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香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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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露並不清楚對麵得意樓的春娘正在嫉妒著她。如果她得知了這一點,她是一定會笑的。在湛露看來,她有什麽可嫉妒的呢?她不過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開著這一間小店謀生,今天不知道明天的飯錢在哪裏。如果沒有遇見明夷君,此時她早已背井離鄉,到別處討生活了。可是春娘卻有著很和美的家庭,開著很堂皇的酒樓,有錢雇傭優秀的廚子和酒保,什麽都不用擔心。

    不過湛露倒也不羨慕春娘,長久以來,她與春娘無非就是競爭者的關係,兩個人都希望對方的店倒閉,隻是如此而已。雖然明知道她父母的死與春娘的得意樓並沒有很直接的關係,湛露仍然並不願意與她有太多的聯係。

    畢竟有些痛苦,是很難撫平的啊。

    當她和明夷君一同回到酒肆,嗅到家裏熟悉的味道,旅途的疲勞就一掃而空了。之前遇見春娘的那點不愉快,她也全都拋到腦後去。

    雖然此時才剛剛回來,不過湛露又要馬上投入忙碌的工作中。之前雖然有阿箸娘子在看店,可是阿箸娘子一向都不擅於打掃房間,一個多月以來,店裏積了不少灰塵,都要一一打掃幹淨才行。酒窖裏和房間裏麵也要好好清理幹淨才行。

    雖然出去玩也很有趣,不過果然還是要回到酒肆裏才會感到安心啊。湛露這樣想著。

    如今已經是春天,菜蔬比湛露走之前豐富了許多。如果說這許多春天的菜蔬之中什麽最妙,那一定是香椿芽了。香椿樹的嫩芽有一種最奇異的香氣,有些人也許不喜歡這味道,湛露卻覺得這味道嗅之令人沉醉。那柔嫩的口感,奇異的香味,著實地昭示著春天的來臨。

    湛露門前就有一棵香椿樹,如今已經生出了不少樹芽。湛露采了許多,切碎了,略一焯水,然後與雞蛋和在一處打散。

    她打好雞蛋,就把鍋子燒熱了,倒上油,把蛋液連著碎香椿芽一起倒進去,看好了火候,用鏟子把蛋餅卷起來,盛出來之後再用刀子切成一段一段的,端上桌去。

    明夷君早就在桌前等著了,他注意到湛露手裏端著的東西,眼睛一下子亮了,非常高興地說:

    “是香椿!這樣的東西,不是什麽時候都能吃到的啊。”

    湛露得意洋洋地把盤子放在他麵前:

    “我最會做這個啦!”

    明夷君夾了一塊蛋卷放進口中,雞蛋的香味與帶有異香的香椿混合在一起,碰撞出非常奇妙的鮮美味道。湛露的火候掌握得很好,雞蛋鬆軟細膩,香椿的口感也很柔嫩,讓人吃著簡直停不下來。

    湛露與明夷君一人一塊輪著吃,等到阿箸娘子聞見香味兒跑過來,那一大盤子香椿雞蛋已經被他們倆吃得一塊也不剩了。

    阿箸娘子不敢埋怨明夷君,隻好向著湛露撒嬌:

    “阿露!好阿露!你做了什麽好吃的?我連一口都沒嚐到!”

    阿箸娘子一向嘴饞,從前總是嫌棄湛露做飯不好吃,如今湛露得了明夷君教導,味覺也基本上已經恢複,做菜越來越好,阿箸娘子也總算是有了口福。

    看著阿箸娘子這樣撒嬌,湛露又無奈又好笑,到底還是又采了香椿芽,單獨給她做了一份香椿雞蛋卷吃。

    阿箸娘子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說道:

    “阿露今天這道菜做得真是好,倒有些像是從前阿露的娘親做的菜了。從前每到春天,阿露的娘親都要做這個的。”

    阿露驟然聽她提起自己的母親,幼年時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娃娃,手裏握著一雙筷子,怎麽也使不明白。母親笑著夾起一塊蛋卷放在她口裏,那味道仿佛春天的氣息。

    此時明夷君和阿箸娘子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湛露都注意不到了。她隻想到自己失去的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她記得母親曾經是一個極好的廚師,而她什麽時候能變成像母親那樣呢?

    她正癡癡想著,一塊香噴噴的東西被送到她嘴邊。她張開口吃了下去。

    是香椿蛋卷啊……和母親曾經做的……一樣的味道。

    她抬起頭,看見明夷君正瞧著她:

    “不是和你母親做的味道一樣嗎?你一定能成為像你母親一樣的好廚師的。”

    湛露發覺自己的心事被明夷君查知,未免有些羞澀,嗔道:

    “郎君真過分啊,對我用讀心術。”

    明夷君卻搖頭:

    “隻有初見你的時候用過一次,此後再沒用過了。你想的事情,不是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

    湛露聽他這樣說了,不免十分害羞,轉過頭去了。

    明夷君握住她雙肩,吻了吻她的眼睛:

    “小阿露要變成大姑娘了呢。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加笄了。”

    湛露害羞地向他笑:

    “郎君很期待嗎?”

    明夷君漫不經心地撫摩她的額發:

    “期待嗎?其實很期待呢,到了那時候,你就長成大人了啊。等你成了大人……”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便不再繼續說下去,隻是露出有些奇異的笑容,那神色魅人至極,仿佛妖狐。

    湛露看見他這樣笑,不覺觸動前情,笑道:

    “當初第一次見郎君的時候,我還以為郎君是妖狐。”

    明夷君輕笑一聲:

    “現在知道我是什麽了?”

    “那時候我見識短淺,不知道除了妖狐,還有什麽可以惑人。見了郎君才知道,原來惑人的不止是妖狐。妖狐惑人,隻不過是為了要人的精氣修煉的。郎君惑人,卻是要了我整個人都心甘情願追隨郎君。郎君實在是比狐妖還要危險得多了。”

    明夷君搖頭:“既然知道我危險,當初就該躲遠些。如今你五味已得其四,即將加笄成人,我又要走了。你本來是可能度過尋常人的一生的。如今你卻要隨著我承受痛苦了。”

    湛露見明夷君不知為何又想起憂愁的事情,便盡力想要安慰他:

    “就算確實如此,湛露也並不懊悔。此生得遇郎君,是我最大的幸運。再過兩個多月就是湛露的笄禮,郎君可為我準備好了束發的發簪嗎?”

    她的話還真是管用,明夷君聽了,就暫時忘卻了憂慮。他撫弄著她的頭發,道:

    為你加笄的簪子,我早就準備好了。隻是這可愛的頭發就要挽上去了,還是有點可惜啊。像現在這樣才好看呢。不過我之前剛收到睽君的信,他不日即將抵達。我已經去信與他說好,等到七月時候,我替你舉行過笄禮,就隨他離開。到時候在我走之前,能夠看見你改穿成人的裝束,卻也是一件幸事。”

    湛露雖然明知他就要離開,卻總是避免想到此事,如今聽他提及睽君,隻覺得心裏一驚。噬嗑君與未濟君湛露都已經見過,雖然初見的時候覺得可怕,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卻發覺他們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嚇人。

    在四個凶獸之中,隻有睽君湛露從未見過。她隻是聽過明夷君的講述,然後從腦海中不斷想象他的樣子。

    雖然他們都是凶獸,可是在湛露心中的印象裏,睽君似乎是比他們三個加在一起還要可怕的凶獸,在她的印象裏,他的原型可以遮天蔽日,讓世界陷入混沌。

    這樣一個可怕的凶獸,就要到這裏來了嗎?

    然後……把明夷君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