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虛空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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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木未曾開口,突然覺得背上微微一痛,一把短劍已抵在他的背上!

    隻聽得他右側的怒蛟旗弟子嘶聲吼道:“幽求,這小子現在落於我手中,如果你不想讓他就此送了性命,就放我們走!隻要你有誠意,我們自會在適當的時候放了他!”

    幽求顯得有些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即冷笑道:“洞庭十二塢枉稱江南三大幫派,應付一個十歲的小兒,竟也如此大動幹戈,貼身守衛,實是滑天下之大稽!”

    頓了一頓,又道:“我未見到那小子的麵,怎知你所說的是真是假?”

    小木右側的人名為薑青,聽幽求如此一說,本待說“信不信可由不得你”,但話到嘴邊,卻不由自主地改了口:“我就讓你見見他!”

    言罷,伸手欲撩開車廂前垂掛的車簾,但當他的左手在觸及門簾的那一瞬間,突被挾製,未等他反應過來,一股強悍得無以複加的絕世內力狂襲而進,生生逼入他的體內!

    瞬息間,他的五髒六腑承受不了這種空前強大的壓力,生生爆碎!

    隨即真力迸射,將他的體內骨骼齊齊壓折!

    薑青的生命在電光石火之間煙消雲散!他的短劍隻消再遞進數寸,就足以取了小木的性命!

    但他已無力做到這一點。此等致命的殺著,遠比一劍穿心更為可怕!

    他的同伴敖子青見薑青突然鮮血狂噴,甚至連耳鼻中也有鮮血四溢,雙眼在瞬間充血,而他的身軀卻如同發酵過度的血團,一下子癱倒在座下,頓時目瞪口呆!

    門簾落下,幽求高大偉岸的身軀佇立於門前。

    隻怕薑青在死亡降臨於他身上時,也不曾明白本在三四丈開外的幽求,怎麽會如幽靈般出現在車門前!

    敖子青的右手仍是緊緊地握在刀柄上,但此時他的刀仿佛已鏽住了一般,再也無力拔出一寸!

    敖子青以一種臨死之獸般絕望的目光,望著幽求。

    而幽求卻是看著小木,緩緩地道:“今日三十多人都是因你而死的,洞庭十二塢總舵更因你而死了上百人。現在,他的生死僅在你的一念之間,隻要你答應學我的劍法,我就可以饒他一條狗命!”

    小木目光低垂,表情淡漠。

    敖子青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額頭汗珠如雨滲出。

    倏地,他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在車廂板上,哀聲道:“小公子,小少爺,你大發慈悲,救我一命吧!我願給你做牛做馬,以前多有得罪,小人實在該死至極!”

    說到這兒,他毫不猶豫地用力摑了自己一巴掌,隨即左右開弓,掌掌生風,轉眼間一張臉已紅腫不堪!

    幽求心中道:“你這般軟弱,多半是難保性命了!”

    果然,小木輕輕地哼了一聲。

    聲音雖輕,但對於敖子青來說,卻不啻於晴天霹靂。

    他的動作與表情就一下子僵在那兒了,模樣可笑可憐!

    倏地,他的麵目突然變得猙獰可怕,嘶吼一聲,猛地拔出刀來,向小木撲去!

    但堪堪撲出,就覺身後一涼,一股脹脹的痛深深地侵入他的身軀,隨即蔓延開來。

    敖子青歎息般呻吟一聲,然後重重地倒下,氣絕身亡!

    幽求似笑非笑地望著小木,道:“你知不知道,就為了你一人,整個洞庭十二塢已灰飛煙滅,從此在江湖中除名。他們終究隻是烏合之眾,我僅殺了一百多人,其餘的人立即如鳥獸散!可笑這些逃得性命的人,居然不肯向怒蛟旗的人通報一聲!”

    小木終於開口道:“這樣的人,再死十倍,我也不在乎!”

    幽求目光一跳,微有詫異之色!

    無論如何,一個十歲的孩子,如此淡漠生死,的確讓人心驚!

    幽求心中閃念無數,複而道:“如此說來,是我殺錯人了,我不應殺這些苟且偷生的鼠輩,而應殺幾位所謂的俠者!”

    小木目光一跳,一向平靜的臉色,終於稍變!

    他知道幽求是個言出必行之人!

    △△△△△△△△△

    洞庭湖畔君山。

    自君山成為洞庭十二塢的總舵所在之地以來,除了洞庭十二塢門下弟子出入君山外,閑雜人等幾乎從未踏足君山!

    幽求以一己之力鏟滅洞庭十二塢後,幫中僥幸未死的弟子早已逃之夭夭,本是防守嚴密的君山已成一座空寂之山!

    但,人們仍是不願踏足君山一步!

    因為,君山上屍首遍野,有太多的蕭瑟!死亡的氣息彌漫於整座君山之上!

    沒有人喜歡麵對死亡!

    今日洞庭湖與以往似乎沒有什麽不同:水麵璀璨,天空開闊,漁號子在洞庭湖上飄蕩著,悠遠而滄桑。

    就是在這樣一個安靜尋常的日子裏,有一行人出現在君山腳下。為首之人身材偉岸,隱含不世之氣概,一張俊朗而略含山野氣息的臉上,赫然有一道縱向的疤痕!

    他正是牧野靜風!

    在他的身旁,有葉飛飛、白辰、血火老怪、禹詩、炎越,而他們身後,則是十八名風宮死士,一律黑色衣衫,即使是在這樣的白天,他們也是蒙著麵巾,隻有一雙雙強悍如鷹般的眼睛露於外麵!

    走在最後的四名風宮死士抬著一隻箱子,箱麵漆著黑漆,蓋子已經封死。

    越往上走,就越能感覺到山間的腐屍氣味。牧野靜風麵無表情,對此似乎渾不在意,義無反顧地向山頂而去。

    如今君山隻有一地的屍體,他為何仍要來此?難道神通廣大的風宮竟還不知幽求掃蕩洞庭十二塢之事?

    洞庭十二塢土崩瓦解,牧野靜風諸人自是如入無人之境,當牧野靜風踏足洞庭十二塢總舵的校場時,早有風宮死士如飛而前,從議事堂中搬出本屬阮十三所坐的交椅,置於校場北首,隨後恭請牧野靜風入座。

    牧野靜風緩緩落座,目光投向了山下的洞庭湖!

    他的眼神極為奇特,似乎有火一般的**,但同時又隱含森寒氣息!在他的視野中,沒有任何人影,無論是風宮屬眾,還是葉飛飛、白辰。仿佛世間已沒有人再值得他加以留意。

    眾人分列兩側,皆緘默無語,葉飛飛仍是牽著白辰的手,抓得很緊很緊。

    先前葉飛飛與白辰寸步不離,是為了照顧白辰,以防不測,而現在已不僅僅出於此目的。

    因為,牧野靜風變了!牧野靜風已不再是以前的牧野靜風,他變得讓人難以捉摸,連與之相處了十年之久的葉飛飛也難以揣摩出他的心思!甚至,葉飛飛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麵對牧野靜風時,心中已然隱隱有著一絲畏懼之感!

    所以,此時她與白辰寸步不離,與其說是為了保護他,還不如說她下意識中已有了與白辰相依為命的感覺!

    她明白牧野靜風定是因為風宮四老的“洗心陣法”而改變的,但她卻不明白,憑借一種陣法,怎能讓人的性情也發生變化?

    葉飛飛不由記起蒙敏曾對她敘說當年牧野靜風日正夜邪之事,暗覺此事與當年之事一定存在著某種聯係。

    葉飛飛自在玄寒洞窟中暈迷之後,醒來時已不見牧野靜風,就在葉飛飛憂心忡忡之時,牧野靜風出現了。看得出他沒有受任何傷,葉飛飛欣喜之餘,赫然發現牧野靜風的性情已經大變!

    這比牧野靜風身受重傷更讓葉飛飛震驚與不安!

    但葉飛飛除了身不由己地順從牧野靜風的意願外,已不能做任何努力!牧野靜風顯然並沒有失憶,他仍認識葉飛飛,但他對待葉飛飛的態度神情與從前判若兩人!

    葉飛飛清楚地記得來君山前發生的可怕一幕!當牧野靜風提出要求眾人隨他趕赴君山時,不諳內情的葉飛飛不知洞庭十二塢已被幽求掃平。便提醒牧野靜風說幽求的武功遠在洞庭十二塢諸人之上,要洞庭十二塢的人救下小木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若因為此事就真的要掃平洞庭十二塢,未免有些過激。

    沒想到牧野靜風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倏然揚手,沒等葉飛飛反應過來,她的臉上已被重重摑了一掌!

    那一瞬間,葉飛飛所有的思緒全都飄離了她的靈魂,腦中隻剩下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著牧野靜風,一動也不動,任憑嘴角的鮮血不斷滴落!

    她感覺不到疼痛,因為,她心中的痛已足以蓋過肉體上的任何痛苦——共處十年,牧野靜風對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甚至從未對她說過一句稍重的話,如今卻毫無來由地摑了她一巴掌,這讓葉飛飛如何承受?

    恍惚之中,她聽到了牧野靜風冷酷的聲音,冷酷的就像來自極遠的天邊:“我決定的事,不許任何人反對!在風宮,隻允許存在一種意願,那就是我——的——意——願!”

    最後四個字,牧野靜風說得極其緩慢!其中所隱含的無限威嚴卻足以震懾他人!

    葉飛飛清楚地記得當牧野靜風說到這兒時,他身側的幾名風宮屬眾竟身不由己地跪伏於地,以無限尊崇的眼神望著他們的少主!

    不錯,是他們的少主!他們真正的少主!他們認定惟有風宮的主人,才能有如此惟我獨尊的氣概!牧野靜風的獨斷對他們來說,恰恰是他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願望!

    對葉飛飛來說,也就是從那一刹間起,她開始明白自己所麵對的人已不再是“穆大哥”,而是風宮少主!

    這樣的事實很難讓人接受,但卻又是不可違逆的!

    葉飛飛憶起蒙敏所言牧野靜風日正夜邪的前前後後,她的心中升騰起一個不移的信念:既然敏姐可以助穆大哥回複本性,我也一定要去嚐試!縱使會因此而付出太多,亦決不後悔!

    因為這個信念,她強抑了所有的委屈與傷悲,強抑了本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有時候,不流淚的人比流淚時更痛苦,因為她的淚水隻能流在心中。

    此刻,她與風宮屬眾一樣,肅立於洞庭十二塢的校場上。因為牧野靜風沉默如石,他們也隻能沉默如石。

    牧野靜風不辭辛勞來到君山,當然不會是為了遠眺洞庭十二塢的景致,那他又為何始終沉默無語?

    他在等待的是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君山腳下驟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片刻後,四人棄馬自君山腳下向山上急奔而來,動作迅捷,顯然可見四人皆是頂尖高手!

    牧野靜風的目光依然投向遙遠的地方,對急掠而至的四人毫不在意。

    終於,四個人影飄然射落校場之中!但見四人中有一人較為年長,花白胡子,麻衣草鞋,背插一對銀鉤,目光精悍。

    緊靠此人者五短身材,濃眉豹眼,腳著一雙極為惹眼的紅色靴子,讓人一見就覺怪異至極!

    另有兩人,較高者臉色臘黃如醬,下巴尖削如刀;略矮者年約四旬,麵目清朗,手持描金扇,扇尾綴有三隻蝶形飾物,略一拂動,三隻飾物就發出清脆悅耳的敲擊聲。

    四人身形落定,相視一眼,隨即目光便齊齊落在牧野靜風身上。

    禹詩在一側緩聲道:“你們來得還算及時,還不見過少主?”

    四人對禹詩似乎頗為畏懼,聞聲立即齊齊向牧野靜風施禮,臉色臘黃者先道:“天鷹穀杜曲見過少主!”

    牧野靜風冷冷地哼了一聲,森寒的目光掃向杜曲!杜曲心中一緊,頓覺莫名不安!

    禹詩已道:“麵見少主,還不跪下?”

    身為天鷹穀穀主的杜曲在極為短暫的猶豫後,立即跪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眼前的風宮少主就是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但他了解禹詩的可怕,而連禹詩這樣的人物,也畢恭畢敬地側立於牧野靜風身前,可知其地位之尊崇!

    天鷹穀早已被風宮暗中控製,隻需傳令一聲,穀主杜曲本人即向君山疾趕而來!

    杜曲還不想失去天鷹穀穀主之位,盡管因為受到風宮的約束,這個穀主做得並不十分舒暢。

    另外三人幾乎是與杜曲同一時間跪下的,他們隱隱感覺到若違抗眼前風宮少主的意旨,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天鷹穀穀主杜曲、背插雙鉤的雙旗幫幫主顧仲伯、濃眉豹眼的萬獸寨寨主彭獨群、麵目清朗的求聖門門主袁道——四人無一不是一方強者,平日隻接受屬眾跪拜,而今他們卻一無例外地跪伏於牧野靜風麵前!

    又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牧野靜風的臉上有了一絲滿意的笑意,他轉向禹詩道:“離我定下的期限還有多少時間?”

    “回稟少主,還有半個時辰!”禹詩恭恭敬敬地道。

    ……

    半個時辰後。

    跪伏於牧野靜風身前的已有十七人!

    但牧野靜風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他冷冷地道:“禹詩,你說已有十八個幫派歸附我風宮,為何隻來了十七人?”

    禹詩道:“尚有赤焰門門主卜懌未至!”

    牧野靜風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卜——懌?”

    就在這時,一個青色的身影如飛而至,射落校場。遠遠地便向牧野靜風跪下,口中道:“屬下卜懌拜見少主!”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時辰已過,你來遲了,自斷一臂吧!”

    語氣輕描淡寫,卻讓一旁的葉飛飛心頭大震!

    卜懌駭然抬頭,臉色已是蒼白如紙!他顫聲道:“少主,昨天正是內子臨盆之時,所以才……”

    牧野靜風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事出有因,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可以決定自斷左手或右手!”

    聽到這兒,本是垂首朝地的另外十七人皆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抬頭向牧野靜風望去!血火老怪張了張口,終欲言又止;禹詩不動聲色地站立著,麵無表情;葉飛飛把白辰的手握得更緊了,白辰則咬著下唇,直至把下唇咬得發白。

    此時正值秋季,而今天又是一個陰涼的日子,但卜懌臉上的汗水卻開始不斷地滲出!

    他的刀就在腰側,觸手可及,而他又是一個性情暴躁之人,常常為一點並不重要的事與他人刀槍相見!

    他的目光一變再變,先是憤怒,隨後憤怒化作驚懼,驚懼又變成絕望!

    他的手終於按在了刀柄上!

    但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閃電般拔刀!刀光一閃,劃出一道弧線,向自己的右臂疾砍下去!

    手臂卻未斷!在刀刃即將飲血的那一刹間,突然脫手,“當啷”一聲掉落於地上。

    卜懌怔怔地望著牧野靜風,他知道定是牧野靜風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卻根本未曾看出牧野靜風是如何出手的!

    他卻不知牧野靜風身懷“平天六術”之絕世武學,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靜風的暗器手法幾乎已獨步天下!

    牧野靜風無視卜懌的驚訝,道:“你為何選擇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難道你用的是左手刀法?”

    卜懌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為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還有可以利用之處,而我卻不甘心被逼我自斷一臂的人所驅使,如此一來,也許反而會使自己在被斷左臂之後,又會被斬斷右手!”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道:“你很聰明,也很坦率!”

    卜懌道:“其實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麽樣的人麵前應該坦率,否則就會自取其辱!”

    牧野靜風緩聲道:“你很會說話。方才你若是不肯自斷一臂,那麽被斷的已是你的腦袋!如果你不是自斷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絕不會攔阻。”

    頓了頓,繼續道:“現在我願意饒恕你一次,不僅如此,我還要晉升你為按察使,巡邏各歸附我風宮的幫派,至於你的赤焰門,我自會另外安排人選充任門主。”

    一直不動聲色的禹詩聽到此處,亦不由一震!風宮內部職位分工已沿襲多年,極少更改。沒想到牧野靜風竟突發奇想,晉升一個本屬外圍部屬的卜懌為按察使!這究竟是牧野靜風興之所致,還是另有深意?若是後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間,牧野靜風的目光向他掃了過來:“禹詩,你意下如何?”

    禹詩已習慣了被風宮屬眾尊稱為“禹老”,牧野靜風卻是直呼其名。當禹詩的目光與牧野靜風的目光相接時,他突然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挑釁的氣息!

    禹詩心中一動,恍然領悟,忙道:“少主為風宮之尊,一言九鼎,無人會違逆少主意願,況且有按察使巡邏各幫派,也可督促風宮屬眾一心效命風宮!”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道:“卜懌,因為你的職位是由我親自任命的,所以日後有事可直接啟稟於我!”

    卜懌心頭微驚:“如此一來,我在風宮可謂地位超然,至多也隻是在風宮四老之下了!可在此之前,我與少主卻是從未謀麵,亦未曾有過豐功偉績,此次‘榮升’,隻怕是禍不是福!”

    想到這一點,剛剛退下的冷汗又涔涔而出!

    牧野靜風的身子向後仰了仰,這才對跪伏於地的十八人道:“起來吧,我要讓你們看一樣東西!”

    眾人齊齊應“是”,起身後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靜風要讓他們看的東西是什麽。

    牧野靜風對立於那隻大箱子旁的四名風宮死士道:“把箱子打開,讓諸位過目。”四名風宮死士依言將木箱抬至中央,隨即拔出兵器,從四側齊齊插入木箱,再一用力,“哢嚓”一聲,箱蓋應聲而開。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頓時彌漫開來!

    十八幫派掌門人及葉飛飛、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裝何物,此時齊齊將目光投向箱子,這麽一望,不由神色大變!

    箱中所裝之物赫然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片烏雲悄悄地遮住了日頭,像是不忍目睹這可怖的一幕!天地間頓時陰暗不少!

    牧野靜風的神情冷酷——而他的聲音比神情更冷:“這裏共有洞庭十二塢五十八顆人頭,他們本當誓死效忠風宮,卻因懼怕幽求而四散潰逃,罪該萬死!這五十八顆人頭隻是個開始,日後所有潰逃的洞庭十二塢弟子皆要處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鋒般掃過十八幫派的掌門人:“我最恨貪生怕死之輩,你們既已歸附風宮,就當為風宮赴湯蹈火、肝腦塗地!他日風宮霸令天下,你們十八幫派便是天下諸多幫派之首!否則,下場與洞庭十二塢眾鼠輩無異!”

    說到這兒,牧野靜風緩緩站起,在眾人驚懼交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從今日起,你們不得再稱我為少主,因為我已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風宮宮主,亦即風宮惟一的主人!假以時日,我將一統風宮,進而率風宮勇士,建立不世偉業!”

    葉飛飛望著眼前的牧野靜風,百感交加!

    禹詩、炎越二人對牧野靜風此舉事先毫不知情,乍聞此言,亦不由一愕。不過“一統風宮”本就是風宮四老夢寐以求的,所以此時他們的心情是欣喜多於驚訝!禹詩、炎越相視一眼,齊齊跪下,口中道:“宮主應運而作,乃風宮大幸!以宮主神武,必能光大風宮,霸令天下!”

    在場風宮死士亦隨之跪下,轟聲道:“宮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幫派之主不敢怠慢,齊齊跪倒!

    在黑壓壓跪倒之人的麵前,惟一立著的葉飛飛、白辰二人顯得格外惹眼!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頗有不悅!他逼視著葉飛飛,道:“你追隨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風宮宮主,難道你反而不開心嗎?”

    葉飛飛默然無語!

    牧野靜風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殺機隱隱顯露!

    葉飛飛感覺到握著白辰的手似乎緊了緊,她心中一顫,暗自歎息一聲,拉著白辰,緩聲道:“孩子,向宮主施禮吧!”

    說這話時,她感覺有一股熱熱的東西向上直湧!

    那是淚!

    但卻並非因為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為牧野靜風身上所發生的驚人變化!就如同眼看著自己心愛之物突然腐爛敗壞了一般!

    終於,諾大一個校場,隻有牧野靜風一人站著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萬丈,狂呼道:“我要成為至高無上的人,世間萬事萬物在我麵前,都應是跪伏著的!”

    牧野靜風望著誠惶誠恐跪伏一地的人,隻覺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激蕩!他忍不住仰天長笑!

    笑聲中融入了他雄渾無匹的內家真力,源源而出,聲勢駭人!

    十八幫派的掌門人隻覺胸沉氣悶,暗自驚駭,不由把頭伏得更低!

    笑聲倏止,牧野靜風寒聲道:“洞庭十二塢的人雖然太過無能,但他們既然是為我風宮辦事,要死也應該是死在風宮手下!幽求闖入洞庭十二塢,殺人無數,本宮主絕不會放過他!你們要對幽求的行蹤嚴加追查,一有機會,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將之誅殺!”

    “是!”

    這是風宮新任宮主發布的第一個命令,眾人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一時應聲如雷!

    牧野靜風滿意地笑了笑,走至葉飛飛麵前,將她扶起,與她正麵相對,輕輕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成為我的女人,對不對?”

    葉飛飛嬌軀劇震!

    牧野靜風所說的,正是隱藏在她心中十年並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許,牧野靜風、蒙敏兩人都能察覺到葉飛飛對牧野靜風的情愫,隻是牧野靜風與蒙敏傾情相愛,葉飛飛又是一個理智冷靜的人,所以十年來,三人以純潔的友情抑製了其他的可能,他們彼此相互尊重……

    葉飛飛以為這種平衡會一直維持下去,這對她而言,雖然隱隱有少許遺憾,但她並不會覺得不公平。能看著牧野靜風幸福地生活著,就已是她的幸福!

    這種情結,在他人看來自是難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當蒙敏遭遇不幸之後,這種維持了十年的平衡終於打破了。葉飛飛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種企盼,但也僅僅是企盼,她不會刻意去追求。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能愧對蒙敏,盡管蒙敏臨終前曾叮囑她照顧好牧野靜風。

    而今,牧野靜風卻說出了足以讓葉飛飛深深震撼的一句話!

    頃刻之間,葉飛飛表麵的平靜與理智在牧野靜風輕聲相問之後,立即土崩瓦解!一種微醉般的暈眩一下子占據了她的靈魂!

    有那麽一瞬間,葉飛飛恍惚間已忘了自己身置何處,隻覺得整個身子都沉浸於溫馨的春風之中……

    但,牧野靜風的眼神終還是讓她驚醒過來!

    這絕非葉飛飛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靜風的眼神本該是清朗如山野之風,讓他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而現在他的眼神中,卻隱隱有一種欲念,有一股霸道,甚至,還有種居高臨下的戲謔之意!

    牧野靜風雙手擁著葉飛飛的雙肩,逼視著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無論是武力,還是情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時,葉飛飛真的無法抵擋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時此刻,牧野靜風那自信得近乎自負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葉飛飛!

    她頓時冷靜下來,輕輕地,卻很堅決地掙脫了牧野靜風的束縛,道:“穆大哥,你忘了敏姐了嗎?”

    她如此說,絕無褻瀆牧野靜風與蒙敏之間的情感之意,她隻是希望當自己提及蒙敏時,牧野靜風能因此而憶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與蒙敏之間發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靜風卻皺了皺眉頭,放開葉飛飛,重重地哼了一聲。

    禹詩清咳一聲,恭聲道:“少主願承先人大業,執掌風宮,自是風宮之大幸,此等大事,不能草率了結,而需鄭而重之,行繼位大典!”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道:“此言不虛,你們說風宮至今一分為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執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礙,若我繼任風宮宮主之事被風宮所有弟子知悉,必會眾心思歸,促使早日一統!禹詩,你認為繼位大典應以何處最為適宜?”

    禹詩遲疑了一下,道:“這……”

    牧野靜風目光一沉:“禹老難道有難言之隱?”

    禹詩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道:“曆代宮主繼位,皆在‘戰風台’,隻是……隻是‘戰風台’所在的行宮,仍為風宮逆賊把持!”

    牧野靜風若有所思地來回踱過幾步,停下腳步,果斷地道:“好,我就先奪回此行宮,讓風宮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風宮!至於你們十八門派,且先對付幽求,若是能將他除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暫時纏住他,使他無法介入我的舉措中!”

    炎越插話道:“他手中有骨笛與一小兒,該當如何?”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骨笛務必要保全!至於那小孩,幽求說他乃練劍奇才,若能為我風宮所用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緘默良久,方對十八門派之主揮手道:“你們這就啟程設法截殺幽求,記住,今天所見所聞,不得向外人透露一句!”

    “是!”十八門派的掌門人齊聲應是,躬身施禮後,匆匆而退!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腳下時,禹詩低聲道:“少……宮主,他們十八門派雖歸附風宮,但卻未必都心悅誠服……”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打斷他的話道:“你擔心他們會將我所說之話泄露出去嗎?哼,其實我料定這注定是一個無法保守的秘密!”

    禹詩又驚又喜地道:“宮主另有計謀?”

    牧野靜風傲然一笑,道:“風宮逆賊由他們口中探出我的計劃後,一定會想到這多半是我有意透露出去的風聲,他們必會以為我們隻是欲聲東擊西,其真正的目標絕不會是‘戰風台’,如此一來,他們對‘戰風台’的防範必有所疏忽,這恰好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血火老怪有些擔憂地道:“風宮逆賊的力量目前並不在我們之下,宮主能否待到我們的力量更為強大時,再與他們一決高下?以免倉促出戰,兩敗俱傷!”

    牧野靜風不屑地道:“沒有我牧野靜風時,你們尚且能與他們抗衡數十年,難道以我的力量,尚不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嗎?”

    血火老怪臉上有赧然之色,囁嚅了兩句,退至一邊。

    牧野靜風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我牧野靜風已沉寂十年,現在該是我重耀江湖的時候了!”

    他猛然揮手:“返回行宮,我要親自布署攻襲‘戰風台’的計劃!”

    △△△△△△△△△

    當牧野靜風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後,君山惟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烏雲散去,陽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與肅殺使君山的一切都顯得沉重凝滯。

    甚至,包括鳥鳴蟲啾之聲。

    木箱連同箱中五十八顆人頭留下了,牧野靜風曾坐過的交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場中央。

    沒有生命,惟有死亡的氣息!

    倏地,校場中響起一聲歎息!

    聲音很輕,但在如此寂靜的校場中,卻顯得格外清晰入耳!

    校場中仍是空無一人!

    歎息聲由何而來?

    難道,是鬱積不散的幽魂為他們自己歎息嗎?

    兩個身影倏然閃現於數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射落校場中央!

    身形落定,可見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貢子與牧野棲二人!

    原來,在校場西北角樹著數丈高的刁鬥,洞庭十二塢的弟子置身其中,可藉高望遠,察看敵情,如有異變,便向眾人示警,或以燈籠為號,或以旗幟為號。卜貢子料定牧野靜風必會在君山出現,故領著牧野棲守候於此。牧野靜風、禹詩、炎越皆是身手不凡之輩,卻不會想到有人就隱身於自己上方的數丈高空之中!

    卜貢子在刁鬥上挖了小孔,用以察看下邊的情形,至於牧野靜風諸人的對答,更是悉數落入他們的耳中!

    不僅是牧野棲,連卜貢子也為牧野靜風如此驚人的變化而感到暗暗吃驚!在此之前,他已料定風宮奉牧野靜風為少主,必另有手段控製了牧野靜風。而今日看來,牧野靜風不但神智清晰,而且他的言行根本沒有言不由衷之跡,若非是與之共處一鎮達十年之久,卜貢子一定會認定牧野靜風的本性就是邪惡的!

    卜貢子對牧野靜風當年的事自然亦有所聞,知道他曾經因為受到邪門手法的控製,變得日正夜邪,難道這一次,牧野靜風又有了同樣的際遇?

    牧野棲的心情自然比卜貢子更為複雜,當他看到姑姑葉飛飛向父親跪下時,其心中之震驚難以言喻!

    父親的容貌怎麽突然變得充滿了邪異氣息?他的一言一行為何冷酷如冰?他怎會那般對待葉姑姑?

    諸多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遠非十歲孩子所能承受!盡管牧野棲深深盼望著能與父親相見,而今日一見,他所感覺到的,卻是自心底萌生出的涼意!

    “若是自己此時與父親見麵,他會不會如對待葉姑姑那般待我?”這個念頭讓牧野棲倍受煎熬!

    五十八顆人頭以及葉飛飛的一跪,終於抑止了牧野棲欲與父親相見的衝動!他相信父親的變化必定有蹊蹺之處,所以他會與父親相見的,但卻不是現在!

    一老一少立於洞庭十二塢的校場中央,各懷心事,久久不語。

    許久,牧野棲以微顫的聲音道:“瞎爺爺,我該如何是好?”

    卜貢子歎息一聲,道:“你了解自己的父親嗎?”

    若是以前,牧野棲早已點頭,而今,他還是疑惑了好一陣子,終是搖了搖頭。

    卜貢子緩緩地道:“的確如此,你所了解的隻是身為你父親的牧野靜風,對十年前被視作武林後起之秀的他毫不知情,對身世奇特源自風宮的他,更是一無所知!你父親已入魔道,你若想救他,就應該好好地了解他的過去!”

    頓了頓,卜貢子古怪地笑了笑,繼續道:“也許除了你母親以及葉姑娘之外,我是最了解他的人了。因為我在華埠鎮一住十年,惟一的目的就是為了了解他!”

    牧野棲驚愕地望著他,他不明白卜貢子為何要以十年的時間來了解父親!

    是不是江湖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神秘莫測的?

    卜貢子的聲音倏然變得格外幽遠:“當你知道一些鮮為人知的事之後,你會發現要讓你父親回到從前的生活中,有多麽的困難!你們父子將要麵對的力量,是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可怕!”

    牧野棲靜靜地聽著。

    對於卜貢子的話,他盡管未能全部明白,但有一點卻是勿須置疑的,那就是平靜的生活已離他而去,永遠不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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