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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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轉頭向慧珠看去,嘴唇蠕蠕欲動,見慧珠垂斂目的立於一旁,卻是半晌未予吱聲。

    烏喇納拉氏不想胤禛是一語未,有些納悶,遂眼帶深究的窺視了下胤禛、慧珠二人,心裏起了計較,種種跡象都顯示年氏清白,慧珠又在無憑無證的情況下,當著府內眾人的麵掌摑了年氏,自是慧珠理虧;不過胤禛遲遲不開口,必是對慧珠心存維護。

    短暫的思索後,烏喇那拉氏定下主意,便向胤禛請了話,代為開口道:“那端茶丫環開始說的是一個身穿薑黃色旗服的人碰了她,她才會打翻茶盞,後麵在爺和年妹妹的連番追問下,她又道好像是一個身著橘黃色旗服的人碰了她。”話鋒一轉,曉之以理道:“由此可見她話語不實,前言不搭後語,顯然是想為自己脫罪。我知道鈕鈷祿妹妹定是受了那賤婢的迷惑,才會以為身穿薑黃色旗服的年妹妹所為,可當時站在右側的人除了年妹妹衣裳顏色如此,耿氏和順承郡王家的側福晉亦是如此。且剛剛已是細問了在場之人,無一人言明是年妹妹所為,你確實是冤枉了年妹妹。”

    說完,烏喇那拉氏見慧珠仍無任何反應,又補充道:“鈕鈷祿妹妹是心裏憂著寶蓮,才會一時衝動做了錯事。唉,這事其實說到底隻是那下作的賤婢向推卸責任所為,其心思忒是狠毒,幸得早早弄清楚了。年妹妹向來是個大度心善的,鈕鈷祿妹妹又是受了蒙蔽才會失了分寸。這樣吧,鈕鈷祿妹妹給念妹妹賠個情告個欠就是,莫要傷了彼此間的和氣。”

    年氏心下冷哼,難道她就白白挨了這下,好一個充當和事佬的烏喇納拉氏,正準備說上幾句,卻聽胤禛淡漠道:“今本就是個喜事,又因丫環打翻捧盤在外人麵前下了麵子,這事就這樣吧。鈕鈷祿氏你就依福晉的話給年氏賠個罪便是,畢竟是你先動手打人。”

    年氏聽了胤禛這話,雙手死死的絞著錦帕,勉強咽回欲脫口的話,抬,唇角泛出一絲苦笑道:“鈕鈷祿妹妹......唉,罷了,既然已明我清白,被掌摑一事我也不願追究,隻願寶蓮格格和安氏無恙就是。“慧珠猶言未聞,繼續自顧自的站立一旁。

    如實,氣氛有些尷尬,眾人紛紛圍過來規勸,耿氏更是到了跟前,附耳低聲道:“爺和福晉給了台階,您快接話應了,莫讓事情鬧大,到時吃虧的還是您。”

    慧珠抬頭淡淡的瞟了眼耿氏,便繼續垂頭不語,讓人看著覺得是她倔強下不了臉麵,卻不知她心裏是非常清楚。烏喇納拉氏的話,一句句指明了當下的情形,她是百口莫辯,無一人見年氏作為,隻有她在端茶丫鬟的話中憶起當時年氏的確退了步子做了手腳,可無憑無證的,又有何用?

    然,她卻是當著胤禛大小妻妾的麵,對著年氏橫眉冷眼,狠狠的掌摑下去,她這下洞了手,已變成她的不是。

    可是讓她明知是年氏搗的鬼,還要讓她對著欲加害她女兒的人道歉,她是做不到,也不願意去做。

    胤禛有種被蔑視之感,不由憤怒氣威,目光如炬的直盯著慧珠,心裏暗罵了句“不知好歹”,便沉聲道:“鈕鈷祿氏,你身為側福晉,竟然動手打人,現已免了責罰,讓你道個罪,難道不該!”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麵對胤禛指向的怒火,慧珠大籲口氣,欠身道:“對於掌摑年福晉的事,妾是不會道歉的,若是爺和福晉覺得妾是有錯,企鵝願意認罰。”

    胤禛頓時來了氣,伸手顫顫的指向慧珠,怒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烏喇納拉氏忙兩邊勸道?:“爺,您息怒,鈕鈷祿妹妹也是為了寶蓮的事,才一時昏了頭。鈕鈷祿妹妹你別倔了,聽爺的吩咐,給年......”一語未畢,隻見慧珠以下跪在地上,仍是吹收斂目道:“謝福晉體恤,不過妾還是那句話,甘願領罰,決不道歉。”

    聞之,胤禛怒氣大炙,連道三聲“好”,至平緩心緒,又道:“鈕鈷祿氏,仗勢而驕,無故動手打人,又不悔改,念之育弘曆、寶蓮有功,不予重責,罰月例半年,禁足半年!”慧珠叩道:“謝爺責罰。”胤禛狠瞪了眼,邁步,拂袖而去。

    餘下幾人,愣眼的看著胤禛離開,初回過神,忙圍過去歎慰慧珠,慧珠點頭謝過,又向烏喇納拉氏福身道:“福晉,請容妾帶寶兒先行告退。”

    烏喇納拉氏欲言又止道:“鈕鈷祿妹妹你這般又是為何,算了,你帶寶蓮回去歇著吧。”慧珠再次福了個身,在眾人注目下,徑自走到後堂,帶寶蓮離開。

    素心等人聽說寶蓮受了傷,心裏驚怕,焦急地在院門廊下打著轉,一見慧珠一行人回來,忙迎上去問道:‘主子,聽說小格格受了傷,可是嚴重?”說話時,連連側看向由何嬤嬤抱著的寶蓮。

    慧珠看著一臉關切的素心等人,簡單的言明情況道:“寶蓮手上燙傷了些,倒也無礙,現在是苦累睡下了。你們不用擔心,各自下去做事吧。”吩咐完,便回了裏間屋裏。

    慧珠跟著進了屋,等慧珠親候了寶蓮躺睡下,又屏退屋子裏的人,方問明今日的事。慧珠把在一院生的事仔細的說了遍,素心倒吸口氣,大驚道?:“主子你真看清了是年福晉所為?”慧珠肯定的點了點頭。

    素心氣恨不過,破口大罵,待解了氣,又記起一茬,忙道:“您被罰禁足半年,這可不當使,主子要不向爺和福晉求求情看可能挽回。您讓爺心裏不痛快,最後遭殃的還是主子您自個。”慧珠搖頭道:“挽回就是得向年氏道歉,我做不到。不過你是知道的,胤禛向來是言出必行,他既已當著眾人麵要禁我的足,就算我現在去服軟了,也於事無補。”素心臉色黯下,還想說些什麽,又沒說,隻是口裏溢出一聲輕歎。

    一時,主仆二人各有心思,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這時,隻聽極重的跑步聲從外間傳來,下一瞬,弘曆便高聲喊道:“額娘,額娘,他們說妹妹受傷了,我要看妹妹。”話音剛落,人已經撩簾進屋了。

    慧珠招手讓了弘曆過來道:“小聲些,你妹妹在後麵睡著呢,莫吵醒她了。”弘曆立馬噤了聲,沒隔小會,又皺著一張肉嘟嘟的圓臉,悄聲問道:“額娘,妹妹真的被熱水燙傷了嗎?”慧珠沒答話,反問道:“你剛下學,聽誰說的?”弘曆老實答道:“府裏婆子們在說,兒子聽見的。”想想不對,忙再次問道:“額娘,妹妹真的受傷了嗎?我想看看妹妹。”慧珠同意,遂牽著弘曆去了寢房。

    弘曆盯著寶蓮塗抹成黑乎乎的小手半晌,忽的抬頭道:“額娘,府裏的茶水時滾燙的,妹妹那麽小,被茶水濺到,肯定很疼吧,妹妹的眼睛都哭紅了。”慧珠聽著弘曆童稚的話語,心裏沒來由的一陣酸楚,眼眶泛紅。

    弘曆忙是拉下慧珠的身子,焦急道:“額娘不哭,不哭,弘曆以後保護額娘和妹妹,不讓妹妹受傷了,額娘也不會哭了。”

    慧珠破涕為笑,想起那位風流天子,若不出意外的話,該是眼前這位,於是忙拭了淚,蹲下身子,與弘曆兩眼相對,半開玩笑道:“咱們的弘曆是最出色的,將來額娘和寶兒都要靠弘曆了。所以弘曆現在要好生用功,長大了才有能力保護額娘和寶兒,知道嗎?”弘曆似懂非懂的看著慧珠,隨即又一臉堅定的重重點頭。

    慧珠見弘曆一副小大人模樣,不禁伸手摸了摸弘曆光禿禿的腦袋,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似乎繈褓中的女兒,懂事聽話的兒子,已是填滿了她整個心扉。

    隨後的日子,慧珠開始了她為期半年的禁足。開始,小然子等人皆是為慧珠不值,一副氣憤地模樣,後麵日子長了,見慧珠毫不在意她的委屈,府裏其他下人又因弘曆兄妹的由頭,還是頗為忌憚慧珠,他們也就淡了心思,心想慧珠現下的分位不是他人能越過去的,便慢慢恢複常態,但暗下少不得為慧珠著急一番。

    慧珠麵上不言,其實對小然子他們的想法卻是清楚的,可是她已被禁足,暗虧也是吃定了,多說又有何用,與其拿被人的錯誤懲罰自己,還不如更好的過她的日子。隻是對小然子傳回消息說,胤禛以邢嬤嬤以下犯上冒犯主子為由,杖責邢嬤嬤十下的事,有些詫異,心裏似有閃過什麽,但卻極快的拋開,

    繼續每日那種簡單的日子,恬適愜意。

    慧珠本以為這樣的日子一直會持續到明年開春之時,不想到了隆冬臘月,卻從宮裏傳來消息,皇太後不豫,康熙帝上省慈寧宮,至新年將至,終是病逝。

    157服喪

    寒時節,烈烈北風越刮越急,赤條條的枯枝隨風抽*動,一下下出“啪——啪——”的聲響,伴著狂攪得彌天大雪,一起在空中繾綣作亂,席卷整個蕭條枯寂的嚴冬。

    這日,厚厚的積雪低低遮掩天日,風聲如吼,暮雪紛紛,一種別樣的壓抑破勢而來,似有山雨欲來前的平靜。慧珠斜倚在鋪著厚實皮褥子的炕上,一手枕著猩紅金繡福壽雙全棉枕,支起左頰,一手輕撩窗帷,望著玻璃窗外的雪虐風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溫暖如春的屋子裏,弘曆安靜的寫著功課,素心坐在炕旁的腳踏上穿針引線,不時抬頭看看睡在慧珠懷裏的寶蓮,又低頭做活。

    一時間,屋子裏一片靜謐,隻有金漆小幾上正熬煮的杏仁茶“咕嚕嚕”的翻滾著,飄散出濃濃的茶香,縈繞滿室......

    忽然,隻聽見院外鑼鼓喧天,人生吵雜,慧珠一驚,忙轉過頭問了句“怎麽回事?”,隨即“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恐怕是府裏生了大事,慧珠一個激靈坐起身,忙穿鞋下炕,就見簾子一掀,小然子和烏喇那拉氏院子裏的一個丫頭進來。

    慧珠揮手止了那丫頭的行禮,問道:“可是府裏出了什麽事?”丫頭答道:“皇太後薨了!福晉讓鈕鈷祿福晉帶著弘曆阿哥和寶蓮格格盡快趕去正院。”慧珠呆愣了下,張張嘴,有瞬間的不知該怎麽說。

    一時,寶蓮被吵醒,放聲大哭,慧珠忙抱過寶蓮誆哄,一邊又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稟告福晉,我一會就到。”丫頭應聲離開,剛出了屋子,就另有個丫環捧著三套白布喪服進來。

    慧珠翻看了下送來的喪服,竟是按著她和弘曆、寶蓮身形做的,看來烏喇那拉氏早已知道皇太後就要薨逝,才連這喪服都提前準備好了。慧珠心下明了,也就沒說什麽,忙換上了喪服,去了頭上的飾,摘了耳環,隻插了支銀釵、戴了朵白絨花,就帶著弘曆兄妹匆匆向正院趕去。

    路上積了厚雪,又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正院時,已是時候不早了。

    隻見正院裏已經完全換了裝飾,白紙燈籠高高掛起,四周也是白綢帷幔,和漫天滿地的白雪融為一體,極目之處,一片銀白的世界。

    正堂屋裏,眾人皆是換了喪服,三三兩兩小聲說著話,乍然一見慧珠母子三人穿著喪服前來,不由止了聲,齊刷刷看過去,好似慧珠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般。

    見狀,慧珠微蹲駐腳步,心裏竟出現一種突兀之感,就像她突然闖進一個不屬於她的地方一樣,讓本來和洽的氛圍頓時變得滯緩。

    烏喇那拉氏似乎未察屋內的詭異,親切地招呼道:“鈕鈷祿妹妹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差了人再去喚你過來,咱們現在可是沒多的時間耽擱,掌燈前就得趕進宮裏服喪。”聞言,慧珠忙上前給烏喇那拉氏行了禮,又與李氏互相見了禮;至年氏時,慧珠身子微僵,眼角掃了下在場眾人,心裏一歎,還是曲膝行了半禮,年氏亦是一派大方的給了回禮。餘下眾人見之,心裏有數,齊向慧珠蹲安行禮。

    不多時,隻聽太監吊著嗓子傳了話,片刻就見胤禛帶著一股寒氣而來進屋,烏喇那拉氏忙率眾人迎上前去,胤禛腳步頓住,犀利的視線在慧珠身上一停,隨即沉聲免了眾人的禮,闊步行至上位。

    胤禛同是換上了白布孝服冠帽上也摘除了紅纓,一臉肅穆的坐在正位寶椅上,雙手右抱了下拳,冷聲道:“皇太後薨逝,停一切娛樂嫁娶之事。等會我和福晉她們去宮裏服喪,爾等就在府裏跪地叩靈便是。”眾人應聲,胤禛又吩咐了幾句,方攜同嫡福晉、側福晉四人,兒女四人,離府進宮。

    到了宮裏,天已經暗沉下來,肆虐的風雪仍在繼續,長長的宮廊兩側也帷上了白色幕簾,早已不見平時的紅牆碧瓦、富麗堂皇,隻剩下幽深淒涼的長長廊道一直通向滿目白色的宮廊盡頭。

    鋪天蓋地的紛然大雪刷刷而下,慧珠眯眼混跡著人群前行,不知行了多久,來到一間不大的偏廳歇了半盞茶功夫,就有宮女嬤嬤手捧著放有剪刀梳的茶盤進來。接著,她們便分別為胤禛、弘時、弘曆、弘晝父子四人截了辮,又為烏喇那拉氏、李氏、年氏、慧珠、寶蓮五人剪了一小簇頭,方客客氣氣的道:“請四爺和小阿哥們去前殿跪守,福晉們和小格格去正宮外跪守。”胤禛應了,慧珠忙拉著弘曆叮囑了好一會,才在一旁嬤嬤的催促下,抱起寶蓮,與烏喇那拉氏等人離開。

    白的晃眼的正宮外,黑壓壓的跪滿人群,不及多看,一個穿著尚有幾分體麵地太監疾步跑來道:“四福晉你們總算來了,快隨奴才這邊來,其他爺的福晉已在那邊了。”烏喇那拉氏匆匆點了下頭,忙隨那太監去了眾人前麵。

    慧珠緊緊抱著寶蓮亦跟了過去,至二排石階邊上跪下,借著透亮的白雪,大約可見跪著的眾人皆是神情哀戚,身子不時地打著寒顫,不知是心冷還是身冷。忽的又一陣北風襲來,惠珠冷的全身抖,忙攔過同跪在地上的寶蓮,為她擋擋風雪。

    不多時,耳邊傳來一片“嗚嗚”哭聲,慧珠轉頭看了下苦的好不傷心的李氏和五阿哥胤祺的妻女,忙從袖口摸出一方包有碎蔥的錦帕,往寶蓮鼻子上一抹,見寶蓮“哇哇”哭泣,這才往自個兒鼻子上擱了下,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方揣回錦帕。

    不知道又在冷硬的大理石階上跪了多久,慧珠隻感到她綁縛著厚棉條子的雙膝已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全身似乎也冷得沒了知覺。迷糊間,隻聽“鏘——”的一聲劃破天際,眾人精神為之一震,原本哭聲減小的眾人,徒然變成號啕大哭,聲震蒼天。

    慧珠忙喚醒在她懷裏打著盹的寶蓮,就見兩三個有品級的太監走了過來,慧珠低頭看著睡眼惺忪的寶蓮,狠狠心,在寶蓮身上掐了一擠,寶蓮即刻大哭出聲。

    不過須臾,一個太監在慧珠這排石階上停下,拂塵一甩,掃了眼二排石階眾人,仰頭宣到:“請福晉、小格格前去靈柩前吊念皇太後娘娘最後一麵。”說罷,轉身在前領路,慧珠趕緊抱起寶蓮一麵跟在李氏身後前行,一麵哄著哭個不停的寶蓮。

    慧珠亦步亦趨的跟著去了堂內,至門欄處,正和剛吊唁過的烏拉納拉氏打了個照麵,便見烏拉納拉氏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慧珠心下納悶,卻也沒細想,點頭示意後,就緊跟著邁步進屋。

    奠堂內燈籠高掛,白炙的亮光照的堂內亮如白晝,慧珠隔著眾人看去,隻能稍稍見到金漆大棺一角,想來這就是帝王後妃死後,所謂的金葬。

    不及多想,就聽鑼聲一響,一太監高喊叩,慧珠忙牽著寶蓮,行三跪九叩之禮吊唁皇太後。至又一聲鑼響,禮畢,慧珠起身,離開之際,拿眼向一旁看去,欲尋找弘曆的身影,可隻見胤禛和他的一些兄弟跪在一旁,前邊擺著鎏金大火盆,胤禛兄弟等人正燒著紙錢,而弘時、弘晝哥倆跪在胤禛身後,卻不見弘曆?

    慧珠心裏一急,忙轉頭四顧,這一看,不禁愣住,身體向來康泰的康熙帝,身形消瘦,麵目浮腫,此時正跪坐在金棺旁的蒲團上,呆呆的望著麵前燃的正旺的火盆。不過最讓慧珠驚愣的並不是康熙帝的真情流露,而是跪坐在康熙帝身旁的孩童竟是弘曆。

    慧珠穩了下心神,欲定睛細看,正好撞上胤禛警告的一瞥,又見堂內似有人現她的異樣,無法,隻得快走幾步,攆上李氏等人,出了奠堂。

    後麵66續續有宗室王親進堂吊唁,出來時,都有意無意的對烏拉納拉氏等人投來一瞥,這一瞥下,眼裏是極為複雜,倒弄得慧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十分不解,就康熙帝身旁跪著弘曆,居然會讓他們如此重視,反是最該對此不滿的李氏,卻是絲毫不見妒意,整個人甚至還有些興奮。

    興奮?惠珠覺得肯定是她在雪地裏跪久了,連幻覺都出現了,遂輕晃了下頭,甩開滿腹思緒,緊摟著寶蓮繼續在石階上跪著。

    其實,慧珠不知道的是,在她禁足期間,因皇太後病重,康熙帝省疾後,心有所感,將皇子及滿漢大臣等召至乾清宮東暖閣,宣布遺詔。

    並說道:“此諭已備十年,如果有遺詔,也就是這些話,披肝露膽,今後將不再談。”如此,眾人不得再提立儲一事,卻又對遺詔內容多有猜忌,此番見康熙帝在眾多子孫中,唯獨親昵弘曆,心下自是個有盤算,但所想皆是康熙帝親昵弘曆乃是遺詔之因。

    157完

    158解足

    過了四下,慧珠不免精神不濟,幸得她所跪的位置還行,在石階的最邊上,他人不易注意,左手邊又是石欄,讓寶蓮夾在她和石欄中間靠著,她們母女倆既可以相互依偎一起暖和些,有可以垂手眯闔會眼。

    鑼聲又至,慧珠醒了下神,微眯雙眼,見還有太監引著來人進奠堂內,不禁深深打了個嗬欠,看來還有得跪。

    常話說乞兒還有幾門親戚,何況這天下之主的皇家, 不過話是趁著皇太後收殮之前,去瞻仰儀容,但又有幾人是真懷瞻仰之心,大多是專注於康熙帝那邊。

    想到此處,慧珠憂心弘曆好端端的怎麽就湊到康熙帝的跟前去了,依康熙帝現在的架勢,八成會親自守長明燈,弘曆跪在康熙帝身邊,豈不是也要陪著守,這大冬日的身子可是吃不消。

    慧珠堂外擔心著弘曆身子,祭堂內李德全也正在勸著康熙帝休息,大半天也沒得回應,隻得求助於胤禛和三阿哥胤祉。

    胤祉躬身道:“皇阿瑪您已經念過祭文了,現下又是臘月初七,正是歲末天寒的時節,還是早些回乾清宮歇息,這有兒臣等人守著就是。”

    康熙帝好似未聞,依然手捧著祭文,雙唇微微蠕動。

    胤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便由胤禛接著勸道:“皇阿瑪您為了省疾,已在寧壽宮西邊搭設的帷幄裏住了一個月,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您身係天下之安危,關乎於黎民百姓,您的身體便是社稷朝堂之大事。”

    康熙帝身子僵了僵,轉頭深深的看了會麵無表情的胤禛,方喚了李德全吩咐道:“回蒼震門去。”胤禛三人大吃一驚,胤祉率先呼道:“皇阿瑪您已經在寧壽宮西邊的蒼震門內住了一個月,那可不比宮內,寒氣極重。”康熙帝還是沒有說話,隻是抬手示意李德全扶他起來。

    康熙帝已經六十四歲高齡,此時跪了許久,突然站起身,卻是頭暈目眩,雙腿打顫,身子一陣搖晃。堂內眾人見之驚恐,胤禛一把扶住站立不穩的康熙帝,脫口喚道:“皇阿瑪!”

    康熙帝借著胤禛的攙扶,先穩住身子,然後又隔開胤禛的攙扶,哀歎道:“當此之時,隻有孝敬朕之人,並無愛恤朕之人。”說罷,欲讓李德全扶著離開,卻聽弘曆大聲喚道:“皇瑪法!”

    康熙帝低頭看著表情真摯的弘曆,眉目間閃過一絲溫暖慈愛,微顫顫的伸手摸了摸弘曆的額頭,低吟道:“許是還有心懷孝心的稚童吧。”

    弘曆抓住康熙帝的衣袖,疑惑的又喚了聲“皇瑪法”,胤禛狠狠瞪向弘曆,喝道:“放手。”康熙帝眼神示意胤禛退下,問道:”可願陪朕?“話落,堂內眾人屏息斂氣,弘曆未感周圍異狀,想著康熙帝是他見過最強大的人,親近康熙帝,該是對的,於是弘曆以著這半年多的上書房經曆,憑著本能意識,重重的點頭應了。

    康熙帝聲音有些落寞道:”那走吧。“言畢,牽著弘曆的小手,步履蹣跚的離開了奠堂。

    眾人瞠目視之,竟無一人出聲,隻是跪地躬送這一老一小的離開。至人影消失在門口轉角處,眾人起身,胤禛雙手後背,目光深幽的望著康熙帝離去的地方,轉瞬,又一麵冷色的回到三阿哥胤祉左下方繼續跪地。

    許是因康熙帝的離開,眾人沒了先前的綁手綁腳,後麵一應適行下來,效率極快,到了天蒙蒙亮起來之際,一番禮儀終是過完,眾人各自出宮離去,慧珠也得撐著極倦的身子,抱著寶蓮,隨烏拉納拉氏乘馬車出宮回去。

    回到雍王府,天已大亮,夜雪初霽,外院粗使下人正拿著掃帚掃著地上積雪,一個穿著棉夾襖的小廝抱著掃帚,雙手不停的戳擦著,大口大口的給手心裏哈著熱氣,忽然聽見”嗒嗒“作響的馬蹄聲傳來,轉頭一看,就見四輛馬車從側門進來,忙撂下掃帚,朝著裏麵喊道:”福晉主子們回來了卻在見到慧珠母女時,。”

    未幾,就有五六個婆子丫頭疾步行來,哈腰點頭哦的打了車簾子,置了小凳仔馬車跟前,便躬身立在一旁侯著。烏拉納拉氏下了馬車,抬手揉了揉額頭,麵上是擋也擋不住疲憊,眼裏閃過一道亮光,隨即上前幾步,麵帶關切道:“一宿沒闔眼,又在露天跪了一夜,還是讓嬤嬤給你搭個手,別自個兒抱寶蓮了。”慧珠確實累了也就依話將寶蓮交給了何嬤嬤抱著。

    這邊說著,高德匆匆稟話而來,烏拉納拉氏等四人也不多說話,便就著婆子的攙扶往內院走去。到了正院裏,宋氏、耿氏等格格侍妾還身著素服跪地,見了烏拉納拉氏她們過來,忙讓丫頭扶著起身,打起精神關切的問話。

    烏拉納拉氏搖頭安撫了幾句,又吩咐了府裏餘後食素等服喪之事後,便讓侍妾姑娘們先行退下。接著又仔細說了宮裏的情況,表達了下對皇太後薨逝的感慨,以及宣布明日的臘八筵席的取消,和半個月後的新春也一應從簡,如桃符、窗花之類的各個院子最好不要貼。

    一時,胤禛父子三人回府過院來,烏拉納拉氏領著眾人給胤禛蹲安行了禮,胤禛罷手免禮,徑自走到上位坐下,丫環立馬斟了熱茶。胤禛端起茶盞,覓了幾下茶末兒,輕抿了一口,頓時一股暖和氣息用來,周身暢順,不禁舒坦的輕歎一聲。

    李氏、耿氏也喚過弘時、弘晝到了身邊,好一陣子噓寒問暖,又讓了丫環上了熱茶點心,讓他們哥倆先用著,墊墊肚子。

    慧珠看著弘時、弘晝二人已回來這麽久,卻仍是不見弘曆,想起弘曆跪在康熙帝身邊,心裏倒也隱隱明白幾分,但還是猶疑道:“爺,不知弘曆去哪了,怎還不見他回來?”

    在場眾人這時才現弘曆每跟著一起回來,眼帶疑惑的在屋裏尋著弘曆,卻聽弘晝脆生生的嘟囔道:“四哥被皇瑪法帶走了,住在皇宮了呢。”聞言,眾人精神為之一振,倦意瞬時不見,灼人的目光瞥了眼慧珠,又向胤禛看去,似等著胤禛的回答。

    胤禛緩緩的睜開雙目,抬眼看向慧珠道:“嗯,弘曆被皇阿瑪帶著了,估摸著會在宮裏住些日子。”得了胤禛肯定的說辭,慧珠兩眼瞪得圓滾,無聲的問著為什麽。

    胤禛意興闌珊的收回視線,不予理會慧珠的疑惑,麵對眾人繼續道:“跪了一晚,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若有什麽事,到時自會有奴才去傳話的。”眾人心裏還想問些話,可胤禛這樣一說,她們也隻得咽下口裏的話,麵上恭敬的應話退下。

    慧珠拖到最後,遲遲不肯起身離開,烏拉納拉氏知慧珠的意思,遂拿眼窺了下胤禛的神色,心思一轉,對慧珠安撫的點點頭,一派大度的開口道:“爺,您已經三個多月沒去鈕鈷祿妹妹那看寶蓮了,昨夜裏,風大雪大的,那麽小的孩子可是跪了整整一宿的時辰。”

    胤禛順著烏拉納拉氏給的台階,予話道:“下午,讓太醫過來瞧瞧吧。唔,我現在正好也得些空閑,就去看下寶蓮好了。”說完,又對著烏拉納拉氏道了辛苦,叮囑烏拉納拉氏好好休息,莫為了皇太後薨逝的事累壞了身子的話,方讓慧珠跟著一起離開。

    回到自個兒的院子,慧珠先讓何嬤嬤帶著寶蓮去東廂睡下,又和胤禛淨麵,換了素衣常裳,草草的吃了些熱和吃食,便屏退左右,急急問了弘曆怎麽會跪在康熙帝的身邊,後來又為何被康熙帝帶走。

    胤禛不鹹不淡的瞥了眼慧珠,教訓道:“按你以前的話說,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也該穩重些了,現在怎還這般急躁的問話。”末了,見慧珠確實一臉焦急,方才說起弘曆被帶至康熙帝的身邊的事:“你知道的,我和三哥就跪在皇阿瑪的左手邊,弘曆跟著我跪在一塊,離皇阿瑪近,他關心你和寶蓮在外麵跪著的話,正好讓皇阿瑪聽了,皇阿瑪誇了句弘曆孝順,便招了弘曆到身邊跪著。”聽後,慧珠直瞅著胤禛,有些不相信就這樣簡單,康熙帝就讓弘曆到了身邊跪起。

    胤禛皺眉道:“你別不信,事情就是這樣的,皇阿瑪一直記得弘曆,自他去了上書房後,功課一直比同齡的好不少,他的授課師傅在皇阿瑪麵前也多有稱讚,如是,待弘曆比其他孫子輩的親近些也是常事。”

    說到這裏,胤禛忽的止了話,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般,半晌才醒過神,呢喃自語道:“隻是皇阿瑪帶弘曆離開倒是讓人意外,難道......”言猶未了,又恢複常態,對慧珠道:“許是皇阿瑪真是喜歡弘曆也不一定,皇太後的過世對皇阿瑪影響甚深,有弘曆跟在身邊解解悶,也是好的。你倒不用擔心。”說完,撇下慧珠,自個兒進了寢房補眠睡下。

    158完

    159生疏

    自胤禛來過院子後,慧珠的禁足令也就不了了之了,誰也沒再去提起。慧珠也似沒覺般,隻是顧自理著自己的瑣事,對其他旁話充耳不聞。

    其實,如此為是,也是事出有因。那日從宮裏回來,寶蓮當日就染了風寒,起高燒,急得慧珠是團團轉,可不待寶蓮退了燒,二日又是皇太後入殮的日子,慧珠隻有將寶蓮留給素心照看,她又去了宮裏跪了整整一天,才得回府照看寶蓮。

    隨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慧珠便是宮裏府裏兩頭奔波,同時心裏還捏著對弘曆擔憂的心思,遂在經過皇太後喪事的初喪、哭喪、做七、送葬、下葬等儀式之後,整個人竟然毫無所覺得消瘦了下來,臉型也隨之顯了出來,比以往多了好些顏色,觀之倒也是個容貌俏麗的少*婦人。

    不過對於容貌身形上的改變,慧珠是沒多去留意,至驚然現她瘦下來,已經翻過新春,是來年康熙五十七年四月間的事了。慧珠暗下不禁感慨時間過得好生快,不知不覺中就過了五個多月,而弘曆也陪著康熙帝這麽久了。

    相對於慧珠警覺時間過得快,有人卻是猶感這五個多月過的甚慢。

    先,皇太後在臘月裏薨逝,眼看就要過新年了,卻因這件國喪,這年是過不得了,一應年事節氣全都從簡,連象征喜慶的大紅,也被禁止了,換成了通底的白。而且也是因為這件國喪,年節期間,皇太後的靈柩不得不下葬。防止犯了忌日,遂下葬的日子一拖,就拖了好些月,讓康熙帝極為不悅,心裏悶著火氣,於是一眾臣工無疑招上了康熙帝的怒火。

    接著,京裏貴人因皇太後薨逝那日,對康熙帝帶著弘曆住進行宮,感觸頗深,私下裏更是暗自揣測康熙帝的遺詔是立儲於胤禛。於是剛出正月的時候,就有人上疏請複立胤礽為皇太子早就輿論,不料康熙帝在怒斥之後,又尋了由頭將上疏之人誅殺。

    然後,便是三月裏,康熙帝還未從皇太後薨逝的傷痛中走出來,就收到拉藏汗的奏疏,疏中報告了準葛爾進擾西藏的情況,請求朝廷兵援助。

    康熙帝見之,認為時機已成熟,命西安將軍額倫特領兵援救西藏。可沒幾日,又傳來消息拉藏汗早已陣亡,康熙帝驚異,連派侍衛統率軍兵,前往西藏。因此,清政府一次對西藏用兵提上議程,頓時,朝堂又為之風起雲湧,而胤禛、胤禎兩方勢力對這件謀劃幾年的事,也終於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明爭暗鬥到了白熱化階段。

    如實,短短五個月的時間國喪、立儲、邊關三樣大事齊是湧來。一時間,京裏朝堂草木皆兵,各派度日如履薄冰,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一忌讓敵方抓了把柄,二忌覓了康熙帝的虎須,撞到槍口上。

    這樣小心謹慎的處事,遂至四月間,胤禛領命將皇太後靈柩葬入東陵的消息傳回宮裏,康熙帝方才麵色稍霽,眾人見狀,不禁大鬆口氣,總算了去這件大事。

    這日午後,胤禛因下葬皇太後得了幾日沐休,又在府裏將手裏的大事處理妥善後,見外麵陽光明媚,日頭正好,夏蟬已開始“吱吱”蟬鳴,便動了去看慧珠母女的心思,遂喚了書房外侯著的小祿子,跟著去慧珠的院子。

    無事一身輕,連著忙了幾月,現在難得清閑下子,胤禛深深的籲了口氣。臉上的線條也舒展了幾分。心情不錯,步子也邁的大些,沒走上一會,就到了慧珠的院子。

    還沒進院子,見聽見小然子的聲音吆喝道:“小格格,您慢著點,哎呦,奴才的辮子呀!”小然子痛叫一聲,隨即便是一大片女子的笑聲隱隱傳來。

    小祿子腆著笑道:“看來是鈕鈷祿福晉帶著小格格證玩著呢,爺可是先進了院子去。”胤禛聽著院子裏的笑聲,已是意動,隻見胤禛賞了小祿子一擠眼,下擺一撣,就是拾階進了院子。

    院子裏歡笑聲還在繼續,胤禛站在壁影偏地,慧珠也就未現胤禛的帶來,隻是笑看著寶蓮騎在小然子背上,手裏還拉扯著小然子的辮,惹得小然子叫苦連天。

    忽然,小然子轉過身,正麵朝向慧珠,臉上一個勁地擠眉弄眼,表情甚是滑稽。“撲哧”一聲,慧珠撇過臉,半趴在素心的肩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道:“得了,小然子你別給我油頭......仔細些寶兒,別讓她摔下來了......不行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小然子還待背著寶蓮轉圈,剛又轉了個身,就見身著石青色單衣的胤禛站在壁影下,因是背光,也窺不見神色,小然子登時嚇的六神無主,心裏著急胤禛來了多久看了多久,不敢亂動身子,怕摔了背上的寶蓮,左右沒得法子,隻得高聲喊道:“奴才小然子請爺大安。”

    聞言,眾人怔了怔,慧珠順著小然子的視線看去,初時,慧珠心下不怎麽相信,不想這一看,果真見到胤禛筆直的站在壁影下。慧珠心下甚是詫異,胤禛已經許久沒來過院子了,這時候怎麽會來的?不過麵上卻是平平的,用錦帕拭了眼角的淚,忙蹲安行禮道:“妾請爺大安。”

    胤禛不動聲色的頷應了,心裏卻是另一番浮動。四、五個月沒來了,就是兩月前那次見麵,也是在宮裏匆匆瞥了眼罷了,現在一看,不想慧珠改變甚大,哪像生育過孩子的人。

    隻見慧珠一襲桃紅色連身旗服緊裹身子,端襯得肩若削成,胸脯高挺,纖腰約素;踩著高高的花盆底碎步走來,身姿撩人,引人眼球。待走近時,才知這位豐盈窈窕的女子,容貌也是極為出色,麵似芙蓉,細眉如柳,一雙漆黑的瑩瑩雙眸泛著些微淚光,柔似秋水,直直看進他人心底。

    胤禛微咳一聲,在眼裏掠過一絲驚豔的瞬間移開視線道:“看樣子,寶蓮的風寒是好了。”慧珠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想了想回道:“爺公事繁忙,可能忘了時間,寶兒她是臘月間染的風寒,早就好了。”胤禛心下長歎一聲,沒有說話,隻是往寶蓮看去時,眼裏不禁帶些愧疚。

    小祿子見胤禛似乎下不了台,心裏嘀咕了句慧珠不會處事,麵上還是幫著慧珠打了圓場:“爺,這日頭大了,怪炙人的,可是進了屋去。”胤禛借坡下驢的點頭應了,示意進屋,卻聽一歲半大的寶蓮嘴裏嘟囔著“抱抱”的話,心裏一動,走到小然子跟前,伸手要抱寶蓮,可寶蓮卻揮舞著兩隻裏。

    一時,素心上了茶點,胤禛喝了半會茶,見慧珠母女徑自在一旁矮榻上玩耍,心裏不滿,原有的好心情也消失殆盡。但因心裏對慧珠母女還懷有愧疚,又對許久不見的慧珠生出一些新鮮感,倒也沒作出來。

    又過了半個來時辰,寶蓮吵鬧著要去院子裏玩,慧珠不願這時讓寶蓮出了屋,正哄著哭鬧不止的寶蓮,卻聽胤禛吩咐道:“讓丫頭嬤嬤引她到外麵玩吧。”慧珠看了幾眼胤禛,倒也沒多說什麽,抱起寶蓮出了屋子,就尋了小然子何嬤嬤帶著寶蓮玩。

    交待妥了事,慧珠重新回屋裏去,簾子一掀,就見胤禛背著手,站在桌案前,望著牆上那副郎世寧為她和弘曆畫的西洋畫,不由停下腳步,杵在門欄處,沒有進屋。

    聽見動靜,胤禛頭也不回的道:“怎不進來?”慧珠一頓,隨即跨進了屋裏,語含歉意話帶客氣的問道:“素心她們呢?怎由著爺一個人待在屋子裏。”

    胤禛背著慧珠的麵上,怒氣盡顯,聲音卻極為平靜的回道:“我讓她們退下的。”慧珠“哦”了一聲,便站在一旁無話。“嘀嗒——嘀嗒——”炕幾上的西洋擺鍾又繞過一圈,慧珠終是不如胤禛沉得住氣,尋了個借口便幹巴巴的說道:”爺,茶涼了,妾下去換了熱茶過來,再讓祿公公進屋伺候。“話剛說完,人已走到門欄處。

    胤禛猛然轉過身,喝止道:”站住!”慧珠放下門簾,回過身,盈盈一拜道:“不知爺還有何吩咐?”

    好一副生疏卻又恭敬的模樣,從他一來的時候,就愛理不理,怎麽著,難不成自己來她的於院子,還委屈了她不成?也不想想全府上下,有誰不是巴望著他的,她倒好了,全然不上心。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竟如此不知好歹,拿著他對她的好,不當一回事。或者,根本就是她心裏還存著疙瘩,怨恨著她。

    胤禛心思每轉愈下,想到此處,心裏原來懷著的愧疚已變成怒火,臉上是越來越冷,看著眼前低眉順眼行禮的慧珠,越不悅。竟出其不意的上前一大步,一把扯過慧珠,左手牢牢地鉗製住她的腰身,右手抬起她的下顎,陰霾的眼眸以瞬不瞬的直盯著她。

    159完

    16o生疏(下)手打

    慧珠冷不防的被胤禛抱住,下顎也被高高抬起,腦海裏不由自主的顯現出以前忤逆胤禛而被施暴的情形,不禁打了個冷顫,望著一臉戾氣的胤禛,呆愣了片刻,兩兩相視。驀的,胤禛右手力道加大,疼痛感刺激過來,慧珠心裏一股無名火直直竄起,隨即開始劇烈的掙紮。

    胤禛看著慧珠因掙紮泛起的絲絲紅暈,如淡淡的胭脂薄施粉黛,一雙漆黑狡黠的杏眼圓睜,眼眸裏閃著怒火,仿佛一朵怒放的玫瑰,生命勃,嬌豔欲滴,卻又根根帶刺撩人心扉。

    胤禛眼裏再一次掠過一抹驚豔,但更多的卻是詫異於慧珠的改變,一個躺在自己身邊十一二年的女人,一個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一個身心完全屬於自己的女人,一個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中的女人。可是,直至今日,才現這個女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素顏清冷,無聲無息的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一般,或是以前的她根本就是不在乎?才會淡笑而過。

    胤禛有些驚心的想著,卻顯然忘記懷裏的人正對著他怒目而視,稍一走神,雙手就被掙脫開了。

    慧珠感到身上的力道一鬆,想也沒想的就一把抽開胤禛,轉身便往外跑,腳剛邁出一步,就被人從後麵抱住,連拖帶拽的按到炕幾上,腰狠狠的撞上炕沿,還未來得及呼痛,隻聽“嘭嘭”幾聲,炕幾上的香爐茶盞應聲倒地。轉瞬間,茶水冒起氛氛的水霧,打散開的爐灰也飛散開來,嫋嫋清香繚繞不絕......

    慧珠被驟然響起的聲音驚住,忘了呼痛,忘了反抗,任由著胤禛身上之人重重壓著。胤禛定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小臉,不見一點血色,杏眼裏也印著驚愕,讓他心下劃過一絲不忍,麵上神色也添了幾分溫和,正欲放慧珠,卻見慧珠柳眉輕蹙,紅唇緊咬,似在隱忍著什麽。

    看到這,胤禛有些軟下來的心思,又變得冷硬起來。他一直都是個多疑之人,此時見慧珠這副表情,便猜到莫不成這副表情是在忍受(圖看不清)這會兒慧珠對他的客氣生疏,越肯定是在不耐的忍受他。

    心下如是作想,一直盤旋在腹中的事也隨之冒了泡,遂胤禛身子又壓下幾分,冷眼盯著慧珠,語極其緩慢道:“其實,自寶蓮周歲受傷那日,你心裏麵就一直怨恨著我,怪我罰你禁足,怪我讓你給年氏道歉。後麵,弘曆被接進宮裏小住,你嘴裏雖然沒說什麽,可因為前兩年弘曆在宮裏鬧的那事,你早就心存疙瘩,也是怨我,認為這是我一手安排的,才害得你母子二人分離。再來......”尾音拖長,眼帶審視的盯著慧珠,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厲聲直指道:“你更怨我近半年未來你這!”

    慧珠不自然的撇過頭,有種掩埋最深的秘密被當場揭穿的尷尬,更有種被人看穿的深深惱怒,可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呐喊著不是,根本不是。

    慧珠眼裏透露出一絲迷茫,她也摸不清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有一點可以肯定地就是——失望,她對胤禛作為寶蓮父親的失望。

    忽的,慧珠來了底氣,反聲質問道:“寶兒受傷,心裏一直懷有愧疚的是你,所以你才放不下這件過去大半年的事;弘曆被接進宮就算不是你做的謀劃,可你也推波助瀾了的,所以你無話可說。而你不來我這裏,我沒有怨你,是你不知道如何麵對我們母女,或者根本說是你顧忌年氏,因為年羹堯今年初就被升為四川總督,兼管巡撫事,統領軍政和民事,你需要他的勢力,安排他進入對葛爾丹的戰事中,從而讓他掌握兵政大權,幫你達到奪取皇位的目的。”

    一口氣說完,慧珠有種解脫的快感,完全沒去想眼前之人的身份,沒去想說完的後果,隻是身為現代人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冷漠保護意識,本能的對當場欲窺視揭穿自己心思的人做出一種反抗,或是一種壓抑的報複,又或是一種不平的指責。

    胤禛陰狠的看著慧珠,眼裏殺機頓顯,他沉浮多年的心思被一個內宅婦人當場揭穿,連他後麵的部署竟然也如此清楚。

    胤禛眯了眯眼,直接伸出右手,狠狠掐住慧珠的頸脖,五指漸漸靠攏。慧珠眼裏滿是駭然,雙手不停的拍打著胤禛,雙腳也在地上蹬踢著,出嗚嗚的聲音,但何奈胤禛力道極大,怎麽也掙脫不開。

    慧珠感到她漸漸不能呼吸,不用看也知道滿臉漲紅,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將她整個人完全籠罩。心念間,她的掙紮的力道越來越小,就在感覺她即將這樣窒息而亡的時候,屋外寶蓮咯咯的笑聲傳來,她心間徒然一凜,死勁掰開胤禛的一根手指,喊道:不要......“

    許是哭求聲,喚回胤禛的理智,隻見胤禛忽然鬆開雙手,站起身,冷眼的看著她拍著胸口喘氣不止,待她稍微平靜下來時,才開口道:”你剛才說的什麽?“

    慧珠仍處在恐懼當中,聽到胤禛的說話聲,不禁怔了下,微顫顫的抬頭,見胤禛恢複了一貫的表情,端正的麵孔上,一板一眼,微微下垂的眼角,透著幾分深沉,幾分冷酷,但卻隱隱透出王者氣魄。

    此時此刻,慧珠清清楚楚的認知到眼前之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兒女的父親,可更是將來的帝王,一個曆史上出名的冷麵皇帝。慧珠心裏驀然出現死裏逃生四個字,早幾年前安逸的生活讓她忘卻的現實,又活生生的擺在眼前,圖一時口快,憑著前世對雍正皇帝、年羹堯的些微史實上的了解,憑著她聽來的關於朝堂上三言兩語的政事,就隨意推斷出來的話,差點害死她,想到這裏,慧珠一陣後怕。

    許久沒得到回答,胤禛又沉了下臉色,再次問道:”說,你剛才說的是什麽?“

    慧珠低垂眸,心裏急劇的翻轉著,此時絕對不能再硬碰硬,胤禛心胸一直不大,若是再惹了他,就算他不會要了自己的命,可也決不會讓自己好過。

    拿定主意,慧珠心裏便順著胤禛先頭的話,聲音似含委屈道:”難道妾不該怨恨嗎?寶兒才多大的人兒,就讓人這樣害,可是爺呢,不但不護著我母女,還罰了妾,這讓妾情何以堪。還有弘曆,妾每次隻要想起他從宮裏回來時,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妾心裏就像針紮一樣。“這些話,卻是真的,慧珠說著說著,不由紅了眼圈。

    胤禛緊鎖濃眉,沉默了下,語氣倒是緩和了不少道:”年羹堯呢,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慧珠呼了口氣,吞吞吐吐道:”對準葛爾部用兵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妾自是知道些。而年大人升遷,爺又如此寵那位,府裏有些人還是會說您是看著她哥哥的麵上才對她好的......妾到現在還認為是她動的手腳,寶兒才受的傷。”

    慧珠又突然欠了個身,鼓足了勇氣,直看向胤禛道:“妾從沒說過爺貪圖帝位,剛剛一時口無遮攔,才說了這大逆不道的話,妾願受責罰。”說完,慧珠麵不改色的直盯盯看著胤禛。

    胤禛深究的目光久久停在慧珠臉上,好一陣才收回視線,罷手道:“這次我不予追究,若有下次必嚴懲不貸。你進府也這麽多年了,有些事你也該知道,就如此吧。讓丫頭把屋裏收拾了,你以後好生帶著弘曆兄妹就是。”

    慧珠應了話,出了屋子去尋素心等人,就見小祿子、素心一臉驚恐焦急的侯在正屋廊下,一見慧珠出來,素心也顧不得小祿子在一旁,忙拉過人小聲問道/:“主子,除什麽事了?奴婢聽見屋裏一陣響聲,可得了爺的吩咐又不能進屋。”慧珠苦笑道:“無事,你讓小娟她們進屋去收拾一下吧,茶幾上的擺件打碎了。”素心還待問,卻見慧珠不願多談,且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遂暫歇話不提。

    晚間,胤禛給慧珠留了麵子,在地下人麵前當作今日並無爭吵之事,一番常態的在這用了晚飯,又遞了留宿的話。

    至夜裏,移燈下簾,二人就寢,胤禛躺在床榻上,感覺著身邊的女子,心裏還是有些起伏,想著這些年的相處,今日被挑起的怒氣,不由長長的歎口氣,翻身攬過卷曲在一旁的人兒,現懷裏的身子輕輕著抖,沉默了會道:“不早了,安置吧。”

    慧珠低低的應了聲,卻依然警醒著神經,直到身後的人睡下許久,她才放鬆下來,朦朦朧朧有些睡意,夢裏一直不斷重複著今下午的場景,呼吸不由的感覺苦難,一夜都是醒來醒去。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終是意識到她心裏已經不深不淺的對胤禛生出了恐懼害怕,隻是她不知道的事在她反複夢醒間,亦有人未眠......

    16o完

    161懷疑(手打)完整

    1樓

    (圖看不清)清曉,慧珠強撐起身,用清水洗了把臉,驅走滿臉睡意,便親自去了廚房,按著胤禛的喜好仔細交待了早飯,又吩咐了小娟備好梳洗的物什,方接過小祿子送來的衣服,回到裏間屋裏。

    胤禛一向淺眠,早在慧珠起身那會就已醒來,這時見慧珠捧著衣服進來,也不多端架子,自個兒就坐起了身。慧珠忙放下衣裳,三兩步到了床榻處,半蹲著身子,一邊伺候著胤禛穿鞋,一邊說道:“早飯都吩咐下去了,爺洗漱過後,就可早飯,倒不會耽誤了早朝。”胤禛沉默不語,由著慧珠為他穿戴衣物。

    不多時,小娟、曉舞端著熱水、毛巾的那個物過來,慧珠接過手,將毛巾浸了熱水打濕,踮著腳,整個人湊到胤禛跟前,為其淨麵。可能是靠的極近,胤禛呼出的熱氣撲麵過來,慧珠手上動作滯了一滯,心裏略有不自在,便飛快地為胤禛淨了麵,退開身子,道:“爺,您先等會,妾這去吩咐擺飯。”說著將毛巾往臉盆旁一撂,轉身就出了屋子。

    胤禛黑著一張臉看著極快消失的纖細身影,心裏著實不高興,慧珠她看似服了軟,其實不然,溫順恭敬的表麵下透著的卻是疏離,甚至是刻意回避。思及此處,胤禛腦海裏浮現出那張布滿驚恐的蒼白臉色, 薄唇緊抿,罷了,昨日她也該是嚇著了,今天這樣倒也可理解。不過一個女人使些小性子是難免的,尤其是有些地位的女人,可有些事卻是過猶不及,看來還是得晾上一晾。

    心裏計較一定,胤禛不悅之情緩解下來,心思自然也跟著轉到正事上去,竟然慧珠這樣一位深宅婦人都察覺了他的意圖,那其他人是否也有所察覺,尤其是康熙帝可有洞察出來。胤禛心裏猶疑不定,是越想越驚心,額頭竟硬生出了些微冷汗,遂草草用了早飯,便滿腹心思的離開,自後一應行事作風無不慎之又慎。

    送走胤禛,慧珠回到裏間屋子重新梳洗,準備去正院請安,左右無人時,素心見慧珠神情憔悴,眼裏也有紅血絲,明顯是一宿沒睡,不禁心疼道:“主子臉色不好,還是不要請安了,讓小然子去告個假算了。”慧珠搖頭道:“不了,請了安再回來歇覺就是。”

    素心全不過隻得應了話,心裏思忖著慧珠麵色蒼白,便從衣櫃裏翻出了件果綠色的衣裳過來,卻驚見慧珠嫩白細澤的頸脖上赫然印著兩條烏青的掐痕,瞳孔瞬時便大,一副極為吃驚的模樣,半晌才捂著嘴低呼道:“掐痕,這,可是爺下的手.”

    慧珠摸著脖子上的掐痕,故作輕鬆道:”沒什麽大不了的,尋些藥膏抹上兩天就消了,莫讓小然子他們知道就是。“素心不可置信的喚了聲”主子“,就被慧珠笑著打斷道:”別愣神了,都什麽時辰了,再磨機一會,真的不用去請安了。“說罷,接過衣服,自個兒穿起衣來。

    重新梳洗過後,慧珠前去正院請安,來時已不早了,眾人大多來了,略坐了一會,年氏、李氏也相繼而到。

    李氏驚訝的望著慧珠“咦”了聲,隨即一個人捂著嘴嚀嚀輕笑。烏雅氏疑惑道:“不知李福晉想起何事,這般高興。”李氏一直不屑烏雅氏,但這會還是回了話,不過卻是對著慧珠道:“本來心想著慧珠妹妹該是會來的晚些,不想比我和年妹妹來的還早些,剛進來時,見妹妹和福晉說話,倒是小吃驚了下。”

    這話是何意,眾人自是清楚,心下也想知道慧珠如何應對回去,便不約而同地向她看去,等著回答。

    慧珠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說道:“李姐姐這話,做妹妹的可是不依。我除了冬日裏懶些,貪圖被窩,平常時候來福晉這請安可是不落人後。”

    李氏心裏“咯”了下,暗忖慧珠以前一直是個悶葫蘆,自禁足出來後,這端起側福晉的派頭倒是實足,有一句也跟著還上一句。莫不是見著弘曆被康熙帝引在身邊,動了世子爵位的心思?

    李氏心下暗潮湧動,麵上卻是不顯,端起丫頭剛沏上的花茶,輕抿了口,四兩撥千斤的笑道:“看來是我糊塗了,妹妹素來是個知規識禮,豈能把妹妹比那些旁人。”

    言下之意,是話帶嘲諷,所指之人更是不言而喻,眾人一陣輕笑。

    慧珠隨著眾人小動作看去,便見一個身著淺藍色通身繡小絹花的韶華女子安靜的坐著,從側麵的輪廓可見女子容貌姣好,薄粉敷麵,那眼角蕩漾的柔情已然似水,讓人憐進心底。

    但可惜的是,女子臉頰下顎處有些微紅痕,雖有脂粉掩蓋,卻依然可看出那裏顏色深於麵部其它地方。

    見之,不禁使人感到惋惜,慧珠想起安氏紅痕的由來,亦有幾不可聞的溢出一聲歎息。

    安氏綣在衣袖下的手是緊了又緊,毫不自知的在手心裏掐出兩道血痕,低垂下來的麵上,使被死死咬住的朱唇,盡管如此強製壓抑,還是低眉斂目的坐在末端。

    在眾人嘲諷的注目下,安氏無可奈何的承受著,卻聽慧珠緩緩地說道:“咱們府裏規矩怕是京裏人都知道的,這府裏哪個人不是知規識禮,就是年紀最小的烏雅妹妹和安妹妹,也是甚為得體,你們覺得可是?”耿氏先點頭稱是,低等侍妾對慧珠還是心存巴結,也就跟著附和。

    如是,眾人轉移注意,安氏抬頭一臉感激的看向慧組。慧珠對其輕輕點了下頭,便撇過頭去,心裏自是另有想法:安氏一直就不是個簡單,在風頭正極之時,狠狠摔下來,卻還能立於府中,對稍有體麵地婆子管事,都是笑臉盈盈,可見極為能忍。如今更是重新招了胤禛的寵愛,除了年氏,胤禛現在也就去安氏院子那最多,不怪乎招人嫉妒。隻是安氏終究是救了寶蓮,就算她不願多與結交,可該還的人情還是得還。

    年氏將慧珠與安氏的交流默默地看在眼裏,心裏是極恨,一個為胤禛生兒育女,一個年輕貌美得胤禛寵愛,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擋著她的路,可兩人卻偏偏還是一路人。

    年氏秋水般的瞳瞼微微細眯,不知想起何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卻是笑得極甜,後又向武氏揚了揚眉,方端起一方花茶,似在細酌著花茶。

    武氏會意,輕聲說道:“昨個兒經過鈕鈷祿福晉院子時,看見您院子的小然子正將香爐、茶盞等物的碎片攏在了一塊,端出來倒掉。婢妾當時一看,可是心裏瞧著可惜,那香爐看著就知是金貴的,是用琉璃質的五彩玻璃燒成的,夏日用著可是好了;還有那茶盞也是有名的瓷器作坊裏出的,都不是易得之物。唉。可惜就這樣給碎了。”

    烏雅氏忙插話低呼道:“婢妾知道那五彩琉璃香爐,好像是爺前些年尋的,那可是上好的東西,怎就這樣碎了。”說著,烏雅氏連連搖頭聲聲直呼可惜。

    眾人來了興致,見武氏、烏雅氏二人都讚那是好東西,不禁好奇地看向慧珠。烏拉納拉氏知眾人心思,又猜測武氏決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個,於是心裏也存幾分窺視欲,便開口問道:“我好像也見過那香爐,確實是極為精致,還是有幾分貴重,該是收的好好的,怎給打碎了?”

    慧珠壓下滿腹的懷疑和詫異,麵不改色的笑嗔道:“福晉你也知道,寶兒快兩歲了,這年歲就是個停不住的,東翻翻西翻翻,這不就將小幾上的擺件給全部打了。可她那小個人,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妾是莫可奈何了。

    小幾上的擺件多,又是有重量的,豈是一個體弱的一歲多大女童能全部打碎的,再說按著慧珠養孩子的做法來看,斷不會馬虎的讓孩子碰了小幾上的擺件,若是換成別人還可信,但是換成慧珠,就決然不可能。如真是這樣的話,莫不是......胤禛......

    轉眼間,烏拉納拉氏已將事情理清,不由揚起了笑臉,從上彎的嘴角一直擴散到眼底,實是真心的笑道:“小孩子活潑些好,打碎了就打碎了,隻要不把自個兒傷著就是。”慧珠笑回道:“妾也是這樣想的,雖是爺送來的物什,打碎了實屬可惜,但寶兒沒傷著才是大幸。”眾人不管是信不信,都斂了心思,或不開口,或順著話說笑起來。

    請安過後,慧珠回到房中,就尋了小然子,問他昨日清倒碎物時武氏可有經過看見,小然子心知這事必有原因,便仔仔細細的回想過後,道:“奴才好像沒看見武格格過來,會不會是奴才走了以後,武格格才經過看見。”

    慧珠沉吟片刻,道了聲無事,就揮退了小然子。然後尋來素心,讓素心去留意下院子周圍可有人在盯梢,或是院子裏的人可有什麽異常後,便打著嗬欠,上了矮榻小憩。

    161完

    162(手打版整理)

    又過了兩日,慧珠脖頸上的掐痕漸漸消失,素心見慧珠一直不願意提及傷痕的由來,也隻得將疑問爛在肚子裏,不過也隱隱約約猜到了個十之八九,心裏是暗自焦急。於是對慧珠交代下來的事情便少了分注意,雖說也是留了個心,但到底心裏存著事,也沒那麽仔細,遂十來日後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如是,日子接著就到了五月,天氣也變得炎熱了起來,人心也變得心思浮動。

    這日,天氣依然悶熱,烈日懸空,沒有一絲風,慧珠在院門廊下站了一會,已是出了不少汗,連衣襟上都帶著濕氣。素心勸道;“想是太太在路上耽擱了,大概會遲些,外麵又熱,主子還是去屋裏等的好。”慧珠是個耐不住熱的,隻眯眼望了下日頭,便點頭同意進會屋子去,剛走了三四步,隻聽小然子的聲音喊道;“主子,太太和二奶奶來了。”慧珠忙退出院子,親自迎了上去。

    章佳氏拍拍慧珠的手心疼的道:“你最怕熱了,這回就快晌午了,正是最熱的時候,你可是等了會吧。”慧珠笑道“剛出來一會,沒怎麽等。倒是額娘和弟妹怎麽來的晚了些”一旁身著湖綠色旗服,容貌端莊的女子代為答道“婢妾和額娘來到二院子是,福晉請我等過去寒暄了幾句,這才晚了半個時辰。”說話的是俊賢前剛娶進門的嫡妻索卓絡氏。

    聞言,慧珠看了眼卓絡氏,心裏差異烏拉那拉氏給她的體麵,嘴裏卻說道;“福晉就是個周到的人,竟然這般客氣”卓絡氏連忙回了是,又稱讚了幾句烏拉那拉氏的好的話。

    說話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裏間屋子,此時何麽麽正帶著寶蓮在屋子裏玩耍,章佳氏見了,忙不迭包過寶蓮在懷裏寶貝稀奇了好一陣,又拿出前幾日端午節備的香囊給寶蓮戴上,方才和女兒兒媳說笑鬧嗑.

    隨後,用過午飯,待裏伺候的人離開,拉著慧珠說了些鈕軲轆府這半年來生的事,卻半晌沒有扯到要說的話來。

    慧珠見章佳氏欲言又止,倒了杯茶遞過去,說道:“我看額娘心裏好像有些事,隻是不知是何事,讓額娘為難。”

    章佳氏確實左右為難,但卻並沒有道明,而是拉著慧珠問了她的近況,方在卓絡氏殷殷期盼下,歎氣道:“這事實在不想找你,可你兄弟都二十四歲的人,還是個從七品的武官,實在是不好看,你加入皇家這麽多年了,府裏的是也是從沒找過你,隻是這次機會難的,家裏又的確沒門路,才會想著你的。”

    慧珠聽到官職二字,心裏就打了膈應,但是見章佳氏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這事又與俊賢有關,還是開口道,“不知道額娘所言何事?”

    章佳氏眼裏閃過一絲欣慰,隨即有蹙眉道:“這月萬歲爺要派設兵防線在河南等六個省,其中咱們八旗子弟要設滿洲,佐領,防禦,驍騎校各八人,你阿瑪和我的意思是,這驍騎校是從六品的武官,你兄弟本來就是武官,往外遷調時升個二級也是合理的。”

    慧珠聽了章佳氏的話,心裏思量著,暫沒說話。

    章佳氏瞧了下慧珠的神色,又悵然道:“三十四,三十八年的時候,就設了批兵防,當時被派過去的八旗子弟,後麵回來了都是升遷了的。到時你兄弟去了,熬個幾年資曆回來,也不愁事的。”說著拉過卓絡氏的手,紅了眼睛道:“你弟妹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子,你兄弟這大的歲數,總算是能有個子嗣了,我也安心不少。唉,罷了,還是不讓你為難的好,咱們家頭人微言輕,沒幫襯過你什麽,在四爺府這些年來,你全是靠自個兒成了側福晉,現在斷不能拖了你的後腿,你就全當我沒提過好了。”說罷,轉過頭一把摸了眼角上的淚痕。

    慧珠看了眼身子還不顯的卓絡氏,心裏仔細琢磨了章佳氏的話,也知道若是換成其他的人,娘家早就扒過來讓幫襯家裏了,而她進府這十二三年鈕軲轆府非但沒有事找上她,還常送些銀錢物什過來想來這一次真的一籌莫展,才會找上了她。隻是讓她為這事向胤禛開口......

    剛想到這,慧珠心裏就打了個邊鼓,卻見章佳氏這般模樣,終是不忍,隻好答應道:“額娘這事我不保證一定能成,但我會向四爺說說的。”章佳氏一聽,滿臉喜色的看向慧珠,隨即又黯然了神色,道:“四爺一向公私分明,你若去......還是算了,免的你在四爺麵前不好處這事我和你阿瑪在想下辦法就是。”

    既然也開了口,慧珠便全然應了道:“額娘不用憂心我,這幾天我瞅個時間就去說了便是。”章佳氏聽了不由心裏愧疚,但女兒終究敵不過兒子重要,而且慧珠兒子女兒都有了,任誰也是越不過她的。這樣一想,章佳氏倒也沒有在推辭,後又給慧珠仔細說了派設兵防的事,方和兒媳一起告辭離開。

    待送了章佳氏婆媳離開後,慧珠回到屋裏,獨自倚在涼炕上,盤算著這事。

    一時,素心重新換了涼茶吃食進屋,見慧珠似被何事困擾著,便問道:“怎麽了,可是鈕軲轆府裏有事生?”慧珠皺著眉將事情說了一遍,素心霍然大聲說了句“什麽”,才急道:“怎麽在這個岔子上,先不說爺那不好說話,就現在主子和爺的關係又僵著,昨年小格格受傷的時候,您被爺給罰了,爺總共那半年裏就來過一次,還是因為小阿哥被接進宮裏的事,上月主子又和爺有些爭吵,這時候怎麽好去向爺求了官職。”

    慧珠看了眼素心,沒有說話,其實心裏亦是顧念著這些,甚至比素心憂的更多,想起胤禛那日的狠厲,就心有餘悸,委實不好說的。

    如此過了幾天,慧珠一直猶豫不決,遲遲未開口,直到了事情的最後兩日,眼見這事是再也拖不得了,才瞅了胤禛在府的日子,尋了送吃食的借口,遣了小然子過去通傳。

    慧珠在屋子裏焦急的等著回話,不時的站起身,走個轉兒,又坐下,撐著脖子,一會兒朝簾子外打看下,慧珠又正想著起身打個轉兒,隻見簾子一掀,小然子笑嗬嗬的道:“主子,爺讓您送了吃食過去。”

    慧珠一愣,沒想到胤禛還真同意見她,不過也沒去多想,便忙吩咐了小然子提著食盒,隨她一起向府內重地,胤禛位於府裏東邊的書房走去。

    一路上慧珠心裏七上八下的,隻覺得沒走上幾步就到了書房處的院子外,這個庭院是半封閉式的,庭院前麵是一道月亮門,門內有一座紅漆碧瓦的涼亭,二麵借廊,隻伸一角,站在月亮門前,隻見小院四周圍有曲廊境內是假山石筍挺立,青藤蔓繞,古墓翠竹襯以名花,甚是清雅.

    正好奇的瞧著,忽見小祿子打著笑臉,從遊廊上過來,現對月亮門處把守的侍衛吩咐了幾句,這時才打了個千道:“奴才給鈕軲轆福晉請安。”說完,側過身子,做了個帶路的姿勢,又道“請隨奴才這邊來。”慧珠含笑應了,從小然子手裏接過食盒,便跟著進了院子內。

    院子不大行了片刻,在一處們房前停下,隨後小祿子進屋通傳,得了回話,才躬著身子親自推開房門,小聲道:“爺讓您進去”慧珠點點頭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手上的食盒,才抬步進了書房。

    “吱呀”一聲房門被合上了,慧珠聞聲正向朱漆紅門看去,就聽胤禛淡淡的聲音說道:“把食盒放在座椅那邊的高幾上,我處理了手上的事,一會過來。”慧珠忙回過頭,福身應了是,抬眼卻見胤禛還低頭看著桌案上的折子,暗自撇撇嘴,行至座椅旁候著。

    屋內又回複了原有的安靜,隻有紙張偶爾出“沙沙”的聲響。

    慧珠在椅子上拘謹的坐了會,還是拿眼稍稍細看了下胤禛的書房。書房擺設有些簡單,正門對著的中間懸掛著大理石掛屏,下麵設有一四小方桌,左右太師椅,桌上置著棋盤;東麵屋子擺著胤禛處理公事的案桌,案桌上亦是擺設極為簡單,隻有硯台,筆筒,筆架,鎮紙,印盒等物,以及厚厚一疊折子。桌案西靠牆擱著書架,書架上放滿了書,但是卻擺的十分整潔,可見書籍的主人甚是愛惜書。

    還待繼續瞧著書房,卻聽座椅挪動的聲響,隨即便見胤禛從桌案旁繞了出來。慧珠忙從西側牆的花窗處拉回了視線,恭敬的站起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