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李俊海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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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長時間沒去市場對麵那家飯館吃飯了,我還欠了人家一部分飯錢,過節了,應該給人家結帳。---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我抓起包,整整衣服,點了一根煙走出門去。李俊海正站在大昌辦公室的門口跟大昌聊天,見我出門,問道:“又要去哪裏忙?”

    我不想叫上他,衝他笑笑道:“我欠了一個地方幾千塊錢,給人家結結帳去,一會兒回來。”

    李俊海嘟囔道:“我這兄弟是越活越善良了……嗬嗬。”

    大昌走過來紅著臉對我說:“遠哥,十月八號我結婚,找了個‘二鍋頭’,沒好意思提前告訴你……”

    我推了他一把:“二鍋頭怎麽了?配不上你個勞改犯?哈哈,恭喜你先。對了,你跟我來一下。”

    大昌問:“什麽事兒?一會兒威海那邊還得來人送貨呢。”

    我說:“一會兒那五就回來了,讓他跟他們談,你幫我算算上半年的收入。”

    “呦!這不是海哥嘛!”閻坤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衝李俊海抱了抱拳,“難得一見海大人的麵啊。”

    “蝴蝶,你忙去吧,我跟閻八這個瞎逼聊聊,這小子為我拆他的床滿肚子意見呢。”李俊海說著踹了閻坤一腳。

    “海哥真有意思,好幾個月不見,見了麵就打人啊,”閻坤倒退著衝我嚷嚷,“遠哥,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我沒有理他們,拉著大昌就走:“我讓那五去銀行提錢了,晚上給大家發發獎金,你幫我算算咱們的家底。”

    大昌邊走邊念叨:“我這塊兒大約二十萬,那五比我能多一點兒,對了,上個月你從我這裏拿走了十萬……”

    拿走了十萬?我一怔:“我拿走十萬幹什麽了?我怎麽記不起來了?”

    大昌說:“誰知道?你說要給花子那邊換換設備……我去花子那裏看了,哪兒換了?”

    我想起來了,劉梅他哥哥開了家木器廠,我把錢給他了……心裏一陣內疚,感覺對不起身邊的兄弟。

    “這你就別管了……”我敷衍道,“照這麽說,咱們這邊也就剩下三十幾萬了?”

    “大概是這個數目,”大昌想了想,“不過這是淨的,外麵還有欠款,最少也是這個數。”

    “有些欠款應該催催了,過了節你去辦這事兒……算了,你當新郎官了就別忙活了,我讓春明他們去。”

    “金哥那邊應該不錯吧?”大昌說,“光這陣子往咱們這邊送的貨就頂我賣半年的。”

    “也就指望他了。”我的心裏有了底氣,“大金那邊頂十個花子呢,哈哈。”

    “遠哥,又要出門啊?”一個民工模樣的中年人,拉著一輛裝滿魚箱的地排車在我旁邊停下了。

    “哈,老段!”我想起來了,昨天我答應段豐來我這裏上班的,“你怎麽不去找我就直接幹上了?”

    “我在辦公室等了你一會,”段豐從腰上拽下一根破毛巾擦著滿頭大汗,嘿嘿地笑,“我閑不住,一閑就難受。”

    “這是誰的東西?”我站住問他。

    “咱們的呀,”段豐把粘在嘴巴上的煙往地下一吐,“那五讓我去清洗的。我一來就看見那五了,嘿嘿,我們倆早就認識……那五有福氣啊,一出來就跟著你幹,多好?以前他連我都跟不上呢。我就‘瞎’啦,到現在才跟著你。”

    我打趣道:“這個你別有意見,政府都講究論資排輩呢,何況咱們做小買賣的?先跟著老那操練一陣吧。”

    段豐見我有事兒,彎腰拉起了車子:“遠哥你忙吧,我先幹一陣活兒,有時間再去聆聽你的教誨。”

    我笑了:“老段你別他媽跟我來這套江湖油子,教誨什麽?擔心工錢是不?跟那五說,那五管這事兒。”

    段豐咯吱咯吱地拉著車子走了:“好嘞,老頭給青年扛活兒啦。”

    走到門口,大昌不好意思地問我:“遠哥,我找了個二鍋頭的事兒別告訴別人啊,讓人家笑話。”

    我噴了他一口煙:“你他媽的有毛病?二鍋頭怎麽了?拿鞋底照照你這模樣,跟個大猩猩有什麽兩樣?”

    大昌撲拉著眼前的煙霧,苦笑道:“我長得醜這倒是真的,可大小我也是個‘純純’啊,虧大了我。”

    你他媽“純純”個蛋,誰不知道你經常在外麵打個野雞什麽的?

    我哼了一聲:“別不知足了,沒看見路上多少光棍?撒泡尿都是他媽黃的,憋出毛病來了。”

    大昌點點頭:“那倒也是,是葷強起素嘛,我認了……她長得可真不賴,跟趙雅芝似的。”

    進了那家飯店,我讓大昌隨便點幾個菜,順便把老板喊進來。老板一進門,剛想客氣客氣,我擺手讓他噤聲:“別羅嗦了,把帳單拿來,今天把帳給你結了。”老板早就預料到我是來結帳的,直接從背後拿出了一遝單子,總帳寫在最後那張紙上,三千多一點兒,我丟給他三千:“就這些了。”老板樂顛顛地搓著手說:“遠哥真義氣,今天算我的,我早就應該請請你了,打從你來我這裏吃飯,那幫小流氓就再也沒敢欠我的錢……”大昌點完菜進來了,提溜小雞一樣把他搡了出去,隨手關了門:“剛才想起一件事兒來,海哥從我攤子上拿了不少貨,一直口頭,連個單子都沒有。”

    真他媽亂……我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那怎麽能行?那不把帳全亂了嘛,你怎麽能這麽辦?”

    大昌愁眉苦臉地嘟囔道:“有什麽辦法?他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你跟他……”

    我聽不下去了,這話衝口而出:“早晚我讓他滾蛋!他媽的,一塊臭肉攪壞了一鍋湯。”

    大昌猛地坐在了我的旁邊:“遠哥,弟兄們就等你這句話呢!他跟在你身邊確實讓我們兄弟很難受……”

    “話多了吧?”我橫了大昌一眼,“剛才我那是氣話,不算數,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遠哥,豁上挨你一頓打,我也得把話說出來,”大昌把脖子一橫,“我就不明白了,李俊海到底有什麽好處?”

    “兄弟,”我把他的腦袋抬起來,看著他的眼睛說,“人的感情是很複雜的,尤其是我。”

    “我知道,”大昌繼續橫他的脖子,“你愛麵子,重感情,他還是你的把兄弟。”

    我拿開扳著他腦袋的手,歎口氣把身子仰到了靠背上:“你不懂,我從十六歲就跟他一起在社會上闖蕩,那時候我們都小,吃虧無數,也挨刀無數,我們倆互相攙扶著,一起走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他爹臨死以前,拉著我的手,連話都說不出來……”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他爹在世上最後的願望就是讓我們倆結拜為兄弟,也就是說,他爹把他托付給我楊遠了,因為他爹了解自己兒子的脾性……我答應了他爹。這事兒攤在你身上,你會不答應?你見過一個將死的老人那種絕望的目光嗎?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攥著我的手的時候那種力氣,很疼……後來,他進了監獄,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我自己也進去了,再後來他抗不住監獄裏開展的交代餘罪活動,他想早一天出來,就害了我一把……現在想起來,我不怎麽恨他,因為那陣子太可怕了,人的思想都不屬於自己的了……當然,要說我忘記了他的所作所為那叫胡說八道。可是後來他改了,他混得很慘,我是他的把兄弟,我不能讓‘道兒’上的兄弟笑話我,我必須幫他。”

    大昌也是個心軟的人,竟然紅了臉:“遠哥,剛才我說多了……你別說了,我理解你。”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陣我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想起來這些,我就堅定了想要拉他一把的決心。”

    大昌好象不願意聽了,說聲“我去催催菜”,轉身出去了。

    我看見他出去了,但是我似乎並不在乎有沒有人在聽我說話,站起來,在桌子前麵來回地走:“那天我被閻坤這個王八蛋給捅了,我以為我從此就跟弟兄們拜拜了,我像條狗似的躺在車軲轆下麵孤單極了,我的身邊什麽人也沒有,我淌出來的血像小河一樣……這時候李俊海來了,盡管我已經沒有了意識,可是我清楚地聽見他在喊‘蝴蝶,挺起來,像條漢子,不能睡覺,一睡覺就過去了’……我睡他媽了個逼覺?嗬,那不叫睡覺,那是昏了……當時你們都不在場,隻有他在照顧我,一直把我弄到手術台上你們才來。我的魂兒飛在天上,我看見了他,我看見他蹲在走廊上傷心地哭……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下了決心,寧可他負我,我也不負他……我沒有理由再趕他走了。”大昌端著兩個菜進來了,楞在門口看我,我繼續說,“不但我要尊重他,連你們也必須尊重他,要看他的長處……說白了,尊重他就是尊重我。”

    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段豐嗩呐般的喊叫:“遠哥,遠哥在這裏嗎?!”

    老板猛地推開了門:“蝴蝶,是不是出事兒了?一個夥計在外麵喊你呢。”

    我已經衝到了門口:“老段,出什麽事兒了?”腦子裏驀地閃出我爹和我弟弟的影子。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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