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真的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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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對母親千恩萬謝後終於是得以出了門來,遇到錢多多已是差不多酉時了,天將黑未黑。

    兩人在熙春樓尋了名姿色、曲藝都算上佳的姑娘,再租了艘小船。船槳一磕,離了那船塢,晃晃悠悠往湖心去了,這湖名字也土氣,就依著縣名叫做平安湖,其實是漳江的一支支流,進退無路。

    三年前謝宇虎軀一震,狠心走了幾家富賈門楣,籌了幾千兩銀子,把這原先不足百丈方圓的小湖又前後挖了半裏路。平日裏也可做商貨船隻的停泊港口,隻是這些船舶的駐留費是不會少收的了,這又是一項眉開眼笑的收入。

    隻見謝安這艘小船不多時就到了湖心,波平浪盡,歌妓取出了琵琶正在試音。謝大公子此時正站在船頭,作迎風而立狀,醞釀著情緒,打算好歹憋首小令出來。

    謝大公子不是尋常紈絝,不過除了這點之外,除卻他的身份,其實真是無一精通的三流貨色。

    一眯眼,卻瞧見遠遠十丈開外一艘小船頭,竟然蹲著一位比自己還要拉風的男子。容貌俊秀,書生打扮,身邊甲板上擱了個酒壺,手裏捏著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隨手折下的樹枝作魚竿。

    這下輪到謝安不爽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自家老子挖的湖,不打個招呼就釣魚,反了天了。大袖一揮就叫船娘逼近,打算上去好生“開導開導”那位不知規矩的……書生。

    甲板上還有個爐子裏煮著什麽,估摸著是剛吊上來的魚兒,可氣的是煮魚便煮魚了,付了費捕他一船謝大公子也不鳥你。關鍵還是那遠遠瞧著也覺得容貌當真英氣十足,耍帥比下了本公子,謝安情致都沒了,借個由頭去訓斥幾句也當是安慰自己受挫的心靈。

    離得近了,錢多多也出來瞧瞧什麽動靜,謝安剛想吆喝兩句,跨到對方船上去。卻覺得腦後勁風襲來,就地一滾,伴隨著一句“我操!”砸碎了湖麵圓月,掉進了湖裏。

    錢多多別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逃命猶如離弦之箭,閃身近了船艙,倒在地上挺屍了。借著艙內餘光觀察外麵,怎地湖麵飛來什麽東西了?

    另一艘船上書生裝扮的人此時倒是抬起了頭了,看著謝安落水輕輕一笑。轉而盯著麵前踏水而來的三人。

    這三人飛身而來,按著謝安這性子肯定又要叫一句“好輕功!”。可惜謝公子此時正在湖中暢遊,掙紮不已,倒也沒看見這驚世駭俗的場麵。湖中央離著最近的岸邊也是少說有五十丈之遠,江湖上對武道評判沒什麽嚴苛標準,不過一般不入流的二流高手施展輕功,也不過提一口氣,縱身十丈已是極限。

    二流高手之上依據百年前華山第七代掌門的口述,分為了十象境、馭劍境、知心境、神仙境、天人境。兩百年間的絕世高手,隻有這位華山前輩和如今的張福生才當之無愧了。他說的話,後人不得不聽,誰叫這先後兩百年的天下第一,都出在了華山。

    看這三人的身法,最不濟也是一品之上十象境的高手。三人為首一人當先一聲輕喝,朝著船隻側板擊來,卻是絲毫不理船上那人。書生依舊不為所動,有些褪色的袖子一揮,魚竿似乎是略去了飛行的過程,直接便到了這人眼前。當先一人隻得變招拍向這細細魚竿實則是根細長梧樹枝。

    這魚竿瞧著沒什麽分量,第一人甫一接觸,不及思考電光火石間就繼續遞出另一掌,反推著自己,飄上了一邊先前謝安雇的那艘小船。蹬蹬蹬連退四步,腳下所過處甲板寸寸碎裂,身形一晃,一口血按耐不住,吐了出來。

    這最不濟也是十象境的高手,卻是被這輕描淡寫的一擊打的無還手之力。其餘兩人左右夾擊,書生一搭手,一撤步,橫掌一揮,說不出的瀟灑自如,一人橫空被掃出十餘丈,想來是傷勢極重。另一人也被書生如法炮製,砸向了另一邊湖中。

    謝安恰巧搭上了書生這艘小船邊,瞧見頭頂一人直直飛向遠方。一翻身上了船,又是一句“我擦,嚇老子一跳。”其實這三人襲來不過兩個呼吸間,已經是兩人失去戰力,一人重傷的場麵了。

    書生頗有興致的回頭看來眼謝安,和藹一笑:“這位小兄弟,好風趣。”謝安不是傻子,不過說難聽點就是沒見過世麵,也沒覺著這幾人交手有什麽高深莫測。可是好歹叫他自己扔個麻袋也未必有那人飛出去的遠,感覺自己今天尋晦氣是沒那底氣了。也是嗬嗬一笑,學足了江湖人的架勢一抱拳,腆著臉皮道:“大兄弟功夫耍得不錯,我看好你。”

    先前為首一人,一臉驚愕陰沉。也不管水中同夥,在兩人說話間又飛身走了。

    謝安這時瞧見了那淩波踏浪,說不出的佩服,欲言又止,心裏暗歎可惜,那瀟灑的身法才配得上自己,可惜人卻是跑得沒影兒了。

    說他傻,其實是不傻的。愣愣的扭頭盯著書生半晌,問道:“難不成你是個高手?”書生俯身拿起了酒壺,小酌了一口,也直勾勾盯著謝安。確定這孩子或許腦子不那麽靈便,爽快道:“我真的是高手。”

    謝安這下懵了,心想這和說書的講得未免差太多了啊,高手一般都會說些“過獎過獎”“哪裏哪裏”這人臉皮不比自己薄啊。不確定地開口求證:“世外高人那種高不?”

    書生這下是真的樂了,哈哈一笑,“師傅說我讀書讀傻了,這位小兄弟怎地如此可愛,莫不是也是讀書讀傻的?”

    “小謝可從不讀書,自打學會寫字開始,書本就都被他用在茅房了。”錢多多此時已經不在裝死。基於一腔對武道崇拜的雞血,滿心盤算要和這位書生大俠多攀談幾句,棄船也跨上了書生這邊。

    船娘早已嚇壞,此時才覺得這八月大熱天竟然是一身冷汗。不顧謝家大少爺事後發飆,一溜煙劃著破了一塊上好杉木甲板的小船閃開了。

    謝安腦子轉了回來,大喝一聲:“好!功!夫!”中氣十足。

    緊接著雙膝一沉,跪著滑向書生,一把撈住其大腿。仰頭用鼻孔朝著書生,“高手!本人自小被平安縣內諸多武林豪傑看好,堪稱骨骼驚奇、天賦異稟。您收我做徒弟,日後必然把您的武藝發揚光大、震驚寰宇……”平時腹中那幾滴墨水,全在此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說得是天花亂墜、天昏地暗。

    這書生倒也是個好說話的主,硬是忍住了一腳踹飛的衝動,和和氣氣的說:“別叫高手,鄙人徐寅,字世安,學武也就將將十年,嚴格來說算不得世外高人的。”也怕傷著了這傻孩子,隻得輕輕震開了謝安的雙手,往後退了一步。

    正打算把他扶起來,隻見謝安一聲嘶聲力竭的哭喊,驚天動地。一個翻滾又抱住了自己腳踝,徐寅算是領教了死纏爛打為何意,不過他性子向來平和,也不動作,反而在想著剛剛那三人。

    為首一人即便是在馭劍境中,也少有敵手,其餘兩人也是實打實的十象境高手。思來想去,除了當年的魔教,隻有那神秘的神仙樓能駕馭的住這種高手。不過神仙樓應該不會範這種錯誤,得罪自己不麻煩,可自己的師父若是來了脾氣,卻不是神仙樓能承擔得起的……

    低頭恰巧看見這位落水少爺用那海帶似的頭發蹭著自己褲腳,竟然已經有幹的氣象了。氣不打一處來,施個小手段,把他提了起來,板起了臉:“你再這樣子,瞧見剛才那水裏的兩人沒?”

    雖然沒了下文,不過謝安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楚楚可憐的點了點頭,眼神說不出的幽怨。

    人家熱臉貼上來,徐寅倒也不好一巴掌扇回去。想了想,便轉頭問錢多多:“鄙人還算讀了幾年書,想來這縣裏謀個文書活做做,書院老師、賬房先生都是可以的,不知小兄弟對這邊可還熟悉?”

    錢多多在一旁見著總算有打岔的機會了,忙不迭的回道:“徐大俠算是問對了,這片縣衙若說有比我們還熟悉的人,怕是沒幾個了。”側頭看了看眼神持續幽怨的謝安,“小謝一直穿著濕衣服也是不妥,要不我們上岸再談?”徐寅自然感受得到旁邊那眼神的強烈,也不去看謝大少爺,不作聲點了點頭。

    上岸叫悅來居的掌櫃弄來套新的緞服,謝安穿上後重新生龍活虎了起來,腦子也比平時轉得快了。親自給這位高手沏了杯茶,一臉殷勤地說:“高手師父,恰好我們這縣衙缺個待詔,我給您保薦,包您明天就能入職辦公。”

    徐寅見他幾次三番師父師父的叫著,又心腸熱切,也拿他沒辦法,隻能允諾明天一定會去求見,把歡天喜地的謝安在夜色中送走了。

    悅來居是十足十的客棧,隻提供酒水、茶點,房間管夠。何況在謝安這小皇帝的淫威下,給這位好說話的安排了間臨湖風景獨好的大客間。

    徐寅站在窗邊,想起先前那兩人被自己暗勁震傷,落水後逃跑無望果斷服毒。心裏還是不清楚到底是哪裏的人物,不免有些困惑。又浮現那謝安無恥的麵容,覺得這孩子好生有趣,心情也輕快了些許,反而不去想那刺客一事了。

    任他驚濤駭浪,我自巍然不動……算不得狂妄,華山張掌教的首徒,即便沒有張福生那睥睨天下武夫的本事,卻也好歹是武評榜第七的人物,這點豪情還是有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