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表決(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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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亞斯!”海麵上,杜古在後麵叫喊,他的嗓音還算平靜,可迪亞斯卻聽出了其中含蘊的怒火。於是,迪亞斯停了下來,回身迎候。

    杜古的心情極壞,再加上迪亞斯與他交情不凡,他也懶得再掩飾什麽,追上來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連串的質問:“迪亞斯,你們禁忌到底在想些什麽!沒看出來教廷他們就是在限製我們的發展嗎?

    “‘特戰隊’、‘魔獸武裝’,哪一個不是要大規模的資金投入?如果沒有了資金,那還成什麽樣子!”

    “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不過,現在討論這個問題,似乎也沒有了意義。”

    迪亞斯很隨意地回了一句,看著他的表情,杜古驀地冷靜下來,他略一思忖,忽地問道:“這是理查先生的意思?”

    迪亞斯略一點頭,壓低了聲線,緩緩出聲,倒頗有理查的幾分神韻:“這是一次表決!投票!優勢者勝出,失敗者……將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不自覺地,杜古吸了口涼氣。

    “他的意思是……”

    “理查先生很期待這次表決,並希望各方能投下聰明的一票。”

    說到這兒,看著杜古難看的臉色,他搖了搖頭:“任何改變都有一個過程,‘三大製約’不可能枉顧各勢力的現實情況,讓大家一日間改組完畢,這個過程有多久,十年?二十年?未必沒有可能!”

    杜古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拖?”

    “錯了,是改!十年、二十年時間,大家又是齊頭並進,杜古,你覺得你會比別人落後嗎?”

    杜古先是露出失望之色,繼而冷笑。

    迪亞斯知道,他是放不開“魔獸武裝”這樣強大的戰力,現在說什麽,他都不會聽,這樣下去,無疑他會死得很慘。

    皺了一下眉頭,迪亞斯終於決定把話說明白一些:“可以這麽說,‘三大製約’的第一目的,並不是針對‘三大武裝’這類的集體戰力,其實,他們的集體作戰能力,並不比任何人遜色。《致》四條不僅限製我們,也限製他們!

    “如果你仔細通盤考慮全文,便應該知道,雖然‘三大製約’直接限製的,是黑暗世界的戰鬥方式,由此延伸到人才培養方式上。可是,他們的目的卻絕不僅此而已。

    “你忽略了關鍵,我的朋友!”

    迪亞斯難得用委婉的語氣說話,希望能用這樣的方法,讓杜古恢複冷靜。

    “你隻看到了建議成為現實後的狀況,卻忽視了在成為現實的過程中,我們所麵臨的機遇。最重要的是,你看低了‘三大製約’的目的,他們從來沒有針對某一個勢力,他們針對的,隻是黑暗世界全體!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出於某種原因,我隻能說這麽多,希望你能仔細考慮一下。”

    杜古抿著嘴不說話,迪亞斯歎了口氣,不再多言,轉身欲行,卻又回過頭來,極具深意地道:“要仔細啊!”

    不管《致》文在黑暗世界掀起了多大風浪,在最近的十幾個小時內,也再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新聞。各方勢力,都致力於消化《致》文所帶來的衝擊,從多方麵考慮可能發生的變化,以及利益歸屬。

    幾可目見,新一輪的洪水正在蓄積之中,決堤之日,已是不遠了。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三日上午八時正。

    落實《致》文的關鍵步驟被提上日程。由教廷馬文、聖戰亞辛、異黨克魯斯皮爾聯合發表聲明,懇請各方勢力首領,特別注明,不隻是“六大力量”的首領,還包括“逃亡者”建立的各類組織,例如傭兵理事會等!

    請這些能夠代表幾乎所有黑暗世界成員的首領人物,前往西羅巴洲教廷所在地,梵帝崗,商討《致》文細節,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必須參加,也必須要爭取的會議。

    沒有人表示出矜持。

    “世界隻有一個!”

    不知是多少次重複這句話,即使是在和蘇怡聊天放鬆的時候,也會不經意地提起。每在這個時候,蘇怡就笑。

    炎黃內部已經達成共識,決定對《致》文持相對積極的態度。畢竟,它沒觸及到炎黃最根本的利益。通過這種舉動,和“三大製約”緩和一下關係,也是勢在必行。

    我作為全權代表,馬上就要出發。此時,我專程抽出時間來陪蘇怡。

    蘇怡的預產期在今年六月,滿打滿算,也隻有五個月的時間了,現在,她更致力於保養身體,非常注意自身的健康,所以一切的體力、腦力活動都很有節製,已不再具體指揮中天集團,乃至於炎黃智囊團的運作,使炎黃整體決策實力頗有下降。

    對這個,我卻是求之不得。

    “天大地大,你的健康最大……說起來,張家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隻有生下孩子,才能對得起列祖列宗啊!”

    蘇怡溫順地偎在我懷裏,聞言又笑,我說話的口氣,是越來越老成了,尤其是和蘇怡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感慨不斷,似是老了幾十歲似的,偏偏蘇怡就特別享受這種感覺。

    在這種時刻,她身上沒有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銳氣,也不見智珠在握、如掌觀紋的從容,反倒是說不出的嬌美與寧靜。

    我從不和她討論外麵的事情,她也很少問,數月來,就過著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日子,這種堪稱靜寂的生活,讓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蘇怡卻是樂在其中。

    我看得出來,在我說話的時候,她特別享受聽我說話的感覺,她可以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麽,但卻能夠最大限度地汲取裏麵所透出的情意。

    暖融融的,醇香如酒。

    不過,有些時候,她會特別好奇某件事,或者表示對我的關心,也會偶而說上幾句:“聽小容說,你要去開會?”

    “嗯,響應‘三大製約’號召,也就是十天半月吧!或許會短一些。就看馬文那些人懂不懂長話短說的藝術了……”

    “那,一定要小心呢,梵帝崗是世界上‘極限密度’最高的地區,衝突起來,會很麻煩。”

    “不用擔心了,這個世界,如果我執意要走,那是誰也攔不住的。倒是你,一定要小心身子,馨姨說,這兩天你睡覺似是不太安穩,是小家夥跟你鬧嗎?不好意思啦!我代他向你道歉,等他出來,就有他好看的!”

    蘇怡低低地笑了起來,像一隻懶洋洋的貓咪,在我懷裏蹭了蹭,我感動的歎了一口氣,下頷抵在她頭頂,剛長出來的胡渣子和她的頭發摩挲,那感覺,說不出的舒服。

    偏在這時候,我又發出了感慨:“其實,我特別希望,能夠有一個非常安定的環境,讓你安心生養……”

    “嗯?”

    蘇怡一時間沒聽出我的意思,微昂起頭,秋水般的眼波掠過我的臉頰,我臉上有些發熱:“昨晚上不小心做了個夢……”

    “夢?”

    “嗯,夢見在孩子出世的時候,外麵兵荒馬亂,殺聲震天,我就是想把孩子抱一下,都要連殺上數十號人……呃,這話是不是太血腥了?”

    我擔心會對孩子的胎教造成不良影響,聲音不自覺低了八度。

    蘇怡淺淺一笑,微瞑雙眸:“一個父親為自己的孩子努力,無論如何都不是罪過。不過我真的很希望,會有一段平靜的日子,就算隻是暫時也好!”

    這算是多愁善感嗎?輕撫著蘇怡的額頭,我脫口而出:“一定!”

    我如此回答。

    鼻息微微,孕婦常見的乏力感讓蘇怡很快地睡了過去,我也放緩了呼吸,緩緩調整身體,讓蘇怡睡得更舒坦一些。

    午後的陽光從窗欞那邊射入,有容的身影從門邊閃過,看著我們兩人的姿勢,吐了吐舌頭,衝我一笑,輕手輕腳地跑過去,把窗簾拉上。

    我也對她一笑,隨即低下頭來,看著蘇怡的臉出神。

    “穩定嗎?誰見過倒流的洪水,回頭的利箭?”

    亞辛那張老臉驀地閃過,他那一日對我說的話,也一句句地再現出來。猛然的,我開始明白《致》文發布的根由,也想到了,穩定,至少是暫時的,相對的穩定,未必沒有機會。

    “世界隻有一個!”我覺得這句話挺有意思。

    冬季的梵帝崗,是能夠殺死人的寒意森森,拋去它宗教中樞的神聖地位不談,隻論現場觀感,倒是很能讓人心中不安。可以看出,教廷是盡力表示出自己的誠意,隻不過,在許多人眼中看來,虛無縹緲的誠意,遠不如實實在在的利益來得可靠、順心。

    當我乘專機抵達這裏的時候,在機場迎候的人大出我的意料。教廷七大紅衣主教來了五位,聖戰以庫瑪爾為首的迎接陣容也相當驚人,而最主要的是,異黨首席黨魁塞戈。克魯斯皮爾也屹立在寒風中,微笑迎來。

    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

    走下舷梯,兩個人便握手問候。

    克魯斯皮爾的身體和氣息真的像高山一樣雄壯,乍一接觸,直有泰山壓頂之勢,身高上的差距,讓我必須仰起臉看他,這感覺稱不上良好,也讓我懷疑,這老爺子真有九十了?

    雖然在個人問題上,雙方並沒有什麽仇怨,甚至還因為我爺爺的關係,很有幾分“打出來的交情”,但在勢力對話上,大家的關係實在稱不上良好,握手的時候,也隻能幹巴巴地說兩句“歡迎”、“久仰”之類的廢話,很快就分了開來。

    梵帝崗是世界著名的旅遊景點,在這裏,大家當然不能肆無忌憚地在天上飛來飛去,隻好坐車,這個時候克魯斯皮爾忽然提議,請我和他同乘一車。

    不符合外交禮節,但是我喜歡,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這位大佬商談一下會議的實際問題。

    豪華轎車裏,我和克魯斯皮爾相對而坐,身邊沒有什麽閑人,在飲過一杯咖啡後,我不再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道:“克魯斯皮爾大人,在會議主題明確的前提下,我很想知道,作為《致》書的提議者,‘三大製約’有什麽樣的可執行方案,來應對整個黑暗世界的可能變化?”

    克魯斯皮爾依然紅光滿麵,臉上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但那種細微的表情變幻,卻是非常生動,讓人能從中感覺到一個智慧博學的老人,那強大的人格感染力。

    “該怎樣對一位長輩說話?”

    老人的回應相當簡短,這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但其中的內涵卻是怪到了極點。

    事實上,這種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回應讓我當場愣住了,克魯斯皮爾的態度,絕不是一位領袖所應有的冷靜和疏離,而像是一位與我關係密切,而又嚴厲古板的老頭。巨大的身分反差,把我已經準備好的說詞全數打亂,一時間,竟有些臉紅。

    不給我反應過來的機會,老頭子便低哼一聲,開口道:“陛下放心,‘三大製約’不做蠢事!”

    “呃……”

    我真的暈了!同樣是發言簡短,但這老頭兒前後的語氣、稱謂變化之大,簡直就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但若我真把他當精神病看待,那麽,我大概會死得很慘!一時間,我有點不知所措,隻能在臉上勉力保持平靜。

    偏在這時候,克魯斯皮爾在微笑,對這樣一位如磐石般穩固的老人來說,笑容簡直就是一個奇跡,他就這樣開口道:“喜歡哪種風格?”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類似於一個傻瓜,可是,看著老家夥在笑,出於某種原因,我心裏卻猛地一鬆,很快的,腦子就恢複了靈活。

    這種時刻,說一些所謂的外交語言已沒有意義,所以,我聳聳肩,用一種很無奈也很隨意的語調道:“大概是前者吧!”

    老頭子笑意微斂,緊逼著問道:“為什麽心口不一?”

    “嗯,禮貌問題,不,應該說,是國際慣例!”

    “慣例?”

    老人的語言習慣本來很不容易令人理解,但配合他微妙卻豐富的麵部表情,我卻能從其中得到許多資訊,較之於言語表達,更多了不少自身感應的深刻。

    比如現在,我便知道,他相當的不以為然,甚至於嘲諷。

    他後麵的話證實了我的感應:“你是誰?中天帝國的皇帝?張真宇?”

    這樣的勢頭再進行下去,對我可是大大不利,我幹咳一聲,耍了個狡猾:“首先是張真宇,然後才兼職當皇帝,現在也快要辭掉了!”

    克魯斯皮爾再次微笑:“兼職皇帝?不,你不是,從來不是!”

    如果在正式場合,我完全可以認定這是一場嚴重的外交糾紛,但現在,我隻有聳聳肩,表示“不要太過分”的意思。我對所謂的“皇帝”稱號向來不敏感,也不會把它提到國仇家恨的地位上來,但若老家夥一直這樣不依不饒的,那便要升級到對本人的人格汙蔑了!

    老人在懸崖邊上及時收回腳來,他不再和我討論“皇帝”的問題,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與我討論這一問題的想法,在觸及我的心理底線前,他輕巧的繞了一個彎,吐出一句話:“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裏,也不是聯合國!”

    “……”

    克魯斯皮爾不再說話,我也沒有再和他搭話的興趣,而是在考慮這老人特別難懂,但似乎又特別有意思的話。思及會議的主題核心,我心中有些明白了。

    看向窗外,平靜的小城,在冬日飛雪中緩緩鍍上了一層瑩白的顏色。然而,在神聖、純潔的表象之下,卻有汙濁的暗流在湧動,讓人看了覺得好生不快。

    如果有可能,真想將它們一拳轟碎!就是漫山遍野的血色,也比它們要純粹的多!

    從玻璃的反光中,我看到了克魯斯皮爾的眼睛,那是如此的清澈,以至於讓我清楚看到他眼底滾動的激流。

    “亞辛,還有他,兩個老頭子,其實並不討厭!”這是我最新的觀感。

    會場安排在教皇寢宮,那一座臨海的無名宮殿裏,也許是我來得太早,此時竟還沒有任何一位其他勢力的高級成員抵達。

    克魯斯皮爾完全沒有盡到一個迎賓的責任,在把我帶到這裏之後,竟然就那麽理直氣壯地走開了,把我一個人拋在這裏,獨對這富麗堂皇,且堪稱藝術寶庫的複雜空間。

    走在漫長的回廊中,觸目所及,每一件裝飾,包括起眼的,不起眼的,均是各個時代的名家代表作,而這些裝飾,則按照一定的規律擺放,雖繁多,卻不雜亂。

    緩步走來,我仿佛跨越了無數的曆史年代,在藝術交織的光環下,品嚐天才思維釀就的美酒。

    即使我的藝術鑒賞力非常淺薄,一路走過,也不由有些微醺了。

    再踏出一步,我心中一動,收回了停留在一幅中世紀宗教畫像上的眼神,向前方望去,離我不過十步,一位白發碧眼、豐神俊朗的修士正向我微笑。

    笑容裏,充溢著自信和高貴,穿過走廊的風吹動他的衣袍,微微飄動的衣角,竟似乎帶動了整個回廊。

    “古德。馬文!”我把克魯斯皮爾的態度學了個十成十,微笑中,我點頭一禮:“又見麵了!”

    這次的見麵,在我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現在想來,似乎是克魯斯皮爾有意讓我們兩人獨處,也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思。暫時我沒有精力去考慮那個老頭的想法,而是將全副心神都集中到當代教皇身上。

    上一次交手不過數月,這人的修為又長進了!

    尤其是他的精神,絲絲遊離中,竟有傲然獨立、摧折萬物的強烈質感,有如高高在上的神明,用睥睨的目光俯瞰這個世界。

    這讓我明白,他在精神修養上,有了堪稱“蛻變”的大突破。

    毫無疑問,即使是單打獨鬥,馬文也將成為我的勁敵,其威脅遠在那黑天之上!

    而這時,這位讓我生出警兆的教皇陛下,正以平淡而不失自然的語調開口,優雅從容,令人心折:“遠來是客,卻不知閣下可願我略盡向導之責?”

    我注意到了,不管是克魯斯皮爾,還是馬文,他們都特意用普通的稱謂語來招待我,語氣聲調也頗為自然,遠不是那些機械的外交語言所能比擬,也正因為這樣,他們強大的人格魅力才能盡情顯露,讓我這心有敵意的人也要為之讚歎。

    那麽,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好意。

    兩人相視一笑,當下,由馬文前引,我緩步隨後,優哉遊哉,沿著這藝術長廊,悠然向前。

    毫無疑問,馬文知識之廣博遠在我之上,就算是有0號晶片賦予我的龐大資料庫,較之於他,也缺乏生動的感性認識。

    一路走來,他隨意指出幾件卓越的藝術品並隨口介紹,往往在三言兩語間,就把藝術品的格調、手法一一道來,簡潔生動,引人入勝。

    不知不覺間,我們兩人已走過了幾十個房間,而這個,也隻是這龐大宮殿的一角。數百上千件藝術品看下來,固然是種享受,但長此以往,我還是覺得有些眼暈。

    與之同時,我也感覺到,這一路行來,路線複雜,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但大方向卻是往下去的!如果我感覺沒有錯的話,現在至少也到了地下兩層。

    展出的藝術品開始逐漸減少,雖然同樣是精品,但和上麵的宗教藝術品相比,這裏很多都是中世紀的盔甲、長劍之類,而且也不再是隻供欣賞把玩的“易碎品”,上麵加持的聖力,使其每一件都有應用於實戰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每一件展品上麵,都有著或濃或淡的血腥氣。

    從這些兵器展品前走過,背上竟有些寒意生成。馬文的講解風格也發生了變化,從“某年代、某人作品、風格”,轉變到“某年代、某人使用、戰績”的模式。言語中鏗鏘頓挫,大有金石交擊之意。

    我表麵上神色不動,暗地裏卻開始調整心態,用膝蓋想也知道,教皇陛下親自招待,那場麵必是很難接下的。

    果然,再下了約四五層的樣子,四周的光線已非常暗淡,一眼望去,陰森森的石壁早不複頭頂金碧輝煌的樣子,隻有道旁冷冷的鋼鐵甲胄,反射淒冷的微光。

    這個時候,馬文轉變了話題,他表現得比我更坦白:“前次天塹洋上,本人厚顏一戰,本以為能將閣下敗於頃刻之間,卻不料最後要以狡計脫身,近五十年修為,幾要毀於一旦!”

    我幹脆地回應:“承讓!”

    他笑得挺開心,是真的在笑,眼中的笑意明明白白。

    馬文的眼眸,碧綠得近乎妖異。他的眼睛過於深邃,以至於本是最富生機的綠色,也被他塗上了一層眩目的死光。說實話,兩人目光交擊,我總有別過臉去的衝動,即使在他笑的時候,也一樣。

    “那樣真的很好。有幾十年了吧!我沒有見過比索亞克那麽開心的!還有我那位親愛的兄長,他表麵上不說,但心裏也一定很痛快……說起來,我真的應該謝謝你!”

    他說話倒是挺誠摯的樣子,我微微一笑算是回應,而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人竟是奧丁的弟弟!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況,他們兄弟的關係可不算良好。

    而且我記得,當年導致馬文入獄的緣由,便是他以宗教信仰的名義,大肆殺戮無辜村民,而這些村民便是信仰北歐神係。奧丁卻是北歐神係的直係繼承人,馬文身為他的弟弟,自也脫不了關係——看來,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可是不少呢!

    我暫時沒有心思去查這種老黃曆,不過,這個時候,卻是試探他目的的最好時機,陪著他再走出兩步,我隻做若無其事狀,開口道:“曆代教廷珍藏果然令人大開眼界,這,已經是第八層了吧!”

    馬文回頭看來,微笑道:“不錯,實際上,這裏已經脫出了宮殿的範圍,現在,這裏是教廷苦修室,共有十二層,深入地下約有兩百公尺,也就是說,每層有將近二十公尺的高度,有足夠大的空間進行各類活動。

    “這裏,也是教廷苦修士的修煉地。在我三十歲之前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這裏生活。”

    他頓了頓,臉上現出幾分自嘲之意:“三十歲之後,整整十二年,我就被關在這苦修室的下麵,也就是俗稱的‘十三層’,‘黑獄’!”

    我微顯驚訝地“哦”了一聲,還沒想明白他為什麽要對我提這個,耳中便聽到了他的邀請:“不去看看嗎?”

    在這個時候,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啊!美麗的城市,神的光輝近乎吝嗇地投注在這裏!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擁有藝術和神聖的雙重靈魂。”

    在聖彼得大廣場中央,一位女性觀光者張開雙臂,大聲地讚歎,嗓音像一串風鈴,迎風輕抖,細碎清澈,遊離碧空,冬日的寒流在她身邊,竟也化做和風一綹,繞體輕回,卷動她亞麻色的長發。

    來此觀光的遊客,將好奇且欣賞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無疑,這是一位美麗動人的少女,她有著藝術家的奔放氣質,所以就連那一滴抹在臉側的油彩,都顯得如此俏皮可愛。

    發表完自己的觀感,她長籲一口氣,看那白色的氣柱在寒風中消散,這才低下頭來,異光瀲灩的明眸,微彎成一個嬌美的弧度,對行人的目光,她視若無睹,隻看向不遠處,那抱膝坐在一座雕塑下、用連帽風衣遮住全身的家夥。

    一眼看去,他就像一個在瑟瑟發抖的乞丐。

    少女笑著走過去,用腳尖輕輕踢了他兩下。“好了,別怕!現在絕對沒有人會抓你的,幹麽要遮得這麽嚴實!和你做搭檔,真丟人!”

    風帽被掀開半邊,露出裏麵一張英俊卻有些稚氣的臉,臉上絕沒有所謂的“恐懼”、“驚慌”一類的情緒,有的隻是略有些調皮的笑:“瑪蒂爾達,我發誓,你是一位天生的藝術家!”

    “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讓我畫你的肖像?每次都是隻畫了一半你就耍賴跑開?”

    “誰讓你不讓我看你的臉?麵對一位心儀的美人,卻要我扭臉看那個裸男的雕像!拜托!有點人性好不好?”

    對少男明顯的示愛,少女僅僅是勾了勾嘴角,看不出是高興又或是嘲諷,她隻是伸出手來,勾了勾手指:“起來了,我們再去對麵玩一會!”

    少男涎著臉握住了她的手,借力站起,一臉“賺到了”的表情。旁邊人露出會心的微笑,為這對年輕的組合送上祝福。隻不過旁人永遠不會發現,在兩人肌膚接觸的刹那,他們眼中同時閃過寒光。

    “喂,老朋友來了!”

    “嗯哼,看到了,一臉欲求不滿的模樣!看來這幾個月過得也很不順心!”

    “怎麽樣,要去打招呼嗎?”

    “……算了,給馬文一點麵子,別忘了,這廣場上可是有至少二十個‘破障境’,也就是教廷才有這浪費人力的資格。”

    年輕的男女頗親昵地貼在一起,走向幾步外的畫架,畫架上,還有一幅隻完成了小半的作品,少年的麵容赫然顯現其上。在畫架周圍,有幾個人正探頭探腦。他們衣飾普通,但神情氣度頗為不凡,隻可惜現在的表情實在古怪。

    遠遠的,少女便微笑著和他們打招呼:“怎麽,對我的作品有意見嗎?”

    幾個人回過頭來,神情均相當複雜。少男少女用最純潔的目光迎上。

    “……最近幾日,隻要兩位不主動生事,我們不會打擾!”

    一個看上去是頭頭的人開口,語氣中有示弱的成分:“教皇陛下非常樂意普魯斯閣下參加這次會議,事實上,這應該是黑暗世界全體成員的集會……”

    “還是算了吧!”

    普魯斯,原艾瑪祭司力量的大祭司,黑暗世界身分最高貴的落難貴族,微笑著拒絕了對方的邀請:“我不想讓某些人得到清除本人的機會,噢,當然,我沒有說尊貴的馬文一世陛下,喏,那個人正往裏走呢!”

    數百公尺外,廣場的另一邊,在數位強壯護衛的保護下,黑暗世界最新出爐的獨裁者,叢林巫術力量的最高領袖,“天寒”杜古正從車中走出,邁上了通往大教堂的台階。

    橫越數百公尺的目光,其能量依然可以灼傷某人的皮膚。杜古正邁步的身體微微一震,他猛地回過頭來,冰寒徹骨的眼神狠狠擊打在少年的臉上,濺起了朵朵冰花。

    下一刻,他微笑起來,略一點頭示意,便回過頭去,穩步邁上台階,再不看少年一眼。

    這是勝利者的驕傲。

    倒是後麵的三個跟班,每個人都送來了殺氣騰騰的眼神,像是在說:“小子,洗幹淨脖子等死吧!”

    相對於那一方的不善,這邊卻是頗為怪異的沉默。就連身有保衛之責的教廷精英也不再說話。

    沉默持續了大約數十秒,美麗的少女,最難纏教廷a級通緝犯之一,瑪蒂爾達小姐淺笑著回應敵人的態度:“得意賣乖型!”

    普魯斯微笑起來,但在他的眉宇間,卻凝聚著一團閃爍著電光的風暴。

    下一刻,他手腕一翻,一個圓形的包裹魔術般出現在手上。彎下腰,將這包裹端端正正擺在地上,退後幾步,擺開架式——助跑、擺腿、抽射!

    一聲沉悶的呼嘯,包裹飛上半空,劃了一道近乎完美的拋物線,落在杜古身前數公尺處,又滾動了兩下,順著台階往下摔,直到杜古將其踩住。

    即使遠隔數百公尺的少男少女這邊,似乎也能聽到那裏傳來的抽氣聲。

    那邊,杜古冷冷回眸,普魯斯微一點頭,禮數不缺。

    在杜古腳下的,是黑暗世界“災難日”危機前後出現,最轟動的絕代高手,屠殺“死亡賭賽組委會”的罪魁、也是毀滅艾瑪的禍首之一、原叢林巫術力量“黑天七雄”的集合體,黑天——的頭顱。

    這個叱吒風雲、幾以一人之力攪動黑暗世界亂流的絕代高手,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死去,以資訊靈敏完善著稱的黑暗世界,竟是一點消息都沒得到!便是遺下的頭顱,也被人當球來踢。

    悲哉斯人!

    杜古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腳下的東西,他知道,普魯斯這時候扔出此物,並不是向他炫耀,而是向他宣告:下一個,就是你!

    “我等著!”

    腳下微一發力,頭顱粉碎,杜古再向那一方行注目禮,這才登上了台階。

    而這次舉步,心情又有不同。

    “吱呀!”外界的光線擦著門縫刺入了黑暗中,若有若無的沙塵微微飄移,在這狹窄的縫隙裏滾動不休。

    “請進!”馬文優雅地伸手虛引,把指尖指向了身前的黑色監牢。

    我無意識地點點頭,和緩緩張開的大門同一步調,沒入了黑暗之中。

    “咯!”大門關上,隔絕了最後一絲光線,這座監牢的避光性令人咋舌,在這裏人們能夠見到的,隻有純粹的黑暗。

    馬文的呼吸在黑暗中愈發清晰,但這並不能吸引我的注意,事實上,在踏進這裏的第一時間,我便知道,監牢裏還有另一個人。

    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強大的感應能力就直接告訴我答案:“‘死囚’比索亞克!”

    我想,若是神英的王者在這裏,絕對會立刻爆發一場將整個梵帝崗轟上半空的極限大戰,如果曾經的光榮騎士證詞無誤,這裏的兩位,就是殺害卡繆的凶手之二。

    對一些人來說,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我同樣如此認為。

    但是,暫時的,至少是現在,我不能出手去維護心底的一點正義。畢竟,我要重視影響;畢竟,現在是外交時間。

    而在這個時候,克魯斯皮爾的聲音像是不散的冤魂,在我腦中回響:“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裏,也不是聯合國!”

    在純粹的黑暗中,沒有人能夠用到眼睛的功能,即使可以,那效率也低得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大家的神念流動,在相對狹小的空間內,密集到擁擠的地步。

    我們就像是靜止不動的蝙蝠,在黑暗中一點一點地,把盡可能多的空間放在自己的掌握之中“e

    to!”這是馬文的低語,近似於惡魔的呻吟,禮貌,卻絕不令人開心。當話語的尾音還在黑暗裏遊動,他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完全融在這不過近百平方公尺的空間裏,黑暗就是他的軀體,我像是進入了某個龐然大物的肚子裏。

    我輕易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暫時放棄了同比索亞克打招呼,而是昂起頭,微笑道:“到這裏來,究竟有什麽目的?尊敬的教皇陛下?”

    “這裏是我的領域!”馬文的話音裏有很多感慨的因素,物理和精神上的因素在黑暗裏碰撞回蕩,發出嗡嗡的回響。

    “十二年的黑暗生活,使我能夠在這裏,發揮百分之二百的力量!此刻,我想用這種力量向你討教,以解決一個困擾我多時的問題,張真宇,你接受嗎?”

    原來是這種目的?身為武者,我不應該拒絕這種邀請,但是特殊的身分、特殊的時間,仍讓我有些顧忌,我聳了聳肩,問道:“雖然並不想說,但是,還是要問一句,就這樣動手合適嗎?教皇和他的客人在這裏決鬥?”

    “對不起,這是本人的任性,而這似乎也不構成你拒絕的理由。”

    “還有會議……”

    “我相信不久後會有一個令所有人滿意的結果。”

    “我可不可以將其視為外交問題?”

    “我可以回答:我們不是國家領袖,這裏,也不是聯合國!”

    一模一樣的話語,當場斬斷了我可能的回應理由。我進入了大約五秒鍾的思考時間,然後搖搖頭,開始挽袖子:“希望在戰後,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覆。但是……

    “如果我收不住手的話,現在,就是提前道歉了!”

    馬文沒有回話,說話的是比索亞克,在黑暗中,他微鞠一躬,翩翩有禮地道:“我將作為裁判和見證人,請兩位準備。”

    在發話的過程中,他一直後退,直退到門口,打開門,在光線還來不及鑽到我腳邊的時候,就滑了出去,在外麵把門關上,落鎖。

    光線的細微變化沒有使氣氛產生任何改變,直到門上響起有節奏的敲擊聲,伴隨著一個單詞:“開始!”

    黑獄震動了一下,由強烈氣感架構而成的資訊流,攪動天地元氣,瞬間穿透數百公尺深的地底,衝上地麵,向四麵八方擴散。

    “這是怎麽回事!”阿儂列皺起眉頭,看著桌上微微抖動的高腳杯,紅色的酒液有規律地晃動,僅以目見,沒有任何人力加諸其上。

    始作俑者,是地下深處傳來的震波。

    會議廳開始了一波騷動,數十名與會者先是麵麵相覷,繼而便忍不住與身邊關係較近者展開了交流。

    “地震嗎?”

    “不,是有人在打鬥!”

    “在地下?極限戰?”

    “是誰?”

    交頭接耳的人們漸漸造成一波嗡嗡的聲浪,雖然如杜古、阿儂列這樣的領袖人物並沒有參與進去,但已經培養得差不多的會議氣氛,也因此一掃而空。

    這時候,安然就坐的亞辛與克魯斯皮爾,似乎並沒有恢複會場秩序的念頭,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

    馬文沒來,張真宇沒來,兩個重量級的人物不在場,這會自然是開不得!與其讓這兩位加起來有二百歲的老人家喊破嗓子維持秩序,還不如穩坐釣魚台,看看熱鬧來得舒服。

    當然,要坐穩這個位子,還要對場內數位頂尖高手的目光視若無睹才成。

    理查、阿儂列、奧丁、杜古、蜜兒,五位最高級別的領袖,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幾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擊。從外在形勢上看,除阿儂列外,其他四人是同一陣營,理應共同抵製阿儂列才是真理。

    可是,處在阿儂列的位置上,他卻很是驚訝的發現,對方四人之間,目光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了自己的估計。

    內訌?

    “該不該去看看熱鬧?”這是杜古的試探。

    “會不會不太禮貌?”蜜兒似乎對杜古頗有好感,在給他台階下。

    “希望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奧丁說話滴水不漏。

    “有趣!”理查、阿儂列同時開口,繼而微笑。他們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聖戰和異黨的最高領袖。

    這個時候,兩個老頭就不能裝糊塗了。

    亞辛咧開了無牙的老嘴,笑得相當和藹:“出於某些原因,馬文和張真宇在辯論一些問題,我們這裏可以先開始,等到那邊產生了共識,再加入進來,他們的意見和票數依然有效,如何?”

    會場又是一陣低嘩,這是明說馬文和張真宇動手了!為什麽?或者,這是把教廷和炎黃的代表排除在外,還是有其他見不得人的目的?

    “我同意!”阿儂列冷冷回答。

    “同意!”蜜兒、奧丁也投了讚成票。

    理查隻是微微點頭,看不出反對的意思。

    倒是杜古,在思考了好一會兒後,才勉強應道:“可以!”

    各大勢力的首腦同意,哪還有小組織反對的餘地,數十個組織領導人點頭不迭,一致通過。

    “很好,那麽我們兩個老頭子,就先闡述一下提出《致》文的背景、緣由,然後再和諸位諸字諸句分析表決吧!”

    看著亞辛分外有神的老眼,各人心中都是一跳:“來了!”

    “波!”

    一聲輕爆,我和馬文又過了一回合,打出的劍氣依然如同投入深淵,不見一點回應,而他投射過來的奇特氣勁,卻又劃破了我的衣服,與護體真氣猛烈磨擦,幾乎就要破開這層防護,威力比開始時似乎又有增長。

    我略一皺眉,與馬文交手至今,他的手段完全脫離了教廷的路數,揮灑間非但沒有聖力蒸騰、光流縱橫的光明氣象,反而在黑暗中如魚得水,看這樣子,也不像是北歐神係的套路,至少,和我所知的奧丁,手法就完全不同。

    看得出來,馬文對這特殊功法的使用雖然圓融無礙,可是實際戰鬥的經驗還差了些,前麵這段時間,應該是拿我試招,卻不知會在什麽時候放開手腳!

    他等得起,我卻等不起了!

    搖了搖頭,手掌緩握成拳,開始上提,氣流狂飆推動著室內的空氣,生成壓製呼吸的強壓,室內的空氣流動被迫靜止了,就像是凍結的水流,遊動在其中的魚兒,也要隨之僵硬。

    一刹那間,我感覺到了馬文的位置,而這也僅僅是一刹那而已。

    “砰!”如同一麵被擊碎的玻璃,整個黑獄的空氣也破碎了,馬文悍然反擊。也就在此時,我第一次感覺到他體內流動的能量形式,令我驚訝的是,那還是聖光!

    如果說教廷其他高手的聖光,如同天空中閃耀的太陽,無遠弗屆,那麽馬文的聖光,就是深藍的冰隙裏,那一汪汩汩流動的寒泉,無聲無息,在黑暗中扭曲蜿蜒。

    這樣的聖光,還是聖光嗎?

    世界上最活潑多變的聖光粒子,什麽時候竟能以這樣的形態存在?他是怎麽辦到的?

    這種感覺和念頭隻是在一刹那間存在,隨後,馬文真正的攻擊來到了。

    簡單直白的一拳,卻一下子抽空所有的黑暗,而這並沒有帶來光明。微妙而矛盾的感應,讓我的腦子慘然裂成兩半,我有些暈忽地架起手臂,硬接下這一拳。

    肌膚相接,我感覺到手臂的肌肉猛地凹陷下去,雖然立時反彈,卻已造成了一定的傷害。我輕吸一口氣,護體真氣猛烈膨脹,將這一擊的餘力彈開,腳下已不知不覺滑退了一段距離。

    即使是在後退之中,我也不敢大意,手指連續挑動,十餘道劍氣交織縱橫,把前方的空間完全封鎖,擋住馬文的連續攻擊。

    馬文的位置對我來說已不再是問題,但他與這個黑暗空間的關係,卻成為了我新的困擾。我很清楚這裏對馬文來說,是魚和水之間的親密關係,可是我卻沒有聽說過,有哪條魚可以把水當成養分,甚至是力量的來源。

    “有意思!”我揉著傷處,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戰鬥其實很好玩!

    偏在此時,馬文打破他一手營造的沉默:“怎麽樣,有趣嗎?”

    我當然不會昧心說謊,很幹脆地答道:“感覺不錯!”

    “那就接著來吧,多用點力!這裏很結實的!”

    低嘯聲中,他踏著有節奏的步伐,像一抹幽魂,在我前後悠悠來去。

    漫漫黑暗,發出了興奮的歡呼,像一朵煙雲,扭曲變化。

    我腳下也開始踏步,卻依著前後左右的順序,原地繞圈,手掌上下翻飛,倏忽已擋下對方近百次的殺招,並回敬了十三記劍指,劍氣嘶嘯,越過數百公尺的距離,打在遠端的牆上,發出“噗噗”的聲響。

    感覺告訴我,這十三記劍指中,至少中了一個!

    空氣開始沸騰了,在狹小而牢固的空間內展開極限戰,便要有煮沸空氣的自覺。

    膨脹的力量在空間的限製下,開始轉變能量性質,就像是蒸汽冷凝成水滴,這裏的空氣,在無法排放出能量的情況下,開始提升溫度,這一過程,更像是在水壺裏插進熱水器,“熱得快”,但絕不安全!

    每一次揮動手臂,就好像帶動了一波火焰,急速地磨擦空氣,溫度陡然上升,熱騰騰的感覺或許挺舒服,可長此以往,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度拉開,從近身的搏鬥變成遠程互攻,劍氣破空聲固然不絕於耳,而聖光也像是從地獄熔岩的縫隙裏冒出來,在黑暗中搖曳輕擺。

    “還叫什麽聖光,叫魔火算了!”

    登入“證道境”三個月,對新生力量的應用也不再青澀,我現在絕不擔心後繼無力,唯一需要注意的問題,也就是身體能否支持住太過猛烈的能量爆發。而馬文,似乎還被限製在“如何發揮出更大力量”的層次上,這也就是我們兩人的差距所在。

    我估計了一下時間,覺得也差不多了,而馬文還沒有停止的架式,在黑暗裏,他似乎有些過度興奮。可是對我來說,在最初的興奮勁過去之後,我還是重視會議更多一些。

    決定結束這場戰鬥,我近乎浪費地將數十上百道劍氣一古腦地飛射出去,形成一片殺氣縱橫的大網,把馬文的攻擊阻了一阻,黑獄內的空氣溫度再次上揚,一道道淺藍色的電火瞬間閃現,又瞬間消褪,讓黑暗不再成為永恒的主題。

    馬文似乎並不在意,他輕鬆擊碎了劍氣網,揮手處,黑暗像一頭巨獸,咧口咆哮。

    暫時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我雙手內合,憑藉著對真氣精致到極處的控製力,以及手指迅速的變化,結印集氣,體內的關竅紛紛打開,將一波又一波虛緲莫測的能量注入我體內,再化為精純淩厲的劍氣,集中在手掌之間。

    “劈哩啪啦”的爆響聲在黑暗中特別刺耳,就是馬文擊碎劍氣網的聲響,也遮掩不住。劍氣的淬煉似乎精純的過了分,單隻是劍氣與劍氣的磨擦,便生成了一團青濛濛的光暈。

    在光暈之外,黑暗越發深沉。

    “星核劍印!”

    馬文的話音有些模糊,連帶著他的位置也開始飄移不定,顯然,他絕不想正麵硬接這記“白衣夜行劍”的最高奧義。

    我說了是星核劍印嗎?

    周圍的空氣開始旋動,然後在千分之一秒內,爆炸性的力量便將它們催化成扭動的風暴。這風暴貪婪吸取著空間內的一切,隻不過半秒鍾的時間,強大的自旋力就將黑獄內部的空氣一掃而空,全部投入了漩流的中心。

    黑獄立成真空,溫度驟降。

    這是,空間塌陷!

    或許,這方法真的能夠打通一個通往另一世界的入口,而此時,我則把它作為構建本人攻擊係統的基本建構,已成形的星核劍印投入其中,然後,是“九幽輪回”!

    淡淡的青色光波,一層層將類似於“黑洞”的虛無球體封存起來,又一波波內陷下去,最終達到一個暫時的平衡狀態。

    僅數息之間,一顆圓潤無瑕,卻黑洞洞不發一絲光線的圓珠,就落在我手心。屈指一彈,這黑珠滴溜溜地轉著,在我周身上下盤旋。

    以太息丹行圖為綱,以白衣夜行劍為目,以星核劍印為基礎,以空間塌陷為框架,再以九幽輪回作為控製樞紐,這就是我在索亞古大陸洲悟出的新招式。與初創時程序上有些不同,但更加實用。

    我這輩子第一次自創的武學作品:幽冥珠。

    就因為有了這個,我終於可以在張家的家譜光明正大地留名,且上書曰:張氏二十五世孫真宇,創“幽冥珠”,補九祖絕技之遺闕,特立名於此,為後世表。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迄今為止,在武學上最得意之事,此時不妨拿出,供教皇陛下品鑒!在我看來,世人有資格品鑒的,也就是他這個水平了。

    無聲無息的波動從幽冥珠核心集束飛射,沒有一絲浪費,強大的破壞力凝成一道僅小指粗細的能量束,從馬文耳邊飛過。

    “篤”的一聲響,黑獄的外牆,承受了近十分鍾的極限壓力,卻抵不過這細細的一擊,眼前一亮,冷冷的幽光從擊穿的洞孔中透入,纖細的一縷,擊打在地下,漸漸擴散開來。

    也在這時,我看清了馬文的臉。

    “好!”

    他的臉因為興奮而扭曲了,就在此刻,他的右手手心裏炸開一團熾白色的光焰,整個黑獄立成白晝。

    我眯了一下眼睛,緩過強烈的光線反差造成的傷害,幽冥珠歡快地在我頭頂旋轉,它的內部最核心處,也打開了一個虛無莫測的關竅,通過這關竅,人、珠、天地,以及這一切背後莫測的神秘層次,都緊密地聯係在一起。

    也就在這時,我無比真切感覺到馬文的精神層次,同時也沿著他的精神,發現了他的力量之源。

    那是一團難以形容的集合,無數人思想、信念的聚集體,純粹幹淨得令人無法置信,它在虛空中鋪展著,在此紛繁複雜的天地元氣之中,它的純淨分外可貴。

    這不是“一片”或者“一團”的概念,而是整整的一個層次。如果環繞整個星球的天地元氣,比做一匹色彩斑斕的布匹,這聚集體就等於是其中同樣顏色的花紋集合,看似散亂,卻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隱然成為一個整體。

    馬文的精神便與它緊密的聯係,從中抽取強大的力量,供其使用,這模樣,倒與“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有些相似,隻不過“證道境”的能量來源,更為隱晦曲折。

    “信仰之力!”我刹那間明白了這其中的關鍵,也許馬文的精神與之結合得太過密切,以致形成共鳴,我總覺得在縹緲間,有一個隱然脈動的意識,從那裏擴散開來。渺然中,似有一雙無情有思的眼眸,以冷漠的態度打量這個世界。

    不會是上帝吧!

    我想笑,馬文卻超乎想像的嚴肅,因為精神感應是互動的,我感覺到他,他也一定會感覺到我。

    我入侵了他的層次。

    動念間,風雲變色。精神上的震怒,直接反應到肉體對抗之中。聖光浪潮堪比天塹洋上的大風暴,光流席卷了整個黑獄,而那特殊的“聖力”,則是光的影子,用詭秘的手法,操縱著光流的走向。

    這一招精采,較之於江雅蘭“淨火暗炎”的聯擊,似乎更勝一籌。

    因為馬文對自身的認識無比清醒,他使用了最符合自己性格和思想的手段。

    用黑暗來駕馭光明。

    如此,事半功倍!

    在自我認識上,我似乎比不上他,不過,我依然具有絕對的自信。

    我說過,他和我之間,有層次上的差別。

    幽冥珠在視覺上不見任何變化,但隻一刹那,虛空打閃!

    無形無質的力量,像一把瘋狂掃射的機槍,噴吐的火舌,把整個房間切割得支離破碎,無數道細細的裂紋吸進了外界的幽光,隱隱的,我聽到外麵比索亞克的怪叫聲。

    這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攻擊,同時,還有精神的壓迫。

    聖光被撕成了碎片,同時被切碎的,還有馬文與信仰力量的精神聯係,雖然隻是一刹那,卻已重創了他。勝負已分!

    算他命大,躲過了至少三記致命的打擊。

    聖光熄滅了,但是這裏依然明亮。外界的光線,透過成千上百個狹小的縫隙直透進來,把地上染得斑斑點點。

    馬文幹脆俐落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不是星核劍印……”

    他的臉色不算難看,隻是有些困惑,我感覺到他體內氣勁波動得厲害。

    我笑了一聲:“確實,好教陛下得知,這是本人自創的幽冥珠!”

    “幽冥珠?”他喃喃把這個新名詞念了兩遍,綠眸中閃耀著很難形容的光彩,等他再次抬起頭來,他體內充盈的戰意,刹那間消了個幹幹淨淨。

    “暫時,我還不是你的對手。”他笑著說。很有自知之明,更可貴的是,非常坦白。

    “你永遠不是!”我回應以坦白。

    馬文聽了,微笑起來,但是支離破碎的光線,讓他的笑容難以測度。在我揣摩他笑中的含意時,他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笑道:“就先到這兒吧!剛才的運動似乎激烈了些,我需要補充水分!你需要點什麽?咖啡?或者是茶?”

    “……茶,謝謝!”

    大門在吱呀的怪聲中打開,比索亞克懶洋洋倚在門口,向我豎起了大拇指,雖然我知道這種態度將非常短暫,不過,感覺還不錯!

    “艾瑪完了!在很多人,不,是絕大部分人都沒有反應的時候,就完了……

    “事實上,各位先生們,現在我告訴你們說,艾瑪,那一個有著近萬年曆史的文明已經不在了,可以遙擊萬裏的祭司團、充滿想像力的靈魂咒法、能夠流傳千古的百年孤獨,這些你們耳熟能詳的東西,全部都不在了,你們的感覺如何?”

    不少人的臉上都有極細微的變化,當然,也有些人依然無動於衷。亞辛也不管人們有什麽反應,他搓了搓手,捧起熱騰騰的杯子,抿了一口熱可可。

    “是的,也有人並不在意這個,這個世界很奇妙,存在的和已經消失的不再具有任何交集,即使有,人們也選擇遺忘它。直到有一天……”

    “輪回產生。”這是克魯斯皮爾,相比於亞辛的有氣無力,他的嗓音要渾厚有力得多!尤其因為他精深的修為,他的開口,讓某些人心頭一震。

    “不可避免——在這一體製下!”

    一貫的簡短發言讓很多人困擾,但他的話,隻需要讓聽得懂的人聽到。

    亞辛緊跟著道:“這是‘三大製約’提出建議的背景——我們在警惕第二個‘艾瑪’的產生,這是直接原因。然後,是最根本的……

    “請容許我舉一個例子,希望在場或不在場的某些朋友不要在意。嗯,舉個什麽好呢?噢,如果沒問題的話,杜古先生,叢巫的‘魔獸武裝’相當厲害啊!”

    沒有想到被這樣點名,杜古顯得有些意外,但畢竟是久經考驗,略一點頭,向亞辛舉杯示意:“過獎了,先知大人。”

    “‘魔獸武裝’的力量,大家都非常清楚。在這個時代,能夠以弱勢群體的力量抵擋‘妙詣境’的高手,甚至戰而勝之,數來數去,也隻有‘三大武裝’……‘魔獸’是非常典型的代表。”

    亞辛渾濁的老眼看著杜古,似是在笑,對杜古來說,這不是什麽好的經曆。但他還必須認真聽著。

    “我想問一下,杜古先生,你認為,自己與‘魔獸武裝’拚殺,會有幾成勝算?”

    杜古皺了皺眉,很想罵一句“無聊”,可是,在沉默了大約三秒鍾後,他還是回答:“沒有勝算!”

    “那麽,如果和蜜兒小姐聯手?”

    杜古和蜜兒對視一眼,美麗的少女微笑著偏過目光,杜古心中了然,繼而很坦白地道:“大概三成,且性命無憂。”

    “再加上奧丁先生?”

    “七成!”

    “還有理查先生,或者阿儂列先生,要麽,張真宇先生也可以……”

    “贏定了!”

    “相當好,非常準確,‘三大製約’的智囊團也是這麽計算的。”

    亞辛看上去很高興,這讓杜古等人覺得,他們似乎跳進了圈套。

    果不其然,這行將入土的老頭似乎問上了癮,他的好奇心在膨脹,以至於根本不看杜古的臉色,繼續問道:“那麽,杜古先生從正式修煉到現在,除去精神意誌上的花費,實際的物質花銷大約是多少呢?”

    杜古沉默了,不隻是他,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問題纏住了,也許有許多人認為問題本身很荒謬,可是,不可否認,這是個需要較高計算力和記憶力的問題。

    這次沉默了大約十五秒,杜古終於決定坦承回答:“將近三千萬世界幣……”

    亞辛輕“哦”了一聲,目光移向其他人:“各位……應該也差不多!打熬功底、刺激潛力、增強體質,這些,不是苦修就能夠得來的,都需要大量的金錢來購買、製造各種器具、藥品,為此作持續的消耗。同時,抱歉,你忽略了一個問題,杜古先生!

    “要知道,像你這樣具備一定的天資、毅力,具有某種特定的秉賦,尤其是適於本勢力特定功法的人選,該是多麽稀少,千中無一,萬中無一!

    “而任何一個勢力的導師,都不可能一眼將你分辨出來——這一點,在你具有傳功授業的經驗後,會有相當的體會。

    “所以,培養一個‘天寒’杜古,至少需要三千萬乘以一千,即三百億!三百億的代價!極具價值,恭喜你!”

    會場裏傳出一陣輕笑,亞辛的話讓氣氛變得輕鬆了些,就是杜古自己也聳肩微笑。

    這個時候,亞辛猛地提高了嗓音:“可是,先生們,還有一點,杜古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完整的‘魔獸武裝’建立的代價是什麽?或者你可以概略地說一下,每年在這上麵的開支?可以嗎?”

    杜古愣住了,他明白亞辛最終的目的。可是,他還能說什麽?說“魔獸武裝”一年的投入就有上百億?說對“魔獸武裝”十年的投入,就可以培養出四個“杜古”?然後在戰鬥中穩勝?最後證明對“魔獸武裝”的投入,完全是最愚蠢的行徑?

    然後在人們嘲笑的目光下,投票讚成那該死的《致黑暗世界全體成員關於糾正世界發展進程以期達到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倡議書》?

    標準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型!

    他不想再說話,可是亞辛已經不需要他的“證明”了。

    “好了,先生們,我們看到一個比較巨大的反差,是的,‘魔獸武裝’的年度投入是叢巫的秘密,杜古先生不用把它說出來,可是你一定不會否認,那個數字,遠比培養‘杜古級’人物來得龐大!這沒有疑問……好的,我們陳述下一條理由!”

    杜古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硬灌了兩盆辣椒。

    三人並肩走在長廊上,我端著茶,比索亞克端著咖啡,而馬文,則點燃一根雪茄,吞雲吐霧,相當悠閑。

    唯一有點不協調,就是在我身邊這左右飛回的黑色珠子。呃,幽冥珠唯一的缺點就是,如果不把其中的能量耗盡,它就會在一個很長的時間內,保持這個模樣——所說的很長,是指幾天、幾十天,甚至更誇張是維持一些日子。

    誰讓這玩意兒還有同我體內真元保持互動交流的能力呢?

    我注意到,無論是比索亞克還是馬文,麵對這個小東西,總是小心翼翼讓開一定的距離,顯然對此還有所顧忌。

    我們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我喝了一口茶,潤潤喉嚨,再一瞥兩個敵友不分的家夥,極其直白地問道:“除了剛剛那莫名其妙的一仗,還需要什麽?”

    比索亞克撇了撇嘴,把目光拋向馬文:“隻有他才知道答案,我隻是一個見證人!”

    馬文吐出一個藍色煙圈,綠眸中竟也是煙霧迷離,他看了我一眼,才道:“隻需要這一戰……哦,剛才忘了說,謝謝!”

    “呃,不客氣,但如果你能說得更詳細一點,我會覺得受之無愧。”

    雪茄的火光一閃一滅,馬文在沉默了數秒鍾後,開口道:“不久前,我被一種思想困擾,我認為自己有一種特別的優勢,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物質上。

    “這時候,有人提醒我說,在曆史上,有人要比我強得多,在現實裏,仍有人要比我強,如果想確立自己的優勢,首先就要抓住實際的證據,所以,我找到了你。但很不幸,我似乎是失敗了。”

    “優勢?什麽樣的優勢?我擊敗了你,卻沒發現有什麽非常了不起的優勢存在……”

    “啊哈,你可把它視為一個瘋子的狂想,不必太過認真……”

    “他隻是在害羞!”比索亞克無情的拆台。

    馬文把煙灰彈到咖啡杯中,接著就若無其事地走開,在比索亞克劇烈膨脹的殺氣中,指著自己的腦門:“要小心,不要讓我抓住機會……殺了你!”

    我揚起了眉毛,微笑回應:“先擔心自己吧!想殺你的人很多,我或許也是一個。”

    他大笑起來,笑聲能夠用“爽朗”來形容,聲波在回廊裏來回折射,最終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笑聲中,他伸出一隻手,指著長廊盡頭:“喏,那裏是會場,請自便!”

    “哦?東道主要去哪兒?”

    “換衣服。”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的身分不允許我身穿奇裝異服出現在公眾場合,暫時告退了。”

    無懈可擊的禮節之後,他扯著比索亞克從另一條走廊離開。

    奇裝異服?我愣了愣,旋即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物——在激烈的戰鬥之後,這身正式場合的禮服,或許還不至於千瘡百孔,但衣衫襤褸的程度,絕對是有的!

    “靠!”我開口就罵。

    馬文卻從遠處傳來了話音:“你會投讚成票是吧?要堅持立場啊,陛下!”

    我哼了一聲,也遙遙傳音過去:“你們到底是什麽目的?”

    “經濟全球化、可持續發展、縮小貧富差距、提高競爭力,現在,不都流行這個嗎?”馬文的回答比得上任何一個超級政客。

    會場內的氣氛開始變了,杜古先前被將軍,臉色黑得更加厲害,亞辛卻隻當沒看到,繼續笑道:“財政的問題找出來了,但更重要的理由還在後麵。

    “我們必須要知道,在問題存在的現在,為什麽沒有改正過來?諸位都是一等一的精英,沒有道理任這樣的問題保留,除非……

    “你們根本就沒看到!或者,看到了,也不認為那是問題。這個,就是眼光、看法、思想上的差異了!

    “說到這裏,我必須要為之前使用的一點心計向杜古先生道歉,也許杜古先生本人也沒有察覺到,我所講的眾高人協手,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在‘災難日’之前,是這樣!”

    會場突地靜了靜,然後有不少人發出恍然的叫聲,那是一層窗戶紙被捅破時所發出的聲響。

    “啊哈,大家都明白了,在‘災難日’之前,因為有‘極限戰場’的存在,‘魔獸武裝’永遠都是以多對一,這樣它就可以保持住最大極限的‘取勝概率’,它最大的價值也在於此。而如今,這個世界的運行秩序發生了改變!”

    亞辛的老臉笑得和花一樣,越是這樣,人們越難以透過那橘子皮似的老臉,揣度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可是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誠摯:“請允許我向理查先生表示敬意,這樣改天換地的大工程,開人類史之先河,當得起前無古人的讚歎!

    “一方麵,它脫去了極限階身上的桎梏;另一方麵,它也使黑暗世界的資源優化得以實現!完美的互補機製!perfect!”

    聽到這裏,杜古心中已經明白通透,但越是明白,他越是絕望。他掃視四周,理查那邊冷硬如鐵,看不出什麽;奧丁和蜜兒似乎都有了心理準備,在那裏一邊聽著,一邊苦笑,一副認命的模樣。

    倒是阿儂列唇角嘲諷之意十足,可是他也絕不會出言反對——這裏麵,大概隻有神英的作法最符合亞辛所描述的“理想狀況”,他當然不會自找麻煩。

    至於其他人,杜古自動忽略……

    這麽一圈看下來,他心裏一片茫然,不知不覺間,他已被孤立了嗎?

    這個時候,會場出現一陣騷動,人們的目光移向門口,那裏,一人端著茶杯,穩步走來。

    “嗨,我似乎是來晚了!”

    把喝得幹幹淨淨的茶杯拋在桌上,我坐在阿儂列身邊,全場人同時向我行注目禮,而很快的,他們的注意力再度轉移,因為這時,馬文衣著光鮮地走入會場。

    阿儂列在我們兩人身上來回打量,最後偏過身來,低聲道:“你不是被他揍了一頓吧?”

    “你說呢?這兒是人家主場。”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回答。就知道馬文這廝不安好心,一個衣衫襤褸,一個風度翩翩,怎麽看都是我吃虧,掩人耳目,其心可誅!

    冷冷瞥了馬文一眼,我也湊過頭去,問阿儂列:“怎麽樣,被說服了嗎?”

    “何來被說服一說?這對我們有利,倒是理查的反應奇怪,是不是和‘三大製約’有了什麽默契?還有杜古,他現在勢單力孤,被亞辛說得很慘。”

    “哦?”我手裏無意識地把玩著幽冥珠,開始思索這種現象的原因。

    我可以理解神英、梵河、失落的想法,因為他們本身人口就不多,有精兵簡政的基礎,所謂的《致》四條,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改變生活方式的契機,也許會因此變得更有趣也說不定。

    但對有成建製部隊的叢巫、禁忌、炎黃而言,《致》文的影響就大得多了。我們這邊還好些,畢竟炎黃的人才培養有“精耕細作”的傳統。叢巫、禁忌卻必須要麵對大規模集體養成模式改變後,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特戰隊”、“魔獸武裝”戰力大損還是小事,他們真正損失的,將是先前數百上千年傳承下來的一整套培養方案、設施、功法,這樣的斷層,絕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杜古的反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可理查的態度就真的是高深莫測了。

    他好像真的不在意呢!

    阿儂列為我講了亞辛之前的話,相當精采,不過,什麽話最終都是為目的服務。從這些話裏可以得知,“三大製約”的目的,依然是控製黑暗世界的戰鬥方式、戰鬥規模,並由此延伸到人才培養領域,還有產業領域。

    最後,將否定已沿續千年的“勢力範圍論”。

    就如亞辛所說:“要大部隊幹什麽?駐守邊疆?真主保佑,在這個飛來飛去的時代,有什麽樣的部隊可以拒敵於國門之外?開疆拓土?不管是‘三大製約’還是‘六大力量’,還有各類的逃亡者組織,有哪一個是真正的國家體製?

    “占領廣大的陸地和海洋,會給大家帶來什麽利益?金錢?權勢?名聲?在黑暗世界,能獲得這些的,一是力量,二是氣魄,三是智慧!從來不是什麽‘勢力範圍’!

    “你不能在你占領的土地上公布新的法律,也不能無條件開發土地下的資源,更不能對土地居民征稅創收,你要它幹什麽?

    “我們可以相信,單論在場的某些人,隻要他們願意,完全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跨越廣大的空間,對另一方的腹地進行縱深打擊!

    “在那個時候,要麽,你用空虛的腹地來迎客,要麽,就全體收縮,用集體的力量戰而勝之……啊哈,這就又顯示出來,要那麽多的土地幹什麽?

    “因此,我們希望,勢力範圍這個名詞,最好不要再提起,我們可以說,某些地方,是某些勢力比較頻繁的‘活動範圍’,而不是專屬於某方的領地!

    “我們共同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由於我們的特殊,國家的分野對我們來說已沒有意義,能夠區分我們的,不是所謂的國籍,而是一些具有深刻曆史性和文化性的印記,你們知道我在說些什麽……是的,我們必須要改變以前的思想!

    “我們是因為各類文化和信仰所集結起來的不同組織,各方內部,彼此之間,從來沒有所謂的法律關係,也從來不需要這個!

    “真理僅僅是力量、氣魄和智慧!”

    亞辛的眼睛清澈得像一對寶石,淡淡的光芒掃過,全場鴉雀無聲。

    最後,他致總結詞:“我們從不是國家領袖,這裏,也不是聯合國!”

    最終,某些人也沒能阻擋大勢之所趨。

    經過五十個小時的會談,在各方高層人物的明爭暗鬥下,也在各方智囊團的遠端協議下,由《致》五條歸結出的二千餘條細節,精簡到了三百條。

    除了作為大綱的五條之外,每一條都是人類語言的精髓所在,不求什麽華麗空洞的詞藻,僅僅是簡約、準確、穩定,無論是翻譯成何種語言,也無論是經過多少年的演變,其中的含意均難以動搖。

    但是從頭到尾,雖然每一條細則都有明確的目的,卻沒有一條擁有絕對的強製力,正如馬文所說:“這是一種道德,公共道德!

    “正如先知大人所言,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的法律關係,所以,三百細則,僅僅是一種約定!正如《致》文的標題所言,倡議罷了,不具備任何強製性。可是……

    “真理三要素:力量、氣魄和智慧,‘三大製約’從不缺乏,相對而言,我們尚占據一定的優勢,這就是我們立身之基!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這種優勢,就是真理!”

    說這種話的時候,馬文才顯示出作為當今世界最有權力的領導者,所應具備的魄力,對這一點,每個人都看在眼裏,大家都明白,結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在會議結束的刹那,是人們的心理防護最薄弱的時刻。

    幽冥珠在手指間滴溜溜地轉著,我把所有人的臉色都攝入眼中,他們臉上的表情之複雜,遠比任何一本名著傳奇都更精采十分!

    勢力範圍的虛無、集團戰力的精簡、產業的分散、個人戰力的拔高,人才培養的經濟,讓我聯想到曆史上一個特殊的年代。

    那是無數神人、英雄縱橫馳騁、出入青冥,高歌任俠的盛世。那時候,單純人類思想還不足以承受過多的野心、陰謀、欲望,人們隻是在無窮盡地開發自身的潛力,為了生存、名譽以及自以為是的正義,在遼闊無垠的天地間廝殺搏鬥。

    幼稚且單純。

    那是神話時代。

    還有,轉瞬千年,野心、陰謀、欲望交織融合,侵入每一個人的心底,血腥、冷漠、混亂,數以萬計的強健肉體攪拌為無意義的血肉,燦爛的文明一個接一個隕落。

    殘酷且肮髒。

    那是黑暗時代。

    又是千年,已經有太多代價和教訓,被沉重的曆史氛圍所包圍的人們,又將開創一個什麽時代?

    正如腐敗了才想到處理、滅絕了才知道保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一樣,馬文、亞辛、克魯斯皮爾、理查、阿儂列、杜古、奧丁、蜜兒等等……還有我!

    會怎麽做?

    會議散了,杜古冷著臉,當先邁出會場,阿儂列為了他那寶貝兒子,也要先一步離開,奧丁和蜜兒在商量著什麽,“三大製約”的頭頭們聊得正開心,我覺得這裏挺沒趣,正想離開,理查特有的鐵鏽味便出現在身邊。

    他主動搭訕:“最多五年,集團戰力就要永遠埋葬了……除非人類的生存空間再一次擴展!”

    我回答得不冷不熱:“也許吧!”

    “那將是一個個人主義的時代,個人戰力將成為主體!”

    “同感!”

    “所以,張真宇,不要讓我失望。”

    “哦?”

    我斜睨了他一眼,手上的珠子在指縫裏連轉了十幾圈,他的話,我不明白。

    “我有什麽需要你期待的?”

    “非外交詞令”正在流行,說者舒服,聽者也不錯。

    理查灰眸中的笑意盎然,他輕撫麵具,低聲道:“我可以毫不客氣地說,現在的局麵,有絕大部分都是我所創建!

    “我將世界的走向做了一次小小的改變,就像是坐在電腦前,按動滑鼠,修改了一個參數,然後一切都改變了……坦白說,這利於我的研究工作。”

    我冷冷看著他,我怎麽從來沒發現,一貫以冷漠無情聞名世界的理查,竟還有科學狂人的基因?最可怕的是,他並不隻是一個狂想家,他有把一切都變成現實的能力!我發現,和他站在一起時,竟有突變為小白鼠的荒謬擔憂。

    他才不會在乎我的感受,隻是繼續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你將是我最大的研究對象。因為,我看好你的競爭力!”

    “我的競爭力?要知道,禁忌可是我的最大競爭對手……”

    “就近利於觀察。而且,迪亞斯會是個好對手!”

    我愣了一下,旋即聽出他話中之意:“迪亞斯?你呢?”

    他笑而不答,隻是伸出手來,指著廣場上一景,改變了話題:“世界會發生很多變化,比如這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普魯斯,他站在廣場一角,微笑麵對杜古冷厲的目光,瑪蒂爾達也在一邊,在專心作畫,對兩位男士的角力,似乎不感興趣。

    杜古終於還是離開了,但他急躁的步伐卻漸漸變得沉穩,勝利者和失敗者的意義被模糊了。普魯斯失去了許多,杜古也沒有得到什麽。

    這種感覺相當奇妙。

    但我明白,從這一刻起,杜古已經正視自己身處的環境,開始為他和叢巫的未來規劃新的篇章。與之同時,他和普魯斯的恩怨衝突,也隻是剛剛開始。

    杜古三十三歲,普魯斯十八歲,他們的時間還長得很!

    “喜歡嗎?”

    “嗯?”

    “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單純?”

    “嗯。”

    “我不得不說,你真是個好人!”

    “嗯?”

    再回頭時,理查已經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無論是見麵還是分別,總是如此突兀。

    在以後的日子裏,在我和禁忌長期的衝突中,即使我已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但我總能感覺到他的靈魂,在我身邊飄蕩。

    那一雙冷漠卻又有豐富感情的灰色眼眸,是我對他的深刻記憶。

    遠處,普魯斯送走了大敵,正微笑向我走來。瑪蒂爾達端坐在畫架前,看著他的背影,微微而笑。梵帝崗的寒風,似也帶著溫潤的氣息。

    我想到了蘇怡,嗯,這一段時間要在家好好陪她。

    尾聲

    新紀二0五八年二月十日,禁忌獨裁者理查宣布移交全部權力,將最高指揮權交給“禁忌冰魔”迪亞斯之後,即消失無蹤,世間再不聞他的消息。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一日,愚人節,古德。馬文的身分正式曝光,曝光者正是馬文自己。事後,教廷三位紅衣主教辭職,馬文的地位卻絲毫無損。

    新紀二0五八年四月二十三日,中天帝國宣布解散,所有權力移交最高議會。所有職務,一律就地免除。

    二十四日,叢巫“魔獸武裝”、禁忌“特戰隊”,同時宣布打散編製。

    三十日,南聯正式宣布解散。

    黑暗世界開始新一輪的運轉。

    新紀二0五八年六月十日淩晨。

    穿過走廊下樓,我走到客廳裏,出乎意料,這種時間竟還有人在。聽到我下樓的聲響,那人抬起頭來,容知雅!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她挑眉一笑:“有容她們想出去玩,我正在規劃旅遊路線圖,有什麽好的建議沒有?”

    “旅遊?”我失聲叫道:“這個時候?”

    “不行嗎?我們悶了很久了耶!”

    容知雅反問回來,當場令我啞口無言。我能說不行嗎?如果說不行,隻能證明本人的無能,可我也真的沒法同意,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嘴角,憋了半天,出來一句:“我覺得,現在世界上除了在我身邊,就再也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容知雅斜睨我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啊哈,真是有自信呢!”

    我這才發現這話裏有些不對,連忙咳了一聲,糾正道:“我是說,呃,蘇怡的預產期就是這幾天,大家都很緊張,正缺人手的時候!而且,現在世道太亂,你和有容她們去旅遊,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

    “像是失落那邊,對伊絲塔爾被拘禁之事,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呢,報複之心不死啊!”

    容知雅抱臂於胸,一副看我笑話的模樣,口中自也不會讓我好過:“確實如此……那麽,我們的保護神,天下第一高手張真宇先生,你就不做點什麽嗎?”

    “啊?”

    “比如,殺敵人的威風,長自己的誌氣之類,或者,幹脆一勞永逸!”她毫不負責任地聳聳肩,一臉輕鬆:“這樣世界就清淨了!”

    我翻了個白眼,如果這時我再不明白容知雅是在耍我,我這二十多年,就算是白活了。走到她身邊,拿起茶幾上鋪開的紙張,隻掃了一眼,我便笑了起來。

    是地圖沒錯,不過不是旅遊地圖,而是一張軍用地圖。確切地說,是一張標畫著黑暗世界各方勢力近期的活動範圍、人員分布等詳細資訊的戰術地圖。上麵被容知雅寫寫畫畫,早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墨跡集合。

    “用這個當旅遊指南?”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容知雅一點也沒有結束玩笑的意思,她笑吟吟道:“正因為現在是金戈鐵馬,所以才要用這個來找一處不會殺風景的地方啊!昨晚隻是做初步工夫,今天,我還準備到資料室去查查呢!”

    “喂,你不是玩真的吧……”

    “為什麽不……”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話,有容從十幾層的台階上一下子跳了下來,小臉上一片惶急:“宇哥,快啊!怡姐她肚子疼,還流水……”

    “嘎?”我極丟臉地猛然愣住,像個呆瓜。

    容知雅在旁吹了一聲口哨:“關鍵時刻喲……”

    江雅蘭像一團火,從樓上窗戶裏躥了出來,放大嗓門,中氣十足大吼:“來人啊!蘇怡要生了!”

    轟!就算是核彈爆炸也未必會有這樣的效果,山莊內的數百位居民,一發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到外麵,喧嘩之聲大起,數十條人影直接空降,衝進了大廳。

    “還愣著幹什麽?送醫院……不,叫醫生,叫醫生!”

    在湧動的人流中,我終於清醒過來,開始發揮“準父親”的作用,指揮現場作業。

    但才說了兩句,便被容知雅一腳踹開:“滾!越忙越亂,所有人聽我指揮!”

    隨即,她接管了一切。我傻愣愣地跑上樓去想看蘇怡的情況,卻被人擋在了門外,最優秀的婦產科醫生已經在裏麵了,我失魂落魄地進去,隻會添亂而已。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緊張,緊張!”所有人都說緊張,可事實上,以蘇怡的體質以及萬全的準備,根本不可能出現任何意外,他們說緊張,其實隻是看我一個人的笑話罷了。

    隻有我一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門外亂轉。

    混子在一邊煽動氣氛,容可為打下手,有容、纖纖敲邊鼓,容知雅等看熱鬧:“如果生了兒子……”

    “去旅遊!”

    “如果生了女兒……”

    “去旅遊!”

    “生了雙胞胎……”

    “還是去旅遊!”

    金星亂冒,眼前發黑,我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回應:“去旅遊,去旅遊!”

    “耶!”歡呼聲起,尾音尚未結束,又是一聲奇特的伴奏。

    “哇……”屋外靜了靜,然後所有人都跳了起來,振臂高呼:“噢耶!”

    我沒有,在新生命第一次哭泣的刹那,我就仰躺在地上,按著額頭,吐出了所有的壓抑。

    我的孩子!

    一個和我無限親密的血緣,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小小的心跳,我的精神與他的精神在虛空中“咯”地一聲,緊緊契合,親密無間。我心底的某一處空白,在刹那間充實了起來。

    無與倫比的成就!

    朋友半跪在我身邊,用力敲打著我的胸膛,按我的鼻子,抓我的頭發,用這樣的方式來慶祝和祝福。

    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豪爽地回應:“就這麽定了,去旅遊!哪兒都行!”

    這時候,卻不再有人對此表示激動了。

    門打開了,馨姨小心翼翼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大夥叫著“一、二、三”,合力把我拉起來,然後一起湊了上去,我的腿在打擺子。

    我的孩子!

    我的親人、朋友!

    我最珍貴的一切!

    這世上,有誰能把他們奪去?

    在我身邊,他們就是最安全的。

    不論這是什麽時代!

    絕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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