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驚弓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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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的院子很狹隘,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車倒出來。---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更新---就近給油箱加滿了油,車駛上了開往繁華地段的路。路麵上的雪水化成了冰,很滑,有的路段撒滿了沙子。我對春明說,要不就別找什麽豪華大酒店了,隨便找個不錯的飯店吃點兒就去泰山玩玩,聽說冬天裏的泰山很壯觀。春明說,那還不如直接去泰山呢,山下有不少不錯的酒店,在那裏吃也可以啊,吃完了就上山,我記得有個岱廟還是什麽的,裏麵的老和尚很厲害,能看出人的生死命運呢,讓他給咱們看看,順便燒燒香,拜拜佛。我同意了,車直接拐上了去泰山的路。天灰蒙蒙的,一會兒就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冬天的泰山遊人很少,飯店也冷冷清清的。我們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熱鬧的飯店,把車停在門口,聳肩縮脖地走了進去。要了一個單間,我讓春明下去點菜,自己就站到了窗口。外麵的景色的確很壯觀,漫山都是白茫茫的雪。三三兩兩的遊人沿著石階路指指點點地往上爬,因為天陰的關係,這些人模糊得像一團團棉花。心莫名地又惆悵起來,總覺得自己像山上的某跟枯樹枝,也許哪一陣風吹過來就會被攔腰折斷……五子死得可真慘啊,他就那麽寂寞地躺在路邊,血流盡了,屍體也很快就涼了,他走得是那麽迅速,我都來不及跟他說聲告別的話。也許他現在與濤哥已經相會在黃泉裏了……我不知道濤哥上路前對五子說過什麽,也許他曾經囑咐過五子,讓他好好活著,可是濤哥才走了不到三年,五子也跟著去了。濤哥會問,五子,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隨便出門的嗎?是誰喊你出來的?五子會說,楊遠來了,他說他想我,要見見我,我就出來了……濤哥說,那就讓楊遠為你報仇吧。操,我他媽想到哪兒去了?跟個真情況似的,關我什麽事兒?人要死了,誰也擋不住。跟五子接觸的一些往事,走馬燈似的穿過我的眼前……
春明把兩隻手捂在嘴巴上哈著氣進來了:“真冷啊,開空調,開空調。”
我從桌子上拿起遙控器按了兩下,沒有反應:“算了,我覺得這樣挺好,腦子還清醒。”
春明要出門找服務員,我喊住了他:“別出去了,讓服務員也別進來,說話不方便。”
說著,一個土裏土氣的姑娘就進來了:“老板喝什麽茶?”
我擺了擺手:“什麽茶也不喝,快點兒上酒上菜,上齊了你就不要進來了。”
姑娘一走,春明笑了:“遠哥,我發現你的腦子有問題,本來咱們幹了這麽大的一票應該高興,你看看世界上哪個人能夠在一夜之間變成大款?可是你不但不高興,而且還愁眉苦臉的,怎麽了這是?為五子的事兒?我不是說了嘛,他的死跟咱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想那麽多幹什麽?再說,即便是你感覺心裏過不去也不要緊,咱們可以倒個時間回來打聽,打聽到是哪個人幹的,直接‘摸’死他拉倒……咱們有錢了,辦這樣的事情跟他媽張飛吃豆芽似的。”
我笑了笑:“是啊,花個幾萬塊錢就可以請個殺手,這事兒就交給你了……剛才你說什麽?我的腦子有問題?我不承認,這證明我感情豐富,是個真男人,嗬嗬。記得十幾年前我第一次被判刑的時候,情緒很低落,老是想,我進來了,我爹和我弟弟怎麽辦?金高也這樣說我,他說,你難受什麽?誰沒有親人?都像你這樣,咱們還用混嗎?我告訴他說,這並不代表我害怕了,這代表著我成熟了,這也是我跟一般混混的區別所在……一般混混是個什麽級別?他們隻知道打打殺殺,腦子裏裝著一盆糨糊,跟他媽機器人沒有什麽兩樣。我呢?我感情豐富……”春明搖了搖手:“我說不過你,哈哈,反正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得把它想開了,好朋友死了,難受這是一定的了,可是也別太往心裏去,那樣容易失去方向。”我丟給他一根煙,訕笑道:“你也一樣,跟哥哥我永遠排不到一個級別裏去,感情不細膩嘛。”春明點上煙,衝天噴了一口:“我不跟你強嘴了,我隻知道一個道理,做大哥的該狠起來就應該狠起來……”突然拍了一下腦門,“對了,前天我把三國演義全看完了,深受啟發啊……剛才我一下子想起了我看完書以後的一點兒體會。劉備和曹操都是大哥級的人物吧……”我打斷他道:“你混江湖混糊塗了?人家是大哥?人家是領袖,是皇帝。”
“不管他是什麽,我說的就是這麽個道理……劉備感情細膩吧?對待任何人都講究義氣和感情,關公死了,他不聽勸阻,把所有的人馬都押上了,給他兄弟報仇,可是最後呢?完蛋。你再看人家曹操,該硬的時候就硬,該軟的時候就軟,對待手下的弟兄也這樣,從來不玩兒那套……那什麽,婦人之仁?對,這是諸葛亮對劉備的評價。最後怎麽樣?人家曹操打下了天下……說遠了,嗬嗬。我覺得你有些類似劉備,當然,我指的是在兄弟關係方麵……”
“那麽誰是曹操呢?”我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敢情春明懂的事情不少。
“這個……李俊海?操,他連曹操的**都不如。湯勇?也不是,那頂多算是孫權。誰呢?”
“你!”我哈哈笑了,“我發現你跟曹操差不多,五子死了,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遠哥又開我的玩笑了……誰呢?咱們這個圈子裏應該隻有胡四了吧,應該是他。”
“胡四?一個文弱書生,他算什麽曹操,拉倒吧你。”
“那麽是誰?祥哥?他不行,腦子有,魄力也足,可是我覺得他不大氣,不像是個領袖人物。”
“小傑算不算?”
“快別提他了,他也就排在張飛那個級別上……比張飛腦子大點兒,算是趙雲吧。”
三國演義我沒怎麽看,好象在監獄裏的時候,胡四給我帶去過一套,一共有三冊,我好象連一冊也沒有看完。太難懂了,很多字不認識,裏麵的人物也太多了,看著看著就混了……對裏麵描述的計謀什麽的也不感興趣,倒是對誰的武功高最感興趣。我說:“咱們還是別說這些深奧的玩意兒了,你說說看,三國裏麵誰的武藝最好?”春明張口就來:“當然是呂布了,劉關張三個人才跟他打了個平手,在虎牢關。”看來研究這個我也不如他,我笑道:“呂布算個什麽東西,不如我,我一槍就可以要了他的命,哈哈。”春明撇了一下嘴:“要這麽說,你不如薩達姆,他有飛毛腿導彈。”我打開一瓶酒,猛灌了一口:“喝吧,喝死吊朝天……媽的,你說的對,我應該高興起來。”
一敲門,剛才那個姑娘引導著一個服務生端著熱氣騰騰的菜上來了,我突然發現那個低著腦袋的服務生剛才的眼神不大對勁,下意識地打量了他一眼,他正好抬起眼皮,眼裏閃過一絲慌張。不對,這個服務生有問題!我瞟了春明一眼,春明也在冷眼看他,手插在懷裏。姑娘在往桌子上端菜,我站起來,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圍著服務生的腰摸了一圈:“年輕人,穿這麽少不冷啊。”他的腰裏什麽也沒有,上身穿的也很單薄,不像是藏著凶器的樣子。服務生的臉紅了一下:“不冷,習慣了。”聽他的口氣,這不像是個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我略略放了一下心:“沒事兒,我隨便問問。還有菜嗎?”姑娘插話說:“還有,一會兒就好,老板真奢侈,兩個人點這麽一大桌子。”春明橫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兩個人,一會兒還要來四個,如果有人來找,直接讓他們上來。”姑娘答應著,跟服務生倒著退了出去。我拽了春明的衣袖一把:“你沒看出點兒什麽來?”春明把他的槍抽出來,彎腰插到軍靴筒裏:“看出來了,剛才那小子不地道……他的腰裏沒有也什麽吧?”我搖了搖頭,春明抓起杯幹了一杯,“遠哥,人生地不熟,小心為妙,簡單吃點兒,咱們上路。”我把槍別到後腰上,沉聲說:“別緊張,也許咱們想多了,你裝做找廁所,到處看看。”
春明把褲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我走到窗前抬眼看去,雪越下越大,爬山的遊客一個也不見了。一種不詳的預感驀然襲上心頭……剛才那個小子的眼神分明不對頭,他一個上菜的服務生緊張什麽?莫非是有人安排他上來探察情況?不行,這個地方很危險,不能呆在這裏了,應該馬上走。我似乎看到旁邊的房間裏藏著不少人,他們虎視眈眈地埋伏在那裏。我嘩地拉上窗簾,倚在窗台邊屏了一下呼吸,邁步走到門後,把耳朵貼的門縫上,外麵除了有幾個姑娘的竊竊私語以外,什麽動靜都沒有。一陣腳步聲傳來,我聽出那是春明的,一把拉開了門:“有什麽情況?”
“沒有,”春明關上了門,“這個樓層裏沒有客人,樓下有兩桌吃飯的,那個服務生在忙著上菜。”
“趕緊走,我覺得不好……”
“遠哥,咱們是不是多心了?在這裏不應該出什麽事情吧?”
“說不上來,也許是殺五子的那幫人在跟蹤咱們……”
“跟蹤?什麽意思?連咱們也想殺?難道他們昨天晚上看見咱們兩個了?”
“別分析了,先走。”我抓起大衣,邊穿邊把春明的皮衣丟給他,“快,我越想越不是個事兒,先離開這裏再說……出濟南,就從這裏走,走泰安,先去濟寧,我那邊有一個牢友。”春明胡亂吃了幾口菜,疾步衝到門口:“服務員,結帳!”剛才進來的那個姑娘顛顛地跑過來:“不吃了?”我衝她笑了笑:“不吃了,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我朋友在旁邊的那家飯店定了桌,我們得上那邊去。”姑娘嘟嘟囔囔地要給我們打包,我搖了搖手:“不必了,一共多少錢?”姑娘看了一下帳單:“兩個酒……五百一十六,給五百吧。”春明把錢丟到桌子上,轉身就走。
樓下,幾個剛剛進門的客人在互相撲打著身上的雪花,我開玩笑說:“瑞雪兆豐年啊,明年是個好收成。”
一個老太太轉身衝我點頭:“說得是,好幾年沒見這麽大的雪了。”
春明已經在外麵發動了車,我又仔細打量了這幾個客人一眼,沒有什麽異常,轉身出門。
風擋玻璃上落滿了厚厚的積雪,我掰著雨刷將這些積雪扒拉開,又用手擦了兩把,拉開車門上了車。沒等坐穩,車就衝了出去。拐上去濟寧的路,我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的玻璃也被積雪覆蓋了,什麽也看不見。我讓春明停下車,拿著一塊抹布把後麵的積雪清掃幹淨了,趁機看了看後麵,什麽也沒有,隻有一輛拖拉機突突地冒著黑煙往前爬行。回到車上,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訕笑道:“兄弟,這叫什麽?這就叫做驚弓之鳥啊,娘的,死了個五子,把我也嚇懵了。”路麵太滑,車開得很慢,春明嘟囔道:“這不叫害怕,這叫謹慎……操他媽的,回去以後無論如何我也得換輛好車,這種破車開都不敢開,一開快了就翻個兒。”我戳了他一把:“來的時候我是怎麽囑咐你的?咱們這次弄的錢千萬先別花。這車怎麽了?很好啊,你沒看看多少連自行車都沒有的?知足吧你就。”說著話,我下意識地往後瞄了一眼,那輛拖拉機已經沒有了,一輛跟我們的麵包車差不多的車跟在後麵,太遠,看不清楚牌照,隻看見駕駛室裏坐著兩個人,他們在抽煙。我推了推春明:“速度再慢一些。”春明看了倒車鏡一眼:“把後麵的車讓過去?”
我點了點頭,眼睛依舊盯著那輛車。看清楚了,裏麵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剃著光頭,耳朵上戴著一個毛茸茸的耳套,顯得很土氣。他似乎也看見了我,默然把臉轉到了一邊。這個動作又讓我的心一緊,這個混蛋對我們有什麽企圖!不然他是不會用這種貌似漫不經心的動作來轉頭的,媽的,老子是幹什麽的?就你這種“小戳戳”也想跟我玩兒?來吧,看我怎麽收拾你。我用腳蹬蹬春明的座位,輕聲說:“後麵這倆小子有問題,把槍拿到順手的地方,車往邊靠。”這個地方很偏僻,左右都是山,雪遮蓋得山模糊得很。我把槍從後腰裏摸出來,輕輕打開了保險。
車裏太沉悶,我讓春明打開了錄音機,春明邊翻錄音帶邊問:“遠哥喜歡聽什麽音樂?”我說:“別放那些什麽崔健啦,黑豹啦什麽的,來點兒輕鬆的。”春明插上一盒磁帶:“來吧,這個你一定喜歡聽,美國鄉村音樂,薩克司管演奏的,叫什麽來著……”我打斷了他:“別放什麽鄉村音樂,容易回憶往事,來唱歌的,最好是老一點兒的歌。”春明把那盒磁帶抽出來,翻檢了半天,又插上了一盒:“這個絕對沒有問題,蔣大為的。”蔣大為我喜歡聽,我上班的時候,廠區的喇叭裏整天放他的歌,什麽《駿馬奔馳保邊疆》啦,什麽《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啦,他的嗓子可真好,比李俊海強多了,李俊海說,蔣大為比我強,我想要超過他,至少得苦練三個禮拜……我無聊地搖了搖頭,這個混蛋臉皮可真厚的。車搖晃著,蔣大為的歌聲也跟著一晃一晃的:“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豔……”
不知春明是故意的還是路確實太滑的緣故,我們的車一抖一抖的往前蹭,有時候還死火。
後麵的車跟上來了,我把槍握在手裏,身子靠到了左邊。
那輛車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嘟嘟按了兩聲喇叭,光頭伸出頭來喊了一聲:“夥計,需要幫忙嗎?”
春明衝他揮了一下手:“沒事兒,你們走吧,我的車太破啦。”
那輛車慢慢騰騰地超了過去。
“春明,看清楚裏麵的人了嗎?”我把槍放到坐位上,用力搓了兩把臉。春明回頭笑了笑:“裏麵一共兩個人,那個光頭很麵善,不像是混社會的人啊,他娘的,是不是咱們兩個太小心了?”我說:“麵善不能證明什麽,李俊海更麵善,可是他比誰都狠。跟著他們,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是賣什麽果木的……春明,不是哥哥跟你吹,我的眼毒著呢。剛才這個小子跟我‘演花兒’,被我看出來了。知道他剛才為什麽跟你打招呼嗎?他心虛,他這是怕咱們看出他的目的來。你想想,這個世道有那麽好心的人嗎?操他媽,瞧那意思他是想幫忙,操,這個世道……他管你怎麽樣了呢。跟我來這套把戲?一邊玩兒去吧。十多年以前我就對跟著我玩兒的兄弟說,混社會的,眼要像鷹……”
前麵的車突然停下了,稍一停頓,光頭跳下車,跑到後麵,撅著屁股推起了車。
我把槍重新拿在手上,拍拍春明的肩膀說:“好了,就在這裏幹他們。”
春明用一隻手把著方向盤,一隻手握住了槍,車一晃一晃地跟了上去。
天陰,雪大,眼前的一切全都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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