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色山巒 9.你還記得七年前的那幅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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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過去的風花雪月像病毒一樣慢慢滲入我的每一寸肌膚,我站在紫薇花樹下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在思念的殘酷折磨裏漸漸長大了,我的母親還是那樣靜靜地躺在床上。---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她應該是有意識的,她應該知道回憶的。我很害怕,如果我的母親連回憶的意識都沒有的話,那將是多麽恐怖的事,因為她已失去了將來。她的將來是要永遠這樣了,保持著靜默,終此一生。
一天又一天,原野裏的青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我不知道這樣靜默的日子過了多久,總之我感覺到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小姑娘了。我已經發育得像一個女人了,豐滿的身軀代替了曾經的婀娜。這些年來,也有很多的人來踩踏我家的門檻。第一種人是來看我的母親,帶著問候和看熱鬧的心態;第二種比較多,大都是六七十的老太婆,她們抱著同一個目的而來,她們是來給我提親的,說東家的男子,牽西家的娃兒。可是她們也都是冷著臉離開這裏。我麵無表情地與她們對視,我搖頭冷酷地拒絕。我握著母親的手說,我不會嫁人的,母親,我要和你一起,直到死。
其實有些話我沒有說出來,我沒有說,除了那個男子,我是不會嫁給別人的。
我有時候經常問自己,為什麽一直這樣等候,我還是沒有瘋掉,我還是那樣清醒,我還是那樣自信。我自信,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找我的。
他一定會來找我的,這個想法一直持續到那一天。
我到死,依然記得那一天是一九七三年的六月十一日,夏至。天氣開始炎熱,有知了開始在樹上鳴叫。
我如往常那樣,從地裏鋤完草回來,給母親擦洗完了身子。然後在夕陽西下裏,在紫薇花樹下朝南方望去。在我不經意的一刻,我看見一男一女朝我的方向而來,當時我並沒有注意他們是誰。
直到近了,那個女子喊了我一聲,魚蔓,是我,我是魚禾。
這個衣著光鮮,滿臉喜氣的女子是我的姐姐魚禾。我看見她特意穿了一件嶄新的大紅上衣,灰色條紋的青色直筒褲子,紅色的鞋麵,配著粉紅色的鞋帶,上麵還鑲著鋥亮的鞋扣。
我來不及回應魚禾的問候,目光就猝然地落在了她身邊那個男子的身上。他穿著軍綠色的褲子,白色的棉布上衣,俊朗的麵孔竟然是如此的熟悉。我感覺到了大地的莫名顫抖,逐漸昏暗的天空一下子在我的記憶裏明亮起來。他是誰,這個熟悉的身影,這張在夢境中百轉千回的麵孔是誰?他還能是誰,他就是我七年前在黃土紛飛的草叢裏遇見的那個男子!他是誰,他就是跑過來要握我的手,說想認識我的那個男子!他是誰,他是在紫薇花樹下給我拍照,迅疾地抱住我的那個男人!
他就是我等待了七年,兩千多個日夜的男子。他說,他會回來看我。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於是我就日日夜夜地在紫薇花樹下等他直到今天。老天啊,他真的來了,他來了,他還是以前的樣子,他身上還是以前那種味道。
我第一次看見他,想起了尚,我回憶起了所有的過去。等我要接納他的時候,他卻一去不返,他在我等待到快要絕望瘋掉的時候突然來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我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他,一遍又一遍。
他應該是認出了我,他久久地看著我近乎癡呆的模樣。最後他回過頭,打破這僵局。
魚禾,告訴我,她是誰?
魚禾以茫然的表情麵對我們的疑問。她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問我,魚蔓,你怎麽了?
我沒有答話,而是以一種雕塑的姿態看著歸來的他。
魚禾一無所知,她回到他的身邊,親熱地挽住他的胳膊。
她指著我說,棧倉,這是我的孿生妹妹,魚蔓。然後又對我說,魚蔓,這是你姐夫棧倉。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對這樣的介紹做出反應,我怔怔地站在那裏。他是我的姐夫?他不是我的姐夫,他是我等了七年的男人,他應該是我的男人。
我一直都在想我和他會以什麽樣的方式見麵,可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當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成了我的姐夫。
魚禾告訴我,七年前,她跟著父親去了青島,沒有繼續上學而是進了一家紡織廠,做女工。也是在那裏,我遇見了棧倉。記得他第一次遇見我,就跑過來問我,你怎麽在這?你還記得我嗎?我當時真的很納悶,我在之前是沒有見過他的。我說,沒有。他竟然不信,他說,我們真的見過的。
魚禾說,父親在廠子裏做車工,快要退休了。父親讓我來告訴你,最好把母親接到那裏,找家醫院給治治,或許會好起來。
我知道父親的意思,他在七年中多次催促我和母親去他那裏住下,可是我一直沒有去,因為我怕那個男人回來找不到我。我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是多麽的自私,為了自己的等候,卻讓昏迷的母親也一起陪我。母親意識裏懷念這片土地,她是不願意去的。可是,父親說,母親經過好的醫療,或許能醒來。他說,魚蔓,就算我們隻有一丁點的希望,也要去做對嗎?
魚禾跑過去給母親洗臉,我給棧倉倒了水。我輕輕地對他說,你還記得我嗎?你還記得七年前的紫薇花樹嗎?
棧倉接到手裏的水杯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碎了。他霍地站起來詫異地看著我。
魚禾聽見杯子碎的聲音跑了過來,剛要詢問,我轉過身說,啊,是我不小心把茶杯掉到地上了。沒什麽姐。我在說話的空當把手伸到背後朝棧倉搖了搖。
我不想讓魚禾知道我是認識他的,我不知道魚禾知道真相後會怎樣。他在紡織廠裏以為看見的魚禾是我,他在我問他的那一刻終於明白我才是他應該認識的女子,可惜這一切都晚了。
魚禾告訴我,魚蔓,我們過幾天就要結婚了,所以你還是趕緊收拾一下,咱們帶著母親走吧。父親一直催促著。
我轉身看了看棧倉,他已經徹底地失去了魂魄。
我說,好,我們走。
這一年,魚蔓二十三歲,感覺人生已經過去大半,剩下的就是等待生死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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