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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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極天洋的海風從海岸邊卷來,帶著海洋的氣味兒,吹拂著我額前的發絲。

    冬日的寒氣在海洋的調節下,比之內陸明顯地溫順許多,這對一個剛剛從內陸地區的高山上趕來的人類來說,感覺是非常明顯的。

    和海洋共同作用的,是天上暖洋洋的恒星光芒,日頭很好,使這個冬日的上午越發顯得暖意襲人。

    我放下了豎起來的風衣領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太陽:“真是的……該出來的時候不出來,昨天為什麽不見你鬧得這麽歡呢?”

    我的怨意被太陽公公笑嗬嗬地接了下來,隻是他老人家似乎沒有把這個當一回事,看來,這老爺子是將昨天東嶽之上風雪交加的責任,給推掉了……想想我就要咬牙!

    當然不是怪太陽公公,要怪,也隻能怪那些莫名其妙的老頭子。

    如果是每年例行的“祭天大典”也就算了,可那些應該是開會開得太無聊的老家夥們,竟然非要在祭天大典之後,馬不停蹄地再趕往東嶽,在山頂的封禪台,舉行那個該死的封禪!

    我登基不到兩月,同時又是傀儡式的人物,可以說,既無文治,又無武功——他們憑什麽讓我去封禪?

    不管是什麽年代,這種行為,隻能被評價為無能昏庸,勞民傷財!外帶一個不自量力!

    現在的長老會啊……搖了搖頭,我實在是不好說什麽。畢竟,身為一個公眾人物,我還是不要自找麻煩的好!

    這時候,我才有時間打量我腳下的島嶼。這個由人工修建起來的中型島嶼,沒有名字,但坐落在它上麵,占據了它所有地盤的龐大建築群,卻有一個響亮的稱號——東方聯盟大學城!

    世界十大名校之一,世界上最前沿的科研場所之一,整個東方最大規模的人才培養基地,成功人士的搖籃……等等的光環,集中地罩在了這個可以容納近百萬人口的學府之中。

    島上麵積近八百平方公裏,相當於一個超大型都市圈的範圍。

    但在這上麵,隻有島的南部有一個現代化的中型都市,其他的地方,都隻是零零散散地分布著一些小城鎮,反倒是農場、種植園之類的綠色經濟設施非常走俏,這使這座島上的自然氣息非常濃厚。

    這一點,我喜歡。

    隨手在碼頭上攔下一輛計程車,司機探出了頭來,明明是標準的白人老外,卻偏偏以帶著些怪腔調的炎黃語打招呼:“炎黃人?”

    “好眼力!”

    嘴裏雖然在響應著,心裏麵卻在估量,他雖然是滿臉的落腮胡子,但我仍然看到了他胡子下麵遮掩著的長長傷疤。

    他湖綠色的眼眸閃現出的,是頗為精悍的色采,而我靈敏的鼻子中,甚至浸入了些火藥味。

    這種氣息,好熟悉啊!

    我開始考慮他的身分——他至少不應該是一個靠開車糊口的司機,而且,我總是覺得,我以前似乎在哪裏見過他!心裏在快速地思考,但我還是很自然地微笑著道:“去林榭大道二百二十號!”

    扶了扶爺爺手製的平光眼鏡,我彎腰準備進到車裏去。

    然而在此刻,一道靈光閃過了我的腦海,我大叫了一聲跳了起來,手肘撞上了車門玻璃,輕而易舉地將它撞成粉碎:“天啊,你是約瑟夫!”

    司機剛把香煙放到嘴裏,聽了這麽一聲,嘴巴張得老大,香煙自由落體,掉在了地上。他猛地跳出車外,綠色

    的眼眸死盯著我的臉,嘴裏麵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就是說不出來。我一把拽下了眼鏡,讓我那副他最熟悉的臉孔整個地露出來,然後一拳頭就轟了過去:“是我啊!約瑟夫!”“上帝啊……小狼牙!真的是你!”被我一拳頭擊在了肩頭,以他壯碩的身材也有些抵擋不住,不過,這樣反而更能刺激他的記憶力,他張大著嘴,發出一聲狼嚎似的怪叫:“讚美上帝,你真的活著!”

    他衝了上來,給了我一記結結實實的熊抱,力道十足,顯出他手臂上幾乎能致殘的傷勢,恢複得有多麽好!在這一點上,我居功至偉!約瑟夫,我在長鏈戰場上親密的戰友,最優秀的傭兵,餓狼傭兵團裏排名前十的神槍手。

    在長鏈戰場上,他被禁忌派出來的改造人擊碎了臂骨,身受重創,不得不先期退出戰鬥,又因傷勢過重,被送回餓狼的總部療養。

    在今年五月,我在極地被幹爹他們發現時,約瑟夫因為另有事情在身,並沒有能和我見麵,說起來,整個餓狼傭兵團中曾與我同甘共苦的戰友中,我至今還沒有見到的,也隻有他了!

    “真是見了鬼的巧合啊!本來今天我不準備出來溜圈的,可是太陽又該死的這麽好……要好好地感謝他!”

    他大笑著捶打著方向盤,讓車喇叭發出刺耳的尖叫,我笑吟吟地看他胡鬧,心裏也是歡愉無比。

    在一個心情本來不好的時間,碰上一個完全沒有料想到的朋友,真可謂是一種享受。我也開始感激起老天爺來了!

    我瞥向他肌肉虯起、雄健如初的手臂,真氣在其中的肌肉、骨骼、血管之上一掃而過,觀察到的結果讓我非常滿意。

    像是這樣的重傷,對約瑟夫這樣的普通人來說,想恢複得完全不見痕跡,是不可能的,但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幾處不可避免的裂紋之外,一切都很好,就算是像以前那樣開槍,也並不是什麽問題。

    看來,我當時的急救措施非常地成功,或者也可以說,是約瑟夫的運氣太好的緣故。

    不過,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感覺中還是很奇怪。我不由得問道:“你現在在幹什麽?不會是真的靠開計程車來養家糊口吧?”

    他怪笑了起來:“你知道那是沒可能的!我現在是在休假,休假明白吧……現在我負責團內在北極天洋範圍內一切事宜,算是半退火線。嘿,還有比這個島嶼更好的位置嗎?所以,我把補給點安到了這裏,順便也安了個窩兒!這裏的警察很友好,不是嗎?”

    開計程車休假?這世界上的怪癖還真多!

    這時,他的車擦著一輛巡邏的警車疾馳而去,警車裏麵的警員微笑著向他打招呼,不過那眼神……我聳聳肩,天知道!

    “可是你呢?小狼牙?這個島上除了學校就沒什麽了,你來幹什麽?”

    “上學唄!”我微笑著響應他:“我是東盟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不到這裏來,去哪裏?搶你們的飯碗?”

    “呃?”他看著我,似乎是很吃驚的樣子,然後便吹了一聲怪怪的口哨:“頭兒說得沒錯,你絕對不會在傭兵這一行幹下去!這樣也好,至少失業的危機離我們遠去了!”

    我低低地笑了起來,傭兵嗎?當我離開長鏈那個鐵血的戰場,傭兵生活便和我沒有了交集。

    而當我成為了一個傀儡皇帝後,那種最正常的正常人生活,才是我最佳且唯一的選擇吧……車子駛出了碼頭區,將後麵汽笛的鳴響丟下,約瑟夫將車速提高到一百五十公裏,然後打開了音響,轟鳴的重金屬音樂震天地響起,在這隆隆的雜音中,他大聲說:“是去你要去的地方,還是去我那裏喝個痛快?”

    我大笑了起來,“隻看你這個樣子,如果不答應去你那裏,你也是要將我劫持過去的,如此,敢不從命?”

    天色迅速地昏暗下來,但對本來就昏暗的pub來說,卻沒有什麽區別。

    在昏暗的燈光下,塞滿了穿著前衛的男女,他們在異常熱烈的氣氛下尖叫著扭動身體,揮發著身上的熱力。

    當我打完給蘇怡她們報平安的電話後回來時,約瑟夫,還有他臨時拉來的幾個傭兵夥計,就在pub的吧台前放肆地隨著旋律搖擺,配合著這裏麵湧動的活力。

    他們是天生適合在這嘈雜環境中的一群人,在這裏麵,他們總是能夠得到比普通人要多得多的樂趣。

    在這樣混亂的局麵上,這些人仍然以傭兵特有的直覺,在人流中將我分辨出來,揚手高呼中,又將我拉進了他們的小圈子,直嚷嚷我一定是去洗手間摳嗓子眼兒了,這會兒一定要懲罰性地再多灌一倍下去。

    “喝,就要喝個痛快嘛!”約瑟夫是這樣說的。可是,說是喝個痛快,其實每個人肚子裏麵的酒水都是有限得很——餓狼傭兵團內有明文規定,自執行任務前兩天起到任務結束,不準有任何酗酒行為。在這一點上,這些優秀的傭兵還是很把持得住的。相比之下,倒是無事一身輕的我,喝了個五分醉意。不能喝酒不代表氣氛冷清,在約瑟夫的大力推薦下,身為長鏈戰場上神奇人物的我,非常受歡迎,七八個傭兵

    將我圍在裏麵,熱烈地討論著。但不是討論戰鬥,也沒有討論心得,而是討論著所有的男人所能觸及的話題。

    該死的!是哪個家夥把我的底細全捅出去了——明明知道我在那方麵的經驗無限接近於零,還總是這樣不依不饒地進行疲勞轟炸,看這情形,這已是餓狼中的優良傳統……所以,在兩分鍾後,我不得不當麵認輸,承認在這一方麵,我和他們這些人相比,經驗是遜了很多很多……我的幹脆認輸,非常地振奮這群色狼淫獸,當下就有人趁著這大勝之機,提議去找對象解悶,自然是獲得群起響應——條例上說不能喝酒,可從來沒有講過不準泡女人!

    “要我去?開什麽玩笑!”

    我瞪大了眼睛,但身體卻盡可能地內縮,避開熱情的傭兵夥伴們的手,南無阿彌陀佛,我連自己的未婚妻都是相敬如賓,發乎於情,止之於禮。如果在這裏失足,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成,絕對不成!

    看見我的狼狽像,約瑟夫在一邊咧開了嘴,笑得是好生開心。

    看到他那張幸災樂禍的臉,我眯起了眼睛,不是你小子專門找人來整我吧……好像當年的苦頭沒有吃夠,想再來回味回味!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殺氣,約瑟夫立刻繃起臉孔,做一本正經狀。

    聰明!但還不夠!

    在微笑中,我的手指似若無意地劃過了他手上的酒杯,玻璃杯立刻化成了一團粉末,酒水灑了他一身。我微揚起眉毛,斜睨著他,非常滿意他的臉色在瞬間完成了由正直向諂媚的變化。

    有意地忽略掉其他的傭兵那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我高舉酒杯,趁著這氣勢大盛的空檔大聲道:“為我們的友誼幹杯!”

    然後一飲而盡,意氣昂揚,在諸位傭兵努力吞咽唾液的時候,四麵越顯得清爽怡人。

    在約瑟夫見怪不怪的舉杯應和下,氣氛逐漸恢複正常,而此刻傭兵兄弟們的眼眸中,幾乎便要射出來崇拜的小星星。

    他們是不能喝酒沒錯,不過,以他們高超的勸酒技巧,我仍被熱情的傭兵們灌了個七葷八素,最後不得不動用真氣化解酒氣。

    時間繼續流動著,pub的客人來了一波又一波,但離去的卻很少,本來還很寬敞的舞池裏,已經擠滿了人,客人的成分也越來越複雜。

    雖然我們還沒有離去的意思,不過,出於傭兵的自覺,我們一行七人,已形成了一個小圈子,有意無意地將其他人隔在外麵,形成了自己的領域。一邊的人看到這邊六七個大漢圍在一起,想來也沒有那個膽子硬湊過來!

    然而,想象畢竟不能成為現實,就當我再將一杯“西蒙尼”倒在嘴裏,引來歡呼陣陣之際,一個人身旋風般刮到我眼前,將外圍的傭兵兄弟撞得東倒西歪。

    他定下身形,微仰著頭,一副威武不屈狀,卻偏偏又將眼球下移,做出了斜睨的模樣,言語中又是正氣凜然:“張先生,您該回去了,在此地久留,非正人之所為!”

    我暗歎一聲:“來了!”

    有些事雖然已經料到這個局麵,不過,我實在沒有想到,他竟會來得這麽快!

    站在我眼前的中年人,是禁衛軍裏負責我人身安全的臨時負責人,林和林大人。官拜虎賁中郎將,僅比齊賢這個光祿卿低了半級,與胡峰同級,功夫十分了得,已是十二級的一流高手,不在齊賢之下。

    由他來做護衛,似乎也說得過去,不過,與八麵玲瓏的齊賢相比,卻是帶著幾分傲氣,常常用某種令人不快的目光,居高臨下地俯視他人——尤其是他自認為自己占著理的時候!

    真是理直氣壯啊!

    心裏麵閃過一絲不悅,但在表麵,我卻隻是微微地垂下眉眼,晃著手中晶瑩剔透的酒杯,讓其中殘留的幾分餘瀝在底部搖動,臉上不露一點兒表情。

    我想到了蘇怡對禁衛軍中值得注意的三大高手所下的評語:齊賢最明,胡峰最穩,林和最愚!

    八麵玲瓏的齊賢會做事,沉默寡言的胡峰能做事,驕傲自大的林和做蠢事!

    怪不得負責中天帝國長老會安全的事務,由齊、胡兩人負責,根本就是“知人善任”的長老會,對眼前這位大人不放心!

    倒是他們如此輕輕鬆鬆地將這個蠢材扔在我身邊,是存心要氣我呢?還是藉我的手將這家夥抹掉?

    這些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逝,我再晃了晃酒杯,這個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身邊唯一還能坐得住的約瑟夫苦笑著搖頭,端起酒瓶為我倒酒,隨著天藍色的酒液注滿了酒杯,林和林大人的臉色開始發綠了。

    我眼角也沒掃他一下,隻是微笑著與約瑟夫碰杯,輕笑一聲道:“幹!”

    約瑟夫比我要懂些禮貌,他至少還看了臉上已綠得發青的林大人一眼,才將他杯中的冰水倒下肚去。

    正如我所料,林和立刻爆發了!

    “你……”

    他沒有把話說下去,隻因為性子急躁的他幹脆就動手了,他伸手抓向我的肩膀,想用一定的暴力手段達成“催駕”的使命。

    可是這個“愚人”一定是忘了,雖然在權力領域,我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沒有任何的政治資本,比起他這個統率百位高手,俸兩千石的虎賁中郎將,實在是遠遠不如。

    但在個人武力領域,我卻是剛剛新鮮出籠的黑暗世界新秀榜上的第三位,實力榜上的第九位!他,又在哪裏?無怪乎,蘇怡的評價隻是那麽簡單的一個詞:“愚不可及!”結果,在一刹那間便出來了。心浮氣躁的十二級與後發製人的極限階交手,根本就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當我的手指尖接觸到他的手腕時,極限領域已經全力發動,對他進行了全方位的絕對壓製!

    在極限領域強大的增幅作用下,我輕輕鬆鬆地拽著了他的手腕,同時太息一氣攻入了他的體內。在他一臉驚懼之下,我的手腕扭麻花一樣翻轉一周。

    為了保護自己的手臂,林和不得不跳起身,順著我手腕翻轉的方向狠狠摔下,我半途中鬆開了手,而他在體內真氣大亂的情形下,也絕對沒有辦法再糾正自己的姿勢。所以,他也隻能姿態惡劣地以腰部著陸,在旁觀者的驚呼和尖叫聲中,狠撞在大半個人高的吧台上,腰部以下懸在半空,滿台子的玻璃製品登時傾倒粉碎。

    稀哩嘩拉的聲響,在重金屬音樂的映襯下,分外刺耳。pub中登時為之一靜,然後便是一陣瘋狂的尖叫聲,已然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出了興奮之情的男女們,開始向這裏聚攏。

    我微一皺眉,而pub的老板已在約瑟夫一個眼色下,八麵玲瓏地出麵安撫起來。而傭兵兄弟們則恢複了強者本色,氣勢悍然地圍成了大圈,將外麵想湊熱鬧的人盡數堵住。

    這些已進入世上最無聊、最墮落的境況中的男女,並不為去路被阻斷而生氣,他們隻是發出了更刺耳的尖叫,然後圍在小圈外側,開始了又一輪的熱舞。十多個身材火辣的女子,已經如蛇般扭動上來,對著個個高大精壯的傭兵,進行了最直接的肢體明示。

    隻是,剛剛還叫著要去泡女人的諸傭兵,此刻卻一個個冷硬得像是石頭,有幾個人的手甚至已經伸到了衣內,可以想象,當他們的手伸出來時,一定會引起一場更大的騷亂。

    雖然並不想在這裏將事情解決掉,不過,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向著林和看過去,他怒吼著想跳起身來,但我的手肘卻及時落下,不輕不重地搗在他的喉結上,並自此不再移動。透肘而出的強硬真氣封住了他體內一切的氣穴,使之兩眼翻白,呃呃連聲,手腳無力,已是發聲不得。

    以他的實力,如果真正發揮出來的話,完全可以與我來一場翻江倒海、天昏地暗的大戰,然而就這樣,一個機會便在他愚蠢的行為中斷送了,我搖頭感歎,蠢材林和,

    果然名不虛傳!

    嘖……可真是手重了些!不過,這樣也好!

    我微歎一口氣,在外圍男女的尖叫下,在林和軀體的扭動中輕折手腕,滿滿的一杯酒液傾倒出來,灑在了他臉上,由此,外麵的尖叫聲更盛,甚至已有人開始大吼:“殺了他,殺了他!”

    這就是世界最高學府之一內部的情景嗎?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逝,隨即我又將注意力回到林和身上來。

    藍色的酒液映出他滿臉的青光,使他扭曲的臉孔越發地猙獰起來。如果他現在還有那麽一絲力量,我想,他必會活活將我扼死!

    我冷笑著擲杯於地,對著他已是猙獰可怖的臉低聲道:“冷靜一點兒沒?”

    他盡力將身體扭動著,臉上雖狼狽,卻仍然是怨氣衝天。看情形,剛剛那一句算是我說了廢話。

    對這個,我倒是不太在意。隻是將聲音壓得更低一些,但話語中的張力卻是越發地強大:“蠢材!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吧,如果現在在這裏的不是我,而是阿儂列、杜古、卡陀中的任何一人,你現在會怎樣?”

    配合著我的話語,我臉上的表情全部隱去,而肘上的力道更大了三分,擠壓得他的喉嚨“咯咯”作響。他的身體顫動了一下,然後立時地安靜了許多。

    我微笑了起來:“很好,看來你明白了!”

    他怎能不明白?

    我所列舉的三人,均是當今世上炙手可熱的一代英豪。而在新鮮出爐的實力榜上,阿儂列排名僅比我高出一位,卡陀、杜古更在我之下,然而這些人均是梟雄之姿,統禦屬下恩威並施、手腕高明。

    在名義上,林和無疑是我的下屬臣子,且負責的就是我的人身安全,以這樣的身分對比,換了上述三者中任何一人,以他今日之言行,任他有千般理由,也難逃一死。

    大概是我做人太過成功,以至於這位中郎將大人竟然忘了,如果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將他立斃於掌下,或許,連個理由也不需要!

    我拿開了壓在他脖子上的手肘,斜過身去,再不看他一眼,同時也忽略了圈外拔高的歎息聲,隻是拿起吧台上一隻為數不多的保持完好的酒杯,自顧自地倒上了一杯美酒,道:“你我關係如此,想來以後很難再相處下去,今日你便離島吧……去向齊大人說明也好,向諸位長老匯報也好,想來也無人會怪你。”

    我不再注意他的反應,隻是向做“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的約瑟夫,再次舉杯,致以歉意。

    後麵衣袂破空聲倏起又滅,顯然這個林和還不至於笨到連頭豬也不如,已經借著我背對著他之機,一遁千裏,離開了這個令他感到恥辱的地方,找頭頭們訴苦去了。

    這種人,怎麽還能把功夫練到了如此地步?莫不成真是傻人有傻福?

    搖搖頭,心中決定將收尾工作交給蘇怡來處理後,我已立刻將這件不愉快的事情拋諸腦後。

    再舉起酒杯,對著辛苦維持圈內安靜的傭兵弟兄們,微微一笑,正待說話,一聲轟隆巨響,半張吧台轟然倒塌,整個pub中一片寂然。

    林和臨走時不忿,竟然還暗地裏來這麽一手!我的眉毛挑了起來,都這種時候了,還敢如此對我,一方麵說明了他的不知死活;另一方麵,也看得出來我真不是那種可以統禦萬眾、威懾天下的類型,沒那種威嚴嘛!

    “嘖!你做人真失敗!”

    久違近月的聲音在這一時刻突兀地響起,伴隨著這活力跳動兼又極盡嘲諷挖苦之能的年輕嗓音,江雅蘭流裏流氣地坐在了僅存的半張吧台外沿,已經開始轉化為東方人特有的純黑顏色的眼眸,饒有興致地望向我,一點兒也不顧及他人自尊心大受傷害的表情。

    這女孩怎麽進來的?在外圍堵住人流的眾位傭兵兄弟們的臉上,全都表現出這樣的情緒來。

    不過,我問她的卻是另一個問題:“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廢話,林和瘋狗一樣地到處找你,將島上弄得雞飛狗跳,這種動靜我如果再不知道,那不就和你一樣遜了?”

    比我遜會很差勁嗎?我非常無辜地看著她。

    當然,我們的江大小姐對這個一向是不屑一顧的。她雙手交叉在胸前,微撇著嘴,連連搖頭:“當然遜!而且遜爆了!綿羊就是綿羊,就算是修煉成精,也不可能一夕間變成食肉動物!”

    綿羊?

    我開始苦笑,這妮子一定想到了在那個剛剛出爐的新鮮火熱的實力榜上,關於我的那一欄中,由黑暗世界最權威的幾個評論家,對我所下的評語:到現在才知道,食草動物也有成為生物鏈頂端成員的機會的。

    東方人的謙退自守,在這個年輕人身上體現得非常完整,所以大家應該不用擔心,他的實力對這個世界產生的影響,但順便提醒一句,再溫順的動物,例如綿羊,頭上也總會有那麽兩隻角的——結合以前的經驗,大家應該會明白怎麽做了!

    如果有機會,我請那幾個權威“喝茶”!

    心裏麵擬定了一個初步但卻十分惡毒的計畫後,我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江雅蘭身上,皺起眉頭看著她像倒白開水一樣,將一杯“紫羅蘭”倒進嘴裏,我決定行使身為朋友的職權,當然,根據這妮子的性格,用普通的手段也不

    太管用。我的眼珠隱秘地轉了一轉,瞬間有了定計。“不要隻學容小姨的缺點!”我一把拍開了她想得寸進尺的手,順便將整個吧台上逃過一劫的殘存的乘酒器具,一把掃開,解除了後顧之憂。

    在她驀然瞪大的明眸裏,我狠狠地一腳跺在了已搖搖欲墜的吧台側麵,雖然沒有進一步破壞的意思,不過透過吧台傳送的勁力,依然可以將江雅蘭整個給彈起來!

    “心情本來就不好了,你別再給我找事兒!”江雅蘭輕巧地落地,對我的粗暴動作反而沒有什麽不爽的表示,而且,她似乎對這個更開心一些。“怪不得這麽幹脆呢……我在想,是不是我以後就負責讓你心情不好算了!”

    我瞪了她一眼,不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和她牽扯下去。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散開的墮落男女們,我回過頭來對約瑟夫笑笑:“我的朋友,很活潑的小妮子,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江雅蘭露出了飛揚的笑靨,大方地伸出手來,和約瑟夫輕輕一握,算是認識了。約瑟夫對江雅蘭明顯地很好奇,但更多的是驚豔。我估計他是第一次看到除我之外身負炎黃功夫的人,尤其這人還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或者約瑟夫可以想象江雅蘭的厲害,不過,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見到江雅蘭這樣的性格美女,如果不口花花兩句,怕是不會善罷幹休——尤其是在我的麵前。

    我準備堵住他的嘴,以免惹惱了江大小姐,讓我們兩個都吃不完兜著走。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先開口的竟是江雅蘭:“約瑟夫?餓狼裏的‘白熊’?傭兵界排名前十的快槍手?”

    江雅蘭表現出了對傭兵界的驚人熟悉程度,這令我大為吃驚,我不認為江雅蘭能與傭兵界有什麽交集,現在普通人的世界,對一向追求刺激的她而言,已經沒有任何的吸引力了。可她為什麽反應得這麽快?

    “笨!是小姨說的唄!”

    江雅蘭回答得理所當然,我恍然,無論怎麽說,身為黑幫繼承人的容知雅,對這個知道的會比常人多一些,這些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同樣吃驚的約瑟夫卻更迷惑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們的江大小姐:“貴小姨是……”

    少女揮了揮手,一臉無謂地道:“就是蘭光狂焰團的三小姐容知雅嘛!”“容……容三小姐!罌粟花?”約瑟夫在大愕之後,立刻做窒息暈厥狀。隻是那粗豪的臉孔做出這副樣子,卻是說不出的滑稽。我和江雅蘭一起揚起了眉毛:“怎麽,你認識她?”“當然!”約瑟夫猛力點頭:“這兩年餓狼在東方最大的中間人,全世界排名前三的女槍手,當然,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惡魔之一!在我們這個圈子裏,容三小姐的名字,可真是如雷貫耳!”

    我和江雅蘭麵麵相覷,怎麽也想不到一向懶散的容妖女,竟會在普通人的世界中,擁有這麽大的名頭,這和她一貫的性格實在是不符!

    正疑惑間,約瑟夫卻在此時蓄意地壓低了聲音,做出了神秘狀,明知這是他有意吊人胃口,不過,在這個時候,我們對此已經毫無抗拒之力了。對視一眼,我和江雅蘭同時將耳朵湊了過去。

    “還有一件事,世界上沒有多少人知道——咱們的頭頭兒,是唯一一個和她交過手的人,在傭兵界的資料中,容三小姐也僅有此一戰鬥被紀錄下來,更由咱們的頭頭兒親自下的‘世界前三’的評語。

    “當然,頭頭兒的名字被有意地隱藏了,否則,隻此一戰,容三小姐的呼聲還能更高!”

    “交手?他們為什麽交手?在什麽時候?”

    我感到很奇怪。容知雅向來信奉謀定而後動,算計他人的本事天下無雙無對,借刀殺人的手段運用得出神入化,卻很少會親自動手,暴露自己的實力……說她和幹爹兩人出手切磋,我很是懷疑這件事情的真實性。

    見我露出疑色,約瑟夫非常不滿:“我還會騙你嗎?就是在長鏈戰爭剛剛結束不久,容三小姐剛開始與我們合作……你知道,三小姐的美麗幾乎是令人無法抗拒的,而當時因為你的事,頭頭心情又不太好,想找個寄托,所以……”

    可能是顧慮我和妖女之間的關係,約瑟夫開始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不過,都說到這兒了,以我對幹爹這個花心大蘿卜的深刻了解,哪還會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麽好事?

    “天啊……”我閉眼長歎,心中深深地為幹老子的愚蠢行為默哀。

    反倒是一邊的江雅蘭無所顧忌,眼眸在聽到這個話題之際,已是變得晶亮無比,連串地催促約瑟夫講下去:“說,快說,所以什麽了?是不是開始追求了?容小姨怎麽回應他的?”

    看有人捧場,尤其還是一位如此靚麗的少女,約瑟夫自然是精神百倍,咳了一聲之後,聲色並茂地講了下去。

    “當時容三小姐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麽,是非常非常地壞。一開始,可能是看在頭頭兒還算知禮的分兒上,勉強給個笑臉,但不止一次地非常明白地拒絕掉了,可是頭頭兒見了人家的笑臉,那是什麽都沒聽明白,連續好幾天都在那裏死纏爛打,終於把美人兒給惹惱了!而這位三小姐不惱便罷,惱了就是刀兵相見啊!”

    約瑟夫像是一個三流的說書人,連說帶比劃,弄得口沫四濺。

    “那一次交手時,我正好在總部養傷,全程觀看了那場衝突。三小姐那時候使用的應該是一把由‘血腥瑪莉’改造而成的掌心雷,第一槍打爆了頭頭送上的花束,第二槍擊碎了他肩上的勳章,第三槍時頭頭兒本能地開槍還擊,打碎了三小姐的耳飾,不過,自己胸前的懷表也被擊碎了。

    “而此時,兩個人的槍口都抵在了對方的額頭上,當然,這場架就打不下去了……”

    哦……真是好本事!這也就是說,妖女占先機出手,三槍換一槍,不過目標麵積非常龐大,幾乎籠罩了幹爹整個上身,再除去時間差的話……

    兩個人自然都沒有什麽殺機,手上也就留了情麵,我向來熟知幹爹槍法的水準,看容知雅在他麵前的表現,我不得不承認,容知雅的槍法尚在我估計的最高限之上,大概水平並不遜色於幹爹這遊走於生死線上的傭兵多少。

    聽完了約瑟夫的轉述,江雅蘭轉動著眼球,出奇地安靜下來,也不再搭理我們兩個,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約瑟夫用疑問的眼光看向我,明顯地不明白江雅蘭的狀況。我聳聳肩,本來就是瘋子一個,而與以前相比,現在已經好了太多了!

    pub的老板苦笑著走過來,顯然是為自己已經報廢的吧台心痛,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對這種事情也是早有經驗,還不至於淪落到呼天搶地的地步。

    約瑟夫大笑著掏出了一迭厚厚的鈔票,隨手甩在僅存的吧台上,聲音宏亮地道:“老板,買單!多餘的就先記在帳上!”

    “多餘?多餘個屁!”

    老板將一句粗話噴薄而出,但當他看到一邊本神遊物外的美人因為這句話而回神,並瞪大眼睛看向他時,他棕色的臉很快地變成了紫紅色,下麵的聲音也壓低了很多:“你不要給我說笑!在這該死的一年裏,你至少打碎了我價值三百萬的各類用具,現在,至少還差五十萬!”

    話說著,他的手也不慢,以一個驚人的速度將散開的紙鈔收攏起來,並瞬間收入囊中。在這一刻,他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滿意的色彩,雖然很快就消失了,不過,卻絕對瞞不過我們三人。

    約瑟夫嘿嘿冷笑,趁著江雅蘭望向他臉上時,在一個隱秘的地方對著老板比出了中指,老板以同樣的手勢回敬。

    當然,這兩個人一點兒也不知道,在江雅蘭無所不至的神念捕捉下,這點小動作,幾乎等於如她親見一般。自然的,她是一點兒也不在乎就是了。

    “走了,夥計們!在這個該死的地方還沒有回複原狀之前,我們不要到這裏來了……上帝,這裏就像是一個垃圾場!”

    約瑟夫拍了兩下巴掌,喚起同伴們的注意,同時以他的大嗓門,有意地將這句話向整個pub內擴散。老板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殺氣。

    如果不是兩個人之間的體型和力量完全不在一個級數上,我毫不懷疑,老板會衝上去狠扼住約瑟夫粗壯的脖子……一行人笑嘻嘻地走出門,迎麵撲來了島上已顯得非常寒冷的夜風。幾乎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隻有我和江雅蘭若無其事,一直搭在我臂彎裏的風衣,也依然悠閑地掛在那裏。

    約瑟夫嘟嘟噥噥地說了一句多薩克語單詞,在長鏈的那幾個月我沒有白待,我很快地便分辨出,這詞是“怪物”的意思。

    我不輕不重地瞪了他一眼,他嗬嗬地笑了起來,指著已被我們扔在身後的pub的五光十色的招牌,非常認真地介紹說:“這裏麵非常不錯,裏麵的氣氛很熱鬧,但是不會出格,老德爾納管理得非常好,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到這裏來消遣!”

    此時這個賣力介紹的推銷員,與剛才的似乎故意鬧場的流氓無賴,實在是判若兩人,看得出來,兩個人的真正感情很是不錯。我微笑了起來。

    約瑟夫笑嘻嘻地攤手響應:“當然,我不可能將這句話當著他的麵說的,不然,剛剛那個三百萬便會變成六百萬,老德爾納已經被錢給融化了!”

    身邊的諸位傭兵發出了哄笑,引來路人的側目。

    在夜間正熱鬧的時段,我們這一群人的行跡,是非常惹人注意的,隻不過,對這一點,大家自然不會介意。

    趁著些微的酒意,約瑟夫開始扳著指頭考慮下一目標:“酒吧、暗巷、地下城,島上的夜生活集散地,你隻見識了一處,現在夜色尚早,我們就去其他兩個地方玩玩吧!”

    我還沒有說好,一邊的江雅蘭已是鼓掌相和:“好耶!暗巷我最熟,我帶路就行了!是去‘影子’,還是‘腳印’,要不,去‘新月’也行啊!”

    包括約瑟夫在內,眾傭兵皆瞠目。我眨眨眼,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反應。

    “呃,江小姐經常去暗巷裏玩兒?”

    約瑟夫問得是小心翼翼,而江雅蘭回答得是理所當然:“那是自然,晚上睡不著覺,不到那裏去消磨時間,又能去哪裏?”

    約瑟夫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而此時他看江雅蘭的目光,已經從好奇和欣賞轉成一種讚歎了!

    我皺起了眉頭,她似乎又幹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了。

    我的疑惑由緩過勁兒來的約瑟夫來解答。

    暗巷,顧名思義,便是在這個人工島上的諸般高大建築背後陰暗的角落,正是陽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最容易滋生罪惡,即使是在這個世界知名的大學城內,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島南部那一個最現代化的城市裏,伴隨著城市的繁榮,各種罪惡便在繁華的遮蓋下,開始了無所顧忌的行動,並由之延伸向全島,形成了一個具有一定組織規模的犯罪網絡。

    暗巷,是這個島上鋪開的犯罪網絡的生命線,世界上所有黑暗的、違法的、無恥的行為勾當,都能在這無處不在的暗巷中找到……如江雅蘭這般美麗的少女,竟然說對這種地方“很熟”,且又說出一連串暗巷中最“精采”的地段,那麽,理所當然便會被諸位傭兵驚為天人——天上掉下來的罪人!

    “墮天使嗎?”

    以西方人的當代神學觀來看,或者,也隻有這個名詞,才最適應江雅蘭此時的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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