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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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阿哥們扭曲各異的表情,聽著周圍亂糟糟的聲音,有羨的、有妒的、有不以為然的,雖是竊竊私語,卻依然清晰無比地傳入我的耳中……承受著如刀劍般好奇甚至是惡意的目光,顯然沒人管我是怎麽想的,不知為什麽,一股不可抑製的想笑的感覺突然襲上了心頭,忙低了頭去,“啪噠”一聲兒,一滴水珠落在了地上……
“這可真是好事,十三弟的年紀也不小了,老十四都已有了側福晉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傳了來,周圍頓時安靜了許多,我渾身一冷,是八爺。我微微抬眼望去,十三已是斂了笑容,十四卻皺了眉頭盯住八爺不放,四爺淡漠地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好像對眼前的一切並不在乎。如果我不了解他的話,我真會這麽認為,可現在看到他硬如堅石般的坐姿,卻隻讓我有一種拔腿就逃的欲望……轉念間,八爺已是溫文儒雅地笑了笑,轉向皇帝說:“不過兒臣記得在十三弟小時候,曾有高僧給他看過相,說是‘十月初一出生者,命裏帶煞,不宜早娶。’是吧,九弟?”八爺轉了臉去問九阿哥,九阿哥站起身來對康熙一躬身:“正是!兒臣也記得是如此。因此倒是讓老十四占了先,未敢給十三弟說的,十三弟自己也知道的。”說完瞥了十三一眼。一旁的胤祥捏緊了拳頭,臉色蒼白,嘴唇抿得死緊,顯然“命裏帶煞”這句話,傷到了他的心底。
“那時隻是玩笑之語,兒臣記得是玉華大師所說。他還曾笑言,老十三生來有逢凶化吉之能呢!”四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淡然卻堅定,十三的臉色緩了起來,望向四爺。我的心已經麻木地覺不出痛了,就像是把它挖出來扔到初冬的雨雪裏,寒冷濕重,卻偏偏凍不死,隻是被迫僵在原地苟延殘喘,為了胤祥的傷痛壓抑,更為了四爺的那份兒維護之情。望望四爺淡漠的臉,我垂下了眼,這不是很好嗎?對他而言,胤祥比我重要得多了。本來我也不希望為了我,讓他們兄弟失和,現在四爺這樣做,正好證明了我沒那麽重要,我也不必再患得患失了。隻覺得嘴唇兒幹裂得不行,舔了舔,一股血腥味兒刺激了我的味覺,我狠狠地咬了下去,血絲流進了嘴裏,很痛,但心沒有那麽痛了,就算想著他並不那麽在乎我……
“可不是。臣妾也記得,那時皇上您還笑言,這兒子原來是個福官兒呢!”德妃笑著開口。康熙一笑:“朕記得,要是沒福氣,哪兒做得了拚命十三郎呀,哈哈!”皇帝一笑,眾人都跟著湊趣兒,把剛剛的陰沉暗流遮了過去。我看了一眼微笑著坐下去的八爺,今天才真正體會到,原來他想要為難一個人是那麽的容易,又是那麽的不動聲色。
低了頭,我輕輕呼了口氣出來,地上雖然有毯子,可這會兒膝蓋還是痛了起來,偷偷把手攏在膝蓋處,用袖子遮擋了輕輕地按摩。無論如何,剛才四爺的態度讓我莫名地鬆了口氣,可能是因為單選題怎樣也比多選題來得容易。選中一個,好賴就是他了,不必再煩惱同時還有別的可能性。
正胡思亂想著,康熙皇帝突然開了口:“老十三也是該選個人在身邊了。沒的一天像野馬似的,隻不過高僧的話也不可不信。”我一愣,不禁抬了頭看他,這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呀。皇上手裏攥著個香檀念珠兒,這會兒隻是不住地揉搓,胤祥雖是穩穩地站在一旁,可眼珠兒卻也是半點兒不錯地看著康熙皇帝。他身邊的十四臉色陰沉得跟四爺有的比,往日的嬉笑從容已是半點兒不見,拳頭開了又合。突然他的臉色頓了頓,我一怔,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德妃正微笑地看著他,我打了個哆嗦,跟那天與我對談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也好。”皇帝突然開口,十三麵色一喜,可未及開口,皇上搖了搖手:“雖應了你,可還有兩件事兒。”十三一頓,肅手恭聽,連一旁的四爺、十四、八爺他們也是集中了精神。“一來,高僧的話也不可不信,所以得等你過了十八歲再娶,也就不為過了;二來,這事兒來得有些倉促……”皇帝話語間看了德妃一眼,德妃嫣然一笑,眼底卻隱隱有些不自在……“所以,先讓老十三納了側福晉……”十三臉色一變,就想開口,康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胤祥把話吞了回去。我心裏倒是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開口,不然的話,皇帝說不定會認為我狐媚誤主,到時候適得其反,小老婆隻怕也做不成了。這倒還無所謂,要是把我拉出去“死拉死拉”的,那我可就真是不想偷雞卻也蝕了一大把米了!
“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事兒,何況這樣也不算委屈了英祿的姑娘。嗯,你們說呢?”皇帝轉頭看向貴主兒和德妃。貴妃先笑說:“皇上想得自然周到,臣妾也是這麽想的。這可是皇子福晉,再怎樣,也比在宮中當女官強,反正也跟德妃妹妹的主意差不多,英祿大人也沒得挑的不是?”納蘭貴妃嬌笑著看德妃。德妃點點頭,向皇上笑說:“還是皇上想得密,臣妾今兒倒是行事有些左了。”皇上擺擺手:“老十三沒娘的早,平日裏多勞你照顧著,朕欣慰得很。”皇上笑著對德妃說:“李德全,去,把那個暹羅國進貢的犀香給德妃。德妃素來睡得不實,這個最安眠的。” 德妃優雅地站起身來,眼中有著喜悅,在一旁眾妃嬪的豔羨中跪下謝了恩,納蘭貴主兒強笑著,手裏的帕子卻握得死緊。我微微一笑,看來論到玩手腕兒,她比德妃差得遠了,原是想挑事兒的,反倒是讓皇帝給了賞。看來遺傳這東西,真是不可小覷呀,德妃的兒子做皇帝,而她的兒子卻被圈禁。
熱鬧了一下之後,屋裏又靜了起來。“就這樣兒吧。唔?”
“是。兒臣謝皇阿瑪,謝德妃娘娘!”十三踏過一步跪在我身邊朗聲說,聲音裏有著分明的喜悅。我愣愣地看著神采飛揚的他,突然被人碰了一下,一怔,轉頭看去是李德全,他低了頭,壓低聲音說:“姑娘,快謝恩呀!”我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總覺得眼前這一切都像是在演戲,隻不過大家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我,隻要我不說好就不能散場。咽了口幹沫兒,我轉過臉來,與胤祥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他低聲說:“你又喜極而泣了?”我一怔,下意識地摸摸臉,想想定是方才的淚痕被他看了出來。這個胤祥呀!我究竟做了什麽會讓他這樣地看待我……我發自內心地對他一笑,他一愣,目光頓時柔了起來,隻是望著我……
“哼哼,命裏帶煞,當然得想想清楚了再回話兒。”十阿哥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十三眼中火光兒一閃,就想站起身來,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他轉頭看我,我微微搖搖頭。這十阿哥要是不出來攪局,我倒是覺得奇了怪了,八爺沒那麽輕易就放棄的。就聽上麵皇帝開口說:“老十,你又沒的胡唚,就是不知道修身養性。”十阿哥哈哈一笑,“皇阿瑪,兒臣隻是想逗逗樂,沒想到又冒失了。”
“你也知道什麽叫冒失。”皇帝聲音裏也帶了些笑意,旁邊眾人忍不住地偷笑。十阿哥卻是不在乎,大搖大擺地走到十三旁邊,彎了腰,對十三笑道:“十三弟,這關乎性命的事兒,總得容人家姑娘想想不是?人之常情嘛!”我看他笑得無賴得很,就轉了頭看向胤祥那有些蒼白甚至是有些擔憂的臉,他卻還強作鎮定地看著我。我心裏一疼,扯淡!就壓低了聲音笑問胤祥:“你命中帶煞,不宜早娶,要是娶了,是煞你還是煞我?”十三一愣,就呆呆地看著我,一旁的十阿哥倒是大聲說:“當然是煞你!”屋裏頓時沒了聲音,眾人都看向了這邊兒,我抬頭看向十阿哥,向他微微一笑,又福下身去認真地磕了個頭,朗聲說:“奴婢謝皇上,謝德妃娘娘。”皇上一怔,我轉了眼淡淡看了八爺一眼,他已是沒了笑容,九阿哥卻是有些掩不住的驚訝,十四卻漠漠地看著我……
四爺,他的臉白得已毫無血色,我轉回了眼,不再去看,隻是讓自己用心感受著在袖子遮蓋下,胤祥那有力的炙熱的手……
站在船邊,一陣陣的湖風迎麵吹了過來,我大口地做了個深呼吸,心胸為之一爽。總算從那間看似溫暖的屋子裏全身而退了,估計我的心髒都已經凍成青色的了,現在站在了外麵,倒覺得原本寒冷刺骨的湖風竟也溫柔起來,下意識地轉頭回望那裏,燈火隱約……
“嗯,是個好孩子。”屋裏一片靜寂中,皇上突然開了口,周圍眾人雖有的賠笑,有的頌聖,但聽起來都有幾分別扭,眼光也還是偷偷地落在我身上。
“起來吧!”皇上溫言道。“是。”我們答道,一旁的十三忙的站起身來,又彎身扶了我起來。“噝。”我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兒,腿好麻,身子一歪,胤祥已是一把扶住了我,讓我靠在他身邊。我抬頭正要對他感激一笑,卻正對上十三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愣愣地看著,心裏隻是想著原來“柔情萬千”這四個字是這樣的……
“嗯哼。”皇上清了清嗓子,我一愣,忙得轉了頭,正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李德全,你去把那鐲子拿來。”
“喳!”
我一怔,鐲子,什麽鐲子,難道是……一旁的胤祥倒是對我開心地笑了出來,顯然他明白了皇上要做什麽,我也明白了,就算再笨,看看四周這些妃嬪、阿哥們的臉色,我也能猜得出來,更何況,小春……
轉念間,李德全已是恭恭敬敬地捧了個托盤兒進來,大紅的絨布襯得那翡翠鐲子更是通體碧綠。旁邊已有人在竊竊私語,八爺他們的臉色不是很好,十阿哥在一旁攢眉扁嘴的,卻也說不出什麽來。德妃倒還好,衝我微微示意,看得出她倒真是喜悅,貴主兒的臉色就不必看了,我不禁苦笑,記得哪本兒書裏說過,人的臉皮就是薄薄的一張紙,遮擋住的無非就是善意和惡意,卻很容易就能撕破,讓那喜悅的或是憤怒的岩漿噴湧而出……沒得自己走上去往熱湯裏跳,隻能低頭不理會了,正想著,突然十三拉了我前行幾步,猛不丁地嚇了我一跳,下意識跟著他往前走,這才發現是康熙正示意我們過去。
皇上微笑著對十三說:“你眼光兒不錯……”說完伸手示意,李德全就走上前兩步,胤祥拉了我跪下,朗聲說:“兒臣謝皇阿瑪賞賜!”說完磕下頭去,我一愣,也忙得磕了頭,嘴裏也謝了恩,心裏卻想著,磕一個頭換一個翡翠鐲子,終究是值還是不值呢?對這個鐲子實在是沒什麽好感,所以……
胤祥卻不明白我的胡思亂想,隻是喜悅地拉了我起來,從托盤兒上拿起了鐲子,順勢輕輕地套在了我的左手上,抬眼對我一笑,我強咧了咧嘴,這鐲子還真冰呀。
“嗬嗬!”一旁的貴主兒嬌笑了兩聲兒,“我們十三阿哥的側福晉還真是好福氣,媳婦兒輩裏的,除了她恐怕就隻有太子妃才有了。”一時間大家都去看太子妃他們。
我已經顧不得貴主兒的挑三窩四了,強用力捏緊了拳頭,才能克製住自己不尖叫出來,原來真的被我猜對了,小春的鐲子果然是……她竟然敢戴了出來,真的愛昏頭了嗎?連命都不要了……目光下意識地轉到一個正被人調侃的年輕女人身上,穿金戴玉,珠圍翠繞,卻仍掩不住眼底的悲哀和尷尬……是太子妃——石氏。我真不知道是該痛罵太子的混賬,還是小春的愚癡糊塗,轉頭看向太子,他的眼中隱約有著不悅和一絲不安,麵子上卻也還平和,隻是當作沒聽見似的在和三爺說些什麽……
“小薇?”十三突然碰了碰我。“啊?”我一怔,轉頭看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我確實是不想留在這裏了,順著他的話茬兒咳嗽了兩聲兒,“可能是剛才吹著風了,有點兒頭疼,沒事兒的。”我笑了笑。胤祥轉身走到德妃身邊兒,低聲說了兩句,德妃看向我,笑著點點頭,我笑了笑,見胤祥又走了回來,拉了我從一旁出去。眾人這時都在看貴主兒說笑,看見的也裝作沒看見,倒是沒人來問,至於皇帝那邊,德妃自會去說。
出了門沒走兩步,我就讓十三回去,他本來不願的,我告訴他今兒個我出的風頭兒已經夠多的了,要是再把他拐走了,別人還不知道得編排我些什麽呢。十三想了想也是,又囑咐了兩句,我笑著答應了,轉身往下艙走,沒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小薇……”我一怔,停住腳步回了身去,胤祥正站在一片燈火之下,臉色若隱若現的有些模糊,我站在那兒看著他,就這麽過了一會兒,我剛想張口……
“你後悔嗎?”
我一愣,什麽?眯了眯眼,可還是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他緊握的拳頭卻清晰可見。見我沒回答,對麵的呼吸重了起來,我抬起目光直直地看了過去,輕聲兒問:“那你後悔嗎?” 十三明顯地一怔,就大聲說:“當然不!!”我璨然一笑,就靜靜地看著他,胤祥突然大笑了出來,踏前一步,目光炯然地看著我,樣子英俊無比。我們就這樣笑望著彼此,一種相知而又彼此信任的感覺浮滿了我的心頭……
過了會兒,我點了點頭:“你快回去吧!”胤祥搖了搖頭:“你先走。”我一頓,頷首轉身,心裏暖暖的,有人說過,女人這一生要有一個肯看你背影的男人,那就應該是很幸福的了……
想到這兒,我呼了口氣,又活動了一下脖子,湖風吹得夠久的了,再吹下去,我可能就真的感冒了。轉過身往右邊走去,我記得剛剛問過一個小太監,好像冬蓮她們都在下人艙等著伺候。還是先去找她們吧,反正賜婚這事兒瞞也瞞不住,早晚得說出來。雖是這樣想,可想起一會兒見了她們心裏還是毛毛的,該怎麽說呢?風吹得桑皮紙燈搖搖晃晃的,水浪刷刷地響著,再下一個階梯,就應該是沒多遠了,隻是眼前有點兒昏暗,我眯了眼睛,用手扶著一側的船壁,試探著正要邁步,燈火一閃間,一個人影兒卻是映了出來……
我一怔,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看著對麵人影若隱若現,心裏猜到是誰,可又害怕真的是他……未等我再胡思亂想,那人已是走了出來,我是真的愣住了,竟是小春。心裏鬆一口氣,隻是分不清究竟是高興還是……澀澀地扯了扯嘴角,暫時不去想了,眼前的小春才是讓我無話可說的那個。尤其經過了剛才,再看著眼前的小春,之前見時的亮麗似乎也被夜色遮蓋了,隻剩了如黑夜一樣的沉重無奈。
“唉!”我輕輕歎了一口氣,向四處看看,右邊兒有一個放小船兒的地方,看來甚是僻靜又背風,我轉身向那兒走去。心裏知道小春自會跟了來。沒有那麽巧的——一天碰見了兩次。
這時的風已讓我覺不出清爽了,隻是如刀地呼嘯著。心裏明白,我若是明智,此時就該轉身走人,而不是聽她說一些可能會危及我性命的事情……小春與太子的戀情也許有著太多無奈,那被迫攪和進去的我又該怎麽形容呢?不禁苦笑了出來,被逼的才叫無奈,小春她可不是……轉過了頭來,我看向小春。她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又像是穿透了我在看著遠方,我靜靜地立在一旁,什麽也不想說,也實在是沒得說。在對男女關係已經很寬容的現代,這種所謂的第三者,也是生存得很艱難,更何況在這個封建時代,這個可是兒子和……
“小薇,還是你的命好。”小春幽幽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我一跳,正眼看過去,小春的樣子冷冷的,正低頭看著我的手腕兒,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隻翡翠鐲子正在我的腕上閃著柔光。我抬了手將它遮了起來,當然目的與小春的大不一樣,我隻是單純地不想看見它而已。抿了抿嘴,我將目光直對著小春,她一愣,竟不敢再看我,轉了眼光去。看著她驚懼、不甘、無奈又有些可憐的樣子,我才明白了什麽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還是……算了吧。”我淡淡地說。小春身子一抖,卻咬緊了嘴唇不說話,我張了張嘴,卻再說不出什麽……就這麽相對無言地站了一會兒,我慢慢走到她身邊,望著對麵的船壁:“我總記得咱們剛認識的那段日子,到現在還記得。”我轉頭看她,小春抬了頭看我,滿眼漲得通紅,卻沒有半滴眼淚。我微微一笑:“以後我也還是會記得的。”小春一頓,轉了頭去,我看了看她,抬腳往前走。
“這就是我的命……”我正要上台階,小春突然在我身後說。我不禁皺緊了眉頭,最聽不得這句話。連頭都沒回,我沉聲說:“這不是你的命,隻是你的選擇,別把什麽都推到命運頭上。”說完抬腳就走,不想再回身去看小春的反應。隻覺得心中火燒火燎的,我快步地走著,心裏有著無法發泄的情緒,現在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休憩一下,什麽都不想。
“哎唷!”走得太快,一不小心竟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摔個鼻青臉腫,正來不及反應,一隻手臂撈著了我,猛地將我拽了回來,摔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大口地喘著粗氣靠在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兒傳來,隻覺得腦子亂成了漿糊……可呼吸終究還是平緩了下來,我閉了閉眼,退後了兩步,福下身去:“奴婢給四爺請安。”四阿哥直直地站在那裏,看著我不說話,燈火隱約中,仿佛什麽都看不清,隻有蒼白的臉色和閃著幽光的眸子清晰異常。不知為什麽,我不太敢看著他的眼光,低了頭去,卻一眼就看見了那隻鐲子。我一怔,十三的臉突然閃了閃。定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四爺,輕聲說:“如果沒事兒的話,奴婢告退了。”等了等,沒什麽聲音,我轉身想走。
“這也是你的選擇嗎?”四爺嘶啞的聲音突然傳了來。我頓住腳步,原來他剛才就在的,看來他是聽到我和小春的談話了,我們雖未明說,但是……我回過身兒來,看向他,四爺已是離了那片兒燈影兒,麵容一覽無餘,幽深的火焰正在他眼底跳躍著……
“是。”我低聲說。他的眉棱骨一挑,眯了眼,下眼瞼不住地跳動著,“那也是您的選擇,不是嗎?”我輕聲說,抬眼看向他。四爺一愣,一抹不能抑製的痛苦猛地浮上了他的麵容,我心底一痛,從未見過他這副表情的。“你真的很殘忍。”四爺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很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朵。我苦笑,低聲說:“如果我對十三爺殘忍的話,四爺你也不會放過我吧?最起碼心裏……”我一頓,四爺看向我,眼裏帶著不可置信,一些驚訝,以及深深的留戀。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這樣跟他說話了,就讓我自作多情一些吧!我淡淡地笑了,仔細地看著他:“四爺,你以後還會擁有很多的,相信我!”四爺一怔,眼光銳利起來,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畢竟是雍正皇帝呀!在他心裏,第一位的永遠會是……
我做了個大大深呼吸,抬眼笑看著四爺:“奴婢告退了。”四爺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來,隻是愣愣地看著我轉身離去。
這回好了,真是什麽都說清楚了,以後再也不用左右徘徊了,我笑著往前走……轉了個彎兒,冬蓮正從一間屋裏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了我,笑著迎了上來,嘴裏嚷道:“新福晉來了。剛才還念叨你……”言語間已是來到了我的麵前,我咧開了嘴笑著,她卻一怔:“你怎麽哭了?”
我一愣,忙伸手在臉上胡擼了兩把,是有些濕意,強笑了笑,正想開口,冬蓮身後突然傳來了銀燕兒的聲音:“哼!飛上枝頭了嘛,自是要哭的。”我歪頭看去,銀燕兒正倚著門框,一臉嫉恨地看著我。我一笑,轉臉跟冬蓮說:“走吧,咱們進去說。”冬蓮點了點頭,瞥了銀燕兒一眼,伸手拉了我往另一間房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聽見銀燕兒在身後嘀咕:“不就是個側福晉嗎?還不就是個小老婆,哼!”我站住腳步還沒開口,冬蓮已扭回頭去:“胡說什麽呢,平時姐妹好,不計較就是了,眼下小薇的身份已經不同了,還由得你這麽胡唚,真是不知深淺。冬梅早就找你了,還不快去,倒在這兒渾。”銀燕兒漲紅了臉,咬著嘴唇兒轉身欲走。
“喂!”我輕聲叫住了她,她狠狠地轉回頭來,看見我滿臉的淡漠,倒是一愣,我看住她,“我勸你‘小老婆’的話還是少說為妙。”銀燕兒擺出一副你是就別怕人說的樣子。
她還是不明白。我搖了搖頭:“在這裏,除了皇後,別人可都是……”我頓了頓,看向她,“小老婆又怎麽樣?你看不起嗎?”銀燕兒的臉刷地白了起來,還行,不算太笨。我不再理她,轉身拉了冬蓮就走。
“哐當,哐當……”馬車不停地晃動著,京城已經近在眼前了,皇上禦駕回鑾,從德勝門一路進來,繞到正陽門,一路上迎接的都是各級官員,百姓卻都讓回避了。
到了正陽門,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我也沒往心裏去,隻是和身邊的冬梅說笑著。自從那日之後,一切仿佛都已定論,十三天天開心地來來去去,我還是老樣子,隻是滯留在德妃身邊,哪兒也不去,以防多生是非。現在我是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去惹,因此白日裏就跟著冬蓮她們說笑,陪著德妃聊天兒,甚或去學了繡花兒,晚上還要去伺候胤祥。因皇上的聖旨,再過一年多我們才能成親,胤祥倒是規矩了許多,晚上也不再和我睡在一起了。我是無所謂,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很幸福,因此每日裏笑來笑去的,仿佛生活在自己的烏托邦裏,可惜明白自個兒還是無法與現實脫鉤,因此隻要聽見四爺他們要過來請安什麽的,我就會躲了去。德妃倒是很滿意我的態度,對我也極好,有一次看著我說“可惜了”,我傻笑著遮了過去。心裏卻很明白,一個人兩個兒子不夠分,最後犧牲的還不是我,隻不過好在是犧牲給十三了,倒也算因禍得福,要不然我可真不是“可惜”兩個字就能形容的了。
一陣馬蹄聲兒傳來,我往外看去,一個身材高瘦的文官帶了一眾人馬從一旁掠過,正在前麵不遠處下馬,因為再隔幾百米就是皇帝的車駕了。我隨口問了冬梅一句:“那是誰呀?”冬梅湊到窗邊看,回頭一笑:“那是索額圖大人呀!虧你還是在宮裏的,竟連當朝宰相都不認得,他經常給太後去請安的,他可是太子爺的娘家人。”我一愣,又轉回頭去看,雖看不太清楚,可也顯見是個精明強幹的人,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是什麽呢?
“啊!”我突然叫了出來,冬梅嚇了一跳,“你這丫頭鬼叫個什麽,嚇死人的。”她瞪了我一眼。我忙賠笑:“不是,突然想起早上娘娘交待我的一封信,我竟忘了,一會兒子得趕了出來。”
“咳!我還以為怎麽了呢,大驚小怪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回了宮,主子得先去給太後請安,你留下來別說是一封信,就是寫十封信的工夫兒都有了呢!”冬梅笑嘻嘻的。我笑著瞪了她一眼,轉頭他望,臉色沉了下來。我想起的不是這個,而是現在已是康熙四十一年了,那在康熙四十二年,不就是索額圖意圖在康熙皇帝南巡時,逼他退位,好讓太子登基嗎?
馬車又行進了起來,進了天安門,又到了端門。一閃眼間,我看見索額圖正和幾位文官站在了一起,他正和一個人在說話,那人我卻認識,在過承德的時候,他是帶兵的管代,正是太子的親信——淩普。
轉眼間馬車已經轉頭朝西華門處駛去,迅速地將人影拋離在身後,我望望窗外陰沉的天氣,就重重地靠在了車壁上。原以為那些個風花雪月的風波,已是我承受的極限了,可現在看來真正的大事兒還未爆發呢。按史書上說:太子、四爺、十三都應該能平安度過,隻是索額圖被圈禁了起來。可現在十三的側福晉已變成了我,曆史應該已經有些改變了,那會不會……我的心一縮,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馬車停了下來,我暗暗做了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不論如何,我都隻能麵對了,穿越時空的事兒都碰上了,那一場宮變應該隻是小意思吧?唉!冬梅先下了車去,我跟在後麵。怪不得開了天眼的人都活不長,隻怕這世上沒有人,能在知道了未知的命運後,還能安之若素吧?!我不禁苦笑了出來。可問題在於,我隻知道別人的,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搖了搖頭,我快步跟上了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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