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縷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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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的毒酒、白陵、匕首便已到達再次沒落下來的軒禧宮,這軒禧宮向來住的都是得寵的妃嬪,也向來都是迅速衰落下來的墳墓。
榮貴妃特意來為遼妃送行。遼妃正在為自己梳頭發,榮貴妃嘲諷:人都要死了,還美給誰看?
遼妃淡笑不語,榮貴妃得意地笑:怎麽,舌頭被貓叼去了?竟然這樣乖巧。
遼妃盛裝打扮,站起來,走到榮貴妃身邊,逶迤端莊的氣質令榮貴妃有些心虛,榮貴妃一揚頭:你要做什麽?
遼妃笑笑:後宮這麽多被我連累的姐妹,隻有你挨了我的打和刁難我卻不愧疚。
榮貴妃怒:你什麽意思。
遼妃道:我生前這般毒辣,死後也必是厲鬼,榮貴妃你這個時候來奚落我,不怕我找你索命嗎?
榮貴妃瑟縮了一下,遠處夕陽西下,自帶著一股血腥陰森的氛圍。榮貴妃打了個冷戰說: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唬本宮,本宮不怕你,也不信什麽索命!
遼妃笑:也或許不是索命,隻要讓你夜夜噩夢,不敢睡覺就可以了。
榮貴妃憤怒的伸手欲打,遼妃一把抓住,說:省省力氣,留到我回來找你的時候再打吧!李福壽,送客,我雖是將要死去的人,卻也不能受到這種人渣的侮辱。
李福壽道:娘娘請回。
不,榮貴妃道:我就要親眼看著她死。
李福壽道:遼妃娘娘選的是毒酒,死前的樣貌甚為恐怖,娘娘還是----------------
遼妃聽罷,端起毒酒一仰而進,然後裝出呼吸困難的樣子撲向榮貴妃,榮貴妃嚇了一跳,呼號著逃了出去。
我從側間出來,笑:妹妹可要把人家嚇破膽了。
我伸手給李福壽一些銀子說:李公公,請讓我與妹妹多說幾句話,恐怕今後我們就再也不能見了,這是我泡的一些好茶,公公且去涼亭裏吃些。
李福壽端著茶壺坐到涼亭裏。我握住遼妃的手,遞給她一杯茶說:以後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我與妹妹雖認識不久,卻也是緣份,如果姐姐曾經有什麽對不住的地方,還望妹妹見諒。
我將茶一飲而盡,遼妃笑笑,也喝幹茶,道:在這後宮裏還談什麽對不對得住,自己活命就可以了,妹妹怎麽會不知道姐姐的苦,即便今天妹妹出不去,也會記得姐姐常說得那句話,誰輸誰贏都在今生,隻願死後繼續為友。
我微笑著點頭,又起身去檢查遼妃的棺材,我問:也不知道要在這裏呆上幾個時辰,希望空氣足夠。
遼妃笑:姐姐放心吧!
我宣李福壽:遼妃也該上路了。
遼妃躺到棺材裏,李公公慢慢的把棺材板合上,我看著遼妃的身體、臉頰一寸一寸的被木板遮蓋住,心中一片悲涼。
我隱到內閣,李福壽宣:送遼妃娘娘遺體出宮。幾個奴才從外麵走進來,抬起遼妃的棺材,緩緩的出了宮門。
我從後門退出來,遠遠的追隨著送葬隊伍看去,他們在夕陽下漸漸消失在這宮門之外。這個棺材出了西華門,便會被送往綏南王府,寧遠曾親自給寧廣寫了一封信說是要送給他一個天大的禮物。我想象不到寧廣看到這個禮物時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定是錯愕不已吧!
回到德秀宮,我一直輾轉翻覆,難以入睡。小米兒給我倒了杯茶,我隻喝了一口又差小米端走。豆兒和全兒見我睡不著便進來陪我說話,我問:皇上在哪一宮?
豆兒回:在德陽宮。
我喃喃:在那裏,在那裏------------
小米兒說:娘娘可是想皇上了?
全兒笑:看娘娘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了,還用問。
我驟然豎起眉毛:你們說什麽?
三個丫頭立刻跪在地上,我說:以後小心些說話,仔細你們的舌頭。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們發火,幾個人嚇壞了,可憐巴巴的直磕頭,我一揮手:罷了,都下去吧,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幾個丫頭忙出去。我忽然又喚:回來,你們還是在我這裏呆著吧!
幾個丫頭戰戰兢兢的又坐下,手足無措的看著我。我抱著那兩隻小貓,心不在焉的逗弄著。蠟油從燈芯處滾落,在底座上形成各種鍾乳石般的形狀。
養心殿的小太監王公公呼哧帶喘的過來回:綏南王深夜覲見。
我的心咯噔一下,似乎落地了,似乎也更空了些。我問:綏南王覲見所為何事?
想是為了皇上送的禮物,據說,皇上送過去的是一具死屍。
我說:你繼續去候著,伶俐點,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定會給你個總管做。
王公公倒守本分,隻說:李福壽公公比奴才有頭腦,奴才不敢高攀。
我勉強擠出笑容,說:去吧!有消息,立刻回報。
小米說:寧廣王爺大半是無福消受皇上的這份禮物。
我歎:除了咱們沒有人知道遼妃的“遺體”會抬到綏南王府,你們說話可要多注意些。
小米忙低頭稱是。
沒多久,王公公又來說:綏南王與皇上起了爭執,綏南王大罵皇上狠毒,皇上有些莫名其妙,相互一說才知道皇上送去綏南王府的大活人竟然死了,綏南王一打開棺材,便急匆匆的過來質問--------------------
聽聞這個消息,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視線,我強忍住。
王公公繼續說:還有,李福壽公公護送棺材到綏南王府後也突然身亡。
我點點頭說:你退下吧!
全兒疑惑的說:這兩個人都死了,定是有人謀殺。
豆兒卻說:是又如何?恐怕皇上也沒有辦法追查下去,明明就是已經賜死的人啊?
我定定心神,呼了口氣才說:不能光明正大的查,便要在私底下弄個水落石出,我不信皇上會無動於衷。
說罷,我動身去養心殿,寧遠和寧廣都神色凝重,我隱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流下來,遼妃的事情基本上隻有我一個人知道,如今遼妃突然出事了我能不悲痛嗎?寧遠扶起我,我詢問的看著他,他說:李福壽剛剛在綏南王府也暴弊了,想來是與遼妃一起被人毒害,我剛剛已經查問過送葬的人,他們隻看見榮貴妃在遼妃服毒前進出過軒禧宮-----------
我悲歎: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皇上搖頭:她不過是去奚落遼妃罷了,一個即將被我賜死的人,她有必要親自再去毒害一次嗎?
我苦笑:皇上,都怪臣妾,是臣妾誤信了榮貴妃姐姐,才會把這件事告訴給她,是臣妾的錯,是臣妾害死了遼妃和李公公------------
皇上一聽,愣了一愣,半晌沒有說話,忽然外麵一個太監來報,說是在遼妃的棺材裏發現一塊用鮮血寫了“榮”字的絲帕。
忙呈上來。皇上接過這個絲帕端詳了片刻,眼神中忽然放射出仇恨的光,他一伸手,將桌子上的茶杯茶壺打落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說:這個女人竟然這樣狠毒!剛才我還疑心她若害人怎麽會不隱匿自己的蹤影,如今才明白她這是在堵朕的嘴,以為朕沒有辦法定她的罪,實在可惡!
我忙跪下:都怪晴兒,都是晴兒不好----------
皇上疼惜的抱住我:你有什麽錯?你就是太善良太沒有心機才會被奸人利用,榮貴妃這個狠毒的女人------來人呀,降榮貴妃為嬪,命榮嬪連夜搬往回心殿,不得有隨從跟隨,不得有人探望,終生不準踏出回心殿半步,違朕令者,斬立決!
我不由的長歎口氣,多少的仇恨,多少的性命,也不過換了這樣一個結局,真的公平嗎?
我問:皇上,遼妃的後事?
寧遠捂住臉:我會找人給置辦妥當的。你也累了,回去吧!
全兒、豆兒這才攙扶著我離開養心殿。夜晚的風很快便將我得眼淚風幹。
我笑著說:咱們去儲秀宮走走?
小米兒立刻響應:這麽久,我早就想看榮貴妃失勢的樣子了。
諾大的儲秀宮燈火通明,喧鬧異常,丫鬟婆子們為榮嬪收拾了些日常的衣服,還未來得及送到榮嬪的手中,就被侍衛給扔到地上,踩來踩去。我扶起那個痛哭的婆子說:交給我吧,我給姐姐送去!
我快走兩步,追上衣冠不整、披頭散發,還穿著寢衣便被拖拉著去往回心殿的榮嬪,她掙紮著,嘶吼著,卻難以逃脫這樣落魄的命運。
我說:等一等。
幾名侍衛見了我,忙跪下。榮嬪忙撲到我麵前,跟見了救命稻草般揪住我的衣服不放,一邊說:如婉,如婉,你救救我,我不去回心殿,我不要去冷宮-----------
我扶起她:這是怎麽回事?姐姐為什麽----------
侍衛忙回答:皇上的旨意,遼嬪娘娘淫亂宮廷,與太醫有染-------------
榮嬪大吼:你胡說,妹妹,我沒有,妹妹你救我。邊說眼淚邊滾滾落下。
我低下頭,在榮嬪耳邊說:真正的理由是因為你殺了遼妃。
什麽?遼妃不是被皇上賜死的嗎?
不錯,可皇上的心頭肉一口咬定遼妃本來沒死,是你從中逼迫的呢?
榮嬪的表情忽然變得凶神惡煞:德婉!!!!
我說:姐姐一向口直心快,卻不知道何時得罪了德婉,養虎為患,惹禍上身啊。姐姐不要著急,且去回心殿住些時日,妹妹一定會想辦法為姐姐求情。
榮嬪忽然冷笑:我的親妹子尚且害我,你又怎會這樣好心幫助我?
我歎:姐姐,你可以不信任我,隻是你自己要衡量這後宮之中想看著你死的人多,還是願意幫助你的人多。我轉身就走。
榮嬪忙喊:妹妹-----------
我回頭。榮嬪說:以後妹妹多來回心殿坐坐,姐姐有好多話要說。
我點頭,囑咐:姐姐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再被奸人所害。
侍衛再次上來拉扯榮嬪,榮嬪眉毛一豎,怒斥了一聲:我自己會走。
一幹人漸漸消失在宮牆之中。我說:走吧,咱們去軒禧宮。
小米有些害怕:小姐,這軒禧宮剛剛死了人-------------
我笑:怕什麽?雲舒不是也死在軒禧宮嗎?那裏現在恐怕早已怨氣衝天了!
豆兒為我推開軒禧宮的門,吱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瘮人。一陣冷風漫過荷花池吹過來。我走到遼妃與我第一次聊天的石凳上坐下,久久的看著荷花池,想起雲舒,想起遼妃,心中一陣悲痛,後宮的爭鬥這樣殘忍,剛剛還活潑生動的活人,轉瞬就隻能靠回憶她的音容笑貌才能見到了。
豆兒為我披上披風,以抵禦這陡峭的春寒。軒禧宮內忽然一陣奚索。小米兒嚇了一跳,我問:遼妃,是你嗎?
許久沒有人回答,我虛軟的跪在荷花池前,忽然淚如泉湧。
我說:遼妃,李公公,你們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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