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眼線

    霍總策劃的一場酒筵，硬是讓市紀委書記攪散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那一天，霍總邀請孫水侯來赴宴，正值孫水侯在省城察看進口設備。本來，他是抽不出身來的。可是，他覺得霍總邀請自己，一定有大事相商，便將考察事宜交給林工，匆匆地趕到“東北重化”大樓裏。

    兩位老朋友暢快淋漓地談了半天，談得非常盡興。孫水侯向霍總展示了自己的想法與打算，霍總也對孫水侯表示了極大的信任和誠意；就當會談結束，我們起身準備赴宴時，門鈴叮咚一響，秘書高聲通報：“市紀委書記到！”

    “是他？”孫水侯聽到“市紀委書記”幾個字，像是慌了神，抬腿就要走。

    “喂，你是不是孫水侯啊？”還未容他溜走，走進屋子的書記卻看見了他，一嗓子將他喊住了。

    “是啊。”孫水侯停下了腳步，“書記，有什麽指示？”

    “孫水侯啊，重化機械廠……弄得怎麽樣啊？”書記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不錯不錯。”霍總連忙回答，“我們剛剛談完，他……很有長遠打算。”

    “是嗎？”書記接過霍總遞來的煙，點燃之後，便不客氣地指示孫水侯，“你呀，對我們的工人，態度要好一點兒啊。嗯，別隻顧追求那個剩餘價值，拿人不當人待。另外，還要注意，要合法經營……”

    “書記，你這是什麽意思？”孫水侯聽著聽著，覺得不是個味兒，馬上反問了，“我對工人哪兒不好了？過去他們隻開一半兒工資，我現在開了全部工資還帶獎金。我追求什麽剩餘價值了？”

    “那就好。我不過是提醒你嘛。”書記撣了撣煙灰，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毛。

    “哪有你這麽提醒人的？”孫水侯不滿意了，“你還告訴我合法經營。我哪兒違法了？要是違法亂紀，我能把公司做這麽大嗎？”

    “孫水侯，你敢保證自己一點兒違法行為也沒有？”書記看到孫水侯竟敢質問自己，生氣了。

    “違法的事兒，我當然沒有。”孫水侯毫不示弱地拍了拍胸脯，“書記，你可是市委領導啊。今天，你就當著霍總和作家的麵告訴我：我哪兒違法了？你不說清楚可不行。”

    “你看你看……”霍總趕緊上來勸說，“書記是關心你，讓你注意嘛。別理解偏了啊。”

    “哼。”孫水侯瞪了書記一眼，不得不給霍總一點兒麵子，“書記啊，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在你的心裏，我還是個調戲女工的流氓對不對？”

    “孫水侯，你也別強詞奪理。”書記敲了敲茶幾，冷嘲熱諷道，“你要是能夠合法經營，本書記甘願為你保駕護航。可是，要是犯了法紀，也別怪我不客氣。”

    “書記，謝謝你。”孫水侯仍然為自己辯解著，“不過，你的話隻說對了一半。我犯法紀，自有法律懲罰；用不著你來提醒。你要是有工夫，還是管管那些個腐敗官員吧！”

    “走吧走吧……”霍總怕書記下不來台，連忙將他推出了門外。

    孫水侯走了，屋子裏靜了下來。

    “霍總，你怎麽和這種人打得火熱啊？”書記不滿地說。

    “我們有急事兒相商，怎麽叫打得火熱？”

    “什麽急事兒？”

    “我在考察他的投入情況呢。”霍總說著，把秘書遞過來的茶杯往書記麵前推了推，“哎，沒想到，他投入很大呀。你知道嗎，他把那套草圖都弄來了。”

    “那套草圖？”書記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就是你拿出一千萬元也沒有弄到手的草圖？”

    “是啊！”

    “嗬嗬，這小子，是不是給老外行賄了？”

    “什麽行賄？”霍總自己點燃了一支煙，開玩笑說，“書記呀，快把你的有色眼鏡摘下來吧。你怎麽總也改變不了對民營企業家的看法呢？”

    “奸商奸商，無奸不商。”書記念叨了一句，“像李金鑄那麽優秀的勞模都下了崗呢。我就不信，靠孫水侯這種人能搞好市場經濟？”

    “你這書記呀，可真是讓人擔心。”我覺得這位老朋友實在是左得邪乎，不由地敲打起他來。

    “擔心？擔心什麽？”

    “你呀，千萬別當市委書記。”

    “當市委書記怎麽了？”

    “你要是當了市委書記，關東的個體戶都要讓你趕跑了。”

    “哈……”書記衝著霍總哈哈一笑，“看來，咱們的作家對孫水侯也產生好感了！”

    “哦，你現在來是不是有事？快說吧。”霍總看了看手表，“賓館12：00開席，孫水侯走了，他的酒，你替他喝吧！”

    “霍總，德國出現了嚴重問題……你知道嗎？”

    “嚴重問題？”霍總懵懵地搖搖頭，顯然是不知道。

    “那個吳廠長，與對方達成了私下交易。”書記臉色沉重地說，“德方負責把他的孩子安排到柏林上大學，並負責五年的費用。”

    “他怎麽回報人家？”

    “采購70%的配套設備。”

    “70%？這……不可能吧？”霍總的神情顯得十分迷惑，“我告訴他隻能采購少量配件。最多不能超過10%呀。他答應執行呀。”

    “我想，他會編造出種種理由來，推翻你的10%。”

    “不行！……我馬上給他打電話。”霍總說著說著站立起來。

    “請你冷靜點兒，坐下坐下。”書記站起來，將他按在椅子上。

    “書記，這可是件大事兒啊。”霍總顯得十分著急，“他真要是簽了字，我們怎麽給人家孫水侯交待呀。人家可是投了幾千萬哪！再說，幾千名職工要靠這批活兒開工資呢。”

    “是啊，確實是大事兒。”書記站立起來，憂心如焚地說道，“可是……現在這位吳廠長，不是我們用電話就能指揮得了的嘍。”

    “那……總不能眼看著他胡作非為呀！”霍總氣得搖晃著腦袋，顯得沒有了主意。

    “當然不能。”書記說道這兒，在屋子裏踱了幾步，果斷地說，“霍總，撤他的職！”

    “臨陣換將？”

    “你舍不得？”

    “不是不是。我是說……”霍總急得出了汗，“他們在國外。這麽遠……我們無法派人去接替他呀。”

    “這有什麽困難的？”書記果斷地說，“派一位副總裁，馬上飛德國，替換他。”

    “可是，這手續……來不及呀！”

    “你們公司的領導，不是都有出國護照嗎？”

    “有哇！可是，這具體手續……麻煩著哪！”

    “沒問題。”主席揮了揮手，像有早有了準備，“我已經通知了市公安局和外事辦，要他們連夜工作，保證你的人明天起飛登機。”

    “嗯……那好，我把常務副總裁派去。”霍總咬了咬牙，堅定不移地說道，“10%，一個百分點也不準超。”

    “嗬嗬，10%？”書記微微一笑，“霍總啊，你們去了個常務副總裁，還想買他的配套設備？”

    “我是怕……萬一……”霍總擔心地解釋說，“我隻想采購少量技術性強的部件。”

    “技術性強？嗬嗬……”書記笑著，一語道破了天機，“老霍呀，根據我掌握的情況，他們賣給我們的配套設備，都是中國人製造的。”

    “什麽？！”霍總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書記啊，你是從哪兒聽來這麽多令人驚訝的消息啊？這些事兒，我怎麽一點兒也不知道呢？”

    “你要是都知道了，還要我們紀委幹什麽？”

    “難道……你們在國外也有眼線？”

    “嗬嗬，霍總啊，眼線倒是沒有。可是，我們有一名忠誠於黨的事業的共產黨員在那兒。他提供的消息，千真萬確！”

    “共產黨員？誰呀？”

    “李金鑄！”

    “金鑄？！”聽到這個名字，我和霍總都大吃了一驚。

    天色已近黃昏，西斜的太陽照進了窗子。一天的工作時間又將結束了。

    談判桌上，人們的臉色異常凝重；那副僵滯的局麵顯示，雙方接觸到了極不愉快的話題。

    “吳廠長，我們的馬拉鬆談判已經進行了這麽多天，應該結束了。”波斯慕一臉焦急，顯得很不耐煩了，“你們內部，不應該再爭來爭去……作為一團之長，你應該拍板決策了！”

    吳廠長聽到這兒，臉上連續地抽動了幾次，像是要立即做出一個重要決定了。

    “梁處長，你還有什麽意見啊？”他笑眯眯地看了看身邊的梁處長，一副虛懷若穀的神情。

    “我……初衷不改。”梁處長堅決地說道，“隻購主機，其它免談。”

    “怎麽，10%你也推翻？”他顯得有些驚訝了，“這是霍總定的，你同意過啊。”

    “情況有了變化，我的意見當然也要改變。”梁處長平靜地闡述著自己的想法。

    “嗯？”吳廠長看到梁處長的態度，搖晃著腦袋微微一笑；又把臉轉向了旁邊的總會計師，“老總，你的意見呢？”

    “我和梁處長意見相同。”總會計師也冷冷地回答了他。

    吳廠長看到這種氣氛，覺得有些尷尬，便情不自禁地把臉轉向了小秘書，“你呢？”

    “哦。”小秘書顯得受寵若驚，“我不過是個翻譯。可是，為了防備萬一，我同意多采購些配套設備回去。吳廠長，你是團長，你說了算啊。”

    “好吧！”吳廠長終於聽到了微弱的支持者的聲音。他咳了咳嗓子，微笑著對波斯慕說道，“經過征求大家意見，考慮到未來工廠的需要，本團長做出如下決定：一、依照原來的約定，購買新裝置主機。二、購置部分配套設備。包括：主體鍋爐、管件、動力部分、傳動部分以及供將來維修用的十台數控機床。如德方無其它爭執事項，請彼此交換備忘錄。”

    小秘書異常流利地將他的話翻譯過去了。

    “好，成功！”波斯慕樂滋滋地站立起來。

    “等一等。”總會計師立刻舉起了手，“我有問題要問。”

    “老總，你還有什麽事兒？”吳廠長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

    “吳廠長，按照你剛才列出的單子，這些配套設備的采購比例達到百分之多少了？你知道嗎？”總會計師生氣地質問他。

    “我是根據實際需要列出來的。”吳廠長回避了總會計師提出的問題。

    “實際需要？”總會計師冷冷地警告他，“你知不知道，配套設備的采購比例已經達到70%了。比霍總規定的10%超出了六倍。你這樣做，是在執行霍總的指示嗎？”

    “哼！”吳廠長的嘴唇抽搐了幾下，小聲說道，“霍總的事兒，將來由我回國給他解釋。”

    “吳廠長，中國人曆來講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波斯慕興奮地用漢語說道，“我的字已經簽好了。請交換吧！”

    “好。”吳廠長立刻坐下來，龍飛鳳舞在談判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交換！”波斯慕急不可耐地把文件遞了過來。

    “不！”梁處長看到這兒，大喝一聲，然後迅速伸出手，把吳廠長手裏的文件搶了過來。

    “你……你要幹什麽？”吳廠長頓時惱羞成怒了。

    “我不準你簽署這種賣國文件！”梁處長手裏高高地舉起備忘錄，大義凜然地警告他。

    “你胡說。我代表國家采購設備，怎麽是賣國？”

    “你擅自擴大采購範圍，糟蹋國家外匯，砸工人的飯碗，不是賣國是什麽？”

    “我是團長，我有權力決策。”

    “你有工作的權力，沒有搞腐敗的權力；更沒有抗拒霍總指示的權力。”梁處長針鋒相對，毫不相讓。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吳廠長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

    “義在心，腐敗有所不從！”說完，梁處長氣憤地將手中的備忘錄使勁兒一裂，一紙文件被扯得粉碎。

    “你、你放肆！”吳廠長拍著桌子咆哮起來。

    就在此時，小秘書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聽，臉色馬上變得灰塗塗的了。

    “吳廠長，霍總電話……”他小心翼翼將手機遞過去，然後掏出手絹擦起汗來。

    “什麽？”吳廠長驚訝地喊叫起來，“這是為什麽呀？我不理解、我不理解……”

    “波斯慕先生，對不起。”看到吳廠長接電話的樣子，梁處長像是猜出了什麽，抱歉對波斯慕解釋說，“采購的問題出點兒小差錯兒，讓你失望了。不過，請放心，20小時之後，我們公司的常務副總裁將親自飛到這兒來，後天早晨準時和你開展新一輪談判。”

    “哦！”波斯慕神色沮喪地攤開了雙手，搖晃著腦袋連連用漢語說道，“這……太遺憾了，真是太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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