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多年以前

    “您說……我爸死了？”龍冼更是感覺雲裏霧裏，他父親死了，小龍已經告訴他了，這件事他知道啊。

    “大龍家的旭旭死了……”李廣蘭抹了一把眼淚。

    “旭旭？李奶奶，旭旭是誰？”周盛宇先聽出了端倪。

    “旭旭是大龍家的兒子呐……”李廣蘭歎氣，摘下老花鏡，“十幾年前旭旭抱著孩子走了，旭旭的媽以為旭旭把孩子賣了……孩子呐……你怎麽才回來？你爸都不在了……早就病死了呐……”說著說著，李廣蘭又哭了。

    “大龍家的兒子？”周盛宇也一臉意外，“您剛才說大龍家的兒子不是龍陽嗎？”

    “是陽陽，但旭旭也是呐……旭旭是陽陽的親哥哥，村裏幾十年裏就大龍家有一對雙胞胎弟倆，你們不知道嗎？”

    “您說什麽？雙胞胎？！”周盛宇的臉色變了。

    龍冼也瞪大眼，身子一僵，隨即轉頭盯著小龍，隻見小龍怔怔的望著年邁的李廣蘭，她一雙手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

    忽然，小龍轉身奪門而出。

    “小龍！”龍冼不禁叫喊，他轉身也想追出去，豈料周盛宇卻拉住他。

    “阿白和小黑會跟著她，你讓她靜一靜。”周盛宇說道，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龍冼，你留在這兒，我認為你該聽聽自己真正的身世。”

    龍冼看看周盛宇，又看看李廣蘭，遲疑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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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龍一口氣跑了很遠，她跑進田地裏，小黑和阿白很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直到小龍跑累了，喘著粗氣，她猛的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望著已經西斜的太陽慘淡的笑起來。

    原來龍冼根本不是龍魂，不是她一直尋找的親哥哥。

    小龍很想哭，但她偏偏此時眼中幹澀，欲哭無淚，一股壓抑之感憋在心裏分外難受，最後哭不出來的她可憐兮兮的猛咳嗽，最後，小龍身體前傾，倒在田間，望著紅色的太陽。

    龍冼的爸爸叫龍旭，她的爸爸叫龍陽。

    她隻是想來拜祭爺爺奶奶，重新尋找自己已經斷了的根，無論龍冼對她怎樣，是否還拿她當妹妹看待，她都想與龍冼一起站在爺爺***墳前，磕個頭，燒一疊紙錢，然後輕輕的說一句——爺爺奶奶，我和哥哥回來了。

    她隻有這個願望而已，在已經不指望龍冼會將給果子的關愛分給她絲毫之後，她的願望僅僅是能和龍冼一起拜祭，別無他求。

    可是，龍冼竟然不是她哥哥！

    小龍抱著頭，這次她又頭疼了，疼得在田間翻來滾去，而這回——沒有一個人會來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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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漸漸黑了，小龍睜開眼，望著天空，小黑和阿白守在她的身邊。

    小龍疲憊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吧，你們餓了吧？再不回去，小幹爹要擔心了。”小龍苦笑著抱起小黑，阿白跑在前麵為小龍帶路，回到村子。

    小龍剛進村子，就看見龍冼站在村口，見小龍回來了，龍冼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小龍徑自從他跟前走過，龍冼一把拉住了小龍的胳膊。

    “你沒事吧？”龍冼皺著眉問。

    小龍怔怔的望著龍冼，“呃……嗬嗬，我能有什麽事……放心吧，我沒事。”她苦笑道。

    “周叔叔說，咱們今天晚上住村裏，而且……是龍家的地址。”龍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龍家？”小龍愣了。

    “嗯……那個……當年龍家的老房子，那塊地，你爸爸……呃，他同意給村裏拿去重新修成接待處，留著接待上麵檢查的幹部，算客房吧，李叔同叔叔安排咱們去那裏住，明天一早，他帶咱們上山拜祭。”

    “哦……是嗎。”小龍點頭，“我知道了，那咱們走吧……”

    龍冼見到小龍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他沒說什麽，拉著小龍回去，他牽著小龍的手，隻感覺一陣冰涼。

    房子是簡單的平房，上麵加蓋了一個小倉庫，他們回來的時候，李叔同正在和周盛宇收拾一些被褥。

    “丫頭，回來了？”周盛宇微笑，“東邊的房間是你的，床我幫你鋪好了，去整理整理東西吧。龍冼，你今晚跟我一起睡這邊的大屋，沒問題吧？”

    “沒問題。”龍冼點頭。

    小龍轉頭自己去東邊的房間，周盛宇先是看著小龍沒落的背影，再看向龍冼，後者無能為力的搖了搖頭。

    晚飯是李叔同的妻子煮好送來的，那是一個體形圓圓笑容很慈祥的婦人，這頓晚飯也很有北方風味。

    三個人一起吃飯，沒有人說話，周盛宇和龍冼都盯著悶頭進食的小龍。

    “丫頭，好吃嗎？”周盛宇開口問。

    小龍點頭。

    氣氛又僵住了。

    周盛宇歎了一口氣，“丫頭，我知道你心裏難過，打起精神來，總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到龍魂。”他安慰小龍。

    小龍點點頭，不說話，周盛宇見她這個樣子也跟著心疼，抿唇不語。

    “周叔叔。”龍冼忽然開口。

    “什麽事。”周盛宇吃了一口菜。

    龍冼先是遲疑了一下，最後開口：

    “周叔叔，您……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龍魂？”

    悶頭吃飯的小龍手一抖，她抬起頭，卻看見周盛宇停下動作，放下了筷子。

    “是，我知道你不是。”周盛宇點頭承認。

    小龍和龍冼表情驚訝，“小幹爹……你為什麽——”

    “我確實知道龍冼不是龍魂，但是我不知道龍陽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周盛宇深深吸了一口氣，“父母亡故，哥哥湊巧不在家，追債的人上門，弟弟跳窗往南方逃，這一逃，兄弟兩個人的命就徹底改寫了。”

    小龍一愣，“徹底改寫……？”她有點糊塗。

    周盛宇點頭，“老村長把龍家的事情告訴我和龍冼了，龍陽當年逃走以後，債務壓到了龍旭的頭上。龍旭的童年過得一直很慘，為了生活和還錢，他什麽都幹過。常年的勞累使龍旭的身體狀況極差，龍冼的母親叫冼靜，是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龍陽回家來的那兩回見到了龍旭，錢也幫著還上了，還給不願意去杭州生活的龍旭留下一筆錢。可是後來龍旭在龍冼出生沒多久就開始沾毒，家裏生活條件一天不如一天。其實那時候龍旭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他背著妻子將才三歲的龍冼帶走，這在村裏當年是件大事。龍旭回來沒幾個月就病死了，龍冼的媽一個人又過了幾年，也沾上了毒。後來龍陽回村裏來看兄嫂，卻沒想到哥哥和侄子都沒了。龍陽和村大隊的人送冼靜去戒毒所，後來的事情老村長就也不知道了。龍陽最後回來的那次，我想連丫頭的媽媽都不知道。”

    小龍沉默，龍冼暗自咬著牙，仿佛在忍耐什麽。

    “龍冼。”小龍出聲了。

    龍冼抬頭，盯著小龍。

    “你現在恨我嗎？”小龍問，“我爸……當年逃走了。”

    龍冼深吸一口氣，“我……暫時不想回答你。”

    小龍苦笑，龍冼是恨她的吧？如果她爸爸當年沒有跳窗逃跑，龍冼的爸爸就不會被債務壓得翻不了身，最後走上死路。

    而龍冼也不會進福利院，他會有爸爸有媽媽，有一個溫暖的家。

    “周叔叔，您還沒回答我。”龍冼忽然轉移話題，“為什麽您知道我不是龍魂？”

    小龍也看向周盛宇。

    周盛宇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

    “龍冼，我會知道你不是龍魂，是靠感覺。”周盛宇道，他看著龍冼，“雖然和你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你的眼睛裏倒映不出丫頭的影子，因為你總是先注意你的妹妹果子，然後偶爾看丫頭一眼。”

    龍冼身體微微一僵。

    “我……在外麵很多年了……”龍冼支支吾吾。

    周盛宇卻搖頭，“這和年頭沒關係，我十四年前移居法國，龍魂在家的時候我還沒走。我看著龍陽結婚，看著龍魂和丫頭出生，除了龍陽和李水漾，就數我最知道龍魂是個怎樣的孩子。龍魂很喜歡丫頭，他從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喜歡丫頭。”

    小龍和龍冼聽聞，有些愣了。

    “龍魂大丫頭兩歲，丫頭的母親剛懷丫頭的時候，龍魂才一歲，一歲的孩子理應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是龍魂每天晚上都要貼著母親的肚子入睡，平日最愛說的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妹妹。丫頭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開始對著媽**肚子喊妹妹了，丫頭出生之後，在婦產醫院，丫頭被放在嬰兒間裏，當時我也在場，是兩歲的龍魂一聽說丫頭在裏麵，搖搖晃晃的跑進去找自己的妹妹。丫頭，你知道嗎？你和龍魂出生沒多久就能睜開眼，那天你媽媽知道龍魂想看你，特地讓他自己先進去，我們三個大人站在門口的玻璃窗外麵看著你們兩個。後來我們進去，你已經睜眼了，龍魂抓著你的手，你看著他，不哭也不鬧。護士說你本來出生後沒多久就睡著了，可以睜開眼讓她也很驚訝。丫頭，你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龍魂，他是你見到的第一個人，他的手，也是你摸到的第一樣事物。”

    小龍呆呆的望著周盛宇。

    “丫頭，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從小我一抱你，你就哭個不停的事情嗎？”周盛宇忽然問。

    小龍點點頭。

    “其實你小時候本來很乖，很少哭，龍魂每天都趴在籃子邊上看你，他一離開，你就鬧，他就去抓你的手，你才能安穩睡覺。可是龍魂被送走了以後，你變得很愛哭，除了你父母抱著你才笑以外，你見誰都哭，特別是見到我。”周盛宇苦笑，“丫頭，龍魂很喜歡你這個妹妹，甚至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都是他教你的。”

    “他……教我的？”小龍微怔。

    周盛宇點點頭，“你能說話的時候，第一句學會的是‘妹妹’，那是龍魂每天在籃子外對你一直念的結果，所以……”周盛宇看了一眼龍冼，“龍魂從自己還沒開始懂事的時候就喜歡丫頭，我不認為這樣的他長大以後會當丫頭是個陌生人。”

    小龍低下頭，龍冼臉色有些尷尬，他轉頭看看小龍。

    小龍沒說話，她隻是低頭吃飯，然後默默的回到房間。

    關上門，小龍趴在床上咬著牙，開始無聲的流淚，而周盛宇的話則一遍遍的回蕩在她的腦海裏——

    【丫頭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開始對著媽**肚子喊妹妹了。】

    【丫頭，你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龍魂，他是你見到的第一個人，他的手，也是你摸到的第一樣事物。】

    【可是龍魂被送走了以後，你變得很愛哭。】

    【丫頭，龍魂很喜歡你這個妹妹，甚至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都是他教你的。】

    小龍蜷縮在床上，她將臉埋在臂彎之中，她開始想念那個她已經不記得的哥哥，那個趴在籃子邊上望著她，抓著她的手直到她入睡的哥哥。

    可是……龍魂現在又在哪裏？

    忽然，門被推開了，龍冼拿著一瓶驅蚊水進來。

    “周叔叔說這裏晚上有蚊子，這個給你。”龍冼遞過來驅蚊水，小龍抬起頭，抹了抹眼淚。

    “謝謝。”說完接過來放在一邊。

    龍冼沒有離開，他直接坐在了床邊，“別哭，起碼找到你哥之前，別哭。”他的聲音很輕，轉頭凝視著小龍，“如果真的想哭的話，那就在我麵前哭吧，直到你找到龍魂為止。”

    小龍吸了吸鼻子，怔了怔。

    “龍冼，你……”

    “小龍，吃飯的時候，你問我現在是否恨你。”龍冼打住小龍的話，他搖搖頭，“你覺得我有什麽理由再恨你？”

    小龍沒說話。

    龍冼反而是有些苦澀的笑了笑，“恨，有用嗎？就算當年你爸不逃，龍家頂多再添上一個還債的苦命人。借錢的不是我爸，也不是你爸，他們兩個其實都沒有錯，為什麽我要在這種事情上恨你或者你爸？”

    小龍呆愣愣的盯著龍冼。

    龍冼低低的笑了幾聲。

    “當你親哥哥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們極少好好說過話，我總是惹得你難過，剛才周叔叔告訴我龍魂的往事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最差勁的是我。”

    龍冼低下頭盯著地麵，而小龍則是盯著龍冼。

    “其實……你也沒那麽差勁。”小龍道。

    龍冼卻搖搖頭，“算了，這件事過去了，你也別太難過，我相信你會找到龍魂的，你不是一個人，你身邊有我，有周叔叔，而且不是還有那個致命的箭嗎？”

    小龍幹巴巴的笑了笑。

    “對了，剛才我問過周叔叔，明天下午，他會帶咱們到市立戒毒所，我想……見見我媽。”龍冼平靜的說。

    小龍愣了愣，她望著龍冼，龍冼的側臉，有一種剛毅的味道。

    “還有，之前答應你以後年初五要到杭州的約定，不算數了。”龍冼又說，見到小龍瞪大了眼睛，他笑了，“別擔心，以後年初一，你若不怕跑，來南京吧？你和周叔叔都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我請客。明年是這樣，後年也是這樣，以後的每一年的年初一，你們都要來，因為——我是龍家長孫，而且我是你堂哥。”

    小龍先是聽龍冼要取消年初五的約定，愣住了，但是聽到龍冼說年初一請客的時候，小龍本來已經收回去的淚又流了出來。

    “你當真？”小龍哽咽著問。

    龍冼點頭。

    “可……可年初一你要和果子一家……”

    “我的養父不是果子爺爺的長子，年初一要到果子大伯家，果子他們全家都對我特別好。我會向養父母說明原因，我自己有家了，雖然龍家現在就隻有你和我。”龍冼聲音平和的說，“養父母當初沒讓我改掉姓氏，是因為他們說隻要我的名字還留著，說不定有一天我家裏的人甚至我的父母會依著名字找到我，他們說，除非真的沒辦法了，否則天底下沒有父母舍得扔了孩子，即便當時拋棄了，日後隻要日子過得去，還是會想盡辦法去找的，可笑以前我從來不信這個。”

    龍冼說完轉頭望著小龍。

    “今天對我來說其實是幸福的一天，我和你來到這兒，我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誰，不僅多了一個活著的母親，還有你和龍魂這一對堂兄妹。”龍冼嘴角含笑說，“小龍，我開始了解你為什麽不惜餘力的找龍魂，甚至北上來這裏了，因為哪怕我們以後的日子再幸福，也永遠彌補不了沒有過去的空洞。可是隻要我們知道了自己是從哪裏來，那麽未來哪怕遇見什麽，都不會再害怕。人們說家是人們停泊的港灣，這話很對。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了這一點，你不僅在遊戲裏優秀，現實裏，你也同樣是。”

    龍冼說完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來一張遞給小龍，小龍接過去不停的擦眼淚。

    “周叔叔在院子裏開著燈穿紙錢，李叔叔也在，你要不要出來幫忙？”

    “要。”小龍不假思索，連忙擦幹眼淚，揉了揉腫脹的魚泡眼，和龍冼一起拎著小馬紮出去了。

    他們誰都不會穿紙錢，但還是穿了很多很多，坐在院子裏，晚飯過後許多街坊鄰裏都出來納涼，小龍和龍冼回來的事情已經傳遍小小的望龍村，大家路過院子的時候都會打打招呼，到後來鄰居家的兩個大嬸也搬著凳子來教小龍和龍冼疊元寶。小黑懶洋洋的趴在一邊看牆角溜過去的老鼠，而阿白已經和李叔同家那隻叫小黃的狗滿院子追著玩。

    鬥轉星移，天空璀璨，小龍望向夜空，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但今夜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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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李叔同領著周盛宇、小龍和龍冼上山，來到了小龍與龍冼的爺爺***墳前。

    那是最普通的土墳，前麵立著簡單的碑。

    擺上一點水果，插上幾柱香，小龍和龍冼走上前，開始在火盆裏燒紙錢。明亮的火光仿佛逝者的不滅的靈魂，在火盆裏的金紙上起舞跳躍。龍冼是長子長孫，他先上前跪下來，對著碑磕頭。他磕完起身站到一邊，小龍走上前去，雙膝跪地，也對著石碑磕頭。

    “爺爺奶奶，我們回來了……”小龍閉上眼，喃喃自語。

    龍冼走上前，和小龍跪在一塊，“爺爺奶奶，我們兩個回來了，我是龍冼，我爸是龍旭，我是您們的大孫子。她是龍魄，是龍陽叔叔的女兒，您們的小孫女。爺爺奶奶，您們在天之靈請保佑我們早點找到我堂弟龍魂，他是龍魄的哥哥，請您們保佑龍家可以全家團圓。”

    小龍吸了吸鼻子，她和龍冼一起磕頭，周盛宇在旁邊看得心中泛酸，而李叔同卻沉沉的歎了一口氣，眼中已經有些濕潤。

    “可憐的孩子呐……”

    拜祭完爺爺奶奶，小龍他們和村裏的大夥道別，因為周盛宇還必須開車帶龍冼去戒毒所探望母親冼靜。

    出村之後，車開了老遠，李叔同家的小黃一直追著車子，直到它再也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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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毒所在市郊的位置，所以車子不必開到市區就能到，三個人將手機等物品全保管在接待室。因為是強製戒毒所，周盛宇去辦手續，出示了望龍村村長和所轄派出所開具的戶籍的證明文件，再拿了小龍和龍冼的身份證用來證明龍冼和小龍分別是冼靜的兒子與侄女，這才讓龍冼和小龍進去探視。

    “沒想到龍陽竟然將杭州的戶籍信息與彭城老家的全連在了一起，而且福利院沒有改你的戶口，不然你進不去。”周盛宇對小龍說，“龍旭一家也沒有消掉龍冼的戶口，加上村長和派出所的證明，他的身份也可以確定。”

    周盛宇不能進去，所以隻有龍冼和小龍兩個人跟著一名管教幹部進入戒毒所裏麵，戒毒所的環境很好，隱約還能聽見交響樂的聲音。

    “你們兩個誰是冼靜的直係親屬？”走著走著，管教幹部忽然問，那是一個中年女人。

    “我。”龍冼說。

    管教幹部笑了笑，“冼靜自從來這裏以後就沒有人來探望她，她平常表現也不錯，其實身體上的癮能戒掉，關鍵看她的心，好好鼓勵她吧，爭取早點出去為社會做貢獻。”

    龍冼點點頭。

    探視是隔著玻璃的，冼靜已經在裏麵了，龍冼出現的那一刹那，冼靜瞪大了眼睛。

    龍冼看到了冼靜，一個皮膚白皙卻有些瘦削的女人，穿著藍色的衣服，她的氣色不錯，但眼裏恍若死水。

    龍冼拿起了聽筒，對麵的冼靜也抓起了聽筒，龍冼沒說話，他隻是睜著眼睛盯著冼靜，小龍站在後麵，沒有上前。

    冼靜的嘴唇顫抖，她眼眶通紅，死死瞪著龍冼。

    “冼冼……？”冼靜喃喃自語，瞪著龍冼，這個麵龐瘦削的中年女子淚流成河，“冼冼！你是冼冼……！”

    冼靜忽然用手敲打玻璃，龍冼怔怔的盯著冼靜，他聽見聽筒裏傳來嘶聲裂肺的哭嚎。

    小龍在後麵也紅了眼眶。

    她知道，龍冼自三歲就離家了。

    她見到龍冼的時候，以為龍冼是龍魂，因為他實在太像她爸爸龍陽了。

    李廣蘭奶奶也把龍冼當成了龍陽。

    隻有冼靜，隻有那個與他們隔著一層鋼化玻璃的女子，隻消一眼就認出龍冼是誰，龍冼當年離家才三歲，而今十五年過去，她還是在第一時間將龍冼認了出來，沒有當成龍陽，更沒有當成任何人。

    這就是一個母親的直覺嗎？

    龍冼低下頭，握緊聽筒。

    “媽……”

    他聲音哽咽，卻叫得那樣自然，仿佛是天意一般。

    聽見龍冼喊自己一聲媽媽，冼靜嚎啕大哭，而反觀龍冼，一隻手拿著聽筒，另一隻手緊緊扒住鋼化玻璃，整個人上身前傾，咬著牙流淚。

    冼靜哭了，龍冼哭了，小龍揉揉眼睛，將淚水收回去，而旁邊的那名女管教幹部，眼裏也是一層水霧。

    後來冼靜哭累了，龍冼擦擦眼淚，笑了笑，轉頭示意小龍上前。

    “媽，她叫龍魄，是龍陽叔叔的女兒，我堂妹，您侄女。”龍冼說完，將聽筒遞給小龍，小龍先是猶豫了一下，隨後握住。

    “大伯母……”小龍笑了笑，“我是龍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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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冼最後和小龍一起走出來，周盛宇帶他們回市區。

    一路上兩個人都很少說話，而周盛宇專心開車，進入市區以後，三個人先吃了晚飯，然後回到酒店裏。

    周盛宇叮囑小龍和龍冼晚上別亂跑之後就回房間了，小龍乘電梯下樓來到大廳，卻看見龍冼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她走過去坐在龍冼的旁邊。

    “小幹爹說他會隨時留意大伯母的情況。”小龍說。

    “嗯。”龍冼點點頭。

    小龍瞧著龍冼，“龍冼，你恨大伯母嗎？”她認真的問。

    龍冼望著天花板，“我還有什麽力氣去恨誰嗎？就算恨，時間會為了我而倒轉嗎？”龍冼說完苦笑，他閉上眼，“看到她那一雙眼睛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很熟悉，有個直覺告訴我，我看到過那雙眼，她就是我媽媽。小龍，血緣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即使一個人已經沒了小時候的記憶，但偏偏能感覺出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家人。我們能記住的東西，遠比我們以為的多。”

    小龍先是一愣，她腦中好像閃過了什麽，但是仔細一想卻什麽也想不出來。

    “那……你說，如果有一天龍魂看到我，他會認出我嗎？”小龍皺眉。

    “我想，如果他哪天看到你，一定會認出你的，至少心中絕對會有熟悉感，就像下午的我那樣。”龍冼輕輕笑了，他睜開眼睛轉頭凝視小龍，眼神平和而堅定。

    “因為周叔叔不是說了嗎，龍魂從還沒懂事的時候就很喜歡你。”

    大廳的燈光昏黃而燦爛，外麵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小龍和龍冼望過去，外麵，已經開始下起小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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