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淺隻身一人走到了書房，時近年末，氣溫也開始驟降，讓君墨淺忍不住覺得這天實在是太冷了。

    他看了看書房外的景致，無奈的搖了搖頭。最終也隻是歎了口氣，就走進了書房。

    君墨淺沒有怪溫孤翊柒，相反，他能理解溫孤翊柒。可是，能理解是一回事，自己的無奈又是另一回事。

    君墨淺能理解溫孤翊柒是因為什麽而變得多疑，能理解溫孤翊柒是因為什麽而變得不願別人一味的對她好，能理解溫孤翊柒是因為什麽覺得世上每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都是有利可圖。

    這些他君墨淺都能夠理解。

    但他還是無奈。

    溫孤翊柒不信任他，他無奈，溫孤翊柒拒絕他的溫柔，他無奈，溫孤翊柒把自己也歸在那些有利可圖的人之中，他最無奈。

    “師父。”門外走進來的並不是君墨淺心心想著的溫孤翊柒，而是司空晴雪。

    君墨淺抬起眼瞼，看了眼司空晴雪，無奈的笑了笑，笑容中多少帶了幾分自嘲的意味。

    司空晴雪也是一愣，她和君墨淺認識的時間太久了，久的她都以為自己看過了君墨淺所有的神情，姿勢或是態度。

    可司空晴雪仍是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看到這麽無奈的君墨淺。

    在司空晴雪心中，君墨淺一直都是自信乃至有些自傲的。

    是了，君墨淺從來不表現出來，但他仍是有些自傲的。這種自傲源於他的自信。那是一種堅信自己所有決定和所有預測的自信。

    不止是君墨淺，落羽苑的所有人都有著這份自傲。不同的是，他們的自傲除了來源於對自己的堅信，也源於對銀麵落羽，也就是君墨淺的堅信。

    可此刻，那個自傲的君墨淺卻以一種極為無奈的姿態站在書房的正中央，沒有任何依靠，就像是孤立無援的存在一般，獨自的，落寞的，站在書房的正中央。

    天色並沒有變的比先前還要暗，相反，由於天氣轉涼，變得幹爽的天氣使得天色倒是亮了起來。

    書房外傳來風吹落葉的沙沙聲，還夾雜了些許不甘寂寞的鳥鳴。

    書房的院落裏沒有池水，也沒有讓人心情愉悅的花香，隻有落葉和蕭瑟的枯枝。

    連鳥鳴都是落寞的，讓人忍不住就心生感傷。

    “哦，是晴雪啊。”君墨淺深深的歎了口氣，這才回應了司空晴雪，“怎麽了？”隻是那麽一瞬，他就又恢複了原本的君墨淺。

    君墨淺到底還是自傲的，他的落寞，彷徨，無可奈何，都注定不會給太多的人看到。哪怕這個人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司空晴雪。

    “恩，師父，你和師……”司空晴雪看向君墨淺，歎了口氣便改了稱呼，“師母”兩個字最終沒有說出口，“你和溫孤翊柒是合作關係？”

    君墨淺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笑了笑，點點頭。

    是啊，他現在和溫孤翊柒還隻是合作關係，並沒有其他。即使他現在和溫孤翊柒成了親，即使他和溫孤翊柒的關係比之以前已經好了許多。

    即使是這樣，君墨淺還是知道，在溫孤翊柒眼中，自己至多從一個合作者，變成了一個處的不錯的合作者，僅此而已。

    司空晴雪有些不明白，自家師父是怎麽想的，“師父，雖然我不是溫孤翊柒，但有些事，你要是不說，是沒有人會知道的。”

    對於君墨淺一直沒有告訴溫孤翊柒自己是怎麽知道她的，是為什麽對她那麽好的，又為她做了什麽，對於這些，司空晴雪抱著深深的不理解。

    但，即使是不理解自家師父的決定，在司空晴雪的內心深處，仍是堅信著自己的師父的。

    在她看來，自家師父隻是很多事不愛說明。可，不說明不代表不存在。那些君墨淺的付出，別說溫孤翊柒，就連落羽苑的人都是看在眼裏的。

    直到這個時候，司空晴雪才明白，為什麽周芷茗會對溫孤翊柒那麽的不看好，為什麽周芷茗會對自己說他不喜歡溫孤翊柒當當家主母。

    司空晴雪想，自己這個時候大抵也是這種感覺。

    在他們落羽苑的人看來，溫孤翊柒她，配不上師父的好，配不上閣主的好，配不上君墨淺的好。

    無論是作為仙穀神醫的師父君墨淺，作為銀麵落羽的閣主君墨淺，還是就君墨淺這個個體。溫孤翊柒都配不上。

    不過，司空晴雪自然不會說這些話，她也明白，即使溫孤翊柒再不理解師父，對於師父來說，溫孤翊柒仍然是特別到獨一無二的存在。

    “有些話還沒到時候。”君墨淺搖了搖頭，並沒有說究竟什麽時候才算是到時候了。

    君墨淺忽然愣了一下，看著關著的窗子的方向歎了口氣，有些感慨，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君墨淺看著的窗外，站著的正是剛剛來這裏找君墨淺的溫孤翊柒。

    司空晴雪和君墨淺那一段不算太長的對話，已經被她聽了個完全。

    溫孤翊柒也是歎了口氣，想了想，離開了書房附近。沒有進入書房，沒有參與討論，沒有問起什麽，甚至沒有試圖讓君墨淺發現自己。

    溫孤翊柒的腳步是輕的，連呼吸都是輕的，習武之人的腳步一旦輕起來，是真的屏息凝神，讓人無法察覺的那種。

    溫孤翊柒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是來找君墨淺的，卻又什麽都不說的離開。

    可是這個時候如果進了書房，她能說什麽呢？

    她的確就是不信任君墨淺，和程度無關，不信任就是不信任，和程度沒有什麽關係。就算是有一分不信任，那也是不信任了。

    “師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顧慮什麽，但是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出來更好。”司空晴雪沒有發現溫孤翊柒的到來和離去，她現在糾結著的仍然是自家師父的緘口不提。

    “晴雪。”君墨淺搖了搖頭，示意司空晴雪不用再說了。他換了個比較舒適的站姿，仍是看著先前溫孤翊柒站著的那扇窗子。

    “你能確定天魔穀的存在麽？”君墨淺沒有直接回答司空晴雪的問題，而是這麽發問了一句。

    司空晴雪愣在了那裏，這句話她要怎麽回答？如果說存在，這世上的確也沒有幾個人能確定的說自己見過天魔穀。如果說不存在，可那幾個已經在大陸活動的天魔穀的人又是什麽回事呢？

    “你能確定天魔穀裏就有我們需要的東西麽？”君墨淺見司空晴雪不說話，知道她是在考慮這件事，便又繼續發問。

    司空晴雪仍是不開口。若說天魔穀的存在都是件不能確定的事情，那天魔穀裏是不是真的有寶藏，就更不能確定了。前者好歹還有幾個人被人稱為是天魔穀的人，後者根本就不曾有人見過。

    “你能確定我們找到的東西就能解開我的功法的缺陷麽？”君墨淺笑了笑，繼續追問。

    司空晴雪更是緘默了，畢竟這件事就更加難確定了。先不說這藥材是否存在，是否有用。就單是這副藥方，就隻是醫聖的一個預想，根本沒有得以證實。

    “其實都不能。”君墨淺沒有在意司空晴雪的緘默，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笑了笑開口，“你不能，我也不能。”

    這個不能說的多少都有些無奈。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會讓人無奈的，但這些事不見得會讓君墨淺無奈。

    然而，這件事，饒是君墨淺也是無奈至極，卻絲毫沒有辦法。

    君墨淺就這麽站在那兒，笑容中帶了些許司空晴雪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他沒有再說話，就隻是站著，卻像是隔絕了外界的所有紛擾。

    “師父，溫孤翊柒若是個聽到你功法的缺陷就嫌棄你的人，那不要也罷。”司空晴雪皺了皺眉，說出口的話雖然還是那副溫柔的語音語調，但語氣卻著實不好了起來。

    司空晴雪會這麽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君墨淺的功法若隻是有缺陷自然是沒什麽問題，畢竟所有的功法都是有缺陷的。沒有缺陷的功法，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君墨淺功法缺陷的後遺症又著實讓人頭疼，功法引起的毒素導致的人的痛苦其實還是小事，最終要的其實是，君墨淺的功法是會折壽的。

    功力越高，死的越快。這個事情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饒是司空晴雪在一開始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久久不能平靜。

    不過，這件事，直至今日，完完全全知道的仍舊隻有司空晴雪。隻有司空晴雪知道君墨淺那惱人的毒功法是和命相關聯的。

    “嫌棄？”君墨淺挑了挑眉，像是在考慮司空晴雪這句話中所提到的嫌棄是什麽意思一般。他想了想，才繼續開口，“小柒不是這種人。”

    這句話君墨淺說的肯定，讓司空晴雪都不禁愣住了。

    “既然她不是，那師父究竟在顧慮什麽？”司空晴雪就更加不明白了，既然不是考慮到溫孤翊柒會對君莫淺命運的時候有所顧忌。那麽，君墨淺究竟在顧忌什麽？

    “晴雪，小柒不在意，但我在意。”這是君墨淺第一次那麽直白的告訴司空晴雪，他在意自己活的時間不夠長，他在意自己的這個功法，這些他都在意。

    司空晴雪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師父是不在意這些事情的。因為無論一開始是怎樣的，她從來都堅信，師父最後是會解開這個功法的缺陷的。

    就因為自己確信師父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一直以來，她雖然也很為師父的毒操心，但一直覺得隻要最終的結果是好的，這麽些苦，師父定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是了，這就是司空晴雪一直的自以為。

    可是，就在剛剛，君墨淺親口，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告訴了司空晴雪，自己是在意的。

    司空晴雪不知道這個時候是應該安慰自家師父，還是應該給自家師父鼓勁，總之她隻是站在那兒，站在離師父不遠的地方，一言不發。

    “我怕，小柒接受我之後，卻還是一個人。”君墨淺垂下了眼瞼，有些落寞的笑容再次掛在臉上。

    是了，溫孤翊柒當然不會因為這件事嫌棄自己。就君墨淺對溫孤翊柒的了解，溫孤翊柒如果知道了自己的事情，非但不會嫌棄，他和溫孤翊柒的關係大抵還會更加進一步吧。

    不過這些也許是建立在感動，也許是建立在同情的基礎上的躍進，並不是君墨淺想要看到的。

    他君墨淺想要的，是溫孤翊柒心甘情願的，自發的喜歡上自己，願意跟自己在一起。

    但另一方麵，君墨淺又不希望溫孤翊柒這麽快的心甘情願，快到自己還沒有找到天魔穀，快到自己還沒有解開功法的謎，快到自己還沒有保住自己的命。

    他盼望著溫孤翊柒信任自己，喜歡上自己，他期盼著，心想著，再快些吧，再快些吧。

    然而，他又抵觸著溫孤翊柒這麽快的喜歡上自己，他不願意這麽迅速，心想著，時光，你再慢些吧。

    於是，君墨淺在溫孤翊柒的事情上總是無奈而又彷徨的，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怎麽辦。

    “師父……”司空晴雪這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想她終於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她的師父是不希望溫孤翊柒就這麽陷進去，不希望溫孤翊柒最後會為了自己的事情傷心傷神。

    司空晴雪歎了口氣，很多時候，就是明白了，才顯得更加無奈。司空晴雪這個時候更加無奈了。

    她理解了自己師父不說的理由，卻仍然為師父這麽做不值得。

    在司空晴雪眼中，自家師父是個頂好頂好的人，配得上這個世上所有的美好。有人為他傷心傷神是太正常的事。

    而此刻，不，是從很久之前開始，直到此刻，這樣一個男人牽掛的，寵愛的，顧忌的，無可奈何的，都是同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溫孤翊柒，

    司空晴雪是多麽欽羨溫孤翊柒，她多麽希望那樣一個在她心中如神祗一般存在的師父，是對自己這樣子的。

    她是如此希冀，卻又深知不可能。

    忽然間，她就明白了周芷茗。周芷茗比起她大概隻會更加困苦吧。

    司空晴雪微微仰起頭，並沒有讓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她頓了頓才開口，“師父，我幫溫孤翊柒收拾好了屋子，我去找她。”

    “恩。”君墨淺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就按照司空晴雪的意思來。

    隻是司空晴雪還未出門，就聽君墨淺又再次開口，“你安排在哪兒了？”

    “咦？”君墨淺的問話讓司空晴雪不禁停下了腳步，輕聲開口，“師父屋子旁左邊那間。”她並沒有詢問過君墨淺的意思，不過想著應該是要靠著師父，便將屋子直接安排在了君墨淺屋子旁邊。

    “恩。”君墨淺點點頭，“我去找她。”最終還是決定親自去找溫孤翊柒。

    “哦。”司空晴雪愣了愣，便點點頭應允了。

    司空晴雪不再出門，而是待到君墨淺先出了書房，才跟著出去，順手帶上了書房的門。

    司空晴雪定神的站在書房門口很久，剛剛師父走的時候，自己仿若聽見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她知道這是屬於她師父的無可奈何，這是屬於師父對溫孤翊柒獨有的無可奈何。

    君墨淺順著書房的道路往外走，天氣涼的有些人，讓君墨淺不禁有些無奈的長歎了口氣。他走到先前的那個院落，果然就看見了溫孤翊柒。

    溫孤翊柒就那麽站在池邊，一語不發，甚至連動都沒有動。風吹起了她的頭發，飄揚在空中，顯出好看的流線，讓人忍不住駐足凝望。

    溫孤翊柒隻是望著池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她的背挺得筆直，像是在拚命的證明著什麽一樣。

    君墨淺並沒有隱去自己的氣息，就這樣徑直的走向了池邊的溫孤翊柒。

    溫孤翊柒仍是沒有回頭，但是，隻是一瞬，她就發現了剛剛進入院落的君墨淺。隻是君墨淺沒有出聲，她也就沒有打破這份寧靜。

    君墨淺隻是站在溫孤翊柒的身後，離得還有些距離的時候，他就停下了腳步，隻是靜靜的看著溫孤翊柒的背影，像是有什麽想說的，又像是沒什麽好說的。

    溫孤翊柒仍是站在原地，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

    兩個人就像是被時間靜止了，隻是站著，沒有對視，沒有交談，沒有你來我往。

    涼風吹起落葉，吹亂池水，吹動溫孤翊柒的發和君墨淺的衣裳，這兩人還是沒有動，安靜的就像是一副完全上了色彩的畫。唯美，靜謐，不會出聲。

    “哎……”溫孤翊柒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回過身看著君墨淺。

    溫孤翊柒就這麽看著君墨淺，長時間的沒有開口。她試圖從君墨淺的眼神中看到什麽，然而並沒有。

    溫孤翊柒能從對方眼中看到的，出了隱忍的無奈，就隻有清晰的寵愛。

    “你來了。”溫孤翊柒不再沉默，率先開了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