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香消玉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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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打著街上行人的臉,一堆堆深灰色的迷雲,低低地壓著大地。---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時間是最可笑的東西,去年的初秋,她還在王府偏院對著一地枯葉,悲哀地懷念著與賀蘭劍的戀情,而今,不過隻一年,她卻又在駙馬府後院淋著秋雨,瘋狂地思念著另一個他。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怡妹,何苦站在雨裏,一場秋雨一場涼,小心別傷了身子。”賀蘭劍溫柔的聲音隨風傳來。

    紫怡沒有回頭,隻輕輕說道:“傷了就傷了吧!下一句是什麽來著,怎麽想不起來了?”

    似乎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飄落在風裏,弱不可聞,“你這是,何苦?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喔,原來是這句,”紫怡將手伸出,任由細雨打濕她的掌心,“想起來了,金陵城,長江畔,一個男孩教過一個女孩,那時,哪個少男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賀蘭劍奔上來,緊緊握住她的手,一臉欣喜笑容,“怡妹我說過,我會娶你做我的妻,從始至終,我愛的人隻有你。”

    紫怡詫異的看他一眼,聲音冰冷淩厲:“我記得我們之間隻有交易,何來情意?娶又如何?不娶又如何?事到如今,我還有選擇嗎?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你能得到的,不過隻是一副皮囊罷了。”

    空氣陡的沉默,良久,賀蘭劍故作輕鬆的說道:“昨夜去看了一位你我的老相識,這位朋友真是爽快,他有禮物托我帶給你,他說就當作是他提前送來的新婚賀禮吧。”

    紫怡的身子猛的一晃,強撐著沒有倒下,惱人的秋風吹過,愁緒紛飛,青絲迎風招展,遮住那眸中的晶瑩,轉過身,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眼中除了冰涼再無其它。賀蘭劍的目光卻悠然而飄遠,臉上帶著淡淡的得體笑容,高大的身影穿過小徑往書房走去,留給她的隻是在風裏飄舞著的一張素白信紙和一聲輕輕歎息,他已明白,有些距離是永遠也無法跨越了。他,朱佑坤,放棄了她,卻並沒失去她。他,賀蘭劍,留住了她,卻依舊輸了她!

    紫怡攤開手掌,接住那張輕飄飄的信紙,紙,很涼,她的心,很傷。

    也許,誰也沒有注意到,牆角一個小巧的身影正呆呆地佇立在那裏。

    鎖住窗外的點點細雨,紫怡將自己關在屋內,靜靜看著緊握的掌心,這裏麵沒有他的溫柔,沒有他的笑容和似水柔情,隻有冷寂,死一般的冷寂。攤開手掌,展開那一張輕輕飛舞的信紙,是他的筆跡,他的字是寫得很漂亮的顏體,隻是這封休書上的字卻歪歪扭扭,可以看出他當時寫得有多麽掙紮。

    紙是幹的,可是字跡已模糊不清,仿若淚落將紙濕,字跡浸透,所以模糊不清,隻是那濕紙的淚,卻不是她的?她終於勇敢的沒有流淚,有人說,心痛到盡頭,就不會再流淚,以前她不信,現在卻信了,因為她盡管眼前一片迷蒙,可她卻沒有落淚,一滴也沒有!素白紙,紅與黑的相融,那麽耀眼那麽諷刺,似乎在嘲笑著她的無情冷血和自私。

    “三月得嬌妻,日日複念想,今日休妻去,他日付黃泉,恐妻傷別離,空盼無歸期,尋得真心人,早日托付之。”這是怎樣一個男子,他給予她的休書沒有一個埋怨她的字,他把一切的錯都自己承擔,告訴她,他愛她,她是個好妻子,休她隻因自己命不久矣,怕誤了她的一生。他這樣說,是隻盼她將來再嫁時不至於受到夫家的委屈,因為深愛,所以不忍傷害。。。。

    一張薄紙,她與他之間就這樣結束了,從迫嫁到被休,隻不過短短一年,早知有今日,當初何必浪費那麽多寶貴的時光,那個明明很溫柔卻裝著冰冷的可愛男子,那個瘋狂愛上了她卻又時時扮酷的可愛男子,那個心疼她卻總是愛懲罰她的可愛男子,那個笨嘴笨舌卻會因她一個吻而臉紅的可愛男子,從此後,將再也不屬於她,

    愛她的。。。她愛的。。。傷她的。。。她傷的。。。現實為何總是這般殘忍,他們的愛,已成了陌路,過去的種種,隻能是過去,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嗎?再也不會有人逼著她練字,再也不會有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罰她抄《女戒》。如今,她與他已沒有了瓜葛,曾經害怕有別的女人來分享他的愛,卻沒想到有一天竟會以一紙休書來斷絕他們的關係,可惜,她沒能懷上他們的孩子,日後,唯有滿心的傷會伴隨她一生,幸好,美好的回憶也會陪伴她一生,永遠都不會忘。

    所有的一切化為泡影,心,跌入看不見底的深淵,窗外的秋雨,如絲般纏繞著她痛楚的心?是誰淒涼哀傷的歌聲飄蕩在靜寂的空氣中,久久回蕩,“良人去。。。淚水流。。。秋風起。。。黃葉落。。。結發愛。。。已腐朽。。。”

    歌聲?真的有歌聲,卻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不由得苦笑,“結發愛。。。已腐朽。。。是誰唱出了她的心聲?”側耳傾聽那悠遠綿長的歌聲蒼涼的飄來,越來越近,歌聲戛然而止,曲子中途夭折。

    嘭,門被撞開,溫暖的氣息衝淡了一室悲涼。

    “公主?”紫怡忙起身。

    長泰一張嬌豔的俏臉,那般迷人,溫柔,帶著淡淡的憂鬱,淺淺的笑容如流水一般飛瀉而出。

    “公主怎麽有空過來?”紫怡忙將桌上攤開的信紙放入衣袖,故作鎮靜問道。

    長泰沒有說話,隻是眼中的笑意漸漸泛成點點妒忌,慢慢,慢慢地靠近。。。。衣袖中的梅花簪輕輕滑出,她巧笑倩兮的握在手裏,看著眼前的人自語道:“臉是假的,心是假的,人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紫怡微微皺眉,不明所以,正要開口,隻見長泰狠狠抬手,對準她的脖頸處,用力刺下。紫怡下意識的輕移步伐,避過眼前那一道白光。

    “公主?”紫怡驚呼,錯愕地對上她的眼,她那雙不帶笑意的眸子定在紫怡臉上,一絲狠光閃過。紫怡看到是,仇恨,沒錯,是迸射出仇恨的光,

    尚未再來得及開口,紫怡便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口中腥甜傳來,血沿著嘴角緩緩流下,染出點點猩紅。

    長泰瘋狂大笑道:“我是傻瓜,天下第一字號大傻瓜,我全心全意對他,得到的隻是他的蜜語甜言,我好心好意留你,相信的隻是你的花言巧語,你們騙得我好苦,為何?為何上天要如此捉弄我,你這個賤女人,天下的男人如此多,你為何偏偏要來勾引我的丈夫。”

    紫怡看著淚水橫流滿臉悲傷的公主,心中猛然一驚,身軀亦瞬間僵滯,渾身的血液也似乎瞬間被冰凍,全身不停地打著寒顫,她的每一個字都像把尖刀似的在紫怡心頭劃上傷痕,新傷舊印,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你們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他讓四哥休了你,好娶你為妻,然後你們雙宿雙飛是不是?好,那我的位置在哪裏?在哪裏?你不知廉恥,不配為女子,早已嫁給我四哥,卻與駙馬不幹不淨,皇室的名譽豈能由得你們玷汙,我要去父皇那裏告你們,不,我要叫人來抓你。”

    “公主。。。不要叫人。。。我。。。他。。。不是這樣。”紫怡雙唇不受控製的輕顫,一句簡單的話卻說得結結巴巴,斷斷續續。

    “不是這樣嗎?那是怎樣?你說啊。”

    紫怡張著嘴,想說卻無從辯解,他們的故事又豈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又豈是這個深宮女子所能理解的,心,好痛好痛。

    “說不出來是嗎?你這個壞女人,你知道嗎?駙馬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搶走了他,你把他還給我,你還給我。”

    一字一字的低吼,夾雜著她狂妄的憤怒,在耳邊炸響。“公主,”紫怡驚呼,一束頭發被她抓住,此刻的長泰哪裏還有半點淑女的樣子,她撲在紫怡身上,惡狠狠的說:“我要劃爛你的臉,讓你一生一世沒臉見人,沒有了這張臉,他還會愛你嗎?哈哈哈。”

    紫怡忙低下頭用手抱住腦袋,霍的感到一陣劇痛襲來,她手裏拿著那支簪,正一下一下刺進紫怡的身體,陷入她光潔細嫩的肌膚中,清雅的白衫濺起片片紅豔,帶著無情的冷酷,染著觸目驚心的殘忍。徹骨的疼痛侵漫過她的全身,突如其來的狀況竟讓她忘了自己還有武功,隻是不停在地上爬著躲避著。

    啊。。。頭發又被扯住,長泰紅了眼,而紫怡的身體也已到了極限,讓她差點昏暈,如雨般落下的簪尖她竟感覺不到疼痛,那些以愛的名義在她身上劃下的道道傷口,鮮血淋漓。脖子被狠狠的掐住,透不過氣,紫怡的眼前漸漸變得黑暗,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是一瞬間,她的身上突然輕了起來,努力睜開眼睛,聽見,悲痛欲絕哀嚎劃破天際,看到,長泰口中噴出幾大口鮮血,直挺挺的倒在了她身邊,那攤血越流越寬,竟沁到了紫怡的臉上,像雪地裏染出的朵朵淒豔紅梅,紅得刺目,令人作嘔。

    紫怡頭腦裏一片空白,疼痛充斥著身體各處,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口中腥甜再度襲來,一口鮮血噴射而出,與地上的血跡混為一處,窒息鋪天蓋地襲來,沉沉地閉上雙眼,任由自己陷入昏厥,也許,這隻是一場夢!是夢!等到醒來,一切都會恢複如昨!最後一眼刻在她眼底的是賀蘭劍的師傅,那個半瘋的老頭。

    誰的心,已痛到絕望?誰的眼,已哭到流血?誰的靈魂,已飄離身體?嗚咽的秋風裏埋葬的是誰的生命誰的愛情?陽光下那個一身錦衣的俊朗少年是誰家兒郎,快樂因他,悲苦因他,煎熬因他,絕望因他,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又怎麽說清?愛著他,戀著他,又能如何?不過是一縷孤魂的下場,因為深愛,所以深恨,所以傷害。。。。。

    成化二十三年初秋,長泰公主薨。

    ***

    二更完畢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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