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常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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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月以後,我回監舍值班了,接替大鴨子的值班組長。---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更新---上任那天晚上大鴨子給我安排了一桌“酒席”,董啟祥和老辛都來了,大家好一頓“造”,老辛又喝多了,還是那一套,回憶往事,想他的老娘。大家已經習慣了,沒人聽他嘮叨。我發現以前胡四跟我說的關於老辛很壞的說法有些站不住腳,這是很好的一個人啊,也許是胡四有對不起人家的地方,他才那樣的。說到胡四,老辛又是一番感慨,老辛說,胡四是個很講義氣的人,可惜他在這裏的時候兩個人沒有相處好,不然現在他也可以跟胡四沾點兒光。當時胡四有些小心眼,總是懷疑別人害他,弄得夥計們很不自在。董啟祥說,那是因為你們真的害人家了,反正我知道胡四那個人從來不主動害別人。借著酒勁,我把我跟胡四借車跑客運的事兒告訴了董啟祥。董啟祥沉吟道,這樣不好,我了解老四,他表麵上不好意思說什麽,可是你這樣辦很不好,將來難免產生摩擦。我說,我是這樣想的,我不去幹別人早晚也得去幹,還不如我先去占著呢。董啟祥說,話是這麽說,但是別人幹了歸別人幹,自己的兄弟在一個行業上肯定不好。我想了想,問:“那怎麽辦?我先退出來?”
董啟祥皺著眉頭想了好長時間,開口問:“車過戶了沒有?”
我說,錢我已經給胡四了,進來之前還沒辦過戶,也許他已經辦了。
董啟祥說:“這樣吧,過幾天胡四就來接見了,估計接見完了你就該接見我了,我聽聽他的意思再說。”
我這話說得有些鬱悶:“他要是真那麽想還真沒什麽意思,我覺得四哥還不至於是那麽小氣的人。”
董啟祥笑了笑,岔開話題:“哈哈,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事兒,難免啊。什麽時候去找小廣?”
這一陣我還真把小廣這個茬兒給忘了呢,考慮了一下,說:“明天吧,明天我去一趟教育科。”
董啟祥搖了搖頭:“你還是別去了,一句話說不好打起來你也不用回來了,那邊靠嚴管隊近便,哈哈。”
我說,那怎麽辦?他會親自來找我?董啟祥說:“這你就不用管了,哪天我把他叫到咱這裏來。”
小廣這個混蛋架子那麽大,他會來嗎?我笑道:“拉倒吧,他會聽你的?”
董啟祥摸著下巴嘿嘿地笑:“你怎麽知道他不會?他怕你嗎?他誰都不怕。”
“那就讓他來,”我估計董啟祥不會說大話,他說的一般能夠辦到,“萬一我們倆都控製不住脾氣,你在旁邊拉一下,我不想跟小廣打起來,一是激化了矛盾沒意思,二是我還想在這裏好好幹,爭取早點兒回家呢,怎麽樣?”
“沒問題,我估計小廣也不想跟你打起來,他打不過你的,哈哈。”
“他比我高,體格也比我壯,真打起來還不一定誰把誰砸趴下呢。”
“操,那是個熊包,”老辛插話說,“83年我看見他打架了,下手不狠,跟你完全兩碼事兒,嚇唬人的主兒。”
“他那叫腦子,”董啟祥哼了一聲,“在這裏下手狠那是找死,小廣連這個腦子都沒有那真是個膘子了。”
“我操,這還沒跟他見麵呢,就商量著打架?”我擺了擺手,“不說他了,見麵再說吧。”
那天我喝了不少,大約有半斤白酒,腦子暈暈忽忽的。晚上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折騰。好歹迷糊了一陣,又被噩夢纏住了,一次又一次地夢見一個鬼一樣的麵孔,他躲在陰暗的角落發出一聲聲冷笑,這個聲音讓我毛骨悚然。我抓住床幫使勁地搖晃,把上鋪的老萬幾乎都要搖晃下來了。我坐起來,楞楞地瞪著昏黃的燈泡,感覺天旋地轉,像個被一鞭一鞭抽打著的陀螺。夜已經很深了,一個閃電在窗外閃現,很奇怪,那個深夜沒有下雨啊。我下床走到窗前,外麵再也沒有什麽閃電,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漆黑。我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感覺腿在發軟,心也感到絕望,我不知道今後自己的路是什麽樣的。什麽是未來?未來是什麽樣子我一無所知。想到芳子,劇烈的心跳撞擊著肋骨,像一隻關在籠子裏的野兔……我想象著我跟芳子走在這漆黑的夜裏,我攬著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天就亮了。
那一夜我幾乎沒有睡覺,送走了早班的犯人,我蜷縮在被窩裏想心事,腦子裏全是我爹和我弟弟。
中班的犯人還在睡覺,走廊上靜悄悄的,讓我懷疑這是一口棺材。
內管的老蘇站在鐵柵欄外麵喊我:“楊遠,接見啦。”
我穿好衣服打開了鐵柵欄:“哪個隊長來的?”
老蘇說:“是於隊,在二道門那裏等著你。”
我出去,走出二道門,於隊站在巨大的灰色鐵門下等我。我走過去問,是誰來了?於隊說,來了不少人,有的沒有介紹信,接見室的人不讓進,胡四和林武來了,還有一個小青年,說是你表弟。我跟著他一溜小跑到了接見室。胡四和林武正站在接見室門口抽煙,我喊了一聲,我來啦。胡四衝我一呲牙:“你小子是越來越難看了,怎麽跟個逃荒的似的?沒睡醒覺?”我顧不得跟他說話,轉頭找我“表弟”:“那個夥計呢?”從冬青後麵轉出一個人來:“遠哥,我在這裏。”是常青,我連忙喊了一聲:“表弟你也來了?”於隊衝胡四反手揮了揮:“進去說話,快點兒啊,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四嘿嘿了兩聲:“我哪能不知道規矩?當年你整天帶我來接見室呢。”於隊不理他,好象是在嘟囔胡四不是東西,油嘴滑舌的。常青顯得很拘謹,跟在林武的後麵不敢說話。林武麵無表情地上來摟了我一把:“很想你啊,你還好吧?”我說,還好,活著。林武淡淡地笑了笑:“這麽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一聲,很沒意思啊。”
進了一間屋子,胡四讓林武和常青坐在我的對麵,他坐在了我的身邊:“剛才先去看了祥哥,來晚了。”
我笑道,不晚,你能來我就很感動了。問常青:“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小傑怎麽樣了?”
常青頓了一下:“你們先聊一會兒,聊完了我再跟你說。”
胡四給大家發了一圈煙,邊給常青點煙邊說:“我們沒什麽事兒,你先跟蝴蝶說,這事兒要緊。”
“傑哥又跟我失去聯係了,要不我也不可能回來,”常青使勁抽了幾口煙,表情有些萎靡,“我跟四哥他們也說了,我現在是個沒娘的孩子,幸虧四哥不嫌棄我,我先跟著四哥打幾天雜吧……傑哥出了點兒麻煩,受了傷,跑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這是今年八月份的事兒……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了,傑哥整個瘋了,逮誰詐誰,詐不成就玩兒野的。那天他說要去看廣元,我們正在廣州,我說太遠了,咱們以後走個近一點兒的地方再去看他行不?傑哥不聽,讓我在廣州等著他,他要回來看廣元。我勸不住他,就不勸了,當天夜裏他就坐火車走了。大約一個星期以後他給我來了電話,讓我去鄭州,我們在鄭州有個聯係的地方。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他說他開槍打了人,不知道死沒死,不能在那裏呆了。後來我在鄭州跟他碰麵了,他說,他給廣元燒完了紙,下山的時候有幾個像是聯防的人截住他問他是哪裏的,為什麽夜裏來山上?傑哥直接就開槍打倒了一個人,趁亂跑了。在鄭州我們從銀行提了幾萬塊錢,他說他要給廣元他媽送點兒錢去,讓我另外找個地方等他,就走了……過了幾天他打來電話,說他被人打了一槍,傷在腿上,讓我暫時別找他了,再後來……我再也沒見著他。打電話停機,跟他原來的一個關係聯係,那個人也停了機。後來我覺得老是這樣等也不是個事兒,回來探了探路,才知道你出事兒了,沒有辦法我就自己回來了……遠哥,我懷疑傑哥被警察抓了,他辦得事兒太多了……這我就不跟你細說了,你知道了也沒什麽意思。遠哥,你不要擔心別的,傑哥牙口很好的。我隻是覺得難過,我覺得傑哥這樣下去不是個路子……反正我開始後怕了,這條路不好走啊。”
我沒有說話,小傑出事兒這是早晚的事情,我曾經對常青說過,讓他見到小傑以後告訴他,盡量別在國內流竄了,有機會的話就出國,什麽緬甸、越南,甚至俄羅斯,先出去再說。常青還說,傑哥那個人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他曾經說過,他不殺了孫朝陽哪裏也不去……我估計小傑沒有被抓住,要是被抓了,警察肯定會來調查我跟小傑是什麽關係,曾經在一起幹過什麽事情,最大的可能是他受傷以後謹慎了,先把電話號碼換掉,等安穩下來再跟常青聯係,再一種可能是他想甩了常青,因為他害怕連累常青,常青跟了他這麽長的時間,有感情了,他不願意讓常青也跟他走一樣的路。我問常青,你們在一起幹過不少“那樣”的事兒吧?常青說,以後再告訴你,現在不方便。我不問了,他們在一起一定不會閑著,我記得小傑曾經說過,我要在最短的時間裏讓自己腰纏萬貫,讓我的親人和兄弟都過上好日子。現在他一定有了不少錢,這些錢全都沾滿了鮮血……出去再說吧,出去以後我一定要跟他聯係上,不為別的,為了李俊海我也要跟小傑再次聯手,因為小傑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在李俊海的腦袋上爆炸,我愜意地笑了。
“常青,還有別的要跟你遠哥說嗎?”胡四打破了沉悶。
“沒有了,我的那點破事兒跟你說就是了,遠哥幫不上忙。”
“那好,”胡四摸了常青的臉一把,“你是個好兄弟,以後跟著我,我讓你過幾年安穩日子。”
“我也是這麽個意思,”常青笑得很靦腆,“四哥你們聊吧,我心裏難受,出去站會兒。”
“去吧,跟春明他們說,你們遠哥挺好的,讓他們先回去吧,到我飯店裏等著,中午我請請你們。”
常青垂著腦袋出去了,腳步拖遝,好象沒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我衝胡四笑了笑:“四哥跟古代的孟嚐君差不多,大家沒有活路了就投奔你,你也不嫌棄,一概收留,哈。”
胡四搖了搖頭:“不是一概,我看他的前途,傻逼我是一概不要的。”
林武在一旁悶聲說:“蝴蝶,你說你那天那麽衝動幹什麽?你發現了黃胡子,好歹給老四和我打個電話呀。”
胡四橫了他一眼:“又他媽來了,都這樣了你還叨叨個**?”
林武橫了一下脖子:“我必須說出來,要不心裏難受,蝴蝶,要不老四就經常說你不拿我們當兄弟看呢。”
“當兄弟,當兄弟,我錯了,”我不想跟他解釋這些了,那天太亂了,沒法解釋,衝胡四笑笑說,“春明從濟南回來了?你應該讓他也進來看看呀,有很多事情我想問問他呢。”胡四哼了一聲:“我是個神仙?說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不是那麽容易的……你那點破事兒也不用問了,我都替你問了,不就是那天晚上李俊海帶他們去濟南的事兒嗎?我問過春明了,李俊海這小子在給你下絆子,本來已經把孫朝陽控製住了,他又讓那個叫劉三的開槍……”我打斷他道:“這個我知道,我想看看春明傷的怎麽樣了。”林武說,暫時瘸了,不過以後會好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嘛,這才三個來月呢。胡四說:“快要過年了,我給康隊準備了點兒東西……”我擺了擺手:“千萬別這樣,這事兒我打聽過祥哥了,康隊淌水不進,這麽辦反而沒有好處。”胡四怏怏地說,那就算了,你還需要什麽?我說:“什麽也不需要,就需要你和四嫂把芳子給我照顧好了。”胡四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嘿嘿笑了:“你小子啊……操,行啊,我不好說什麽了,說多了你又好罵我了。”林武也咧著嘴笑了:“老四你這個混蛋一點兒好作用不起,你是不是想說芳子是個破逼?人家蝴蝶早知道呢,連我摸過芳子他都不在乎……”我推了林武一把:“你他媽的再敢摸她,我跟你玩命。”林武做出一付冤枉的表情:“我哪敢?你不跟我玩命,她就跟我玩命了……唉,我發現人這種動物挺有意思的,本來我想見了芳子直接強奸了她,誰知道她一哭,兩聲林武哥,我他媽直接軟了心……說實話,這姑娘不錯。”
“李俊海那邊有什麽動向?”我換個話題問胡四。
“嗬嗬,你問林武吧,他知道。”胡四笑得像太監。
“讓我砸了一頓,”林武說,“你也太重視他了,那是個什麽玩意兒呀,直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是人看了就心軟。他旁邊的幾個小猴頭兒還想跟我動手,李雜碎把手舞得像他媽甩水袖,不能這麽辦呀弟兄們,林哥是誤會我了,讓他打,打完了就舒坦了……我是幹什麽的?我會被他迷惑了?我他媽還抽他!後來他哭得忒他媽難看了,我甩手就走了,什麽玩意兒嘛,沒有一隻胳膊,拖拉著一條腿,你說你跟他生的什麽氣?老四還說我鹵莽,不應該揍他,應該讓他把你的買賣先讓出來。我管什麽買賣不買賣的,你們之間的事兒誰知道?先砸逼養的再說。後來老四又找他……”
“誰找誰呀,”胡四笑道,“是他找的我,讓我帶他來接見你,說要當麵跟你解釋,我沒理他。”
“應該讓他來,我不想跟他直接翻臉,我也想跟他玩腦子,他怎麽弄的我,我要照樣弄回來。”
“那多沒意思?出去以後直接幹挺他拉倒。”林武忿忿地說。
這個我還沒想好,以前我想過這事兒,總覺得直接翻臉不好,很影響形象,有些人會看笑話的,我想一步一步地來。最後再跟他翻臉,明著幹他,讓他哪來的滾回哪裏去。不過林武這麽說也有他的道理,回去考慮一下再說吧。我點了點頭:“這事兒先一放,以後別去找他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解決。”林武皺了一陣眉頭,突然說:“金高也是這麽個意思,砸,砸挺了算完,昨天我剛去看過他,這小子恨得牙根癢癢……”我問:“金高怎麽樣了?”林武哈哈地笑:“好極了,幹了值班組長,吹牛說明年開春就減刑釋放呢,我說,你就吹吧,哪有不到一年就減刑的?金高說,他會破這個例的,因為他玩兒的‘俏’。”金高混得不錯我就放心了,胡亂一笑:“那也不一定,大金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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