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冤家路窄

    萊茵河濕潤的季風，吹綠了沿岸起伏的山巒。-------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漫地的草坪，絲絨一般從丘丘嶺嶺蔓延下來。它們左一片、右一片，用滴綠的翠色裹住了岸邊一座古老的小鎮。

    彎彎的小巷，尖尖的屋脊，盡顯了小城風情。濃香鬱鬱的鮮花叢裏，小徑如絛，林疏草密，讓摩肩接踵的遊人們不禁驚歎了：那條川流不息的萊茵河，已經夠美的了；在這河畔的古城裏，卻有著更為迷人的鄉村風景！

    然而，旖妮的風光還隻是讓他們讚歎。等他們的腳步走到了街市的中心地帶，看見那一扇縷空雕花的鐵柵欄門，看到門上鑲嵌的那一塊“德意誌西格瑪機械責任有限公司”的銅牌時，他們甚至於感覺了一股神奇：怎麽，這個地方，還座落了一家企業呢？

    是的，這確實是一這家企業，而且是一家百年字號的老企業。正是這家公司，才造就了小鎮的美麗與繁榮。

    聽人家說，這家公司創業初期，本來是落戶於魯爾工業區的。後來，首任董事長年紀大了，便將公司交給兒子，自己選擇了這個風光秀美的鄉村來安渡晚年。不想，日後戰火燃起，公司在喧嘩的鬧市區裏難以為繼了。他的兒子便帶了公司的科技精英躲避到這兒，以中國人臥薪嚐膽的精神，開始了新產品的研製。等到戰爭結束，德國重建，公司的新產品趁機投入市場，產品竟是供不應求了。這個原不出名的企業，一下子發達起來，成了德國的王牌公司。

    為了紀念這塊風水寶地所做出的貢獻，公司斥巨資重建了這座小鎮，並將公司的辦公大樓久駐此地了。

    上午十點鍾，街上遊人如潮的時候，公司大樓前的綠茵場上正進行著一場激烈的足球比賽。公司銷售部與科研部的兩支足球隊，又在決賽中相遇了。

    在球迷的呼喊聲中，進攻淩厲的科研部足球隊頻頻向對方發起進攻。不過，幾個前鋒的臨門一腳，不是打在門柱上，就是射在橫梁上。

    幾次射門，功虧一簧，球迷們一個個扼腕歎息：“唉唉，真掃興！……要是那個中國小夥兒上場就好了。”

    “中國小夥兒？是那個李英傑吧？”

    “是呀！”

    “他呀，他可上不了場了……”

    “是啊，聽說他接受了新科研項目，老導師正寸步不離地盯著他呢！”

    靜謐的屋子裏，小型機高速運轉著。

    李英傑調齊了文件庫裏所有技術資料，將自己設計的指令輸入了進去。

    “啪啪”，他按著鼠標右鍵來了個雙擊，硬盤裏的各類技術元素按照主人的指示，開始了重新調整和配置。不到兩個小時，構圖的框架便慢慢地顯露出來了……

    嗬嗬，真是“人巧不如家什妙”啊！他一下子想起了老爸常說的那句口頭禪。在工廠裏，聰明的老爸總是愛發明一些什麽新胎具啊、新模具啊……讓生產效率成倍增長。為這，才當上了全國勞模呀……

    嘿嘿，下午，老爸就要飛到德國來了。老爸現在是什麽模樣？老了吧？白頭發多了吧！自己出國時，老爸在飛機場裏辛苦地扛著行李為自己辦登機手續……　讓他想起了朱自清散文《背影》裏的父親……想著想著，他的眼睛濕潤了。嗬嗬，等自己完成了這項設計任務，導師肯定要獎勵他，帶他去啤酒館品嚐地道的鄉間鮮啤。不不，他這次什麽獎勵也不要。如果要獎勵，就獎勵他幾天假吧。讓他陪自己的老爸好好地玩上幾天！

    丁咚！一聲門鈐響，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禮貌地喊了一聲“come　in”。門被推開了。一個藍眼睛、黃頭發的德國人嘻笑著走進了屋子。

    “波斯慕先生！”一看此人，他恭敬地站了起來。這個德國人，是公司銷售部的副經理，也是知名的談判能手。在公司裏威望很高。現在，他親自到設計室裏來，有何公幹呢？

    “李英傑，希望我沒有打擾你。”波斯慕正在學習漢語，見了他，就把德語扔到一邊去了。

    “經理先生，有何指教？”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請他坐下。

    “我向你傳達公司總裁指示。”波斯慕沒有坐下，站著說，“中國來了一個采購團，要采購我們的重化裝置。總裁讓我擔任德方談判小組的頭兒。他還提議……讓你當我的中文翻譯。你……願意嗎？”

    他一聽是這事兒，心裏十分高興，馬上告訴他：“我願意……謝謝總裁信任，也謝謝您的信任。”

    可是，當他看到屏幕上的設計圖，又猶豫了。他指了指計算機屏幕，立刻問波斯慕：“我的導師那兒，你們……”

    “嗬嗬，老導師嘛？我給他打過招呼了。”波斯慕顯得很高興，“嗯，他們的航班，今天就到了。下午四點鍾，我們一齊去迎接他們……”

    下午四點？呀，老爸也是乘坐這一趟航班啊！

    正好，我這一去，迎接了采購團，連老爸也順便接回來了。

    可是，這事兒……他想了想，覺得有些不妥：老爸是重化機械廠的老車間主任呀。這些采購團的人，他一定熟悉的……如果他們一齊走下飛機……　我迎上去，老爸高興地把我介紹給他們……我與他們親親熱熱地混在一起……　呃！德國人會怎麽想？

    嗯，不成不成……

    波斯慕走了出去，他立刻打開手機，告訴即將登機的老爸：“下飛機之後，你看見我，千萬別說話呀！嗯，有一個德國人舉著牌子替我接你……記住，千萬！”

    關東民航一輛依維柯中巴，晃晃悠悠地開到了候機室門口。李金鑄在親人、朋友的陪同下，拎了一個大包從車上走下來。

    老母親拿出了準備給孫子結婚的錢，大夥兒又幫著東借西湊的，總算湊齊了出國的費用，成全了李金鑄出國打工的願望。

    幾個人說說笑笑，走到了玻璃門前。這時，一輛黑色小轎車“吱呀”一聲，在他們跟前停下了。

    吳廠長在一群人簇擁下，從車裏鑽出來。

    “咦？吳廠長！”李金鑄一看是他，楞住了。

    “金鑄？”吳廠長看到李金鑄，也覺得挺突然，“你要出門？”

    “出國！”李金鑄回答得倒是爽快。

    “出國？”吳廠長似乎不大相信，出口便帶了些蔑視的味道，“出國幹勞務啊？”

    “我們是去看留學的孩子。”白玲兒看到吳廠長那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搶著回答了。

    “看孩子？”

    “對。”李金鑄連忙接過來說道，“出國打工，順便看看孩子。”

    “嗬嗬……好啊。現在時興送孩子出國上學。”吳廠長搭訕著，“孩子在哪個國家？”

    “德國。”

    “德國？”吳廠長像是沒有料到，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怎麽，吳廠長，你也是……”李金鑄覺得他的神情好生奇怪。

    “我們吳廠長也是去德國，去采購設備。”一個拎包的小秘書走上來，牛氣十足地告訴李金鑄。

    “要不是你們出國，我們工廠還不能停產呢！”張工看到小秘書的樣子，不由地發了一句牢騷。

    “嘿嘿……　廠長出訪，職工下崗；經理觀光，百姓遭殃……”“老八級”順嘴唱起了一段關東民謠。

    “喲，二位師傅，火氣不要這麽大嘛。”這時，一位穿了西服的人上前來解圍了。他神色泰然，表情和藹地對二人解釋說，“等咱們掌握了人家的先進技術，重化機械廠就能翻身了。”

    “哎呀，梁處長，是你呀！”李金鑄這才認出眼前的老朋友，“穿了洋裝，我差點兒認不出來呀。”

    “人家要求穿西服嘛。”梁處長嗬嗬一笑，問他，“金鑄，你是幾點的航班？”

    “四點呀。”李金鑄回答。

    “我們是一個航班呀。”梁處長高興了。他轉身對吳廠長說，“你看，我們多了一個伴兒。”

    “哼，我們吳廠長是頭等艙。”小秘書又撇起了嘴，“他……肯定是經濟艙。”

    “什麽頭等艙、經濟艙？”“老八級”忍不住勁兒了，惡作劇地開了個玩笑，“聽人家說，這飛機要是往下掉呀，哼，頭等艙最先玩兒完！”

    “你！”吳廠長一下子生氣了。

    “師傅，你這玩兒笑開得太大了。”梁處長拉了一把吳廠長，又拍拍李金鑄，“走吧，咱們辦登機手續去。”

    在外麵漂泊了幾十天，心神疲憊地我懶洋洋地回到了久違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了那把吱吱呀呀破得快要散架子的皮椅上。

    會計看見我回來，忐忑不安地走進了屋子。她囁聲囁語地告訴我：“主席，這個月，財政的錢遲遲撥不過來。機關的通勤票無處報銷了。”

    “嗬嗬……”我會意地笑了笑，“用我的創作基金墊上吧。”

    她點了點頭，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

    李金鑄走了，作品裏缺失了主人公，我的寫作靈感也隨之斷了線。唉，這創作基金，就當行政經費花吧。

    “嘎啦啦……”破舊的電話機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鈴聲。一看屏幕上顯出的號碼，我大吃了一驚：……999！市紀委！？

    嗬嗬，不瞞你們說，在這個腐敗成風的年代，紀委的電話會讓不少領導幹部膽戰心驚的。尤其是關東市這個“999”，隻要它一響，等待你的不是交待問題，就是“雙規”！

    唉！文聯這個乞丐幫……難道也有腐敗問題？

    是不是誰閑著沒事兒了，和我扯淡呀？！

    “誰呀？扯什麽呀？”我抓起話筒，氣憤地喊了一聲。

    “哈……”電話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大作家，看到我的電話，害怕了沒有？”

    “去你的！”我一聽，原來是總工會主席，“你不在總工會呆著，跑市紀委幹什麽了？自首去了？”

    “怎麽？你還不知道？”他笑了笑，“我調這兒工作來了。”

    “喲？你當紀委書記了！”我高興地拍了拍桌子，連忙喊著，“好哇好哇。你這一上任，腐敗分子就該打哆嗦嘍！”

    “哈……我真有那麽大的威懾力？”他笑了笑，接著問我，“喂，你的小說寫得怎麽樣？順利嗎？”

    “別提了。”我懊惱地說，“李金鑄走了，我寫誰去啊？”

    “要不……　我給你提供一個新人物……”

    “誰？”

    “孫水侯。”

    “他？你淨瞎扯。”我當即拒絕了，“要想寫他，我早就寫了。”

    “嗬嗬，我不是要你寫他的奮鬥史。”他連忙向我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我是要你寫他……如何行賄、投機……”

    “行賄？”我心裏一驚，“他向誰行賄了？”

    “下午，請你和我一塊兒去霍總那兒。我要和他談一個案子。”

    “hello，old　friend！”霍總看見我們倆，熱情地離開了寫字台。

    因為我與霍總見麵次數不多，他看見我還比較客氣。可是，看見市紀委書記，他就顯得隨便了。

    “‘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霍總來了一句俗語，然後問書記，“剛當紀委書記就來拜訪我，該不是我們公司出了什麽案子吧？”

    “嗨，老朋友，這還真讓你猜著了。”書記不可否認地點了頭。

    “誰呀？”霍總一驚，馬上皺起了眉頭。

    書記沒有回答他，卻把眼睛往寫字台上一溜，毫不客氣地嚷道：“把你的好煙拿出來。”

    “我這兒哪有好煙？”霍總說著，趕緊從茶幾的煙筒裏倒出兩支招待煙，遞給了我們。

    “我不抽這破玩藝兒。”書記站起來，隨意地走到寫字台前，拉開了下麵的一個抽屜，將幾盒“大中華”搜了出來。

    “就剩這幾盒了，你這‘三支手’還來搜刮？”霍總看到這幾盒煙被掏了出來，顯得有些心疼。

    “不上手段，你不交代啊！”書記開心地笑著，把搜出來的“大中華”扔給我兩盒，其餘的都揣進了自己的腰包。

    “你這紀委書記，帶頭侵害我們百姓利益……”

    “嗬嗬，煙酒不分家嘛！”收獲頗豐的書記滿意地坐了下來。

    “喂，到底是誰呀？”霍總壓低了聲音，焦急地追問道。

    “吳青。”

    “吳青？”

    “是啊。有人舉報，孫水侯為了租賃重化機械廠，送給吳青40萬。”

    “為了租賃？不可能吧。”

    “霍總，這是人家剛剛舉報的。”

    “這……不大可能。”霍總一個勁兒地搖頭。

    “你怎麽不相信呢？”

    “書記，聽我說。”霍總慢慢分析起來，“要是孫水侯為了別的事兒送他錢，我還能信。租賃重化機械廠，這是公開競標呀。最後的情節，你是知道的；他孫水侯是險勝啊！吳青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收了人家的錢，不怕人家找後帳啊？”

    “霍總，你說的有道理。”書記深深吸了一口煙，“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雖然工廠租出去了，工廠的資產管理權還在吳青手裏。這是一塊肥肉啊。據我了解，孫水侯很貪婪，一直想把重化機械廠弄到自己手裏，這……誰敢保證他們將來不搞名堂？”

    “這事兒，我們注意就是了。”霍總沒有反對書記的意見，“可是，現在，吳青出國了……”

    “出國？幹什麽去了？”

    “采購設備啊。”

    “采購設備？”書記一楞，“你怎麽讓這種人去呢？趕快換掉他。”

    “不行啊！”霍總攤開了雙手，“談判名單早就通知了對方。要是臨時變動人選，就得延遲談判……那，那不坑了公司了。”

    “那就……采取補救措施。”

    “你說吧。”霍總覺得事情嚴重，拿過了寫字台上的記錄本。

    “凍結他在境內的所有存款。”

    “嗯。”霍總拿起筆，認真地記了下來。

    “在采購團裏成立臨時紀檢組。嗯，……就由梁處長任組長，發現問題，及時向我匯報。”

    “好。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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