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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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晗月這廂行的請安禮,雖說挑不出錯處,卻也功底尚淺,定格僵在那裏一動不動,壓根沒法堅持多久。
而承昭帝為了擺出龍威,沒讓她免禮,實在有些熬不住了,她微微晃動後,幹脆徑自起身,溫聲道:“父皇見諒,容兒臣垂垂腿。”她微微躬身,雙拳虛握,交替捶打著雙腿:“之前‘大病’一場,這身子骨還軟的可以,父皇莫要見怪。”
“……”
她的舉動無疑非常失禮,甚至有些老油條,承昭帝雙唇緊緊抿著,目光透著薄慍,沒有言語。
沈晗月覺得差不多了,顯出剛剛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得當,惶恐局促地站好,然後恭謹道:“父皇您繼續說,兒臣聽著。”
承昭帝當然有話要說,卻被她的沒腦行為打散了去,心想這太子妃是真傻還是裝傻?現在說的是可以誅她九族的大罪,不知道麽?
沈晗月當然知曉此刻的嚴肅性,目下的情形,要麽就大驚失色的求饒,要麽泰然自若的講出沈家並非有企圖的家族,再例舉一二三四個事情表忠心。這些都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最後決定用一點點裝蒜,加一點點老油條,來改變眼前的凝重氣氛。
目下的她實在太弱勢了,而承昭帝是絕對的最高強勢者,哭求與侃侃而談他都司空見慣,所以幹脆來這麽一出也未嚐不可。承昭帝若要殺她,根本沒必要廢話那麽多。既然不殺她,那就有其它考慮,或者還有不殺她的考量。總之,適當的自來熟其實是可以的。
承昭帝炯炯目光望著沈晗月,神情冷冽,讓禦書房的溫度驟時下降了好幾度。
這個女人是他賜給太子的,要殺要貶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可如今太子心悅於她,就讓他猶豫了。登基多年,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沒人比他更了解。從皇權不穩到如今的固若金湯,他經曆了什麽,沒人能夠體會。
身為帝王,將心交出去談何容易,而遇到讓帝王將心交出去的女子,更是難上加難。痛失摯愛的傷他有過,也永遠無法彌補,是以,他心軟了,加上沈家的安分老實,這才改變了初衷。
沈晗月不知道承昭帝不殺她是因為楚曜,心裏判斷著皇帝已經知道了沈家的一切,那今天一開場就提及這些,擺明著是想利用沈家,讓沈家識時務、聽指令,然後任由他予取予求。
沈晗月心中鄙夷,也明白此時的狀況,因為承昭帝是起勢廢了慶豐帝而登基為帝的,從開始的國庫空虛,到現在的國泰民安,攮內所花的心血與資本是不可計算的。
正因為這樣,現在國庫的積蓄應該是沒那麽充裕吧,加上熏國開始不安分了,屢屢侵犯華國邊境,承昭帝已經沒法沉住氣了,這次邊關的戰爭肯定不單單隻想著反擊,更甚者想要化被動為主動來振華國雄風,如果是這樣,打算好好教訓教訓熏國,甚至幹脆滅掉熏國來拓展華國的疆土,就勢必要有橫財亦或者充足的糧草供給能力。
而吞並沈家,就成了承昭帝的其中一個法子,但是又不能保證沈家能吐出讓他滿意的東西,這才先聯姻後威脅,一步一步將沈家的所有逼出來,得了想要的,沈家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螻蟻能不能偷生,不過是他一念之間。
“父皇說的這些個,兒臣從來就不曾聽說過,兒臣姓沈不姓霍,父皇非要說兒臣是霍楚氏,兒臣覺得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皇也不會特意給沈家安這麽個罪名,所以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這些祖上的事是不為人知的,而沈家行事慣來縝密,不然何以安然這麽多年?
沈晗月賭承昭帝拿不出實打實的證據,如果除去沈家,前朝後裔的說法也太過牽強,不足以服眾,反而引起人們對皇家對待有功之人的非議。而且沈家早已沒了任何打算,隻想安然活著,甚至為楚氏江山立過大功也沒指望回報。一直以來,沈家都有不可入仕的祖訓,唯有父親沈升旭離經叛道,所以才沒了繼承祖業的資格。
承昭帝既然摸清沈家的源頭,不可能不清楚沈家的這些家規。
承昭帝的確沒有證據,是前幾日在寢殿裏偶然發現了一處暗門機關,裏頭藏著廢帝的手書,有一句提及沈家的這個辛密,至於證據,都幾百年了,還真沒法拿到。
現在看來,這個女人是真聰明,先說不知情,再來一個霍楚氏表示就算姓霍也已經隨了楚姓。但是這個女人也有缺點,就是心太軟,那個楊氏的下場就可看出她不夠狠,對於害過她的人都心慈手軟,這樣的女人又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加上目前還由範婉蓉掌著東宮,似乎沒有一點兒野心,是以,她還沒到非死不可的時候。
承昭帝沉吟一番,開口道:“太子不日便會抵達裕壬邊境,失糧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太子妃應該聽說了吧。”
“不瞞父皇,兒臣也是頭疼的很。”終於說到正事了,前邊的對話出乎她的意料,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這廂,承昭帝立即提起糧草一事,剛才那番話當真是故意將刀懸在她的脖子上,就是為了此時的壓榨做的準備。
“朕命人想法子籌糧,也想問問太子妃,沈家是否能夠募集一些?”
沈晗月心裏閃過一絲嘲諷,麵上卻掩飾得極好,佯作為難道:“太子是我夫君,如今他在邊境保家衛國,我怎忍他餓著肚子?”
承昭帝麵色稍霽,“朕的私庫也會捐出購置糧草的銀兩,卻還不能解去燃眉之急。”
“若能用銀兩解決,兒臣倒可以拿出不少。”沈家不差錢,承昭帝知道,沈晗月也沒打算隱瞞。
“那太子妃為難的是?”承昭帝眉宇微揚,等著沈晗月的回應。剛才她是一副閑散不知禮的模樣,目下說到這處卻變得不卑不亢,果真是個真聰明的主,竟然懂得用小伎倆緩緩氣氛,然後將她說話的平台搭建起來。
本來主動權都是在承昭帝這邊,現在卻變成了雙方談話,而不是他一人□□。
沈晗月噙著笑,心中知道承昭帝看出自己並非傻帽,是的,不過是一場談判而已,雖說籌碼有限,但好歹不能輸的徹底。她嫁給楚曜,有承昭帝的政治考量與需求,而沈家隻能任他宰割。
“不瞞父皇,自太子決定出征,祖母將沈家交給兒臣那日,兒臣便張羅著備糧,有些杞人憂天,但兒臣覺得應該要有備無患才行。”
“太子妃倒是有心了。”承昭帝客套應出一句,看見她的眉宇惆悵,知道還有下文。
“兒臣無能,隻籌了五萬擔糧草,與邊關大軍所需相差甚遠。”
難怪太子妃得知消息後沒有一絲動靜,甚至沒有派人出宮,原來早在年底已將事情辦了。隻是這個數量與他所需的糧草相差太多,承昭帝表情嚴峻,卻也有些不信沈晗月的話,“太子妃的母親當年同樣掌管沈家,朕是見過沈家的供給能力的。”
早知承昭帝的目的,別說沈家很難拿出他想要的糧草,就算拿得出,他也是嫌不夠的,沈晗月粲然一笑,輕聲道:“父皇有所不知,當年若沒有陳家,我娘親是沒法辦到的。”
陳家?承昭帝登基前的確是陳家為華國首富,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破落了下去,才有了現在的葉家為華國首富。現在太子妃的意思是,當年是沈家設法吞並了陳家,才有了當時的糧草供給能力?
思忖間承昭帝有了頭緒,“太子妃想動葉家?”
聰明人果真不需廢話太多,沒錯,葉家既然是徐家和崇王的,那麽是時候折了徐太傅的這條胳膊了。
“父皇有所不知,早在一個月前,沈家的糧草已經存在裕壬邊境,眼下要沈家再拿出來的話,隻有動用商鋪裏在售的所有存糧,再四處搜羅糧草,勢必讓糧價高抬,若是有人放血,自是能夠緩解。”沈晗月這麽說有兩個目的,第一,表達自己支持華*中糧草是早就有的打算,這算表忠心。第二,便是放出一根線,隻要戰爭繼續,沈家就要持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搜羅糧草。而這點,承昭帝心裏清楚,沈家的手段和路子比他們朝廷要高明許多,還不會讓朝廷背負民生苦愁的罵名。
承昭帝微微頷首,她早已打算好了,就必定會說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法子。
沈晗月繼續道:“葉家的生意遍布各國,傾盡葉家之力鼎力資助,定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而葉家這邊……早在七年前曾經出現過巨額虧空,裏頭有做生意虧了一些,更多的是……不知道那筆巨款落到了哪裏,而當時他們輾轉向沈家借過一筆,沈家此時去討要,葉家必然無力支付。”
講到這邊,承昭帝不可能不懂得,一大筆錢不知道去了哪裏,葉家會冒著差點破產貢獻出去,然後自己屁顛屁顛跟別家籌錢,那麽這件事情就不簡單了。
沈家一直有抓住某個商賈命脈的習慣,為的就是必要的時候有一個擋一擋的家族,這就是母親當年能夠利用陳家的原因。而此時,沈晗月用的正是祖母按照家族習慣抓住葉家的這條路子,向承昭帝攤牌。
是的,華國失糧一案非同小可,做這件事的不是皇帝還能是誰?而此事一出,肅親王圈禁待查,正是被打壓的節奏。
承昭帝下的一手好棋,利用肅親王壓製勳國公和徐皇後,再自導自演出糧草丟失的大案來敲打肅親王,最後還能詐一詐沈家,一舉三得,利國利民,卻不利當中的棋子。
作為其中一枚棋子的沈晗月,沒法擺脫命運,唯有適當的蹦躂,隻要蹦躂到楚曜仗打完,那麽主心骨也就有了。
到時候承昭帝真要揮起閘刀砍向沈家,好歹有楚曜幫著想想辦法,事情到了這一步,她隻能依賴楚曜,也盼著他早些凱旋。
承昭帝眸光微動,權衡著徐家與葉家,如果葉家真的給了勳國公徐家一大筆錢,並且差點傾家蕩產,那這筆錢的數目勢必極大,養私軍都有可能,此事必須徹查。
沈晗月雙目微斂,目光落向一旁,沒有打擾承昭帝定奪。
承昭帝盯著沈家盯太緊了,也該換個葉家嚐嚐滋味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