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城往西百裏，有數十座錯落山峰，奇崛聳立。其中一座矮山被掏空，內裏石室密布，這便是神仙樓樓外樓所在了。

    山洞內一間密室內，石台上擺放著一柄劍，神仙樓三樓主當日和徐寅一戰所用的劍。謝安要是看到了，或許覺得眼熟，這和張福生送給他的那把刀，鍛造工藝如出一轍。那把破刀，顯然也與神仙樓脫不了關係了。

    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站在石案前，身穿錦繡紫袍，神情淡然，眉宇間自有一股爭雄天下的霸氣。

    他雙手背在身後，一手盤弄著拇指上的扳指，半圈半圈很有節奏。身後站著一人，赫然便是那小神仙，何秀蓮。

    何秀蓮武功被廢，換做是誰都是憤恨無比接受不了的，此時卻是麵色恭敬，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滿之色。

    “你說，是個年輕人？”中年人開口問道，聲音渾厚，聽來卻頗有親和力，叫人生不起反感之意。

    “是，那人年紀不會比我大，看起來麵色蒼白，要不是……”何秀蓮心中難免有怨氣，欲辯解幾句。

    “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你知道為師不喜歡聽借口。”中年人打斷道，說得不容置疑，語氣卻是依舊平穩。

    何秀蓮地下了頭道：“是。”麵帶惶恐。

    中年人的身份呼之欲出，顯然正是那向來不以真麵目示人的神仙樓主了。

    何秀蓮天資卓越，神仙三位樓主都對他視如己出，自然還是十分喜愛的。

    中年人緩慢而有力地說道：“我與司馬老二有些交情，不用心急，功力沒了，自然還可以練回來。”

    何秀蓮大喜過望，伏地一拜道：“謝師傅！”

    中年人擺了擺手，何秀蓮彎腰告退，密室石門緩緩閉上。

    ……

    年輕人？還看上去身體不是很好？中年人站在原地發怔，在腦中搜尋著對的上號的人，卻是沒有半點頭緒。

    能以絕對優勢擊敗何秀蓮的年輕人，江湖上除卻徐寅，大概也隻有那妖女了，可惜兩人也都過了三十歲，是不可能的了……

    坊間也在熱議著小神仙被廢一事，眾說紛紜。

    有的說是昆侖名下生意被神仙樓搶了，昆侖六聖為了報複才下的手。有的說是小神仙與華山謝安，為了一名絕世美女爭風吃醋，謝安請來老祖宗張福生廢了他。

    總之是各種版本都有，全都講得繪聲繪色，難辨真假。

    何秀蓮不是聾子，此事一出來，早已鬧得沸沸揚揚，讓他顏麵掃地。此時出了石室門後，臉色立馬沉了下來，眼神陰毒。

    山洞內暗道密布，何秀蓮左拐右繞，近半柱香的功夫才走到洞口。壓抑了半天的心情，自見到洞口亮光後，方才有所好轉。

    洞口佇立一人，身穿普通的農家布衣，腳蹬木屐，身材勻稱。他一手垂在身側，一手背在身後，與神仙樓主如出一轍，把玩著兩枚光亮鐵球，叮咚作響。

    何秀蓮神色一斂，低聲道：“二師父。”

    那人轉過身來，隻見他麵目猙獰，語氣卻很和善，笑道：“你大師父說你了沒？”

    何秀蓮搖搖頭，卻是一聲苦笑，顯然師父雖沒責怪，隱約間還是流露出很大不滿的。

    那人拍拍何秀蓮的肩膀，安慰道：“師兄向來如此嚴肅，多半不還是為了你麽，你也別往心裏去。”

    何秀蓮似乎是與這位“貌醜”的二師父關係更為親近，掃去臉上陰霾，道：“弟子不敢，是弟子技不如人，師父說的不錯，是弟子太眼高手低了。”

    那人也知道他性子要強，被同是年輕人的高手如此摧枯拉朽般擊敗，內心受挫，有些失落也是難免。開口說道：“你二師父我年輕時，敗於一人之手不下十次，二十年後，那人不還是最終被我斃於掌下？所以說，年輕時多受些挫折，未嚐不是件好事。”

    何秀蓮也是第一次聽到二師父說起往事，此話確實也有道理，問道：“那人可是什麽厲害人物？”

    神仙樓二樓主停下手中旋轉的鐵球，似乎也是憶起了當年往事，緩緩說道：“神仙樓與白馬寺向來不和，二十年前，那時大鼻僧的師兄十方，算是當時佛門一代領軍人物，一身修為在年輕一輩中難覓敵手。當然，除了張福生那變態了。”

    何秀蓮也是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張福生壓著兩位師父二十多年，好比座大山般震懾著西域，教人生不起抵抗之意。

    中年人繼續說道：“十方不比大鼻子那般沉穩，最是看不得我們這種宣揚異教的門派，先後和我約戰十次，次次我都身受重傷……可惜他卻是太自負，好勝心太強。早年挑戰張福生那怪胎，一招落敗。而後功力再無寸進，最後一次我主動約戰，被我生生擊斃。”說完看了眼何秀蓮，意有所指。

    何秀蓮天資聰穎，自然明白二師父說這段往事是什麽意思，低頭拜謝，道：“謝師傅教誨，弟子明白了。”

    中年人似乎是一直在溫和地笑著，可惜臉上的傷疤縱橫交錯，鋪滿了整個臉，看起來可怖的很。

    何秀蓮是他心愛的弟子，除了老大老三比較嚴格外，唯獨他對這小徒兒最是關懷，開口說道：“我大概知道些情況，那人除了臉色蒼白，可還有什麽特征？”

    何秀蓮皺著眉頭，苦思冥想，邊記憶邊說道：“徒兒以為，那人看起來麵容模糊，說不定是用的崆峒派墨冶子的人皮麵具？故意隱藏了身份？”

    中年人點點頭道：“這倒也是條線索，還有麽？”

    何秀蓮突然將手中扇子啪的一合，高聲叫道：“有了！那人說過一句話……唉，可惜倒也不是什麽要緊的話，不過是打了聲招呼。”說完便又歎了口氣，盡是些無關緊要的，全然想不到半點關鍵之處。

    中年人略一思索，忽然問道：“你說那人打了聲招呼？那他到底是說的什麽？”

    何秀蓮閉著眼，口中默默念著，反複確定了幾遍才說道：“何老板，是你麽？”扇子從手中跌落至另一隻手，肯定道：“就是這句話了！”

    “哦……”中年人緩緩陷入沉思，似乎是愣神了，片刻後才回過神來，自說自話道：“嗬嗬，你瞧我這人，打聲招呼倒也平常，看不出是什麽人的了。”

    何秀蓮雖然被開導了一番，看開了些。怎奈武功盡廢，終歸還是有些陰鬱，已經是不複往日風采。聽到二師父這話，也是打消了心中最後的半點期望，深深地歎了口氣。

    二樓主知道這徒弟的心思，一時半刻想開也難，便不再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離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