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吳加亮退兵亂蜀地,魏文長失意走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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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回:吳加亮退兵亂蜀地,魏文長失意走汶山
且說吳用圍成都,屢攻不克,忽然思索出一條計策,遂請朱武來商議道:“這番入川,已是三遭。城池堅固,前二次皆用攻心,方得克諧。如今魏延殺了劉循,彼城中已成分崩;何不再用計誘導,使其自相擾亂,則成都易破。”朱武道:“加亮欲何以誘之?”吳用道:“前日詢問被俘川兵,都說叛賊乃魏延主軍,黃權主政。然魏延為人矜高,諸川將必多有不服。今可揚聲城中,說此次西征,隻為劉備餘黨魏延等煽動地方,擅殺官兵大將,故王師西征。西川軍民,俱為良善;倘獻魏延首級,前咎不問,並加封賞。”朱武道:“倘城中不應,如何?”吳用笑道:“西川將官,何止數十人;有一二人心動,則全城動搖矣。縱使無人能擒殺魏延,魏延亦必自疑。彼此猜忌,我等得機也。”朱武拜服:“加亮有此良策,則成都之定,不過旬月。”
正議之時,報柴進前來。吳用問道:“柴大官人不守巴郡接應東西,來此做甚?”進道:“聞加亮圍攻成都,許多時不下。今魏延既殺劉循,何不引彼內亂,然後取之?”吳用道:“某已設一計在此,柴大官人勿慮。”柴進道:“願聞其詳。”吳用遂言其計。柴進沉吟片刻道:“加亮此計雖好,但大軍近城威逼,西川諸將又與我大宋仇深,縱與魏延有罅隙,亦未必內亂。恐計不可恃也。”吳用不悅道:“然則大官人以為如何是好?”柴進道:“成都城中,劉備、劉循之黨,各有肚腸。迫之則合,縱之則分。何不一麵托言北伐曹魏,將大軍約退,使城中危機稍緩;然後散布謠言,不言赦免西川,卻言魏延殺了劉循,為我大宋立下功勞,已盡贖前罪,當以成都之地封之。城中見我兵退,不再起敵愾之心,西川眾人自疑魏延;縱不動手,魏延難免自疑,如是我方得稱意。”朱武聽了,擊掌道:“柴大官人此計,比吳加亮方才策劃,又勝一籌!”吳用沉默不語,片刻道:“成都之地,國家所有。未奉皇上聖旨,豈能擅封魏延?”柴進道:“此用計耳。詐許一封,而免西川之患,如何不值。”吳用又思度片刻,點頭道:“甚好。柴大官人且回巴郡,調遣兵馬,接應兩處;我這裏以計行事。”柴進拜辭。
於是吳用整軍西退,一路叫鄉民傳播謠言。西川軍民見宋軍退去,本自欣慰。黃權、魏延、李嚴等尤恐是驕兵之計,使人反複打探。果然宋軍數萬,皆退到涪水之東,左近縣鎮,多使西川土人自守;延等雖稱賀,難免心疑。未幾流言傳來,說大宋西征,隻為誅殺逆賊劉循;今魏延斬殺劉循,已報國仇,大軍自不當塗炭生民。欲使魏延為益州刺史,鎮西公,就以成都之地封之。於是城中惶惑又起。
魏延聞得流言,拔劍砍案道:“延自受先帝玄德之重,便有萬死,豈能與宋賊聯和?今賊用此計,欲陷我不利,真乃歹毒!”便置酒請川軍眾人,慨然道:“宋賊糧盡而去,我等何不整頓軍馬,就勢擊之;便不能擒殺吳用,亦得收複附近許多縣鎮,為日後基業。”川將多狐疑,費觀道:“宋賊雖退,未知真假。倘輕出擊,恐怕有失。”魏延道:“眼見賊人退過涪水,左近城池俱無兵守把,城中父老各請安定。我等兵出,縱然賊軍複來,便與一戰,不成亦可再退守成都,何言有失?”諸將無以對,魏延急切道:“諸公何以畏賊如是,全無半分男兒血氣?”便見李劭之兄,犍為太守李邈出道:“非是我等畏賊。今賊軍忽退,四下流言頻頻。我軍若出,倘賊回於前,變生於後,恐漢家基業,將毀無遺。”魏延揚眉道:“李君此言何意?變從何來?”李邈道:“變從何來,以文長英明,何須我等贅言。”魏延大怒,拔劍擬邈;邈抗聲大罵,左右川將,無不色變。馬謖、李嚴急勸住魏延。延指李邈罵道:“無謀匹夫,失機敗國!”李邈冷笑道:“文長將軍既言良機,何不自往?我西川之兵,唯知守土保民,不敢貪功。”延道:“汝言我不敢自往,我自引本部軍,先去取了廣漢回來,卻又如何?”李邈道:“若能取得廣漢,自是將軍威猛無敵,我等豈有不服?”眾川將皆嬉笑而退。
魏延與馬謖計議道:“西川諸將各懷狐疑,我欲領本部往擊宋賊。”馬謖道:“今四下流言,皆說將軍受宋賊之封,顯見是離間之策。將軍孤軍東出,豈不自陷危局?”魏延歎道:“我自知賊人用意敗我名,故欲一戰以洗刷。且成都非安身之處,若能奪得廣漢,就取其兵糧,可為立足,亦振人心。”馬謖默然。
於是魏延調集本部數千兵馬,整隊欲出;使人往邀李嚴一起出兵,嚴閉門謝絕。魏延大怒:“正方亦畏死乎?”遂使向寵留城接應,同馬謖提兵先取廣漢。廣漢並無敵軍守把,因此延兵到處,走馬得了城池。忽報宋將楊誌、李雲引兵萬人,渡涪水殺來。魏延看彼隊伍,謂謖道:“可一鼓擊之。亦叫西川諸人,看我大漢之風。”引兵開城殺出。楊誌迎住,鬥不多時,宋兵一起後撤。魏延待要追趕,馬謖趕上道:“須防詐敗。”延正猶豫,李雲引兵從側翼殺出,高呼:“魏延賊子,與某來戰!”延怒,拍馬上前,無三合,李雲大敗而走。魏延欲待不趕,楊誌又兜馬殺回,百般辱罵。馬謖道:“賊子誘我,不可中計。”魏延道:“彼雖有計,我奮力而戰,未必便輸;今若不戰,既沮軍心,亦為川中諸將所笑。幼常可為我掠陣。”遂奮勇趕上。楊誌、李雲且戰且走,退不出十裏,兩邊鼓號連連,秦明引軍從左殺出,吳用自督軍從右殺出。魏延大呼:“今日舍生殺賊,除死方休!”轉頭朝吳用本隊衝去。後麵馬謖督軍上來,抵住秦明一路。兩邊混戰,漢軍寡不敵眾,漸落下風。魏延、馬謖收拾兵馬,緩緩退入廣漢。吳用督三路宋兵,離城十裏下寨。
魏延謂馬謖道:“賊人近廣漢下寨,分布十餘裏,彼此救應不便。若得成都之兵從外襲之,我再突襲中軍,可獲全勝。”馬謖道:“恐成都之兵未必前來。”魏延道:“幼長可回成都,麵見黃公衡,以利害說之。”謖遂乘夜出城,趕回成都,見諸將,言廣漢戰局。川將中張嶷等欲出兵相助,費觀等不願出,彼此爭議,不能暫決。黃權在中,亦隻得調解爭端。馬謖看諸人相爭,心雖暗怒,然亦不得發作。兩邊枯坐竟日,不得結果,各自回歇。次日又論,仍無定局。馬謖怒道:“諸公,西川乃大漢之西川,非劉璋、劉循與諸公之西川。今漢業傾頹,我等同標漢臣,正宜同擔生死,以複大業。公等奈何各存門戶私見,而輕棄大局?若公等不敢與宋賊交戰,何不使我引川兵出?想兒郎們念玄德公舊恩,總能舍死效力,強過公等許多!”諸將聽得皆怒,待要發作;黃權忙勸散眾人,各自回歇。
當夜,李邈密與李邵商議道:“劉備一黨,欺我太甚。何不逐之?”李邵驚道:“彼與我為盟,正宜精誠相輔,以保地方,何能自斷手足哉?”李邈道:“魏延為人橫暴,多辱我西川文武。今劉大司馬已為彼殺,宋軍又退去,他必奪我西川。馬謖當庭索兵,其驕態已顯。我等若不早動手,必為所圖。”李邵沉吟道:“魏延勇武,恐不能拒。且我與魏延反目,倘宋軍卷土重來,如何抵禦?”李邈道:“有李正方,本是我西川同僚,其文武之才,哪裏差似魏延?”李邵道:“此大事,當與諸人相商,計較禍福。”李邈道:“黃公衡、張伯歧若知我計,必力阻,反恐泄密不成。今有費賓伯,為季玉公親戚,更與李正方相善,何不請來同議?”李劭大喜,便請費觀前來。李邈說道:“魏延昔日隨劉備入川,便多傷我川將;今更飛揚跋扈,長久必為西川之患。不如乘其在外逐之。”費觀道:“魏延雖橫暴,畢竟與我有同盟之誼,逐之不當。”李邈憤然道:“賓伯何言同盟之誼!魏延與我西川諸將,彼此有殺主之仇。今暫聯合,是迫於勢。且觀定軍山一戰,劉甫台以全軍付魏延,而延調派征戰,使我西川諸將盡覆節而殞,彼獨無事,此不為借刀殺人乎?今劉大司馬為延所殺,西川無主;宋軍退去,魏延力主追襲,又安知不是勾結宋賊,謀我城池?使馬謖來索援軍,其心叵測,更不可從。”費觀聞他一番說,亦以為然;遂定其計。有詩歎道:
前番明燭照帝業,今次兵火焚盟旌。帷幄有謀皆忠義,平野無辜是蒼生
於是召諸川將中血氣方剛之輩同來,共置酒道:“西川不幸,屢遭侵淩。今宋賊暫退,而魏延早有恃武並我之意,與其坐待人謀,何如奮起逐之!可調齊川兵,乘夜攻彼成都之營,擒馬謖、向寵;一麵緊守各處,絕魏延糧草,則彼自不足脅我西川。”眾皆稱是。費觀又請李嚴來,說了打算,謂嚴道:“公本西川宿將,今願舉公為首,共保蜀郡,何如?”李嚴大驚,待要推辭,李邈道:“今箭在弦上,我川軍同魏延已勢不並存。公若非就此,便當就彼。”作勢欲拔李嚴之劍。李嚴慌忙道:“諸公既謀定,又不以嚴為外人,嚴敢不從命!然馬謖、向寵,皆是英才;更兼魏延之兵在外。今欲逐之,當出其不意,安排妥當,不可驚擾。且彼此都是漢家兒郎,攻戰之中,當避殺戮。若能生擒二人,也好挾持魏延。”費觀等大喜道:“公言甚是!”即調遣兵馬,包圍向寵營地,預備動手。
再說馬謖在向寵營中,與寵議道:“西川諸將各懷鬼胎,文長孤軍在外,恐難支持。不如使文長仍回成都。”寵道:“以文長性情,恐難從之。”兩個歎息。謖道:“觀君營地嚴正,甚合兵法。”寵道:“身在成都,雖稱同盟,而仇怨深埋,不敢少懈。”正說間,報有密使前來。謖、寵召入,來人道:“某是李嚴將軍心腹。西川眾將,欲謀此處軍營,四更齊備,五更動手。我家將軍轉告二位,多多提防。”謖、寵大驚,重賞此人令去,一麵使人打探。果然回報川軍調動頻繁。向寵即謂馬謖道:“彼既有心圖我,必傾全力。我寡彼眾,若待其各路合圍,勢不能免。莫若乘其合圍未成,先行殺出城去!”馬謖道:“甚是!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今我入重圍,可以死戰也!”兩人遂披掛齊備,引二千餘兵,一起殺出營去。此時未到四更,川軍各路布置未全;更兼夜黑不能分辨,馬謖、向寵又都是能兵善武,一路衝突,沿途川軍皆不能擋。須臾從成都南門出。馬謖道:“今可繞城向西北,投陰平寨子。”正說時,城中鼓號大作,殺出許多川兵;當先大將,正是費觀。向寵喝道:“費賓伯!我兩家共抗宋賊,何以為此背盟逆行!”費觀道:“汝等劉備部下,常懷並我西川之心,正當除之!”馬謖大怒:“汝也曾受陛下之恩,今敢如此無禮!”驟馬挺槍,便取費觀。觀亦不應戰,便揮軍衝殺過來。兩下對戰,馬謖、向寵兵少,漸被圍在核心。費觀道:“二將何不下馬,保得自家同士卒性命?”馬謖怒罵道:“無信鼠輩,休得妄言!”兩邊隻是廝殺。
五更時分,謖、寵已大不敵。欲待突圍,四下川兵重重疊疊,那裏尋見道路?正自苦戰,東北邊喧鬧忽起,隱隱有火光殺聲傳來。費觀正待詢問,小卒飛馬來報:“魏延引兵殺到,攻成都東門!”費觀大驚:“倘被魏延奪城,不但失了基業,恐城中眷屬百姓亦難免一劫!”急回軍入城。馬謖、向寵方得脫身。戰場上得了訊息,便繞到城東,果見魏延引軍列陣城下,正破口大罵。馬謖、向寵上前見禮。原來魏延在廣漢據守待援,誰知吳用先前退走時,便在城中安排了許多細作。待馬謖走後,城中細作開了三門,放入宋軍。延雖勇,兵少不能取勝,隻得殺條血路西撤。延心中本怒,待接近成都,又聞川軍在城南廝殺,遂攻打東門,欲奪城自立。城上李邵指揮亂箭射下,防禦嚴密,延亦不能得手。
馬謖、向寵見了魏延,各敘前事。魏延嘿然頓足道:“你二人好不明理。李正方既送書信與你,便是仍忠漢室。你等何不引本部兵馬,先行下手,奪占成都?今退讓出城,錯失良機矣!”馬謖苦笑道:“我等不過二千兵馬,如何與城中數萬川軍抗衡?”魏延奮然道:“兵在其精。今我等匯合,便可就勢反攻。”馬謖、向寵勸諫不從,延乃揮軍攻城。
這時天色微明,城中黃權、吳班、張嶷等諸將方才得悉。急責費觀、李邵等道:“大敵當前,自殘手足,汝等真西川罪人!”費觀道:“公等以魏延為手足,恐延未必以公等為手足!且今釁已開,且看魏延如何!”黃權等上了城樓,見魏延揮軍攻城正急;權高聲道:“文長將軍且住!同盟之間,恐有誤會,今當消弭!便請文長先入城一敘何如?”魏延須發皆張,戟指大罵道:“鼠輩!休得花言巧語,誘我入圍!汝西川盡反複無信之人,今我當盡誅之!”費觀在旁謂黃權道:“公衡,魏延這般無禮,何必再存他意?”權等皆歎惋。費觀便使李邵守城,自與馬齊、姚伷點一萬精強士卒,分兩隊埋伏於城南北二門。魏延原指望李嚴在城中內應,隻是著力攻打;但城上滾石亂箭守禦得緊,又安能得手?馬謖、向寵屢諫不聽,隻是越發暴跳如雷。到得日中,軍力漸漸懈怠。忽聽城頭鼓點大作,李邵開城殺出;魏延大喜,切齒道:“先殺此輩,再奪成都!”拍馬上前。不防川軍左右伏兵齊出,三路夾擊。延兵早已疲憊,頓時大敗。魏延雖瞠目怒戰,豈能挽回;隻得馬謖、向寵各自施展武藝,殺開血路脫身。左右兵馬,未滿三千。所幸川軍並不追襲。魏延恨恨道:“叵耐西川鼠輩,如此背信!如今先尋偏僻處繞回陰平,收各處山寨之兵,再取成都複仇!”馬謖、向寵亦然之,遂向西南逶邐而行。
行無一日,接近江原。延正督軍行走,前麵一聲號鼓,軍馬攔截,旗號大書西涼。當先一將橫刀高呼:“馬岱在此,來軍早降!”魏延怒道:“某今落魄,這般從逆賊將,也敢猖獗!”輪刀出戰。兩個雙刀並舉,戰有十餘合,馬岱回頭便走。魏延屢受挫折,胸中懷恨,緊緊追來。向寵在後麵看的不好,正要提醒時,二人已到界口,馬岱回身一箭,正中魏延臂膀。延大叫一聲,馬岱翻身殺回,左邊程銀殺出,右邊楊秋殺出,三路夾擊,頓將魏延困在核心。延雖帶傷勇戰,畢竟一臂無力,須臾險象橫生。後麵馬謖、向寵急引兵來援,彼此大殺一場,好歹把魏延救出重圍,奪路而去。然左右兵卒,已不滿千。馬岱追殺一陣,收兵不趕,放魏延過界。楊秋問道:“魏延等已如釜底遊魚,為何反縱之?”馬岱道:“孟起兄與我,舊時在劉玄德麾下時,延忠勇剛直,雖無深交,亦無所嫌。今彼落魄,與我亦無生死之仇,不可迫之過急。然此去千萬重艱難,彼若能得脫,除非天意。”
魏延等三將過了江原,再使人探報,消息漸漸出來;原來西涼軍在半月之前,又添兵入蜀,漢與羌胡各數千。魏延忿忿道:“倘先帝在時,何容這般鼠輩為患!”馬謖道:“今蜀地局勢錯綜,馬超添兵,更使其弟馬岱統領,恐有異動。”魏延道:“休管他如何,且謀自己道路。”遂傳向導官問:“我欲從此繞陰平山地,如何行走?”向導官道:“可抄汶山小道。隻是汶山地勢險要,多羌胡之人,又不知敵情。”馬謖道:“走汶山小道,倘再遇敵,恐我等千人,無一能得免。”魏延揚眉道:“若我等盡死於此,亦是天命。然一息尚存,一意不絕!”
於是引兵入山。汶山道路崎嶇,山勢起伏,更兼此時正月,川西苦寒,飛雪連天。士卒倉促間衣食不全,於路凍餓倒斃,不計其數。魏延等三將各自牽馬,與士卒同行。軍中戰馬,多乏草料而亡,便就屠割為食。行十餘日,前後茫茫,軍心不禁沮了。魏延召眾再三激勵。眾兵已知入此絕境,非合力出山,不能得命,於是皆咬牙支撐。
再行數日,軍中糧食將盡。魏延等心中更是焦慮。行到黃昏,忽哨馬報,前麵有軍駐紮。魏延大驚,便與馬謖同登高看。果見前麵道口,有一處營寨,扼守險要,甚是嚴整。營中隱約有兵馬往來,旗號皆是西涼。馬謖悚然道:“入山半月,進無生路,退無糧草,莫非漢朝基業,便盡毀於此?”左右士卒聞言,皆號啕大哭。延雖強悍,走了這許多艱辛,亦不禁臉色慘白,以拳擊股,長歎道:“罷了,我今番死於此地,卻害了許多兒郎。”便欲拔劍自刎。馬謖急忙抱住道:“文長!你慣常勇武善戰,今雖入絕境,安能自死!”魏延道:“幼常所言有理!你且去集合隊伍,待某匹馬單刀,衝彼營寨。若能一刀斬得為首敵將,你變揮軍奪其營寨輜重,可以得生;若某力戰而亡,你可引眾軍投降,保數百人性命。”便要提刀上馬,周身卻已乏力。
忽對麵有一小校前來,高聲道:“來者可是魏延將軍?”魏延一驚道:“正是。”小校道:“將軍請稍候,我家將軍即刻前來相見。”魏延奇道:“你家將軍為誰?”小校不語。須臾,對麵營寨中馳出數十人馬,皆作羌胡打扮。待得近前看時,當先一人,儼然卻是劉備義子劉封。
魏延、馬謖皆目瞪口呆。劉封馬到跟前,翻身下來,納頭拜道:“文長將軍受我一禮!”魏延急忙扶起:“公子如何這般?”劉封道:“梁山賊驟然發難,社稷傾覆,諸文武或從逆,或盡節,或隱匿。唯有文長將軍能仗兵而起,屢敗賊寇,斬其酋首,為父皇及死難諸公報仇。如此大恩大義,大忠大勇,封豈敢不拜謝!”魏延慚道:“公子休如此說,某征戰數年,隻殺的幾個蟊賊,倒將積累的兵馬,大半葬送。如今束手待斃於深山,恨不愧死,豈敢誇耀功勞?”劉封道:“將軍此言差矣。勝敗兵家常事,將軍屢戰,殺賊無數,更使西川之地,不淪賊手。今雖挫敗,合陰平、天水之義兵尚不下二萬,父皇舊臣,多在兩地。宋賊北有曹魏牽製,西有馬超懷貳,漢室尚大有可為也。惜乎今少智勇之將,願文長將軍承望而出,統率兩地兵馬,為先帝複仇,則封雖九死,不敢忘公之大德!”言罷,再拜在地。魏延大為感激,亦拜道:“魏延乃一勇之夫,公子如此看重,敢不效命!今願奉公子號令,討滅宋魏二賊及西川鼠輩,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劉封大喜,拉魏延同起。魏延部下士卒,尚有六七百人,得知此處竟是友軍,都不禁喜極而泣,至有昏厥者。劉封令送上酒肉米糧,柴薪皮裘等,照顧延軍飽暖。當夜融融歡娛,不在話下。劉封謂魏延、馬謖、向寵等道:“此乃徐元直用計,使馬超增兵入川,與梁山賊爭奪蜀地。實是挑動他兩家對立,便我從中取事。今將軍得了接濟,可從汶山道路往陰平,收拾舊部。待時機到來,再謀大計。”魏延道:“公子大恩,末齒難忘。”劉封道:“同為漢室,何必言恩。”遂使人與魏延軍許多糧草、牲畜;更使羌胡小卒為向導引路,領兵往陰平去。
再說成都,費觀、李邈等逐走魏延,原以為從此成都安定。次日便請李嚴主持大局。誰知卻報李嚴黎明時分,便引本部軍不辭而別,未知去向;費觀急使人飛馬追查;尚未回報,川將吳班、張嶷等又各自離去。這番混亂,不二日,成都兵士逃走大半,城中民心惶惶。費觀大急,責李邈道:“如何逐走魏延,我軍反自亂?”李邈瞠目不能答。黃權歎道:“城中軍民無主,原需諸公同舟共濟,方能以弱敵強,抗衡大賊。今賊勢稍緩,便轉自相圖謀,人心波蕩,軍民如何再敢相助?”費觀悔之無及。
忽然警報迭起,東麵吳用引宋軍數萬從廣漢殺來;西麵馬岱亦引涼州軍從江源殺來。兩頭告急,城中川將皆一籌莫展。費觀整頓兵馬,欲作死戰。但士卒惶惶,任他如何激勵,俱無鬥誌。正在衙門中焦慮,卻報一先生求見,言有一策,使宋軍卷甲而去,成都安如泰山。費觀大喜,急忙請入。正是:且看柔舌展方寸,揮灑紀略退萬軍。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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