
“阿露怎麽又哭起來了?阿露乖乖的,本座給你糖吃,好不好?”
明夷君的聲音醇美仿佛葡萄酒,帶著醉人的氣息,他的手指涼涼的,碰著了她的頭皮,莫名的讓人安心。阿露心裏想著,怎麽能為了塊糖就妥協啊。可是卻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帶著哭腔問他:
“……甜嗎?”
明夷君沒回答,捏住她的下巴湊過去,舔了兩下她的嘴唇,這事情明夷君做過好幾次了,如今倒也十分慣熟,兩下就撬開她牙關,伸了舌頭進去,與她糾纏了一番,舔遍她口腔每一個角落,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往她嘴裏丟了個糖塊。有些遺憾地答道:
“沒你甜。”
明夷君這話或許隻是出於無心,湛露的臉卻又紅起來。她察覺自己臉紅,不免搖了搖頭。
總是想這些毫無可能的事情,除了讓她顯得更加可憐以外,並沒有任何意義。
他這般的溫柔款曲,也無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他不是人類,甚至連平常的妖物都不是,他是唯一的一隻饕餮,是天下最為可怕的凶獸。
不過話說回來,這糖真甜啊……
明夷君轉過身子坐在她旁邊,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笑盈盈地看著她吃糖,她含著糖看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郎君……不如你現在吃掉我吧?”
明夷君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微微一怔。隻聽她又說道:
“湛露與郎君定了約定,將來舍身給郎君吃。左右是個死,與其讓郎君白白多等二十年,倒不如現在讓郎君吃個新鮮。”
明夷君看著她,隻見她眼神裏滿是認真,不像是說著玩的。他笑問:
“你若是現在給本座吃了,你家的香火可就真斷了。沒人傳承酒肆,你舍得?”
湛露搖搖頭:
“就算是有人傳承,也不過是多撐個三五十年罷了……若是沒人護佑,早晚也要落到別人手裏,想想也沒什麽意思。”
“你不是還要做天下第一的名廚?”
湛露聽見他這麽問,不覺愣了一愣。她自小心裏就一直有這麽個奢望,自己也知道是癡心妄想,因此從來沒和別人說過,不想今日卻從他口中被說出來。
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呢?他什麽時候悄悄讀過她的心的?那其他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嗎?
湛露的腦子一時間有些紛亂,隻聽見他又說道:
“本座與人定下的約定,從來沒有過不遵守的時候。本座當初既然說了二十年,那便是二十年,不會早一天,也不會晚一天。”
他說著,又撫了撫她的頭,站起身往門外走:
“別胡思亂想了,本座餓了,快去做飯。”
她看著他走出了屋子。他這般嚴詞拒絕了她,讓她的心裏稍微有些失望,卻也……憑空多出幾分隱秘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