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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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兒見狀忙安慰我說:娘娘切莫難過,皇上對娘娘的感情我們這些旁觀者看得最清楚,如果皇上真的恨娘娘、怨娘娘、對娘娘絕情了,在娘娘昏倒之後又怎麽會那樣焦急和失控呢?如果不是依然深愛著娘娘,皇上又怎麽會如此矛盾的去做這些假象?
我搖頭:他認為我是十惡不赦的,所以才會憤怒於自己對我還有依戀。他終究下不了手,終究忍不下心,可他確實恨不得就那樣收緊雙手狠狠地掐死我!我並不怪他如此對我,我隻怪自己讓他難過!
豆兒聽到這裏,實在不知道怎麽安慰我,隻能忽然拋棄主仆的差異,抱住我,柔聲的說: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娘娘不要自責,皇上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一定會的。
我的眼角終於留下來一滴眼淚,滑落在豆兒的肩膀上,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忍住那洶湧而來的悲傷和絕望,小米兒又把那粥熱了熱,端過來給我,勸慰道:小姐,吃些東西吧!
就算小姐沒有胃口,也要為腹中的皇兒著想啊!
我下意識的伸手撫摸肚子,有那麽一刻,我真的有拚了命也要保住孩子,也要活下去的欲望,可它轉瞬即逝,讓我抓都抓不住。
我搖搖頭,緩緩的躺下,豆兒和小米兒對視了一眼,焦急的有些不知所措,小米兒絞盡腦汁,忽然說:小姐可還記得當年咱們住在永福宮西殿時的光景?那時候小姐還是秦才人,還沒有伺候過皇上,每日的吃穿用度簡陋不堪,卻也快活,其實小姐不過是時光的輪回之中轉了身,回到最初的起點罷了,隻要還有命在,小姐總會有雲開月明的那一天。
我愣了愣,腦海中忽然想起藍翎的那段話。“姐姐不要像我這樣沒出息,因為姐姐總會守到雲開見月明”!
到了現在我終於體會到了藍翎自我了斷前的那種痛苦和絕望,藍翎如果能夠堅持下去,是不是也會看到曙光?世間萬事都是說來容易做起來難,無怪藍翎會在巨大的傷痛之下決定不再苦苦的守候,踏上不歸之路!人最難做的便是傷害自己,最難麵對的也是對死亡的恐懼,可如果她已經選擇用死亡來逃避一切,那麽她所承受的現實和痛苦將會有多麽重?
我吞咽著自己的淚水,在心裏說:藍翎,我現在的痛苦也許根本不及你所承受的萬分之一,因為至少我還擁有過,你不是沒出息,是真的無能為力!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對小米兒說:別勸我了,我的天已經黑了!
我轉了個身,笨重的肚子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撫摸著肚子,邊哼唱著小時候娘親唱給我和雲舒聽的歌:吾本是,荷花女,衷腸未訴淚如雨。君若看到荷花淚,可知荷花幾多苦?吾本是,荷花女,隻是與君心相許。今宵為君把歌唱,句句都是傷心曲。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為君舞。看盡人間多少事?知己隻有吾和汝。吾本是,荷花女,夢裏與君做詩侶。但願天下有情人,總有一天成眷屬。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請記取---------(1)
忽然外麵一陣宏大的樂曲聲傳來,鍾聲轟鳴,各種管弦樂器齊鳴,中間交織著禦林軍的呐喊和刀槍碰撞的乒乓聲,我知道這是牡丹園正在演奏《承天曲》,心中不免更加落寞。
不多時,凝婉儀的丫頭禍兮和陌兒的丫頭剪溪都拎著小籃子來到德秀宮,每個籃子裏都裝著一碟鯨魚肉和一些什錦小菜,豆兒接過來對著那兩個丫頭耳語了幾句,才一起走過來,禍兮笑道:娘娘好睡,咱們可來的不巧了,隻是這鯨魚肉涼了就不好吃了,小姐特意吩咐過,要奴婢走得快些,以保證娘娘能夠吃上熱乎的、鮮嫩可口的肉呢!
剪溪也說:就是呢,可把我們給累壞了,娘娘來摸摸,這碟子還燙手呢。
小米兒湊近我說:小姐,您好歹吃些?
我依然不吭聲,幾個丫頭對視了一眼,都無奈的搖頭,剪溪說:方才我從後門進來的時候,看到正門口站著幾個侍衛,想來是皇後派過來看守德妃娘娘的,如今你們想要出去可就難了,往後這裏要是有什麽需要就隻管偷偷來告訴我,我說什麽也會幫上一把的!
禍兮也說:皇上都沒下旨,皇後這樣做未免太過分了,這不等於把娘娘給軟禁了?豆兒,小米兒,你們隻管受幾日苦,淑妃娘娘和我家小姐定會盡力相助。
小米兒忙問:現在凝婉儀是誰的人?
禍兮笑道:本來宸貴妃想要籠絡我家小姐,卻沒想到被皇後捷足先登,你們且放心,無論我家小姐是誰的人,都不會忘記德妃娘娘的!
到了這時,我才突然開口道:禍兮,我對你家小姐好都是有所圖謀的,你回去叫她不要再惦記我了。
豆兒一聽這話,立刻沒了聲響。
禍兮跪下說:娘娘對我家小姐如何奴婢看得最清楚,奴婢知道娘娘是怕連累我家小姐,娘娘請放心,我家小姐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事事置身事外,定會努力爭取以求保護娘娘。
我自嘲的笑笑,感慨道:有些人不理解我的無奈,認定我是十惡不赦的人,有些人不理解我的圖謀,料定我依然心存善良,把我當恩人看待。大家是怎麽了?
剪溪笑道:娘娘的問題好奇怪,是不是已經餓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咱們拿來的鯨魚肉正好還熱著,娘娘就吃一些,也好有力氣繼續想事情!
我笑笑:不吃了,頭腦笨拙些,才不會生出這麽多事端?你們都回去吧!呆太久被人發現可就不好了!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我不需要她們的幫忙,我隻是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
剪溪和禍兮對視了一眼,才無奈的告退。
豆兒擔心的走近我,說道:娘娘這又是何必呢?倒讓皇後那一班人得了便宜。
我依然不作聲。小米兒用小勺子弄了些鹽水、糖水,不時地滴在我幹裂的嘴唇上,本來就暈厥了兩天,如今又滴米未盡,很快便枯萎下來,再加上那日在地窖裏受了點風寒,到了晚上,便發起燒來,體溫高的有些燙手,一直喃喃說著胡話,豆兒和小米兒嚇壞了,想要出去叫人卻被門口守衛的侍衛給攔了下來,任憑兩個丫頭威逼利誘還是哭鬧求情,就是不肯放行。
小米兒急得直哭,倒是豆兒過去受過苦,知道些土法子,忙吩咐其他奴婢去找些白酒過來,倒在我的身上,兩個丫頭一左一右不停的為我揉搓著皮膚,我被酒味熏得難受,哇哇的吐了起來,由於胃中沒有食物,隻吐出些酸水之外便是撕心裂肺的幹嘔,皮膚被兩個丫頭揉搓的很疼,我雙手環抱著自己,側過身蜷縮起來,整個人冷的發抖。
豆兒說:小米?你那粥還熱著沒有?還有那藥湯子,好歹是補養藥,快拿過來給娘娘喝!
小米兒一邊哭泣著一邊跑出去拿粥和藥,外麵依然傳來歡快的樂曲,豆兒抹著眼淚硬是掰開我的嘴,把那粥一口一口的喂到我口中,我隻蜷縮著,不張嘴也不吞咽,豆兒無奈,邊哭邊說:娘娘,您就吃口吧!您現在這樣讓奴婢看著心疼啊!
我依稀能夠聽到豆兒的聲音,雙耳轟鳴,眼睛因為高燒疼痛得無法睜開,嗓子也劇烈的疼,嘴唇稍微一動就會裂出口子來,豆兒隻喂了幾勺粥,我的嘴唇上就已經流出了鮮血,小米兒忙又用水濕潤我的嘴唇。
我痛苦的呻吟著,神智慢慢有些模糊,心中卻依然想著:寧遠,你在哪裏?我好難受,你在哪裏?
小米兒見我如此,實在忍受不住,再次衝出去,和那些侍衛爭執起來,豆兒忙去攔住她說:你這樣做也是沒有用,咱們不如弄出些聲響,吸引些人過來。
其他的下人們聽到了這個方法,忙去取來些花盆、飯盆,用掃帚把和棍子敲打起來,還跟著一起吆喝,頓時整個德秀宮充滿了讓人難以忍受的噪音,吵得更加難受,我不停的喃喃:寧遠,救我,寧遠,你在哪啊?
豆兒和小米兒依然守護在我身邊,用小棉花球堵住我的耳朵,以減輕那噪音對我的傷害!我依然縮著身子,痛苦的輾轉。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豆兒、小米兒和那個男人說著什麽,我卻聽不真切,我不停的在心裏問:是你來了嗎?你來看我了?
豆兒和小米兒痛哭流涕,那男人囑咐了幾句才又出去,我有一絲慌張,忙伸出手去挽留,我說: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那男人忙又回來,握住我的手,我頓時察覺到這雙手不是寧遠的,寧遠的手上不會有這麽多的繭,可它們是這樣的溫暖,讓我舍不得放手,我緊緊地抓住那雙手,放在胸前,放在臉上摩挲,那人吩咐簾子外的侍衛道:快去找太醫,皇上皇後若怪罪下來,我自會去請罪!
豆兒哭著說:娘娘病了好重,我們也是沒有頒發了,才會出此下策。
那人安慰道:你們做得很好,若不是這吆喝聲,我又怎麽會聞聲而來?太醫就快要來了,你們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我的耳邊不斷的盤旋著“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的心漸漸靜下來,隻緊緊地抱著那雙手,身體不斷的扭動著,隻聽豆兒和小米兒驚呼了一聲,懷中的那手也忽然一僵,猛然向後撤去。我害怕失去那雙手,忙用力的抱住,甚至將那人的整條胳膊都抱在了懷裏。
豆兒和小米兒七手八腳的為我蓋緊被子,原來,兩個丫頭在為我搓身體的時候已經將我的衣服退盡,身上隻剩下一個紅色的小肚兜,方才隨著我身體的扭動,身上附著的被子掀了開來,我因高燒而泛紅的皮膚和紅豔豔的肚兜都露在床邊這個男人的麵前。尤其是現在我依然把那隻手連同整個胳膊抱在胸前,豆兒羞紅了臉,厲聲地說:這可不能被外人看見,否則娘娘的清白可就全沒了!
懷中那胳膊試著向外抽,我越發用力的抱緊它。小米兒見狀,忙抱過來一個屏風,把我們都擋在了裏麵,不多時,陳太醫便來到了德秀宮,豆兒在屏風裏麵用紅線綁住我的手腕,另一端交給陳太醫,陳太醫聽了聽我的脈象,略顯憂愁的說:娘娘這是受了風寒,本來風寒很好醫治,隻是娘娘現在懷有身孕,恐怕不能喝那些治病的湯藥,微臣隻能給娘娘開些散熱、內調、補養的藥方,這裏還有一瓶藥酒,你們要連續一個時辰不停的為娘娘揉搓全身,為其散熱,否則燒得太嚴重,也會傷及腹中皇兒。
豆兒一聽,更加焦急:這麽說除了這些,娘娘一點藥都不能吃了?這可如何是好?陳太醫,你快想法子救救娘娘吧!
陳太醫回道:這是當然,隻是現在娘娘的身體確實不適合用藥啊!你先為娘娘散熱,微臣試試用針灸的方法,看能不能醫治娘娘的病!隻是這屏風----------
豆兒忙跪下:陳大人,現在是人命關天的時候,奴婢希望大人以治病救人為首任,無論看到了什麽,都要爛在肚子裏,絕對不能傳出去!
陳太醫忙扶起豆兒,保證道:這是自然,還請你把這屏風退去。
豆兒這才咬咬牙,移去屏風,我與那男人的曖昧姿勢立刻落入陳太醫的眼睛,陳太醫稍微愣了愣,便恢複常態,要豆兒去準備蠟燭。
豆兒忙把蠟燭捧過來,陳太醫用藥箱子裏拿出一排針,在火焰上燒了燒,紮入我身體的穴位之上,微微的刺痛和針在穴位內轉動所產生的酸脹感讓我輕輕的呻吟了一聲,我終於稍微清醒了些,鬆開懷中的那隻胳膊,伸手就要去摸被紮了針的地方,豆兒和小米兒忙過來按住我的手臂,我忽然聽到那個男人說:我出去把守!
我立刻分辨出這不是寧遠的聲音,忙睜開眼睛去看,卻隻看到門口的簾子落下的波動。
陳太醫依然為我不停的紮針,那細細長長的針毫不費力的刺入皮膚,又在裏麵轉上一轉,才拔出來,過了許久,陳太醫才擦擦額頭的汗說:微臣已經為娘娘針灸完畢,暫時先回避一下,你們盡快為娘娘擦藥酒,揉搓身體。
豆兒和小米兒立刻又在我的胳膊、脖子和額頭上揉搓起來,直揉得我頭昏腦脹,渾身發痛,不知過了多久,那痛終於緩緩的退去,豆兒喂我喝了幾口鹽水,我才沉沉的睡去!
陳太醫又為我把脈,才說:娘娘的脈象平穩了許多,燒也退了,想來已經沒有大礙了。
話音剛落,小米兒忽然坐在地上,膽戰心驚的大哭起來,邊說:嚇死我了,總算沒事了!
陳太醫安慰道:別哭了,娘娘剛剛睡著,娘娘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你們定要盡力為娘娘調養,我知道娘娘現在的處境,自會差人偷偷過來送藥,你們隻管放心。
豆兒扶起小米兒,為她擦擦眼淚才說:有勞太醫了。
陳太醫收拾起自己的藥箱子笑說:總算娘娘轉危為安,你們好生照顧娘娘吧!
豆兒忙過去塞給陳太醫一塊銀子,陳太醫笑笑,推辭道:留著給娘娘吧,現在娘娘比微臣更需要銀子。
旁邊的小藥童忽然捧上一個箱子,陳太醫說道:之前娘娘賞給微臣的那些東西都在這個箱子裏,微臣留著也沒有用處,如今就還給娘娘,希望可以幫上娘娘一些忙!
豆兒不禁錯愕,問:陳大人,您這是?
陳太醫忙笑:你且放心,微臣這樣做並不是要和娘娘撇清關係,娘娘若要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微臣便是,這些東西不過是微臣的一點心意!
豆兒聽後不禁淚如泉湧,忙跪下磕頭:奴婢謝謝陳大人。
陳太醫扶起豆兒,和藹的說:你就好好照顧娘娘吧!
說罷,他也掀簾子出去。豆兒和小米兒回到床前,一個為我蓋被子,一個為我擦額頭的汗。
(1) 白玉:《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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