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二十二章 黑色夜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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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奔回地下室,室內依然空空蕩蕩,就像幾百年來都這個樣子。-------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可以想見,一為被警察抓去了?鎯鐺入獄了?判刑,鐵網高牆……或者還是什麽……

    正零亂得一團糟,短信回複過來:“與黑道周旋,速救,後湖路……”

    我知道一為不是逼到那個份上是不會向我呼救的,不是逼到那個份上他是不會把我拉進去的,可是他拉了,可見他是狗急跳牆了逼急了。可越是這樣,表明事態就越危險。我內心波濤翻湧:去?還是不去?

    理智告訴我:不能去!去,意味著什麽傻瓜都知道。

    腦內湧現我們這幾年來的生生死死,我近乎神經崩潰,不要了理智,決定盡快救一為。

    可我又不能抓起電話去報警,要能報的話一為早就報了,我也不能叫一幫黑幫兄弟去一抹擺平了,我們一向是三好公民,沒結識過黑幫混混,既然黑道白道都搬不來救助,隻能單槍匹馬去拚命。

    我按地址找:後湖路,第一個街口,左拐,第二盞霓虹燈,小區房b棟六樓602號。

    撞開門,房裏三個人僵著:一為一手拿著打火機一手拿著汽油瓶,桌上一堆毒品,另兩個人在對麵死死盯著大氣不出,神情緊張。房子裏有過搏鬥的痕跡。

    見我進來,那兩個人一驚,想做出舉動,一為大吼一聲:“都別動!再動我就跟你們拚了,老子今天不要命了!”

    那兩人不動。

    一為吼叫:“把我身份證,資料交出來,快!否則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我初步了解事態:一為決定洗手不幹,今天是來索要身份證個人資料的,這資料在他們手中危險性是可想而知的,意味著他許一為永遠休想逃離這個黑壇這個魔窟,永遠掌控於他們股掌之中,並且隨時都有落入警方手中的危險。從黑方來說,一為掌握著集團內部機密,輕易發放,對他從頭集團構成的威脅也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他們不放人,雙方爭鬥著,然後雙方進得了搏鬥,然後是一為拿著汽油銷毀毒品為威脅,僵持著局麵,一直僵持到我的到來。

    其實錯就錯在為什麽當初一為鋌而走險地走上這條路,並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們,受他們掌控。我想現在不是責怪的時候,現在是救援的時候。拋眼向一為,示意接下來怎麽搞。

    他使眼色,我明白,飛速衝過去,他把火機汽油瓶丟給我,自己從背後抽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撲過去按住一個馬仔,刀頂在馬仔喉管上。一為全副武裝是有備而來的,而他們沒有防備,要不怎麽隻留下兩個瘦不拉肌的馬仔蹲窩子。

    一為發狂的喊叫:“快交出來!他媽的老子今兒個就是不要命了,老子瘋了,刀子不長眼睛!”

    我有點緊張,照這氣勢,似乎要搞出人命了,一為他發狂了,沒準真如電影裏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我對另一個馬仔說:“兄弟,有事好商量,快交出來,從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否則我們什麽都幹得出來,我們也不是好惹的角色!”

    他舉手:“好商量好商量,我這就去拿。”

    我手攥火機與汽油瓶,眼瞪著他,他朝櫃子走去,七手八腳地翻。一為使眼色瞥窗子,我明白拿到後要從窗子逃掉,因為這上下有六層樓,從樓道下很有可能遭遇他們同夥圍堵在樓道,即使不遭圍堵,轟動鄰裏,引來警察,後果都不堪設想。

    可是要從六層樓跳下去,後果簡直不用想。

    我不解但不得不照做。

    一為拿到證件用刀頂著那人喉管走到窗前,我也走到窗前。

    一為說:“你先跳,五樓陽台是係著一根繩子,你萬萬要抓住溜下去。”原來他事先早已做好準備。

    我不再猶豫,縱身跳下窗子,暈眩中夠著了繩子,唰的往下溜,雙手火燒火燎的痛。

    我剛著地,一為飛身跳下,是人都看得膽破心驚,我們都顧不得了,自己的命都顧不得了,顧別人的心髒別人的膽做什麽,好在是偏僻的居民區,幾乎沒人看到,沒嚇破一個膽。

    一為抓住繩子,溜到二樓地方直接跳下來原來他把繩子割斷了。

    我往出口逃,他拉過我:“上車!”

    他從角落裏拉出一輛摩托,發動引擎,我跨上車子,車子像火箭似的衝出居民區,衝出大街,衝向環城公路,兜了個圈,衝回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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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暫時大致是安全的,估計也沒沒誰跟隨繞城一周。然而潛在的危險是可以看見的。黑幫的複仇心理不用說誰都清楚,要不怎麽叫黑幫而不叫白幫,加之警察隨時會出動緝捕,所以不論黑道白道都不容許許一為存在,雙麵夾擊,許一為必需盡快離開這裏,避開這一切糾纏。

    “事不宜遲今晚就走,到武漢去。”他說。

    我說:“那好吧,我拖後帶東西,過兩三天趕到。”

    他收拾必要的收拾的東西。

    我忍不住罵:“他媽的當初你怎麽就這麽這開竅,走上這條路!”

    他淡淡地說:“誰想啊,當時也是逼急了,本想做兩三次把錢拿到就走人,做了最後一次洗手不幹了本說好放人的,龜兒子這麽鬧。”

    “你也犯不著把身份證押上去吧?”

    “跟你說逼急了,為了拿第一筆錢救急,那時不做也得做了……”

    “不多說了,趕快邇到武漢找個僻遠的地方,住下來,還有一個多月考試,加緊練習,今年能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妥協另找出路……”

    “左門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我非美院不考……”

    “好,不多說了,盡快,好,一定考上,一定!”

    趁夜色濃黑,我們可以飛摩托到火車站,把一為著送上火車大概就沒什麽事了,我想。

    我蹬上摩托,一為說:“我來騎吧。”我坐到後座,畢竟極速飛車的水平我不如他。

    他發動引擎,車子如離弦之箭飆上大路,風馳電掣,寒風喬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

    到站,正要下車買票,我發現情況異常,售票廳前有異常人盯上我們,我說:“快,調頭!”

    一為極速一個一百八十度調頭“突”地往回飛馳。

    果不出所料,幾輛摩托緊追上來,速度似乎比我們的“豪爵”還快,凶神惡煞緊追不舍。

    寡不敵眾,我深知這次不比上次幸運了,一旦落入他們手中一切玩完,也許一輩子玩完。

    一為控車,我觀後,車子顛顛簸簸拐入別一條路我們知道不能走大路了,大路恐有埋伏圈。

    車子橫衝直闖,逢水跨水,逢坑跳坑,不管路坎石堆,不管是什麽路不管有沒有路衝衝撞撞而過,顛簸得心髒快墜落還好一為技術過硬,兩個人沒有甩出去,車子沒有翻騰,阿彌陀佛。

    後麵的人如瘋狗一般一滾一滾撲上來,真正的亡命之徒,我明白今兒個他們不把我們碎屍萬斷是誓不甘休了撲得如此之凶猛。

    我一回頭,看見他們砍刀也亮出來了,我不由一顫,不寒而粟。

    我正大喊:“快啊——”車子騰空而起,一為借助一個台階,飆過了一堵高牆,暫時把他們甩在後頭。

    這裏進入的是居民小區,橫七豎八的都是小巷子,突然闖進的摩托嚇得人們雞飛狗跳。

    我說:“甩下摩托車找個隱蔽地方躲起來。”

    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理想化了,那幫瘋狗緊接著就跟了進來,根本不容許你有喘息機會,更不容許你丟下車子用雙腿跑過他們的輪胎。

    一為發動車子最大馬力,開始顯得慌不擇路,見有空隙的地方就鑽。

    我隻顧回頭看後麵的追敵,也不管一為的擇的是什麽路,我相信他駕車的技術擇什麽路有他的理由。

    我回過頭來看路,猛然發現這條路我曾經走過,是條死胡同!我大喊:“掉頭!這是條死胡同!”

    一為沒有掉頭,很明顯,來不及了。

    我預料一場血的災難近在咫尺,不敢想象。

    突然一為反過身來,我左側挨了重重一腳,手一鬆還不明白是回什麽事,整個身子重重地摔了出去摔在地上刷了幾米遠,隻聽見一聲“躲起來!”一為的摩托疾馳現而去。

    我手掌臉上刷出了血幾秒暈眩後睜眼看見這是一家居民,大門敞開著——我就是從條門摔進來的,後麵的摩托聲轟隆而來!我才明白是一為一腳把我踢下來叫我躲起來,亡命之徒追著他一個人去了。我爬到門口,輕輕地把門掩上,轟隆的摩托車轟隆而過,一群魔鬼……

    我趴在地上,眼淚漱漱地流:巷子的盡頭,一場血的災難……一為……

    我恨我沒有勇氣跑出去追著拚命,雖然拚命沒絲毫用處——這時候誰跑出去誰完蛋,我跑出去我完蛋,觀世音跑出去觀世音完蛋……我牙咬著手臂眼裏漱漱地掉淚。

    巷子盡頭傳來哇哇的慘叫聲,那聲音響徹天際,每叫一聲我的牙咬得越緊,手臂咬出了血。

    ……

    聲音越趨於平靜,夜色黑得濃密,迷糊,黑得那麽無助……

    一陣陣摩托轟隆聲近來又遠去,留下一片死寂。

    我爬起來,開門,順著巷子的盡頭走,那裏有一為,或者說有一為的屍骸。

    黑色夜幕下,嘶喊,叫囂,都無濟於事,我扶著牆根像走過了十萬八千裏長征。

    巷子盡頭,黑黑的沒有燈,隻有城市上空反射下來的薄紗似的光。借助這個光,我看到一為的身軀躺得很安靜。

    我失聲喊叫:“許一為——許一為——!來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四周的居民陸續出來幾個,開始還不敢出門,先探出個頭然後陸續出來了。

    我聽見一為微弱的聲音:“快……救,我……”

    我撲上去,幾個手電打過來,照見了一為和一灘血。

    人們都不忍目睹,都搖頭:“慘,真慘!”

    我去扶一為,向周圍的人叩頭:“求你們幫我救救他……”

    有人說:“快送去醫院咯。”

    有人說:“慘,真慘!”

    有人說:“遭孽喲……”

    陸陸續續回屋了。

    我扶起一為,語無倫次地說:“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你挺著,去醫院……

    我把他身體扶到背上,試圖爬起來走。

    他說:“手,把我地上的手撿起……”

    “什麽?”我如遭霹靂!

    “我的一隻手被砍斷了……揀起帶走……”

    一汪眼淚奪眶而出,我手拿袖子一抹,嘶喊出聲:“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我一手扶著一為的身體,一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一隻沒有溫度的手掌,它像一個冰冷的樹杈擺在地上……

    我背著一為,撿起他斷掉的的手掌放在口袋裏,扶著牆根走。

    我說:“去大醫院,一下就到,一下就到……”

    他在背上微微地說:“去診所,小診所……”

    在小診所裏,止血,縫針,包紮。

    一為遍體的傷看得醫生都膽戰心驚,光刀傷就是十多處,還有瘀傷骨傷……醫生說:“還好命生得賤,要換了一般人早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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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為的命算是撿回來了,可是他的右手掌永遠的失去了,那是一隻畫畫的手,永遠不能再畫畫,那隻手將先他主人而去,埋進土地裏隨歲月消逝……

    一為說:“我不能考試了,我也不會回去,我想,到西藏去,避開追捕,避開這繁雜,去安安靜靜找個歸宿……”

    我點頭:“嗯。”

    他說:“你一定要考下去,把路走下去,我們所有的希望就放在你身上了。”

    他說:“你一定考下去,把路走下去,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我點頭:“嗯。”

    “我這輩子沒法走下去了,對不起自己,最對不起我爸媽……”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別想太多了,好好的活著就是藝術,你說這對嗎?”

    他點頭:“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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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掉自己的右手,他痛哭。我知道這種哭是聲嘶力竭的幹嚎,是從骨子裏暴發出來的傷心灰暗 ,我站在旁邊,什麽都不能做。

    他在右手墳前插了一塊小碑,題字:藝術之手墓池。這字是他要我題的,他沒法寫字了。

    我拉他:“加緊時間離開這裏吧,一要等警察出動了,報紙都有報道出這個販毒集團了,要是麻煩一出,你也脫不掉……趕快!”

    他點頭:“嗯。”

    我說:“不能去車站買票坐車了,直接上高速攔長途汽車,先能逃出多遠是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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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高速公路,一為又哭了,眺望遠處城市層層疊疊,他忽然說:“左門,今天算明白,我迷失了,你要保重,向真正的藝術之路進發……”

    我點點頭:“嗯。”

    “等我回來的時候希望看到你出人頭地,鶴立雞群,傲然兀立。”

    “嗯,你,什麽時候回來?”

    他臉朝遠方:“不曉得,我這輩子對不起我爹我媽,我……”他說著啕號大哭,撕心裂肺地說,哭著朝遠方跪了下去。

    眼淚哭幹了,他說:“左門,求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爸媽關於我的這一切,不讓他們曉得我發生了什麽 事,不要告訴他們我到哪裏去了,就說……上大學去了,因自己掙學費這幾年沒時間回家,等到我要回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我哽咽著點頭。

    遠處的汽車來我,為了迫使它停下來,我跑到公路中央揮舞雙手。

    車停下來,一為上車,車就啟動了,向著遙遠的他鄉奔騰。

    這是一輛開往成都的中巴,一為到成都後再轉車到拉薩,然後以拉薩起點,走向不知哪個方向。

    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凝成一個點,點在路盡頭消失在我的視線。

    落日的餘暉遍撒大地,大地一片淒愴。

    斜陽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影子投在路麵上像人蒼黃的音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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