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關外豎著三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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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關外豎著三座山

    離開京城出了關,關外豎著三座山:

    長白山上藏猛虎,千山廟裏住神仙,

    興安嶺上風雪大,滿山的木頭砍不完。-------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一首古老歌謠,唱的是白山黑水的原始與荒蠻。可惜,這首歌兒並未在東北大地上唱開,而僅僅流傳於一個名叫關東的地方。

    聽老一輩人講,遠自漢朝在關東設郡,這歌兒就開始唱了。後來,高句麗稱王、女真人崛起、努爾哈赤建都、“”光複、東北全境解放…… 一直到關東開采出了煤、油、氣田,成了一座揚名遐邇的重工業城市,沿街的孩子依然唱著它跳繩、踢毽、玩遊戲,念念不忘祖先們描繪的那幅久遠而神奇的畫卷。

    時如穿梭,光陰似水。曆史鍾擺“叮當叮當”敲響了21世紀,關東這座工業重鎮卻不知為什麽突然“失重”了。先是它享受過的直轄市待遇被省裏一筆勾掉;接著,煤炭枯竭、礦藏萎縮、工廠虧損…… 那位本想大幹一場、開創關東新局麵的市長,上任一年後便禁不住眉頭緊縮,愁容滿麵了。

    這天早晨,市長從睡夢中醒來,聽到樓下傳來了憤怒的呐喊聲。他知道,那是煤礦“封井”之後,失業礦工們又找他“要飯”來了。他習以為常地到窗口看了看:一輛輛警車開過來,公安局長正帶領警察弟兄們苦口婆心地疏導上訪者…… 他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嗬欠,腳步踉蹌地走到衛生間洗了臉,然後來到擺滿了鮮花的陽台上伸起了胳膊拳腳,想籍此消除一夜間的晦氣。這時,一聲聲悅耳的童聲歌唱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樓下麵,天真爛漫的孩子們唱起了他熟悉的關東民謠。快樂的歌聲伴著藍天碧空升騰的朝霞,一字一句,讓他清醒、愉悅…… 轉而,似心犀通絡、靈感突發,一個嶄新的思想,唰地一下在他的心頭閃亮了:文化?文化……關東的經濟落後,是文化不興啊!這首民謠,不正是關東文化的象征嗎?歌詞氣勢磅礴,涵蓋了長白山、興安嶺的雄姿,道出了千山廟宇中的靈氣……高山、大川、黑土、寶藏,皆濃縮於我關東一首短短民謠中,多麽自豪的事情啊!

    ……於是,在當天的政府常務會議上,市長一反往日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眉飛色舞地講起了關東文化……關東之所以經濟落後,是人們缺乏激情、缺乏文化靈氣呀……他當場提示了這一首民謠,並暗示了歌詞中可能存在的某種玄機或啟迪。他下達了任務:有關部門要組織人力研究這一首民謠,在短時間內拿出研究成果來!

    市長一張嘴,部下跑斷腿。可憐關東那些研究曆史、文化的專家們,從此便馬拉鬆似地搞起了調查、開起了研討會…… 這些頭腦精明的學者知道市長向他們要什麽?他要他們出賣一次學術良知,從這首民謠裏找出關東這塊寶地對遼闊的東北三省存在的某種“領銜”作用來。嗬嗬,做學問畢竟要實事求是,不能太玄了啊。你看看沈陽、大連、長春、哈爾濱這些個巨型城市,這幾年發展得飛快飛快的,慢騰騰的關東眼看連人家的後屁股都瞅不到了,你還領什麽“銜”?

    三年過去了,承擔這個研究任務的人有的退休了、有的調離了、有的改行了…… 這個研究成果,始終也沒有做出來。

    不過,心胸大度的市長並沒有責怪他們。因為,三年後,他從政府來到了市委,當上了關東市委書記。已經獲取了最高權力的他,有一大攤子事兒等待處理呢。民謠的事兒,算了吧!

    這一天,市委書記在警車護衛下來到了市委辦公大樓上班。剛剛走進屋子,秘書就給他傳遞了一個重要消息:“書記,那首民謠,有人研究出成果來了。”

    “嗯?民謠?”市委書記聽到這兒,先是打了個問號,接著便想起了三年前他提出的那個文化課題。……那些個資深的學者們麵對這個課題一個個落荒而逃;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吃了搖頭丸興奮過度了,還敢跳出來與他接招?

    “是誰?”

    “是……市社聯主席。”

    “是他?!”市委書記一聽,禁不住鎖起了眉頭。

    實際上,已經榮獲晉升的市委書記對這首民謠早就失去興趣了。如果說今天還有誰能對這個話題略說一二,他也隻是抱著好玩兒的心情隨便聽一聽罷了。可是,現在冒出來這個人不是別人,竟是自己在政界的心腹之患,這不由地使他憂心忡忡了。

    莫不是這小子不甘心失敗,還想與我較量一次?

    說起來,社聯主席還是市委書記的黨校同學呢。當年,在省委舉辦的“青訓班”裏,兩個人還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壯派。市委書記是班裏的大師哥;社聯主席是班裏的小師弟。兩個人上下相差十歲之多,感情卻極其疏遠。他們的結怨,始自一個研討會。那一天,正逢省委組織部前來考察“青訓班”學員。學員們為了展示自己的才華,紛紛做了精彩發言。當時,市委書記的發言內容是:東北的發展必須依靠國企(他當時還是國企的廠長)。“國企是東北的經濟主體,不依靠國企,東北發展從何談起?”而社聯主席則主張大力發展民營經濟(他當時是市財政局長)。“從稅收角度看,民營經濟是地方財政收入的主體,再不重視發展民營經濟,東北財政就有可能垮下來。”

    兩個觀點針鋒相對。誰對誰錯?時間早已有了證明。但是,鑒於當時的形勢,組織部門讚同了現在市委書記的觀點。過了幾年,就讓他從廠長的位置走向了政府,當上了市長。而那位財政局長,則原地不動,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幹了十八年。

    官場並無永久的勝利者,一時勝敗乃官家常事。兩個人如果就此偃旗息鼓,各自好好為官,以後的故事就不會發生了。偏偏這個財政局長不是個省油的燈。他的理論對頭當了市長之後,他還常常批評關東民營經濟落後…… 這就令當時的市長大人下不來台了。他幾次提出,將這個嘴巴不老實的冤家“請”出財政局。無奈老市委書記愛才如命,多次加以保護,這位局長才免遭厄運。然而,發昏抵不了死。老書記退居政協主席之後,新書記便將這位財政局長免去現職,“提拔”他當了社聯主席。

    昔日風光八麵的財神爺,到了社聯如同掉入火坑,一下子懂得了官場也有“地獄”。社聯人際關係複雜,管理混亂,三屆主席皆被趕下台去。他就職之後,遇上了債務連天、上訪多案、官司糾紛不斷的局麵。讓他這個昔日的政界驕子一頭陷進了被告的泥潭。此時,他深諳對手的高明:哼,你不總是自封為關東的理論家嗎?今天就調你到搞理論的地方去。縱然是大權旁落,也令你無可非議。

    一張“鐵嘴”終於閉上了。市委書記非常高興。年末,組織部向他匯報局級幹部的考核結果。他最關心的就是:社聯是不是亂套了?然而,天不遂人願。這個新上任的社聯主席竟是治理有方,一改過去單位亂哄哄的局麵,在群眾測評中得了個“優”。

    從此,市委書記知道,對方也並不是一塊軟柿子,想捏就捏的。唉!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自己坐著“一把手”的交椅,大度些吧!

    事已至此,兩人之間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可是,這個人今天卻又舊事重提,在這首民謠上做起了文章。這……真讓他猜不透其中含義了。

    潔淨明亮的小會議室裏,坐了市委領導和專家、學者們。他們要親自聽一聽,社聯主席將對那首民謠將要發表些什麽高論?

    “我的研究成果是:這首民謠,是被篡改了的……贗品。”經過一番開場白,社聯主席發言了。

    不出人們所料,他的話果然一鳴驚人。

    “什麽?贗品?”人們睜大了眼睛,幾乎同時問他。

    “是的。”他說,“我最近下鄉,聽了一位薩滿老藝人的演唱。他邊鼓邊歌,唱道:‘離開京城出了關,三塊石頭三座山……’”

    “什麽什麽?三塊石頭三座山……”還沒等同僚們反擊,市委書記沉不住氣地大笑起來,“明明是‘關外豎著三座山’,怎麽成了‘三塊石頭三座山’?這語句,通嗎?”

    “是啊,主席,這語句不通不說,這來源也成問題……”宣傳部長好心地提醒他,“一個薩滿藝人,懂得什麽藝術?他唱錯了吧?”

    “肯定是錯了。”社科所長接著勸告說,“這首民謠是古漢人的創作。薩滿藝人都是用滿語演唱的。他們不懂漢語的語法、修辭,一定是弄錯了。”

    在諸位同事的提醒下,如果社聯主席就梯子下台階,也就算了。他卻偏偏不服這個氣,張口說道:“在語法、修辭上,我承認滿語與漢語有誤差。但是在主要概念上,不會有大錯。‘三塊石頭’是個重要內容,不應當有口誤。再說,這首民謠,薩滿老藝人祖祖輩輩唱了幾百年,它是原汁原味兒的民間藝術品呀。怎麽能說來源有問題呢?”

    嗬嗬,“一槍倆眼兒”。不諳人際關係的社聯主席,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

    “主席啊,這樣好不好?”與社聯主席關係較好的市委副書記折衷了一下,想把陷入危機的好朋友拯救出來,“你再找一找那位薩滿老藝人,核對一下歌詞,好嗎?”

    如果社聯主席明白市委副書記的意思,應該說“好吧。”這會議也就收場了。可是,這位性格倔強的家夥一旦拗起來,誰也別想拽得動他。他對著老朋友一口把話說絕了:“這個薩滿老人是流浪藝人,居無定所,你讓我去哪兒找他?”

    完了!市委副書記氣憤地搖起了頭。

    “哈……我以為是什麽研究成果?就這呀!”市委書記鄙視了一眼社聯主席,“無依無據,信口開河,純粹是一派胡言!”

    “你憑什麽這麽說?”社聯主席臉上掛不住了,“這是科學,你得承認。”

    “哼,科學?偽科學吧!”市委書記眼睛一瞪,“無緣無故弄出三塊石頭來。不是胡言是什麽?哼!你……要是在關東給我找到一塊石頭,我也算你有點兒水平!”

    “我要是找到怎麽辦?”社聯主席竟鬥起膽子,與市委書記較起勁兒來。

    市委書記撇了撇嘴,狂妄地說道:“你要是找到,我就……下台!”

    呀!聽到這兒,人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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