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海行龍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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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龍魔王……你已經醒了嗎?”

    龍機愣然轉頭,這才發現在他所躺著的,這張淡黃色牙石大床的四角飄帶中,隱然有一個淺淺的身影。

    “你是……”

    在龍機的注視之中,一個纖細而又有明顯流線弧度的身形,從飄帶後顯現。

    圓圓的亮眼,像鏡子一樣,映散出很明顯的生澀。

    帶著微紫的長發,在水中舒緩地飄散,另有一股優美的貴氣。

    薄滑的皮膚,微微透紅,似乎凝合了細嫩與彈性……

    巧巧的鼻子,赤赤的唇色,那是一個女性特有的表征。

    反亮的絲披,像她的秀發一樣地受波而動,燦紫的袍色,配上淡紫的發色,讓人有一種鮮然的亮眼感覺。

    長裙的帶尾飄灑間,似乎正在緩緩輕盈滑舞……悄然而現。

    龍機從來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看到這樣“正常”的人!

    而且還是一位如此亮眼的女郎。

    龍機真的是非常意外!

    在這樣的地方,看到一位這樣“正常”的女郎,豈不是一件“反常”到了極點的事?

    尤其是在黃牙石床上,在自然發出的淡暈盈光中,氣氛是如此地幽靜沉蘊,就好像看到了化為人形而出的水靈,更讓人宛如身在幻夢之中。

    “我是海鰈,龍魔王如果願意,可以直接叫我鰈兒……”

    這位紫發紫衣的女郎,紫紅色的雙唇輕抿,微帶一絲薄笑,但所傳來的訊息,卻非常地清晰。

    “鰈兒……你……也是深海獸魚宗的人嗎?”

    龍機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因為從外表上看,這位鰈兒,和之前龍機所看到的,那些魚頭魚樣的“半魚人”,實在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樣子。

    如果按照著眼見的感覺……

    這位女郎當然不會和魚頭魚臉的“深海獸魚宗”,有甚麽關係!

    “當然了……龍魔王……”鰈兒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海行宮府’中,怎麽會容許其他的門派之人進入?”

    從她紅唇未開,就晰然傳來的訊息,原本就很合理的說法,卻帶給龍機如此不協調的感受……

    她說甚麽?

    海行宮府?

    龍機忽然想起了,這個深海獸魚宗,幾乎從來沒有外人進去過,甚至連名稱,都隻有少數幾個老修真聽說過的名字。

    看樣子這位鰈兒,真的是“深海獸魚宗”的門下……

    “可是……鰈兒你……看起來……”

    龍機還是有點無法相信,眼前這瞧來幽然中又具亮眼氣質的女郎,和那些“半魚人”們有甚麽關係。

    鰈兒的笑容還是沒有甚麽改變。

    “龍魔王的意思,是說鰈兒的樣子,看起來和龍魔王初來時所見的本宗門人,不大一樣嗎?”

    龍機直到這時,才想到這樣直接的表示出自己的疑問,也許是一件失禮的事。

    因此,他有點尷尬地望了望眼前的麗人,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麽表示,才算是恰當。

    不過鰈兒顯然並沒有因為這樣的疑問,而有甚麽表情上的變化。

    “龍魔王,也許您初到人間,還不清楚……本宗的修練原身,就是以人體為基,所以,雖然龍魔王在初來之際,正值我們體氣運轉,行祭求海神之典,因此看起來和我們真正的原體有點差別……”

    鰈兒的眼神中,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了然。

    “所以,龍魔王,我們‘深海獸魚’一宗,雖則運功時,外形會有點變化,但我們每一份子,都是不折不扣的人。”

    龍機聽到這裏,才算是明白了緣由,不禁“哦”地一聲,從嘴裏冒了個氣泡出來。

    看著龍機的反應,鰈兒的笑容顯得更濃了一些:“龍魔王,初看到您時,光氣迸散,同時身上還有直接就等於是‘海神’的‘姮靈聖卵’……鰈兒原先還真有些怕您呢……”

    “怕我?”龍機隻能夠苦笑了一下:“在我的經驗中,所遇到的都是超級的強橫存在,從我以這樣的形象出現以來,根本隻有被逼得到處亂竄的份,哪有甚麽讓人‘怕’的地方……”

    “不……龍魔王……”鰈兒搖了搖頭,似乎第一次試著想傳達不一樣的訊息。

    她停了一會兒,見龍機並沒有甚麽生氣的表示,方才繼續傳訊道:“鰈兒潛修的是‘海眠大法’,因為直探生源,故而‘直覺’最準……”

    她又停了一會,龍機以眼神采詢下,才又說道:“在鰈兒的感應之中,龍魔王的質性裏,有一種鰈兒遍感不遇,從未見過的深沉……”

    “深沉?”龍機叉問。

    蝶兒再次輕輕搖了搖頭:“鰈兒不知道怎麽形容,但那真的是一種鰈兒完全陌生的感受……似乎深到已無法用適當形容來敘述的程度……這也是鰈兒一開始有點‘怕’龍魔王的原因。”

    龍機忽然間,又想到了之前的夢境裏,點著他胸口的那隻薄綠的小手。

    這裏麵是不是有甚麽關連?

    龍機不知道。

    “老大老大,聽說你已經醒來啦?”

    一個突然而至的訊息,就好像一個大嗓門的人,拉開喊叫般地清晰而又強烈地傳來。

    龍機之前的那種疲勞,雖然已經不再,但還是有點覺得這樣強烈的訊息,聽起來實在有點“刺耳”!

    正禁不住伸手輕按著額頭,一個高大的黑影,“呼嚕”一下,就宛如水中的遊魚那般,直竄而來。

    豬拱拱見到坐在床上的龍機,高興地大叫傳訊道:“哇哈哈……老大真的醒啦?我說老大,你快點來,老鯰魚這裏,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呢……”

    捏著額頭的龍機,沒好氣地說道:“你……還是一樣喜歡吃東西?”

    豬拱拱愣了愣,張了張長嘴:“是呀!老大你怎麽這麽問?吃東西不對嗎?”

    龍機隻能搖了搖頭:“對你而言,不喜歡吃才不對的……”

    豬拱拱一聽,隨即放下心來,嘻嘻笑道:“是啦是啦!那麽我們快去吃吧……

    我從來不知道在水裏,也會有這麽好的東西呢……”

    龍機又搖了搖頭:“海淰大群長呢?”

    豬拱拱見問,才像是忽然想到了甚麽那般地說道:“啊?對了……老鯰魚似乎會算一樣,本來陪著我吃那個甚麽‘沉浪瓜’,吃得正高興,突然間就站起來,告訴我說,你已經醒了……然後他們七、八個老家夥,就好像變得恭敬無比地,連來打擾都不敢,就請我轉告鰈兒小姐,等老大休息夠了,領著老大到甚麽海甚麽廳去……”

    豬拱拱傳來的訊息,雖然有點沒頭沒尾,無因無果……但從他這些訊息中,龍機多多少少還是曉得了他醒來的時候,豬拱拱正在做甚麽……

    旁邊的鰈兒倒像是很明白地笑了笑,點點頭。

    龍機放下手,噓了口氣,看著眼前“咕嚕”現出一個氣泡,便即轉頭對著鰈兒說道:“我已經休息夠了,鰈兒你帶我去那個甚麽海甚麽廳吧……”

    “稟龍魔王……”鰈兒的淺笑,依然帶在臉上:“是宗內‘群長’們議事的‘海峰廳’……”

    龍機一直到後來,才注意到深海獸魚宗,這個隻有名傳,從未有“人”到過的“海行宮府”,是個甚麽樣子。

    第一個讓他注意到的,是他所處的那間休息室,一些怪異的地方。

    之前因為瑩光甚亮,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這有著黃牙石床的休息室,有甚麽不同。

    直到後來他們在水中聳身而起時,龍機才發現,此室上半部,圍蓋起了一層透明的薄膜,清透如琉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外麵潾潾的,鼓蕩波力之間的薄影。

    在這水下波力的漣動來去間,龍機真的看到了許多讓他想起之前“老鯰魚”長像的“魚兒”。

    那些魚兒,有大有小,有單有群,有扁有圓,甚至有方有角的,各種奇特的形狀皆具!

    有的看起來隻像一紙薄片,有的看起來宛如一團花絮,有的則是看起來就像個在水中浮動的木石。

    龍機從來也沒有想到,魚身的結構外形,可以有這麽多的變化!

    而這些魚群們身上的顏色,深青淺黃,綻紅豔藍,不但讓人看了眼花撩亂,甚至還會注意到,這些魚兒,不管大小,都從自身發出一種冥冥的盈光……

    這種自體而出的淡芒,讓這些琉璃膜外的魚群,看起來就好像是一盞一盞的淺燈淡燭,綺麗之餘,無限悅目。

    好像用個透明罩子蓋住的此室,往上看去,隻覺遠處深沉幽幽,完全看不到甚麽“天空”的模樣。

    龍機知道,現在所處的位置,必然是在不知道多深的水底海層下……

    此室的地麵,也和一般的石麵不同,在渾黑的表麵上,微微有軟彈的感覺,輕觸其上,自有一股溫旭,似乎那種地底的熱度,已透層傳來。

    如果真的要躺著睡覺,說不定直接躺在這樣的地麵,比在那黃牙石床上還要來得更舒服一些。

    接嵌透光圓罩的矮壁,同樣是由那種奇特構成地麵的緊韌黑質所組,而室間另一端,出口則是略長的橢圓形,如拱如洞,看起來益加怪異。

    因為在水中,所以龍機等人的動作,當然也不是用“走”的。

    而是輕蹬飄身,竄遊而去,龍機適應了一下,很快就掌握了水中遊行的訣竅。

    有那麽一刹那,龍機從熟悉中,回憶起了在“虛靈界”到“生靈城”時的那種特別的飄行方式……

    那是完全一模一樣的感覺。

    穿過拱洞般的出口,龍機也不由得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這個通道,因為並非設計來讓人在其中行走的,故而其實並沒有甚麽“地麵”……

    說得直接一點,那根本就是一條圓圓的管子。

    一條薄膜合圍,透光可見外麵水散紋波的透明管子。

    而且這條管子,還像是埋了一半在之前休息室裏,那種質性特殊的軟韌地麵之中,就好像是嵌住了那般,蜿蜒而出……

    龍機這時,才算是看到了所謂的“海行宮府”的大概!

    像他現在所處的這種透明半埋管子,縱橫密集,幾乎放眼望去,都是交疊的管子。

    這時他才知道,之前的休息室,其實隻是接管出來的一塊海底高起的橢圓形黑色建築。

    像這樣不知道由甚麽質料所組成的,黑蛋形般的建築,有大有小,至少也有幾百個。

    點點盈亮,透膜而出,龍機幾乎可以從那半罩的透膜中,看到許多的大小人影,在裏麵活動……

    這……這是一個怎麽樣的城市?

    怪異的地麵、怪異的透管、怪異的半公開居室……

    黑沉的水層上方,讓整個“海行宮府”,宛如海底的燈城!

    加上透膜之外,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穿梭魚群,點綴著或明或暗的幽幽白光,讓透管看出去的龍機,隻覺得壓迫般地瑰麗!

    深沉的水彩,是一種湛然的靜謐……

    而偏在寂寧之中,卻又盈聚了如許靈熱的生氣!

    這樣的景象,絕非人間所能想像!

    龍機在薄膜管中,竄身前遊,同時一邊從管中,往外細察著這座從未聽人談過的另一項奇跡——“海底之城”!

    清透的管壁,不但可見上方的魚群來回悠然飄遊,甚至還可以看到另外的幾條管中,有一些人在其中來來去去……

    龍機看得到他們,而他們也同樣地看得到龍機。

    隻不過讓龍機訝異的,是這些看起來已經是和“正常人”一模一樣的深海獸魚宗門下,已不複之前他所看到的那般有著一個怪異的“魚頭”!

    可見鰈兒所說的,大約是真的了。

    這些修真們,其實真的原本都是人!

    真正的人!

    隻是……

    甚麽樣的功法,竟會讓一個修練的人,在外形上出現這麽大的變化?

    而這些人,又為甚麽會有興趣去學這樣的功法?

    心中浮起這樣疑問的龍機,幾乎是立即性地,就從腦海裏蹦出了一個清楚的答案!

    那就是質性脫開肉身震動較遠,比較接近神識層次,灌注之間,變化幾可如意的“生靈精氣”!

    龍機所知道的“深海獸魚宗”,那種形變的特征,豈不是隻有“生靈精氣”的質性最為接近?

    看來臌肊生靈王,神識雖困於地行晶脈之中,周身裂受雷芒之苦,無法現形。

    但她的神通竟是令人難測已極,似乎這樣也在人世間的罕至處,有了極大的影響。

    龍機正在忖念之間,身旁突然“唰”地一下,豬拱拱束臂彈身,突然以一種疾快的飛遊速度,移到了龍機的身邊,嚇了他一跳……

    “老大老大,你瞧我老豬這水中悠遊的姿勢,還算優美吧?”

    龍機收回沉思的念頭,凝眼瞧了瞧豬拱拱在那兒晃來晃去的模樣,沒好氣地回答:“以一隻豬來說,你可能算得上是最會遊水的了……”

    豬拱拱收到龍機的訊息,隻覺得老大好像真的是在讚他遊得好,更是高興得在管中邊竄行邊翻了兩個身……

    豬拱拱這個劇烈的動作,立刻就讓旁邊其他並行或交會的管中,那些深海獸魚宗的門下,注意到了龍機所行的管中情形……

    然後龍機就看到,這些深海獸魚宗的門下,在發覺這邊的管中波動較劇,因此見到了前麵優然滑進的鰈兒,以及她後麵的豬拱拱和自己之後,立刻就停止了前進,一個個縮身緩勢,竟在管中對著龍機這邊伏拜了起來……

    發現到周圍深海獸魚宗門下的異常反應時,豬拱拱還以為這些人是看到自己高超的水中漫遊技巧而產生的讚歎回應,更高興得豬頭連晃,“拱呱呱”地對著龍機叫道:“唔哇哇,老大,看來我老豬好像真的很行呢……”

    翻裙飄袖,弧進中順溜的勢道,顯出一股說不出優美感覺的鰈兒,纖腰微轉中,側滑裏對著豬拱拱微微笑道:“拱拱大哥的遊勢,確實是強勁按訣,運力間的熟稔,讓人很難相信才學會這樣的移動方式不到一天……”

    豬拱拱長鼻連聳,好像在陸上吸嗅空氣那般地扭動著,使得咧開的大嘴那種傻笑的味道更濃。“哇哈哈……這個這個,我老豬會這麽高明,還不是因為教我老豬這些的鰈小姐,實在教得好……哇哈哈……”

    很明顯地,豬拱拱當然是壓根兒就聽不出來鰈兒前麵的話中,後頭那種未盡的轉折之意……

    鰈兒雖和豬拱拱相處的時間沒多久,但似已很清楚了豬拱拱簡單的思考特性,因此也並沒有甚麽意外的表情,隻是依然含笑說道:“拱拱大哥,雖然你遊得很好,但鰈兒的這些門人,禮敬的卻不是你的遊水之技……”

    正呱呱哈哈,笑意滿臉的豬拱拱,好像還很意外的樣子……

    “啊!不是嗎?”它張著的嘴,不知道是否因為生得大,一下子也沒來得及縮合起來,回眼又望了望,方才舒顎問道:“那他們這樣仆拜著,是做甚麽呀?”

    “拱拱大哥,他們當然是因為看到了龍魔王,所以才會有這樣子的敬服行為呀……”

    鰈兒款款側滑中,訊息很自然地回應著。

    龍機忽然覺得,鰈兒在水裏的遊勢,雖在窄管之中,卻依舊是那麽樣地舒雅自如,翩翩暢暢……

    “咦?是這樣的嗎?”豬拱拱抓了抓頭,終於比較沒有那麽興奮了,撥水的進勢也安靜了許多:“你們這個甚麽宗的,是早就認識我老大了喔?”

    鰈兒流轉的眼光很快地瞥了一下跟在二人後麵的龍機,輕搖頭部的動作,讓她淡紫後飄的秀發,出現漣漣輕波。

    “當然不是……”鰈兒的眼神有一種長久形成,因此變得自然而然的反射:“龍魔王是我們每一個門人,從初入到深修,都一直隻有聽聞,傳說中的特殊存在,我們怎麽會有可能認識他……”

    “喔……”豬拱拱顯然對於這種世故性的因緣,並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樣反應。

    倒是在後麵的龍機,從鰈兒的訊息之中,聽出了一些很深層的內涵。

    在他的感覺中,臌肊生靈王雖然神識脫體,而且被限製在地脈晶母之中,但依舊非常苦心孤詣地,於人世間的另一個不為人知的深海中,經營著一些甚麽東西……

    “鰈兒……之前我好像有聽到,你們深海獸魚宗,和‘裂天劍宗’似乎有些甚麽過節?”

    層層的連想中,龍機忽然記起了這麽一段經過。

    鰈兒點了點頭:“本派的立宗之基,是在‘北海’之底……位置所在,稍微偏東……而‘裂天劍宗’的裂天島,則是在‘東海’之北,因此就大範圍的說法上看,我們這兩派的活動範圍,某個程度上是有一些重疊的……”

    “因為這樣,才產生的衝突嗎?”龍機問。

    “當然不是這樣而已……”鰈兒搖了搖頭:“龍魔王不知道曉不曉得,在人間界的四點薄空點,有所謂的‘四界柱’的說法?”

    四界柱?

    龍機點了點頭:“我多少聽說過一些……”

    “那麽龍魔王有聽說過‘北界柱’的‘貞靜碑’嗎?”

    龍機又點了點頭。

    反而是鰈兒,倒為了傳說中的“龍魔王”,竟似是對人間“真人界”的狀況,有如此清楚的了解而顯出一些意外。

    不過她生性就極為含斂,心中的意外感覺,並沒有直接形於反應,因此她隻是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四界柱,其實每一界柱,都有屬性不同的特點……像時在時不在的‘半天雲梯山’;奇麗之最的‘芳菲門’;凶厲烈暴,裂身以往的‘雷芒峽’;和北邊的這個東西飄忽,存在處左右橫移可達數千裏遠的‘貞靜碑’……”

    “貞靜碑?”龍機其實關於北界柱“貞靜碑”的特性,知道得也不少,聽鰈兒這麽一說,還是很自然地問道。

    鰈兒點了點頭:“不錯,據說‘貞靜碑’的存在,似乎有疊空之象,並沒有一個比較特定的位置;有時候它會出現在北界最西漠的‘殘陽穀’,有時候會出現在最南的‘半天草原’,有時候則是會出現在最北的‘冰河脊’……”

    她所說的這三個位點,是“貞靜碑”的三個很有名的轉換現形處,無須鰈兒的解釋,龍機也早就知道了。

    “不過,這三個地方,雖然普為一般修真所知,但其實‘貞靜碑’,還有第四個會凝虛現形的位置……”

    這一點龍機倒還真的沒有聽說過,因此他立刻就注意了起來。

    “那就是在我們‘深海獸魚宗’和‘裂天劍宗’,少許交疊的範圍裏的‘衝潮海’海中……”

    “‘衝潮海’海中?”

    對於這樣的第四位地點,龍機還真的有些想不到……

    “衝潮海”的海麵範圍並不大,來自北方的冷潮與來自東南的熱流,在此互激,讓這個區域的海麵,顯得特別地變幻無常,不但複雜的雲氣厚流濃轉,海麵上更是隨時翻瀾迷漫,難辨方位。

    普通的俗世船隻,向以“迷舟角”稱呼。

    讓龍機沒有想到的,倒不是“衝潮海”的這個名字,和其變幻無定的海麵特性。

    而是鰈兒訊息裏,那個“海中”的含意。

    難道……“貞靜碑”竟還會跑到水裏去?

    龍機還正在覺得有點想不透,鰈兒肯定的訊息,隨即又晰傳而來:“是的,龍魔王……這第四個‘貞靜碑’出現的位點,就在海下兩百七十五丈,一個隆起的海脈岩山上……”

    龍機確定了鰈兒的說法,這第四個地方,真的就在海中後,也不由得歎了口氣說道:“難怪真人界從來也沒有人聽說過,‘貞靜碑’竟會有這第四個轉換點……深藏於如許重海之下,恐怕也隻有你們以水為居的‘深海獸魚宗’,會察覺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了……”

    鰈兒微亮的雙眼中,似乎有一絲困惑。

    龍機無意中所流露出來,那種對“真人界”熟悉無比的訊息,很顯然讓她有點想不通。

    不過在龍機的訊息結束之後,鰈兒的反應倒是一點也不慢:“不,龍魔王猜錯了……這個地點,並不是沒有人知道。”

    龍機愕然而望:“你的意思是說……”

    “除了我們‘深海獸魚宗’之外,負責守護北界柱,但因為‘貞靜碑’的特性,而使得舉派上下,隨時都要立刻遷移,可以說所有‘真人界’中,以整個宗派而言,靈動性最強的‘貞靜玄女宗’,也是知道的……”

    龍機對於這一點,很快就接受了。

    “秉天間之意,護守界柱的宗門,知道這第四個位點,倒也說得過去。”

    鰈兒也很同意地點了點頭:“不過除了‘貞玄女’她們之外,還有一個東海‘裂天劍宗’,也同樣知道這一個地點。”

    龍機這次就有些想不通了。

    “他們怎麽會知道的?”

    “因為‘貞靜碑’立形之處的那個海底岩脈,叫‘地龜龍柱’;此脈綿延三千五百裏,最後長拉向南,下接‘芳菲門’所在的‘空花玄脈’……”鰈兒清晰的訊息,似乎另有一種讓人覺得整個四界柱,都彼此互有牽連的感受:“在‘地龜龍柱’初升淺海的九百裏,外露而出的岩角,形成了東海北側七十五個大島,三百二十七個小島……其中一個,就是‘裂天島’!”

    龍機總算到現在,聽到了一點端倪。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了解了其中的關連:“裂天劍宗立派所在,察脈堪形,本來就是一定要的,這就是他們也發現了‘貞靜碑’在海中出現的原因嗎?”

    龍機已經明白,隻光憑這樣的一點,貞靜碑所在的“衝潮海”,雖然一向惡名在外,但恐怕也絕對擋不住正派的“真人”持氣探察。

    “還不隻是這樣的,龍魔王……”鰈兒苦笑了笑又道:“地龜龍柱,傳說是‘天靈’中體型最大,存在於世間時,大概隻有‘鯤鯶’可以比擬的‘地火龍龜’,蘊集地火化升天靈時,所引出的強大波動而形成……因此左圈右環,地勢連套中,層層疊起,格局之奇雅,是為世間的堪輿奇術所從未見載……雖然脈形綿長,但其中火脈相連,海上海下,至少形成了九十處的噴火山口……由此可見其累蘊的地火強度之烈,幾為我們所僅見!”

    龍機聽到這裏,立刻就明白了,“獸魚”與“裂天”之爭,最重要的關鍵,應該就在這裏。

    果不其然,鰈兒說到此處,臉上浮起了一絲苦笑:“‘貞靜碑’所出現的這個位置,恰在兩脈開分的叉點,一條綿接的主線,連通‘裂天島’,另一條深探入海,出口就在我們這裏……”

    龍機聽得嚇了一跳,記起了輕觸地麵時,所感受到的那一股溫煦的融熱……

    “你的意思是說……”

    鰈兒點了點頭,似乎無須龍機具體傳出訊息,就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

    “天地之奇,冥冥間自有衡克……以融集了可能超過好幾萬年的地火強度,每每在即要透噴之際,‘貞靜碑’就好像事先便偵察到這種悍然的騰動那般,卡現在叉脈之上……如無碑中那種來自天間的‘天冰利風’之氣鎮壓,地火直貫雙脈之後,裂天島和我們這邊,恐怕隻有全毀的結果……”

    雖已有預感,但聽到鰈兒明確地說出,還是讓龍機微微愣了。

    “所以……你們‘深海獸魚宗’現在……”

    “自從‘空間變異’之後,誰都知道空間最薄的‘四界柱’,已出現了空前的變化……別看我們現在似乎還很平靜,但其實‘空間折帶’突掠而來的次數,已經不下五次了……”

    這樣的說法,還真是龍機之前所沒有想到的。

    置晶藏沙,魚吞水沉,連續的奇遇,如果不是鰈兒提起,龍機差點就忘了那似乎正在全麵改變一切的“空間折帶”……

    看樣子即使是深處海下的此地,也同樣直接受到了無處不在的“空間折帶”影響。

    “鰈兒你是指……”

    鰈兒臉上那一絲淡淡的苦笑,已非常明顯:“我們大概已能確定,下一次地火噴放的時候,‘貞靜碑’恐怕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龍機聽得心中一驚:“那……那不就是說……”

    鰈兒又點了點頭:“不錯,無論空間異變,是否會引來傳說中的‘妖魔’,我們‘深海獸魚宗’如不遷派,即便‘妖魔’未至,頂多大概也隻能存在到下一次地火噴放為止!”

    聽鰈兒這麽一說,龍機都有些傻了。

    “這……應該你們絕對不會這樣吧?隻要舉派外移,豈不是就沒有問題了?”

    從鰈兒的敘述之中,龍機似乎覺得並不是那麽樣地不能解決。

    真不知道鰈兒為甚麽要把話說得這麽嚴重……

    沒想到龍機這樣的話才一說出來,鰈兒臉上的苦笑,便即轉成了更強烈的無奈!

    “龍魔王,我們無法遷移,自也有我們不得已的苦衷……關於這一點,因為事牽重大,所以還是請龍魔王和大群長見麵時,由大群長來對您說明,好嗎?”—在鰈兒溫婉的目光下,龍機隻能納悶地點了點頭。

    顯然這裏麵還有一層不為人知的緣由。

    “其實,除了我們舉派急遷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辦法,是可以宗派根源,連動都不用動的……”

    在龍機的困惑中,鰈兒的訊息又繼續傳來。

    除了遷派之外,這樣的情況,顯然隻剩下另一個解決之道。

    這是龍機之前就已經想到的了。

    隻不過這個解決之道,恐怕地火毀派的結果還未到來,就會先引起一串大麻煩!

    “你是說通另一脈,保這一脈?”龍機搖了搖頭:“這恐怕就是你們和‘裂天劍宗’,會出現敵對情勢的最主要原因了吧?”

    鰈兒似乎也為龍機快捷的思路,而感到另一番的驚奇,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說道:“龍魔王說得不錯……如果強大的地火融力,通貫了其中一脈,那麽我們應該就可以想辦法去保全另外的那一脈……”

    她的話說到這裏,就是接下來搖頭的地方:“但龍魔王在對象上卻是猜錯了……真正在做這樣打算的,並不是我們,而是‘裂天劍宗’!”

    龍機又有點意外地怔愕了一下。

    這倒真不是他所想到的。

    裂天劍宗,身為正派名門,鼎鼎的金牌高掛……

    怎麽會有這麽強橫的決定?

    龍機這麽想著的時候,眼中很自然地就流露出了一絲惑然。

    此時的鰈兒,不知是否所提之事,關及全派存亡,因此才終於第一次比較激動地睜圓了一雙大眼,有點氣憤地說道:“是的,就是這樣沒有錯……他們裂天劍宗,已經暗中全派動員,打算以強力硬占下叉脈所在,擴他脈而閉我脈,罔顧我們難以遷移的困境,隻想保全他們的‘裂天島’,和其周圍的四十四島世俗村落!”

    四十四島世俗村落?

    龍機忽然想到了正派那種對於世俗人群,好像都非常關心的一般性特點。

    如果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那麽龍機也就很難去推論號稱名門的“裂天劍宗”,會不會有這樣的決定了……

    隻不過……

    “裂天劍宗,現在自己也正忙得很……”龍機以飛龍蛟魔之身,和瑤璣有過好幾次的接觸,當然知道瑤璣在空間異變後,所抱持的想法。

    雖然他並沒有明確地聽過瑤璣對諸宗宗主所下的指示,但以他現在的思路,並不難推斷出現在諸派,應該都正在忙著撤遷的情況。

    因此他想了想,還是不大能夠肯定,裂天劍宗在臨走之際,幹嘛還來這麽一下?

    “所以,鰈兒你們有沒有好好地和裂天劍皇講清楚?這裏麵會不會有甚麽誤解?”

    鰈兒聽了龍機的問題,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幽幽中,暗蘊著激憤的苦笑:“頭一點龍魔王倒是沒有猜錯,裂天劍皇現在,確實像是正在忙著甚麽東西的樣子……但是,要說誤解……我們已經收到了由裂天劍皇親發的‘裂天令’,其中的影像訊息,已經擺明了要我們趕緊遷移的命令,這裏麵已經沒有任何找我們詢商的意思,您說我們想要誤解,恐怕也有些困難呢……”

    當鰈兒提到“裂天令”的時候,龍機就知道這裏麵的衝突,恐怕是難以避免的了。

    而裂天劍皇所要表達的意思,恐怕也真的沒有甚麽誤解的可能。

    因為裂天令可以儲存傳者的影像話音,直接重現於受訊者的眼前,不管是有甚麽樣的意思,都應該是由裂天劍皇所直接傳出。

    這裏麵要說“誤解”的可能,那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沒有了。

    如此看來,裂天劍皇那種寧願要“深海獸魚宗”舉派遷移,以俾能夠保存困地性很強的俗世島村的意願,大約是很確定的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還確實是很難用甚麽“誤解”的原因,來說明彼此衝突出現的緣由。

    如果真的是這樣,便算“深海獸魚宗”,沒有甚麽不得不搬遷的困境,兩派之間,要不起敵視,恐怕也是癡人說夢而已。

    裂天劍宗,真的這麽不講理嗎?

    龍機的心中,很自然地浮起了裂天劍皇,金冠冷臉,環劍裂裂的火橫樣子。

    不過緊接著,他就在腦中,浮現起了一位暈睫結辮,英健之中,透慧無比的美麗女修……

    紅菱!

    一位曾經與他,真正地發生了親密關係的嶽家大小姐……

    一位飛龍初曆人世,第一個真正算是“真人界”“修真”的女性!

    她在哪裏?

    會不會也在“裂天劍宗”?

    龍機想起了上回破開“綠煙生魂珠”,聚能複體後,幾乎是本能性地和也不知道為甚麽會在那邊的紅菱,有了第一次陰陽互交的經過……

    汗絞體纏間,那是多麽親密的接觸……

    可惜,當時的他,心靜如石,性冷近漠,竟在事後,完全沒有去理會紅菱的情況。

    她到底後來怎麽樣了?

    她還好吧?

    想到這裏的龍機,不由得背上微微滲出了冷汗!

    “龍魔王……您也認識‘裂天劍宗’的人?”

    鰈兒的訊息,終於將神情有點恍惚的龍機,注意力拉了回來。

    對於鰈兒訊息之中,那種一聽就知道問得非常小心的語氣,他隻是淡淡地傳了一聲慨歎的訊息:“裂天劍宗,我是見過幾個人的……”

    “啊……那麽……龍魔王對我們和‘裂天劍宗’的這件事……”

    鰈兒很自然地,就對龍魔王既有舊識在“裂天劍宗”之內,那麽對他們現在與“裂天劍宗”的互抗狀態,處理起來的態度,感覺到一些不安。

    龍機當然也很自然地就察覺到了鰈兒是在擔心甚麽……

    “據我所知,裂天劍皇雖然嚴肅剛烈,但似乎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

    鰈兒輕輕搖了搖頭:“等龍魔王聽過了‘裂天劍宗’的‘裂天令’裏的話,您再看覺得如何吧……”

    敏感的她,雖然不知道為甚麽,但她的直覺在派中是有名的……

    剛才那一刹那,她已感覺到,龍魔王牽神帶意的馳思現象下,那個所謂龍魔王認識的人,絕對不是隻有“認識”而已!

    這顯然為龍魔王助她們對付“裂天劍宗”時,增添了一些不確定的因素……

    龍機等三人,所穿遊的透管,蜒蜒直透整個“海行宮府”,當過了約一半時,嵌地的管身往上順拉而起,環繞的魚群,就好像是一朵一朵碎彩,滑行其中,有說不出的美感。

    從現在看起來,龍機已經能夠分辨,他們所前往的目的地是哪裏了。

    那是在這一片大大小小,瘰立於沉暗的海底中,各式的黑蛋型建築中,最大的一個。

    眼前龍機所看到的各式黑蛋,都從沉透的薄膜中,盈盈散出因為外暗內明的對比,而顯得極為通透的建築內部。

    隻有這個最大的立蛋建築,從上到下,似乎被一種暗青色硬貝殼似的質料所包覆,密不透光,非常的隱蔽。

    列排的小窗,左右橫拉出至少有二、三十個,從其中散射出來的亮青色線光,在魚影的包圍下,益加顯得高大而又沉重。

    四麵八方通連的透管,在此蛋周圍,齊腰融成了一個透明的圓盤,嵌接進建築之中……

    至少有二、三十個遠近的門人,來回穿梭間,似乎正在忙著甚麽東西。

    對這座海底城而言,這個最大的高蛋,無疑是整個門派活動的中心。

    他和豬拱拱,在鰈兒的前引之下,排波而進,正快速地朝這個建築接近……

    對這個巨蛋而言,其實並無甚麽特別明顯的門戶入口。

    因為其下方與透膜的環形嵌接,使得這個巨蛋的下半部,幾乎可以說是完全開放地和圓盤般的透膜接合在一起。

    亮青色的光芒烈烈耀耀,宛如通光的另類世界。

    每一個看到龍機的門下,都立刻在原處緩勢下拜,恭敬之態,畢現無遺。

    因為彼此真正地接近了,讓龍機比較有時間去觀察:這些和一般人的外表沒有甚麽兩樣,但實際上龍機又知道他們運起功來,外形會幻變的“深海獸魚宗”門下們。

    雖然在背景沉暗的海底,但這些門人們,身上隨波飄移的寬大衣袍,卻都呈現出非常豔鮮的色彩。

    黃的黃燦燦,紅的紅火火,紫的紫盈盈,綠的綠閃閃……

    除了色澤強烈之外,袍端袖尾,繡彩織霞地,編附著對比顯眼的各式圖飾。

    他們的膚色瑩和,似乎內蘊著柔光,眼線明晰,瞳中流然,不論男女,都是那麽樣地唇紅齒白,雖在水中,卻似自身軟膚凝滑滲液般,有一種平常陸上之人,都欠缺的潤澤。

    平心而論,龍機從來也沒有想到,隱密孤異的“深海獸魚宗”,會是一個如此俊秀的派門。

    這樣靈慧的質性,竟會轉形成完全不像人的魚形?

    想到這裏,龍機隻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反差感受。

    龍機他們從下方直入,管勢上拔而起,宛如蛋中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圓筒。

    周圍圈嵌著排排密密的光管,也不知道是由甚麽東西所造,熾熾放著強烈的各式彩光,讓龍機上竄而遊時,好像處身於彎成了圓筒的彩虹,綺豔之極,讓人如臨幻境。

    豔光錯落間,巨大的主管周圍,散陷許多圓形的拱洞,門下或出或入,橫穿側出,就好像是魚兒出入於特殊的處所。

    龍機他們的遊升之勢不變,原本寬度超過二十丈的巨筒,漸上漸合,慢慢變成了一個大概隻容五,六人並遊的通道。

    這個通道的入口,環光橫亙,流芒如蘇,一條一條的彩氣遮掩中,讓人除非穿霞而過,不然倒也看不到內部是一個甚麽樣的情形……

    在最前麵翻然引路的鰈兒,毫不猶豫地上竄而入,穿掠時點濺飛卷,真的好像是滑進了一個橫泄的瀑蘇那般,令人在眩奇下,實在很驚奇於那遮穴的到底是甚麽東西……

    跟在她後麵的龍機與豬拱拱,毫不遲疑地,就同時束身並臂,“唰啦啦”地排波而入!

    在這個好像是反扣而下的大廳中,出乎龍機的意料之外,竟是滴水也無。

    因此當他上竄而進的時候,“嘩啦啦”地帶起了一大片流旋著盈盈彩光的水花。

    濺流回落,龍機周身輕嗡而響,很自然地就固氣停在空中。

    這一個應該是位於蛋頂的圓廳,一環石桌長圍,中央竟才是進來的入口。

    之前從下往上望,自外側並看不清楚這個頂廳。但此時龍機環視之際,卻發現其實也同樣地上罩著一個圓蓋般的薄膜,上方那種沉鬱的水景,和下方流亮密集的點芒,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但也同時讓人感覺到“深海獸魚宗”“海行宮府”的神秘瑰麗。

    從此城的“高度”來說,俯瞰之間,可以很清楚地察覺,現在的這個大廳,應該是全城最“高”的一個位置。

    環圍的桌後,有七、八個彩衣各異的人,一看到龍機從水洞中竄出,立刻就伏地輕拜,同時輕響說道:“族下見過龍祖!”

    龍祖?

    停身在大廳空中的龍機,有點意外於這幾個顯然是“深海獸魚宗”最重要的幾個人,對自己應該是最“正式”的稱呼。

    當先一位,紫蟒滾邊袍,玉簪結髻,發色微灰,身形有點微福。

    灰眉灰須,唇上兩絡特別長的胡辮,讓他看起來就是有點年紀的樣子。

    不過話雖這麽說,但他圓目闊嘴,有點長扁的容貌中,卻搭附著平滑豐潤的皮膚,再仔細地看去,卻又比年青人還要更顯康健。

    龍機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人的長相。

    但他從質性的感應中,卻立刻就認出了,這位儀度氣表,隱含貴氣的人,正是之前龍機見過的“海淰”大群長!

    “貴派功法質性的容變,實在令人驚奇……”

    這是龍機停在空中,望著完全和之前是兩個樣子的海淰,唯一想到的感歎。

    海淰大群長,領著後麵的六個人,從地上立起,蒼鬱但又同具豐滑的臉上,那兩條長長的胡辮微微而動,竟似活物一般……

    “龍祖秉接海神生靈,族下的這一點小小的跳化,實是不足為奇。”

    龍機在空中攝氣前移,身形緩緩落到了地上,搖了搖頭道:“我實在也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會和臌肊前輩有這樣深密的關係。”

    海淰這一次還沒有說話,在他身後,一位腦袋看起來像是壓扁了的皮球,偏偏容貌秀氣至極,給人一種突兀喜感的門下,忽然接口說道:“當此空間異變,本門受裂天劍皇無理橫壓的時候,傳說中的龍祖,竟真的自聖魚現身,這才是族下們真正想不到的哩……”

    這人身穿鬆繃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合體,而且袍色亮黃,宛如貴族的銀袖嵌背衫,透顯出這人特別不一樣的身份。

    再加上他那種寬臉大耳的感覺,鈍錘般的頭型,卻又給人一種平易的和氣。

    “你是……”龍機很自然地就分辨出這是誰了:“你是海魨?”

    鈍頭黃袍人嘻開大嘴,點頭高興地回答說道:“龍祖的感應還真是可以直攝到我族的氣性之中……族下正是宗內的掌典長老,海魨……稟龍祖,您老人家這次可真是來得恰巧,正值我們準備要和裂天劍宗翻臉的時候降凡……”

    龍機皺了皺眉,一直覺得眼前的“深海獸魚宗”,和“裂天劍宗”之間的爭執,實在是有點棘手難辦。

    沒想到海魨長老的第一句話,就直挑了這麽個節眼來說。

    “你們和‘裂天劍宗’之間的情形,我已經聽鰈兒說過了,因此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海淰、海魨,你們確定沒有將裂天劍皇的意思弄錯嗎?”

    海淰見問,臉上和之前的鰈兒一樣,露出了一種無奈的苦笑。

    “稟龍祖,我派宗旨,一向就是不願意卷進‘真人界’的那種複雜的恩怨之中,因此一向孤偏沉潛,平時根本連和其他宗門的接觸也都沒有的……”

    聽了海淰的說法,龍機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現在的龍機,對真人界的認識,可沒有比誰會特別差到哪裏去,和之前飛龍與蛟魔的初來乍到,相較已是有了天壤之別。

    他非常清楚,神秘而又特異的“深海獸魚宗”,幾乎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在“真人界”中,有甚麽特別的訊息出現過……

    因此,他當然知道,海淰大群長的這段話,是再真確也不過的老實話!

    這讓龍機隻覺得裂天劍宗,真的是屬於那種但求己意暢達的蠻橫正派!

    他該怎麽辦?

    難道真的就這樣直接地和裂天劍宗相質以抗?

    龍機歎了口氣,雖然情勢明顯,但卻又總覺得這裏麵似乎有著甚麽隱含著的內情!

    他最好還是先把這一切,都先弄清楚了再說。

    “……龍龜烈變之際,地火一出,無辜生靈勢必盡毀於一泄;念生顧靈,唯有請貴宗急移他遷……掘脈擴引,另頭封固,牽傾烈流下,或稍能護持立附於火脈之上的島民生靈……貴派素以尋練海源,引衍變生為旨,舍襄此路,亦有何途?”

    裂天劍皇的這個半身影像,投空處大約有兩尺左右。

    從隱透的源光處可以看到這些彩相,是由一個約隻有巴掌大的,環劍之外,八條裂電圍嵌的小型劍令中,所反射而出。

    龍機這一次,已經是看第三遍了。

    裂天劍皇的語氣和模樣,並沒有龍機想像中的那麽惡形惡狀。

    一代劍主,當然還是自有其恢雅的氣度。

    不過,話語雖然禮蘊客氣,也保留了對另外一宗的節數……

    但龍機還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那種強迫你一定要接受的味道,依然是極為濃厚。

    那裏麵的意含,與其說是表達一個商量的意思,還不如說其實已經是最後的通牒了。

    在龍機的身後,則是很安靜地坐著引領龍機等人來到這裏的美女海鰈,和擠眼聳鼻,很好奇地細瞧著劍令中散射出來的裂天劍皇半身影像的豬拱拱。

    “以龍祖對真人界嫻熟的了解……”海鰈對龍機的稱呼,很自然地也變成了和海淰大群長一樣:“應該可以明白,對一個宗派而言,裂天劍皇言語之間的那種強製意思,已經是非常明白了……”

    對於鰈兒的補充,龍機隻是點了點頭。

    “你說得沒錯,裂天劍皇的意思,算是已表明得非常清楚了……”他的眼中又露出了沉思的神色:“剛才在大廳中,海淰大群長所提的,裂天劍皇的個人代表,是甚麽時候離開的?”

    “龍祖是說綠霓仙子嗎?”鰈兒回答:“她隻是很清楚地表明了裂天劍皇要我們舉派急遷的意思,然後就離開了……她並沒有在我們這裏停留多久……”

    “這就是我有點不明白的地方……”龍機皺著眉說道:“綠霓仙子也是我曾經遇見過的修真,以我知道她那種明斷清晰的習慣,怎麽會這麽不明不白地,丟下了這麽沒有轉圜餘地的劍令,就直接離開了?”

    “龍祖……”鰈兒終於忍不住地問了想了很久也想不通的困惑:“好像……真的見過真人界不少人呢……”

    龍機見問,隻得笑了笑說道:“在我變化成現在的這個樣子前,我倒是也曾經以另外的模樣,曆處過‘真人界’一段很短的時間……”

    鰈兒的表情,忽然間浮出一種恍然的神色:“是了,龍祖身具生靈之源,變化由心,當然是可以用另外的存在方式,在‘真人界’遊曆一番的……”

    龍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也沒有特別否認。

    因為這話說起來,可就太長了,而且真的要解釋,龍機自己也不知道該從甚麽地方解釋起……

    所以他也沒有另外多說甚麽。

    鰈兒在停了一會兒後,才又轉回了話題說道:“不過,稟龍祖,綠霓仙子雖然沒有在本派這裏待多久,但從她離開之後,反倒是來了不少‘真人界’的其他人……”

    “真人界的其他人?”

    龍機聽得愣了愣。

    “是的……”鰈兒又接著說道:“這也是大群長他們同時去聚合靈質元性,開啟由‘海神’所留下來的寶庫前,特別交待鰈兒要向龍祖說明的……”

    “你說的是甚麽人?”

    鰈兒停了一會兒,似乎對於這些突然而來的真人界修真,也並沒有多麽了解熟悉的樣子,想了一陣子才回答說道:“來的人是兩男兩女,女的那兩位,其中一個似乎還是一宗之王,叫鳳宗主還是甚麽的……”

    “鳳音鳴?”

    龍機很快地,就說出了答案。

    鰈兒連連點頭。

    “是是……龍祖說得是,正是這位鳳音鳴宗主……”

    龍機又皺了皺眉:“另外一位女修呢?”

    “另外的那位女修,看起來就不像是甚麽一宗之主,而且年紀之輕幼,簡直就好像隻是一個小女孩……”

    龍機又愣了愣:“她該不會是姓歸吧?”

    鰈兒對龍機的猜測,更是驚奇無比。

    “龍祖神靈……那個小女孩正是姓歸沒錯……怎麽龍祖連這個不傳名的小女孩也知道?”

    “不傳名的小女孩?”龍機隻能再一次地摸了摸鼻子:“這個小女孩後麵的來頭,你是不會想到的……”

    鰈兒困惑地望了望龍機:“龍祖的意思是說……”

    “既然這兩個女修都是無形團的人,那麽另外兩個男修,大概也跑不離這個範圍了……”

    鰈兒隻是苦笑了笑:“鰈兒一向都很少和真人界的其他宗派接觸,所以對這些人,實在是沒有甚麽認識。”

    龍機隻是點了點頭:“另兩個是甚麽人?”

    “一個渾身似乎放射著芒線,精細無比,好像是叫甚麽‘極元真人’,另一個則是比較年輕的男修,名字也很奇特叫‘陽印’……他們兩個所屬的宗派……”

    “我知道了……一個是邪之聖者,極光氣宗,另一個則是陰陽和合派!”

    鰈兒隻能瞠目點了點頭。

    龍機皺眉的深度,更加沉顯。

    “他們這些人,為甚麽要到這裏來?現在他們就在城中嗎?”

    鰈兒搖了搖頭:“海行宮府,外人是禁入的。所以他們現在是找到我們布放在海麵上的簡殼站……就算是綠霓仙子,也是在那裏將裂天劍皇的‘裂天令’交給我們的……”

    “他們來做甚麽?”龍機又問。

    鰈兒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他們直接找來後,就對著我們痛斥裂天劍宗的不該,並且表達了近期他們就要合剿裂天劍宗,恰恰便來請我們一起加入……”

    “他們要找裂天劍宗的麻煩?”

    龍機有點不大明白為甚麽無形團要這麽做……

    另外,陽印為甚麽會跑到這裏來?

    又為甚麽要在這裏麵插一腳?

    “從他們傳達了這樣的意思之後,大群長命我以‘海眠大法’,探測一下他們這四個人的真正意圖,以作為我們要不要接受和他們一起對付裂天劍宗的依據……”

    鰈兒的眼中放出一種深恍的光芒,似乎又回到了運功測意的那一段經過。

    “哦?那麽你探測之後的結果,怎麽樣?”龍機連忙問道。

    “在我的感覺中……”鰈兒的語音,聽起來也有些恍惚:“這四個人的真元修練,都是我以前所從沒見過的怪異……因此鰈兒雖然是使盡了力氣,還是隻敢在表層上做一些遙遙的收測,根本連接近都很困難……”

    “所以?”

    龍機當然也很清楚,這四個人,哪一個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而且,不早不晚,偏在綠霓離開之後,連袂而至,這裏麵沒有甚麽內情才怪!

    除了龍機自己很自然的判斷之外,鰈兒的回答,顯然也做了更直接的補充。

    “鰈兒雖然自己估計,功力比不上這幾位真人界的邪修……”她隻是很輕聲地說道:“但以純粹的直覺感應而言,他們確實是在一種同樣的趨力影響下,要對裂天劍宗采取一些暗中的行動……這裏麵有很大的一部份,是想要借助於我們的啟釁為借口……”

    “采取暗中的行動?”

    龍機更加留心地注意到了鰈兒的這種用語。

    她隻是點了點頭:“這裏麵的牽引,並不單純……而且還和之前的那位正派修真,像是有些關連……”

    “有些關連?”龍機聽得心中一驚:“你是說,他們要對綠霓下手嗎?”

    鰈兒搖了搖頭:“不是……綠霓仙子某個程度,是代表裂天劍宗而來……就一位正派修真的立場,這並沒有甚麽不對……但奇怪的是,她似乎本身也和那四位邪修很有關係……”

    很有關係?

    綠霓和無形團,怎麽會很有關係?

    龍機當然知道綠霓是怎麽一位堅潔而且原則清楚的女修。

    像她那樣的人,怎麽會和無形團有甚麽關係?

    龍機對於鰈兒所說的這一點,正在心中困惑時……

    一個恭敬的聲音,輕輕響起:“龍祖……海神所留下的生靈寶庫,已經由我們同時啟動機源,完全打開了……”

    龍機回頭一看,正是海淰帶著海魨等一行人,出現在龍機的身後。

    不過引起他注意的,是這一群人的臉上,所同時掛顯出來的那種表情。

    那是一個意外而又困擾到了極點的模樣……

    就好像有甚麽東西,不但讓他們大感驚訝,而且還怎麽想都想不通的感覺……

    他們怎麽每個人都是這般的表情?

    寶庫裏,有甚麽令他們想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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