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梁山寇苦戰周循,白日鼠貪功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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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太史享、諸葛恪聞揚州半壁淪陷,敵軍倍增,又分軍沿龍藏浦而進。周循道:“東海軍與劉備軍馬匯合,數倍於我,今分路而進,是教我首尾不能相顧也。我若阻擋一路,他隻不和我戰,而以別軍徑取建業,我軍難保萬一也。若是分軍而拒之,軍分則勢弱,孤掌難鳴也。我卻有一計,先大張旗鼓,佯作往龍藏浦之敵進攻。敵軍那一路必然堅守,我卻不與他戰,一麵虛張聲勢對峙,一麵暗地分派精兵,抄襲到右路敵軍後麵。彼大軍既進,糧草輜重當在後也,我尋隙而進,敗其後軍,然後焚其糧草——彼軍馬既多,糧草一斷,不戰自亂;前有堅城,後有奇兵,敵將帥可擒也。”諸葛恪道:“將軍之計甚好。隻是我軍抄襲敵後,若被他孤注一擲,直取建業;城中兵微將寡,豈不危險?”周循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與元遜軍馬二千名,留駐此地,引敵注意。東海軍若正麵大舉攻來,君可占據險要,疑兵惑之,極力拖延,以待我軍在敵後動作;若是難於支撐,可急回軍退保建業。”諸葛恪領命。周循遂與太史享引軍五六千,往西南龍藏浦而來。前進一日,探馬報敵軍在龍藏浦聯營數裏,又報敵右路大軍,陸遜北進。周循道:“正和我意也。如今可以小股人馬,在此迷惑敵軍,大隊轉投東進,抄襲敵後去也。”太史享道:“謹遵將領。”於是準備出發。
且說李俊引童威、童猛、歐鵬三將並五千精兵,攻克涇縣,準備大小船隻二百餘艘,沿河進發,直往建業。行出數十裏,忽聞探馬報,吳軍大舉前來。歐鵬道:“我軍乃是偏師,不如沿河結成水寨,以戰船把守,等待林教頭來援。”李俊道:“甚好。”於是教把各路軍馬,結成水陸二寨,嚴密守把,隻是堅實。便看吳軍徑到離開十五裏之外,也結下陣營,旌旗招揚,煞是威嚴。對峙一日,卻不來攻。李俊見狀,召集眾人道:“敵軍既不來攻我,我卻去攻他!”歐鵬道:“我軍兵力不足,未可輕動。”李俊道:“林教頭、柴大官人大軍便在後麵,有何不可!”便教童威守把營寨,自與童猛、歐鵬,點軍四千,發聲喊,一起棄舟登陸,往吳軍營寨殺去。
這邊周循、太史享,虛紮了一個營寨在龍藏浦邊應付李俊,兩個自帶了大軍,預備去抄襲林衝、柴進的後路。行不遠,忽然聽得營寨那邊殺聲震天,周循拍鞍歎道:“吾計敗矣!不想這一路敵軍凶悍至此,若是被他攻破我龍藏浦畔的營寨,再隨後追殺而來,我軍必難幸免!”太史享道:“既然如此,何不急急回軍,先擊潰這一路敵人!”周循道:“隻恐敵右路大軍乘勢襲我建業。”太史享道:“雖如此,也顧不得許多了。好在有諸葛元遜在正麵抵擋,指望能拖延一刻,待我擊破這一路敵軍之後,再抄襲其側翼,尚有三分勝算!”周循沉思片刻,黯然道:“也隻得如此了。”太史享看他神情,道:“伯舜,我輩為人臣,舍死相籌知己之恩,上報明主,下匡百姓,足矣。若是過於計較成敗,反失了英雄豪氣。”周循聞言一怔,忽拍案道:“所言甚是!”即便大聲傳令道:“眾將士聽好!賊寇不知死活,敢來襲我營寨,我等去殺他個片甲不回!”眾吳軍齊聲高呼,轉殺回去。周循謂太史享道:“賊寇大軍在後,當速決之。公可引精騎百名,從右側森林小路穿過,突擊敵左翼,敵必慌亂。”太史享道:“遵將軍之令。”周循道:“多加小心!”太史享大笑道:“某唯一心,已奉與吳王了。”引百騎轉去了。
且說李俊與童猛、歐鵬引軍攻打吳軍營寨,那寨子裏隻留下了數百個新軍,哪裏抵擋得住。等周循趕到,已經是搖搖欲墮。周循部下副將見狀,急道:“將軍,可急急殺出增援。”周循道:“且慢!”教士卒皆橫刀開弓,在一裏之外,隔山列隊,卻不衝出。又過片刻,寨門被攻破,東海軍一擁而入。就看營寨之上,忽然火光大起。周循將手中寶劍一揮:“正是此時!”旗鼓手擂鼓大作,吳軍轉過山丘,呐喊殺出。此時東海軍半數已衝入營寨之中,忽見火光起,不由惶惑。又見吳軍殺到,頓時混亂。李俊高呼:“休得驚惶,隨我迎敵!”率領一部軍士,轉向相迎,怎奈半數軍馬已入敵寨,餘下的隊列錯亂,片刻之間,已被吳軍衝動。歐鵬大聲喝呼,當先殺入對陣,銀槍飛舞,連挑殺吳軍十數人。背後數十個親信嘍羅一擁而進,方才把陣勢穩住。周循隻把長槍硬弩,當住正麵,卻調集精銳從兩翼衝擊,漸漸凹進,把歐鵬三麵圍住,部下嘍羅漸漸敗亡。李俊大驚,親引一軍突入相救。兩邊正在交錯廝殺,營寨右麵森林之中,忽然殺聲大作,百餘騎衝突而出,當先太史享威風凜凜,挺槍躍馬,勢如天神。東海軍俱已轉到左邊,太史享雖隻百騎,一擊之下,如鋼刀切豆腐,順勢而入。童猛正在後隊督陣,不防身邊嘍羅驚叫,急急轉頭看時,太史享馬到眼前,抬手隻一槍,正透心窩,翻身落馬。吳軍百騎一擁,早踏成肉泥。李俊、歐鵬在前麵鏖戰,不防背後被這一衝,全軍大亂。兩個見勢頭不好,引軍隻往斜刺裏奔突。那一半人馬本身已衝入吳軍營寨,匆匆退出,全無隊伍,周循督軍押殺,斬首無數。李俊、歐鵬不敢抵擋,隻搶了童猛屍首,引敗軍往水邊本寨逃去。
太史享見了周循,兩個整點軍馬,除營寨中數百軍士損傷過半,本隊陣亡不過百十人。原來周循原先囑咐守營寨副將,在各處堆積柴草,若是敵軍破寨,即放火焚燒,引敵人錯亂,士卒可乘機逃生。不想此處卻得了大利。當下太史享道:“既已殺敗此處敵軍,可急急往抄襲去也。”周循道:“甚是!”於是吩咐原先守把營寨之將,整頓殘餘士卒,再入營盤,自與太史享引中軍,且先造飯,歇息一個時辰,然後出發。
再說柴進、林衝自李俊引軍去後,再相商議。柴進道:“我這個計策,是遣李俊分兵往龍藏浦;他若不理睬,則李俊穩紮穩打,進逼建業,亦可獲全功;他若分兵去打李俊,我這裏便乘機奪取了建業。”參軍廖立卻道:“柴大人此計雖好,卻有一個破綻:那周循精於用兵,若是先往南擊破了東海軍,再轉到我軍之後,則我軍前有堅城,後有勁敵,腹背之間,難保萬全。”林衝道:“公淵之計如何?”廖立道:“以某看來,我軍多而彼軍寡,則當戮力相較。今李俊將軍既分兵去了涇縣,周循必亦前去;我卻分兵兩支,一支往建業進逼,一支卻也轉向東南;彼若攻李俊,則腹背夾擊,可大勝也。”柴進道:“廖公淵此計甚好。既然如此,我二人分兵而行。”於是議定,以柴進、士武、白勝、朱富、鄧飛引軍萬餘,進逼建業;楊雄在營寨養傷;林衝、薛永、廖立、朱仝、摩沙、童威引大軍亦往涇縣而來,前後二萬餘人,戰馬千匹,聲勢甚大。廖立謂林衝道:“我軍二三萬,所到行程艱巨,且若為吳軍探知,恐先避走。不如分兵數路,依次進發,前軍纏住吳軍廝殺,後軍陸續添上,團團圍住,吳軍插翅難飛也。”朱仝道:“隻是自散軍力,豈不受人以柄?”廖立道:“非也。如今周循精於用兵,卻是兵微將寡,因此我軍不患敵軍眾,但患敵軍無處覓蹤也。今分軍前往,拚出被他殺傷一陣,卻得以大隊合圍,此欲取先與之道也。”林衝大喜:“公淵所計甚妙。哪位願為一隊?”病大蟲薛永道:“兄弟願去。”林衝與之三千精悍人馬,在前突進。又教摩沙引本部千餘蠻兵,及二千梁山軍馬為二隊;林衝自與朱仝、廖立引大軍隨後而進。行數十裏,前麵薛永遣人飛報,說周循已殺敗李俊。廖立以馬鞭拍股道:“周循既殺敗李俊,必不會在原地耽擱,請分派一支軍馬,向東南疾進,以成三麵合圍之勢!”林衝道:“甚好!”便教朱仝:“將軍請引四千軍,即刻往東南進發,如遇吳軍,迎頭截殺!”朱仝引軍去了。剩下廖立與林衝,並馬而行。廖立道:“林將軍,這東海軍李俊大人,雖然從未聞名,與將軍等卻甚是投機,數日之間,見麵如兄弟,難得,難得。”林衝笑道:“皆是劉皇叔威名遠播耳。”廖立道:“休要瞞我。你看這幾路分軍,將兵之間,何嚐分了彼此;便是一般劉皇叔部下諸將,卻也沒這分默契。”林衝心中暗驚,口裏道:“公淵言笑了。”廖立微微冷笑,不再提起。
這邊周循、太史享引軍一路疾行,不多時,前麵探馬報,有軍馬十裏外進發,旗號“朱仝”。周循驚歎道:“賊軍似已有準備。方才與東海軍在龍藏浦一場好戰,耽誤不少時辰,如今恐為敵合圍也。”太史享道:“盡人事,聽天命,且殺退眼前這一軍便是。”周循道:“既如此,兄可分兵一半,向前迎敵,某引軍卻往北迂回,兩麵擊之,可破此敵。”太史享道:“遵從將令。”引兵一半,徑向前去。無一刻遭逢梁山軍,對麵朱仝提刀出馬,太史享見他身長八尺四五寸,赤麵美髯,竟又與關公有幾分神似,心下暗自吃驚,口裏叫:“賊將既然到此,何不決死一戰!”朱仝嗬嗬笑道:“你這廝不知死的!”拍馬舞刀,衝殺過來,太史享截住,兩個盤旋交戰,二十餘合,不分勝敗。兩邊軍馬,各自湧上混殺。無半個時辰,西北方向旗號飛舞,周循引軍殺來,朱仝不防兩麵受敵,頓時大亂,士卒潰散,倒斃無數。周循、太史享各督軍馬猛攻,朱仝大呼:“各位兄弟,今日若不死戰,便隻得戰死了!”奮力揮刀,衝殺在前,於是士卒無不效死決戰,漸漸收縮成一個圓陣,背靠抵擋。周循、太史享幾番衝突,不能殺透。正在躊躇,探馬後麵來報:“今有前番龍藏浦的李俊東海軍,又重新殺出,毀我軍營寨,往此處而來!”周循大驚:“賊人亦有好戰如此者!”謂太史享道:“如今若被他衝攏,腹背夾擊,我軍自亂!隻得先回頭再擊垮東海軍,然後見機行事。”於是留下少許軍馬,虛張聲勢,兩個再率軍翻身殺回。果見李俊、歐鵬統帶軍馬,咬牙切齒,洶洶追來。周循更不答話,麾軍殺上,太史享一人敵住李俊、歐鵬兩個,東吳眾軍將人人舍生拚殺,這邊東海軍也是不避刀劍,奮勇衝鋒,兩邊直殺得血流成海。未幾,西北麵鼓號大作,病大蟲薛永引三千軍殺來。這時李俊軍馬原本已招架不住,忽得強援,精神倍添,兩軍並作一軍,合力抵擋東吳。周循看敵人援軍源源而至,心知今日在劫難逃,但亦隻得盡力調兵往戰。忽然後隊又報,說東麵朱仝複整軍馬,又從背後殺來。周循急謂太史享道:“事急矣,隻好分兵迎戰!”太史享道:“甚好,我引軍往敵背後賊軍!”於是帶了二三千兵士,回身迎敵。方才與朱仝相距二裏開外,北麵山穀中號角長鳴,殺出一彪人馬,為頭卻是一夥蠻兵,赤體衝殺,當先一員蠻將大喝:“俺乃交州摩沙也!哪個敢來交戰!”太史享大怒:“夷蠻之徒,也敢侵犯大國!”挺槍上前,摩沙提大砍刀上前,兩個交馬三十餘合,不相上下。軍卒各自混戰,朱仝早引軍從東麵殺來,太史享大喝道:“眾軍士,精忠報國,隻在今日也!”撇了摩沙,策馬殺入敵群,銀槍亂晃,連挑數人。吳軍大半本是臨時征集,如今兩麵受敵,又是寡不敵眾,初時還憑借一股氣力抵抗,戰了半個時辰,陣型漸漸亂了。摩沙、朱仝各督人馬,兩頭押殺,吳軍鬥兵漸少,旌旗零落。戰至酉牌時分,全軍覆沒,太史享陷陣衝突八回,殺敵無數,身受二十餘處傷勢。跨下戰馬累倒,他翻身靠於大石之上,往北大呼:“吳王,末將今日力竭,隨先父去了!”拔劍自刎而死。
這邊周循正督軍與李俊、薛永兩軍交戰,忽聞報後軍崩潰,長歎道:“天絕我也!”令全軍轉向往北,且戰且走。李俊、薛永雖然戰得兵力疲憊,卻不肯舍,緊緊咬住。兩軍首尾相接,行不數裏,前麵旌旗招揚,鼓點如雷,排開無數軍馬,當先大將雄姿偉岸,橫丈八蛇矛道:“豹子頭林衝在此!”周循見勢,心頭一頓,急令:“眾將士,事已至此,欲保全性命的可自去投降,欲為國盡忠的,隨我死戰!”吳軍散去者十之二三。林衝見有吳兵迎麵來降,急傳令不許殺害。周循看見,叫全軍乘機一起迎著衝殺上前。此時東吳降兵在前,林衝陣前並無防備,且隊形亦亂,被吳軍一撞之下,立時大亂。兼之此地地形崎嶇,片刻之間,兩軍四下混戰,並不依個隊伍。須臾,背後李俊、薛永兩軍齊到,又無一時,東麵摩沙、朱仝兩軍亦到,四麵包圍,把吳軍在核心困得水泄不通。東吳軍本隻及敵軍十之一二,又兼陷在死地,兵將漸漸消融。此時日頭已墮,漫天黑雲,眾軍不顧饑疲,挑燈廝殺。戰到一更時分,沙場寧靜,吳軍全數覆滅。
這一場苦戰,殺了整整一日,東海、梁山、交州軍眾將也不禁相顧悚然。林衝道:“周循、太史享年紀雖輕,真無愧名將也。諸位且各自整頓軍伍,造飯休息,次日晨再相議。”次日一早,回報各軍損折:李俊軍折損二千二百餘人,朱仝折一千五百餘人,薛永折六百餘人,摩沙、林衝大隊各折三百餘人。李俊歎道:“勝得如此慘烈,對手卻是黃口小兒,我等皆羞死也。”廖立道:“且慢感歎,可曾發現周循屍首?”李俊一愣道:“未曾。”廖立冷笑道:“好一番慘勝,卻教敵軍主帥走脫。”林衝道:“公淵且慢說嘴。如今當怎生是好?”廖立道:“可整頓軍馬,急急沿龍藏浦而進。若是柴大人那一路已攻取了建業,則自不必說。萬一有甚閃失,這邊進兵卻甚是要緊。”童威痛哭道:“那太史享小賊害我兄弟童猛,請將他屍體剁成肉泥,以泄憤恨!”林衝安慰道:“童將軍,人死不能複生。這太史享殺害你哥子,雖然可恨,也是各為其主。他奮戰至死,也是個好漢,若難為他屍首,倒惹人恥笑。”於是厚葬了童猛、太史享,教薛永為一隊,歐鵬為二隊,自與李俊、廖立諸將為三隊,沿龍藏浦進逼建業而去。
再說諸葛恪引二千軍馬,在險要處下寨,扼守路口。便見柴進引軍上萬,潮水般衝湧而來,輪番攻打,不得片刻歇息。諸葛恪隻是竭力守把,焦頭爛額。原指望周循快些在敵後發動,卻不見動靜。足足支撐了一天,士卒損折了數百,到得夜裏,柴進攻勢緩了。原來敵軍來前,諸葛恪便已派出數十個精幹小卒,打探消息。二更時分,忽然來報,說周循大人全軍覆滅。諸葛恪大驚:“伯舜既沒,建業危矣!我再死守此處,徒害了兒郎。”思索一番,教在營中風大處,懸掛許多燈籠,微微搖曳;又紮了數百個草人,在各處立者;然後全軍將士,人馬銜枚,悄悄從後山小路出了營寨,往建業急速撤退;一麵先派快馬往城中報信。這邊城裏諸葛瑾等得知消息,盡皆大驚。陸績道:“事急矣,建業既不可守,當早謀退路。諸葛公可引眾官保倉庫退往鄱陽湖大王處,以圖長遠。”諸葛瑾道:“然若是空城留於此,恐怕百姓遭難。”虞翻道:“下官願留守此處,以保百姓。”陸績道:“下官亦願。”諸葛瑾道:“張子布臨走時,委托某守城。如今敵軍接近,我豈能一走了之,而以孤城付以二公?”陸績急道:“事已至此,子瑜公尤如此迂腐耶!”虞翻道:“如今東吳勢衰,若要安存,亦需子瑜與劉備謀和。不可自相耽誤!”諸葛瑾頓悟,再拜二人,垂泣道:“二公真君子也。”虞翻道:“一般為大王盡忠,何須如此?子瑜快快出行。元遜回來時,我也教他隨君一同。”諸葛瑾於是與眾官前往庫房清點,將倉廩之物,盡數運載,取水路往上遊而去。一時城中人心惶惶。幸得虞翻、陸績整點秩序,不至大亂。
未及,諸葛恪軍趕到城下,陸績、虞翻出迎,教人把幹糧搬出,眾軍匆匆吃了,虞翻道:“船隻備好,元遜可引軍登舟逆水而上,追趕令尊,護送到鄱陽湖去也。”諸葛恪道:“二位大人何不一同去大王處?”陸績笑道:“我等若走,此處無人鎮壓,恐怕百姓被擾。元遜自去,我二人自有安排。”諸葛恪道:“我這裏分撥五百軍與二公。”虞翻道:“我這裏有軍四百名,鎮守街市,安頓吏民,足矣。若是多留,敵軍數萬在前,於事何補?大王在鄱陽湖正是用人之時,元遜速去;見了大王,說我二人必不辱王命。”諸葛恪感慨萬千,伏地向二人叩首作別,然後引軍上船。
虞翻、陸績待船隊走後,相對一笑,進城中官衙,教部下四百軍士,輪番到街上、四門處維持,教眾士民都休慌亂,若有軍馬進城,隻不可出街市亂跑就是。又宣喻若敢乘亂行劫者,格殺勿論。
且說柴進白日猛攻一天,卻也被諸葛恪守得筋疲力盡;夜間看吳軍營寨燈籠搖曳,人影聳立,不敢冒失;到三更時分,林衝那邊報捷。柴進便叫朱富引軍五百,先去試探。朱富一探,果然人去寨空;急忙回報,柴進笑道:“這小諸葛倒也有些手段。”先令白勝喬裝打扮,去往建業城探聽虛實。其餘軍馬,依舊按部就班,各自休息。等到天大明,排齊隊伍,往建業進發。
行無十裏,白勝迎麵喜巔巔跑來道:“各位大人,建業已是空城也。”柴進道:“這個倒也自然。東吳傾國軍馬都在陸遜手下,城中縱然有些留守兵將,俱隨周循在龍藏浦戰死了,自然是空城一座。隻是不知打聽是否詳實?”白勝道:“實得狠。他城裏麵隻有幾百個老弱軍士,那為頭的兩個文官,叫什麽魚大人,什麽鹿大人的,都不會廝殺,眼見得是準備投降了。”柴進道:“若真是準備投降,免了一城百姓浩劫,倒也不差。”白勝道:“大人,俺探聽消息,如此辛苦,今番倒要有一個請求。”柴進眉頭一皺道:“甚麽請求?”白勝道:“待會大軍進城,大人撥給俺一千兒郎,俺要率先進城。”柴進道:“白將軍不可兒戲軍情。這軍伍先登,最是要緊,你又不會廝殺,怎能擔此大任?”白勝道:“反正建業已是空城待降,誰來和俺廝殺?看在俺屢次辛苦,大人就讓俺過這一次癮吧。”柴進待要嗬斥,背後士武忍俊不住道:“既然建業已如探囊取物,我看就讓白將軍先登也無不可。”柴進苦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便與你一千軍馬,多加小心。”回頭囑咐士武:“你把那最劣的士卒,撥與他一千。若是沒有廝殺,這一千劣卒也可進城;萬一有變,沒好的精兵被他給斷送了。”又叫鄧飛引精軍一千,隨後跟隨。其餘軍馬,依次而行。
白勝樂巔巔全副披掛,提根銀樣臘頭槍,騎了匹劣馬,帶著一千弱卒,沿大路行進。他一貫是探聽軍情,從未上陣廝殺,這次如此威風,自然心頭大樂。那些軍卒也多是四方遊散之徒,走得稀稀拉拉,勉強成個隊伍。偏偏白勝初次為將,行數步便把令旗招展,重新編排。走不上數裏,全軍已然全不成隊形。白勝卻隻看得興高采烈。走了半日,離開建業城尚有十裏,望見城樓高聳,前方哨馬來報:“城門大開,並無軍馬。”白勝嗬嗬大笑:“既然如此,且與我進城!”旁邊一個副將道:“敵軍尚無降書送來,不可冒失進城。”白勝道:“他若有詐,便不會偽作一個降書來?爺爺探聽的消息,豈有錯哉!”叫聲:“與我進城,大家都快活去!”拍馬揚鞭,率先往城門衝去,背後一千遊兵齊聲歡呼呐喊,相隨而進。
又行數裏,兵士奔得疲憊,隊伍更散。忽然西北方向,煙塵大起,副將驚道:“有軍馬前來!將軍可早作準備!”白勝臉色大變道:“軍馬,爺爺已探得建業是個空城,哪裏來得軍馬?”副將道:“這軍馬可是城外來的。”白勝道:“果然如此!那如何是好!”副將道:“是戰,是退,請將軍速拿個章程。”白勝三十二個牙齒捉對打架:“這這這……你看如何是好……”副將道:“不如先退。”白勝道:“好好好……就退就退……”回頭叫一聲:“退,退!”副將不及製止,被他喊出,那一千弱兵,個個亡命奔走,須臾之間,卻把白勝和副將兩個孤單單撇在前麵。白勝大驚,急急要轉馬,他原本不慣騎馬的,不防一交跌了下來。聽得背後殺聲漸進,心下慌張,兩腿篩糠似抖個不住,慢說上馬,站都站不起了。副將下馬急忙把他扶上鞍去,急急加了一鞭,這時背後軍馬已離開不到百步,當先一員大將,身長八尺有餘,赤麵長髯,手提銀麵大刀,高呼:“雁門張遼在此!”白勝被他暴雷似一吼,嚇得一哆嗦,他本不慣騎馬的,跨下又是劣馬,四蹄一滑,又把他摔了下來。沒等爬起,曹軍已到,張遼看他如此不濟,卻是個將領打扮,原待捉了問個明白,不料一個曹軍騎兵衝到背後,隻一刀,把白勝頭顱劈開,頓時倒地死了。副將大怒,挺槍直取張遼,隻一合,被張遼斬於馬下。
這時鄧飛在二隊,忽聽前麵嘈雜大作,片刻之間,白勝部下的潰兵潮水般衝下來,頓時把二隊衝得七零八落。鄧飛大驚,正待整頓,曹軍已挾風殺到。鄧飛手舞鐵鏈,上前交戰,正遇張遼。戰無十合,抵擋不住,回馬便走。張遼麾軍掩殺,鄧飛手下軍馬也一並狂奔。柴進、士武、朱富引大軍在後,忽聞前麵劇變,大驚之下,正欲整頓行伍,便看兩起敗兵,先後潰下。柴進急令朱富引二百刀斧手,連斬下三十餘顆人頭,方才把潰散止住。便看正麵曹軍如烏雲湧動,鼓氣而來。當先張遼揮舞大刀,威若天神,所到之處,血光飛濺,眾軍望風而靡。柴進急急調遣精兵,列隊纏鬥,不防右翼殺聲忽起,一彪軍馬突出,當先大將喝道:“泰山於禁在此,哪個賊寇先來領死!”此時柴進精銳盡在前麵,被於禁一馬突入,離開不過數十步。急切之間,欲待走,於禁張弓一箭而來,應弦落馬。正是:羊犬何堪共虎鬥,蛇蠍空自與龍爭!不知柴進生死如何,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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