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即將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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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段所來帶我,我以為要提審,心裏一陣緊張,倒不是害怕,我是想盡早知道自己的案子將會被當作什麽性質來處理。---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更新---到了值班室我才發覺事情嚴重了,坐在那裏的兩個人穿著檢察院的服裝,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應該是來給我簽發逮捕證的。果然,那兩個人問了我的名字以後,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張紙,讓我在那上麵簽字,我低頭一看,上方的三個黑體大字赫然在目——逮捕證。我不想簽,問他們我犯了什麽法?那兩個人微笑著告訴我,你涉嫌私藏槍支和敲詐勒索。我的心輕鬆了一下,這麽說,黃胡子的死與我就沒有什麽關係了。讓我納悶的是逮捕證上的那行手寫字竟然是涉嫌流氓罪,而我最擔心的是他們將按組織領導黑社會團夥這樣的罪名審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新《刑法》還沒有出台,法律上沒有黑社會這個詞語。那就簽吧,在這種場合下跟司法機關糾纏是自討苦吃。

    回號子的路上,我突然意識到,金高沒有把我的槍拿走,也許是他去得晚了。

    好在那把槍我從來沒有用過,小傑用過的那把在幾個月之前我就把它丟到了海裏。

    敲詐勒索?嗬嗬,這沒有什麽,我相信即便是這個罪名成立,我也不會被判刑的,那都是些小事兒。

    又過了十幾天,胖警察來提審我了,這次的態度很明確,我沒有殺人,讓我交代那把仿製的五四手槍是哪裏來的。我告訴他,那把槍是我有一次出差去河北在一個黑市上花八百塊錢買的。胖警察問我,賣給你槍的那個人是誰?我說我不認識,我就是在那裏打聽從哪裏可以買到槍,一個人就把我帶到另一個人那裏,那個人直接就把槍賣給了我。胖警察不相信,先是問我買槍做什麽?我說防身。他又問我,你這麽厲害?說買就能買到?我說,如果你不相信,你也可以去買買試試,真的就那麽簡單。我說的是實話,但是我隱瞞了一個細節,買槍的地點我知道,可我不想告訴他,萬一他們派人去調查,我害怕連累到那個人以後會有麻煩。糾纏了一個多小時,他不問了。問我剛開始在市場上賣魚的時候,是怎麽跟販子們“聯合經營”的?這我早有防備,按照我提前想好了的對策跟他周旋起來。老警察不耐煩了,又開始抖摟那遝材料。我說,那沒有用,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李某某是我派人打傷的?我什麽時候威脅過他?

    “鞏昌浩是你的手下吧?”老警察這話問得不動聲色。

    “大叔,你這詞用的不準確,什麽叫手下?我又不是土匪頭子,他是跟我一起幹活的,我認識。”

    “這裏有鞏昌浩的證詞,證明是你指派他打傷了李某某,而且別人共同印證了此事。”

    “這是誣陷,”我意識到大昌交代了,這個混蛋總是不抗折騰,但是我斷定他沒有進來,因為這麽長時間了我沒有看見他,我沒有怨恨他的意思,怪我進來的太倉促,他也許以為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李某某被打的事情我知道,我也看見他被打以後的慘相,可是那不是我派人打的,大昌……不,鞏昌浩打人是因為李某某搶他的生意。”

    “看來你是想頑抗到底了,”老警察合上了那遝材料,“你認識孫朝陽嗎?”

    “認識,但是沒什麽來往,”他終於開始問這個了,我的心一緊,“孫朝陽怎麽了?”

    “去年他的一筆錢被人搶了你知道嗎?”胖警察接口問道。

    “知道,這事兒誰不知道?誰幹的?”我若無其事地反問了一句。

    “是你問我還是我問你?”胖警察敲了敲桌子,“我來問你,當天你在幹什麽?”

    “什麽當天?誰知道他是哪天被人搶的?”

    “真的記不起來了?”胖警察微微一笑,“有個叫小傑的跟你在一起很長時間吧?他去了哪裏?”

    聽他這意思隻不過是懷疑我,他們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我淡然一笑:“你說小傑啊,咳,我還到處找他呢,有一次他喝醉了,我說了他兩句,他一氣之下走了,連工資都沒要,再也沒回來,有些帳還在他的手裏呢。你們找他幹什麽?哦,我知道了,你們是不是懷疑孫朝陽的錢是被他搶的?我哪知道?這個人誰都不相信,他會告訴我?”

    兩個警察又不說話了,一齊盯著我看,我迎著他們的目光,心裏沒有一絲恐慌。

    對視了好長時間,老警察開口道:“我可以提醒你一句,孫朝陽已經到案了,他把事情都告訴了我們。”

    少來這套,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們是不會這樣審問我的,我不是上次的那個毛孩子了。

    我搖了搖頭:“我真搞不明白你們是什麽意思,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悉,他到不到案與我有什麽關係?”

    兩個警察對了一下目光,胖警察笑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孫朝陽被搶的是販毒款。”

    “他愛什麽款什麽款,”我裝做憤怒的樣子,忽地站了起來,“你們到底想要說什麽?是不是懷疑我搶了孫朝陽的錢?我實話告訴你們,我沒有!我有自己的生意,憑什麽去搶他的錢?我自己沒有錢嗎?我的錢不好使嗎?”

    老警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坐下!你自己幹了什麽自己清楚,不要在這裏偽裝!”我硬是不坐,我想裝得更冤枉一些:“我幹了什麽?我什麽都沒幹!我一直在被你們冤枉,剛開始你們冤枉我殺人,知道我沒殺人了,又冤枉我打人,知道我沒打人了,又開始冤枉我搶劫了!這還是社會主義法製時代嗎?我已經被你們無故關押了半個多月,生意完蛋了,家人也沒有了消息,這還不算我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算了,我不想回答了,你們說我幹了什麽我就幹了什麽吧,反正我的命運掌握在你們的手裏。”胖警察被我的這一陣搶白弄得哭笑不得:“嗬嗬,你這是幹什麽?照你這麽說,你還是一個好人了?我可告訴你啊,不掌握你的犯罪事實,我們是不可能報請檢察院逮捕你的。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自己清楚,我們更清楚。激動什麽?你以為你激動了我們就會相信你了?不是那麽簡單的,坐下。”

    “好,我不激動,你們還想問我什麽?”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慢慢坐下了。

    “你跟那個叫小傑的再有沒有什麽聯係?”胖警察問。

    “我不是說了嘛,自從他走了我們就失去了聯係。”

    “電話呢?他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沒有,我曾經給他打過,可是他的號碼換了,我去他家裏找,他家裏的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兩個警察又沉默了,他們似乎很撓頭。趁他們不說話的時候,我快速地整理著思路,難道孫朝陽真的進來了?不可能,如果真是那樣,他是不會告訴警察他被搶的那些錢是販毒款的,那是在找死……那麽警察是怎麽知道那些錢是販毒款的?這事兒蹊蹺大了……李俊海?他根本不知道我和小傑辦的這件事情啊。對了,湯勇!很有可能是湯勇幹的,他跟李俊海想取代我一樣,他也在覬覦孫朝陽的地盤和錢財。既然這樣,孫朝陽是不可能回家了,現在他一定在外麵躲著,下場有兩種可能,一是被警察抓住,回來判死刑,二是被仇人或者是被湯勇之流殺了,客死他鄉。在這件事情上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滑過去,起碼是在抓住孫朝陽之前,即便是抓到了孫朝陽,我也沒有什麽事兒出,因為孫朝陽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搶了他的錢,盡管我親口告訴過他那錢是我搶的,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我是不會承認的,隻要我咬住了牙,你們就沒有辦法治我的罪!他們同時抓到孫朝陽和小傑那是不可能的……想到這裏,我笑了。

    “笑什麽笑?”老警察抬起了頭,“你以為這個回合你勝利了是不?”

    “我哪敢那麽想?我是在笑我自己的悲慘命運,我剛開始安穩點兒了,你們又要折騰我……”

    “好了好了,”胖警察擺了擺手,“這件事情先調查到這裏,我再問你一件事兒啊,老錢是你找人砍的吧?”

    “哈哈,大哥,你到底想要把我怎麽樣?”這次我是真的笑了,“他欠我的錢我不應該要嗎?”

    “應該要,但是你采取的方式不對!你派人砍了他,差點兒出人命!”老警察大聲說。

    “大叔,你又在誘供了,你調查清楚了是我派的人嗎?”

    胖警察拉了老警察一把,指著我的鼻子說:“不要狡辯,你先回答我,你是找的誰去找老錢的?”

    這個我早已胸有成竹,張口就來:“我找的長法呀,老錢耍賴,我當然要找厲害點兒的人去找他了。”

    胖警察想了想,突然問:“長法去了哪裏?”

    看來他們還真沒有辦法治我了,我笑道:“怎麽少了人你們老是問我?我怎麽會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

    兩個警察又不說話了,這真讓我懷疑到底是我長進了還是他們退步了,我在心裏笑了一聲。

    屋裏的空氣很沉悶,我仿佛都能聽見空氣沙沙的流動聲。

    悶了一陣,胖警察把桌子上的半盒煙丟給我,冷笑道:“今天就到這裏,不要抱僥幸心理,案子遠遠沒有結束。”

    這話我聽出了端倪,案子即將結束了,至於會不會遭遇起訴,那就看下一步了。

    我把煙揣起來,問胖警察:“大哥,如果就這麽些事情,我會被判刑嗎?”

    老警察接口道:“就這麽些事情?說的倒輕鬆,早著呐,先過了我們這一關再說。”

    走到門口,胖警察拍拍我的肩膀說:“不要有什麽思想壓力,好好考慮問題,態度端正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

    我的心很輕鬆,跟在他的後麵感覺腳步很瓷實,身上似乎也有了力量。

    今天的陽光很好,黃澄澄的,滿眼都是暖意。看守所前麵的路上布滿了枯黃的落葉,落葉在風中滑動,隨風亂飄,有幾片貼在了胖警察的屁股上,像是褲子破了露出黃色的內褲。樹枝光禿禿的,沒有了樹葉的樹枝麻麻紮紮地伸向天空,像一根根彎曲的陰毛。灰色的大鐵門緩緩拉開了,一股莫名的厭倦驀然襲來,我像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腦子又開始麻木起來,我什麽時候可以不再走進這個黑洞洞的大門呢?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陪著我爹和我弟弟呢?我爹一直沒來看我,也許他來過,他進不來,他一直在大門口蹲著,風吹過他花白的頭發,他衝著風笑……劉梅此刻在幹什麽呢?她在哭,也許不會哭,她在後悔為什麽找了我這樣一個對象,我看見她發瘋似的從我家的院子裏衝出來,拚命喊著,楊遠,我恨你,楊遠,我恨你……外麵的胡同在她的眼前延伸,仿佛永無盡頭,身邊的破磚堆、舊家什、垃圾箱和布滿青苔的牆麵像碼在傳輸帶上的煤塊,嗖嗖地從她的身邊穿過,她的頭發跑散了,紮頭發的黃色帶子飄向天邊,她的頭發就像一麵黑色的旗幟,迎著風獵獵作響……我使勁眨巴了兩下眼睛,感覺自己的恥辱提前來到。

    胖警察把我送回值班室,讓我在外麵等著,他進去跟段所耳語了幾句就走了。

    段所把我喊了進去。坐在段所的對麵,段所盯著我看了好一陣才說話:“你應該好好做人了。”

    我沒聽懂他這話的意思,我不是在好好的做人嗎?我笑了笑:“段所,有什麽吩咐嗎?”

    段所拉開抽屜遞給了我一個小包裹:“你對象給你送來的,我檢查過了,看看吧。”

    我木著腦袋打開了包裹,裏麵是一本書,書的下麵是一雙鞋墊。我先拿起了鞋墊,是用手工繡的,那上麵繡了一對戲水的鴛鴦,漂亮極了,跟真的一樣,那一刻我竟然笑了,她還是美術功底不怎麽樣,我記得胡四曾經在畫一幅荷花的時候說過,真正的高手應該把畫兒畫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笨拙,不似則無神,她繡得無神。不過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沒有嫌棄我,這幅鴛鴦應該是表明了她的態度,我的心理癢癢的,劉梅,這次出去我要好好的對待你,我要帶你去遊遍祖國的名山大川。那本書是那個叫什麽斯基寫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記得小時候我曾經看過這本書,好象是描寫一個鋼鐵戰士與命運搏鬥的,還描寫了一段沒有成功的愛情。隨手翻了幾頁,一張紙掉了出來,是劉梅寫給我的信,信裏說,讓我安心考慮問題,要相信法律,家裏有她。二子已經不上學了,我爹也不去上班了,就在家裏陪我弟弟,晚上她下了班就在我家裏,有時候晚上也在我家睡覺,我爹的身體很好,二子也不錯,整天念叨我什麽時候回家,這次出差怎麽這麽長時間?胡四也經常過來陪老爺子下棋……最後寫了一段話,是司馬遷說的,至今我還記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劉梅的字寫得很漂亮,跟字帖似的。

    書和鞋墊我帶回了監號,信留在了段所那裏。

    回到號子的時候,大家正在吃午飯,我一點兒也不感覺到餓,直接躺下閉上了眼睛。

    王千裏已經被判刑去了集中號,屋裏同時少了幾個老的也來了幾個新的。

    張洪武發了《起訴書》,問題不大,估計最多判一年。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折騰,折騰到天光放亮的時候我做夢了,一會兒是我爹,一會兒是我弟弟,一會兒是劉梅,一會兒是芳子……我很奇怪沒有夢見胡四、林武、金高、小傑他們,按說我應該夢見他們的,白天的時候他們經常走馬燈似的在我的眼前穿梭。我的生意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劉梅那麽關心我的生意為什麽在信中隻字不提這事兒?我斷定這裏麵出了什麽問題,很有可能李俊海已經染指了我的生意。李俊海怎麽樣了呢?他從濟南回來就安頓了嗎?孫朝陽再也沒找過他?春明呢?他的腿傷好了沒有?天順呢?那五呢?花子呢?我的客運生意怎麽樣了?這一切讓我煩躁不堪。胡四應該派林武去幫我照顧客運生意的,可以胡四能去幫我照顧魚市那邊嗎?估計夠戧,李俊海有的是話掂對他……金高走了,冷庫那邊交代給誰了呢?花子還在維持著新冷庫嗎?不會被李俊海接手了吧?

    我失眠了好幾天,直到那天傍晚隔壁傳來一個聲音:“楊遠,哥們兒陪你來啦!”

    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金高!他終於也進來了!

    我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恍惚聽見他在隔壁笑:“我操他娘的,真他媽過癮啊,楊遠,你還好嗎?”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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