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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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馬肥之際,將軍點兵之時。

    秦國強索魏之安邑的消息傳回魏國,理所當然被魏王拒絕了。

    不過這也在嬴稷與白起的預料之中,於是白起在秦曆八月於鹹陽誓師出征,征討魏國。

    秦之大軍,蜿蜒數十裏,旌旗蔽空,自鹹陽東門而出,秦人望而壯之。

    嬴稷現在城頭,站著大軍漸漸遠去,向是感歎地說道:“還不出來嗎?再晚一會人就走遠了。”

    嬴稷話音剛落,從箭樓之中走出了一個人影。

    隻見這人一身黑色勁裝,頭頂一件鬥笠,一席黑紗罩麵,讓人看不清麵容,隻知道是一個女子。

    隻見這人自顧上前,將手搭在箭牆之上,舉目遠眺,眉眼間,含情脈脈,秋水若橫波。

    嬴稷見自家妹子這般模樣,心下當即明白,長寧怕是動了真心了!

    “王兄,他這一去,何時當返?”長寧思緒有些惆悵,看著白起遠去的身影目光片刻不離。

    “長則半年,短則兩月,魏軍已經膽喪,別看魏遫裝得硬氣,實則裏子已經被掏空了,所以應該戰事會很快結束的。”嬴稷回道。

    “嗯。”長寧點了點頭,敷衍般地答應了聲,卻是墊著腳往城樓外探出半個身子。

    “哎。”

    嬴稷歎了口氣,問道:“為何不直接給他說個明白。”

    長寧聞言,身體頓時一僵,臉色落寞了下來,“白將軍乃神仙人物,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怎可能流戀長寧這般的凡間女子?”

    她隨即回過頭來,淺笑這露出兩個淡淡的酒窩,煞是好看,“王兄不用擔心長寧,長寧隻要想通了就好了。”

    嬴稷見長寧這般模樣,心裏莫名一痛,故作豪邁地說道:“長寧說的是哪的話?是我家盈兒配不上他了?還是寡人給不起嫁妝了?”

    “哼!我家將來勢必要掌六合乾坤,寡人當主天上天下!天帝之姊還配不上他一個白起?盈兒盡管放心,等他此次回來,寡人便下詔,長寧公主下嫁白府!此事絕無商量!”

    長寧聞言,頓時一楞,看向嬴稷的目光充滿震驚,自己的王兄竟還有這般霸氣的時候?

    “噗嗤。”

    回過神來,長寧便一聲輕笑,躬身福了福,“那長寧就先行謝過王兄了。”

    她情知嬴稷是在安慰她,也就順著話故作誇張的‘謝恩’。長寧雖將這話當做了玩笑,但心裏卻還是留了一絲小小的期待。

    她的目光悄悄偏轉,望向那已經看不到人影了的遠方,嘴角微動,卻不知是笑還是歎。

    ……

    “殺!殺!殺!”

    十月的安邑城內外,全被一陣陣的喊殺聲所包圍著。

    安邑城尹李傕此時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自己的府中走來走去,時不時地看向府門外,麵露愁容。

    “義父!義父!”突然,從外間急匆匆跑進一個人來。

    此人乃是李傕所收養的義子,名為李成。

    隻見李成一臉炭黑,身上衣物也破破爛爛的,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高喊著。

    李傕一見到李成,連忙急跑上去,把住他的肩膀,一邊吩咐下人取水來,一邊著急地問道:“怎麽樣?大王到底派不派援軍來救?”

    李成接過旁人遞過來的一碗水,“咕咕”兩口就喝下肚,聽到李傕的問題之後,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說道:“義父!孩兒愧對大人!孩兒並未見到大王的麵,隻是出來一個小吏便將孩兒打發了,隻是叫孩兒給義父帶一句話。”

    李傕一楞,問道:“什麽話?”

    “堅守,待援!”

    “沒了?”

    “沒了。”

    李傕仰天長歎一聲,腳下一陣踉蹌,幾欲摔倒。

    “義父!”

    “老爺!”

    李府中的下人見狀,連忙上去攙扶。

    李傕在眾人的攙扶下才強行穩住了身形,“大王這是要把我往火坑裏推啊!”他情緒異常激動。

    很簡單,從傳信之人傳回來的那句話來看,大梁絕口不提援軍的事,隻是叫李傕堅守,這分明是將李傕當成了棄子,將整個安逸十萬軍民當做報複給拋掉了。

    “義父!”

    李成臉色變幻,張口欲言,最後咬了咬牙說道:“不如降了吧!”

    “住口!爾何敢言此!你敢背叛大王?”李傕指著李成的臉怒罵道。

    李成似乎也豁出去了,大聲抗辯道:“義父!您難道還看不清當下的形式嗎?大魏敗了啊!是我們被大王拋棄了!而不是我們背叛大王!”

    “你!”

    李傕氣得胡須都在顫抖,一把將腰間寶劍抽出,作勢要砍。

    周圍的下人見此,大驚失色,連忙攔住李傕,奪下了他手中利刃,“老爺,萬萬不可啊!萬萬不可!”

    李傕被周圍團團抱住,動彈不得,自然也無得斬殺李成了。

    “你們?!”李傕震驚了,看到眾人躲閃而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瞬間就明白了。

    “老爺……”眾人有些難堪。

    人心是活的,不是所有人都安於赴死的。

    “義父莫怪,我這也是為了保全李家!如今,隻好先委屈義父了,先帶下去!”

    李成對著李傕拱手做禮,隨後咬牙吩咐眾人道:“你們去將城防大印取來,然後命令守城兵卒打開城門,迎接秦軍。”

    眾人此時已經上了賊船,隻好照做。

    不一會,一人便捧著一個三寸見方的盒子過來,這正是李傕的城防大印。

    李成拿了印,模仿其義父語氣,寫了一道公文,隨後將印蓋上,他這才鬆了口氣。

    “將此文交給城門守備處,記住!一定要說是我義父親自下的命令。”李成招來一人,一板一眼教他如何說。

    “小的明白了,少爺。”

    “嗯,去吧。”

    李成揮了揮手,教此人離去,這才感覺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不行!還不妥!秦軍素有劫掠富家的習慣,吾得也將李家財產轉至他處,方才妥當。”

    李成轉念一想,立馬又叫來一人,在其耳邊耳語了幾句,隨後那人領命而去。

    安邑,天下名城,自建成之日起,就沒有過陷落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

    城門“吱吱呀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緊閉半個多月的安邑城門終於打開了。

    城中魏卒早在李成蠱惑之下,放下了武器,扔了盔甲,四散而逃。

    秦軍不費吹灰之力得了安邑,連著安邑方圓五百裏的土地一並入秦。

    李成作為獻出安邑及其長官的主謀者,在白起入駐安邑的第二天就來拜見。

    他剛一進入秦軍軍營,就被衝天的血氣衝得暈頭轉向。

    隻見秦軍將一顆顆魏國士兵的頭顱砍下,堆在一起,成一個倒錐型,甚至校場處還傳來淒厲的叫喊聲,與刀斧破空之聲。

    李成初一見此,當時就將隔夜飯給吐出來了,周圍的秦軍卻是一個個地露出嗤笑,麵色不善。

    “你便是李成?”一名校尉從帳中走出,喝道。

    李成此刻臉色仍然不好看,但不敢放肆,連忙拱手回道:“正是小人。”

    “走吧!國尉大人要見你!”那校尉臉色冷峻,看向李成的眼神冰冷無比。

    “是!”但李成沒看到那校尉的眼神,卻是欣喜不已。

    等到進入了帳中,李成一眼看見一個身穿玄色大氂的高大身影,情知此人便是國尉了,慌忙跪倒在地,五體投地道:“小人李成,拜見國尉大人!”

    白起見了,也不叫他起身,而是緩步走到他麵前,淡淡地說道:“李成?”

    “正是小人!”李成再拜。

    “此番我軍兵不血刃便拿下安邑,皆爾之功,你覺著本將該賞你些什麽好?”白起戲謔道。

    但李成絲毫沒聽出白起話中的戲謔之意,反而有點沾沾自喜,“全是將軍神威,才使安邑不戰而降,成不敢居功!”

    “誒,賞還是要賞的,不然天下人又該說我賞罰不明了。”

    白起擺擺手,說道:“李成獻城有功,賞金百鎰,田千畝。”說罷,便有一名校尉手捧一盤由紅布蓋著的盤子放到李成麵前。

    “小人謝將軍賞!”李成喜不自勝,伸手就要去接。

    但白起伸出腳將那盤金子挪開,讓李成沒能夠到。

    “將軍?”李成忙抬頭,疑惑道,以為白起反悔了。

    隻見白起地蹲了下來,拿起一塊金鎰在手中把玩,“李成啊,你可知我大秦素來以斬獲論爵?”

    李成恭敬地回道:“小人略知一二。”

    白起頓時就笑了,“那你可知,你獻城後,我軍便不能再殺了,但本將手下多少還眼巴巴地等著殺敵立功呢,他們應該會好好謝謝你的。”

    “將軍?”李成心中突然間蒙上了一層陰霾,好像自己遺漏了什麽?渾身打了個冷顫。

    但白起不願多說,叫了短兵進來,將李成連人帶金扔了出去。

    不久之後,帳外傳來了士卒們嬉鬧之聲與李成的慘叫,隻是片刻,慘叫聲便漸漸微弱了。

    “吾所欲者,還需爾獻?真當是不知所謂!”白起坐於帥座,搖搖頭,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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