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玥！別動！”

    還沒有彎腰。一道白影就晃到麵前，石玥的心狂跳了好幾下，淡淡瞥了他一眼，卻還是執拗的選擇朝下抓去。

    “這種東西不能亂吃！”銀灼眼中焦色難掩，不在乎在場還有這麽多人看著，一掌就朝她的手腕拍去，“給我扔掉，他是騙你的，難道你以為吃了這鬼東西就可以救你師父？”

    啪的一響，石玥的手愣在半道上，布滿青鱗的手臂慢慢握緊成拳頭，冷冷朝前看去：“銀長老，這是我與童山林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cha手，再說了，我的生死又與你何幹？”

    這還是重逢之後石玥第一次開口同他說話，卻沒想到說出來這般的艱難，胸口悶得厲害，嘴巴好似變成別人的。

    “銀長老，你這樣惺惺作態到底是為了什麽？若說救人，那就免了。我已經沒有第三隻角可以給你折去救人，或者你看看我這手臂如何，不過我還沒有完全化形，所以它還成不了救人的仙藥，要不你再等等？”

    譏諷的話從漂亮的嘴裏吐出來，每說出一句，銀灼的臉就白上幾分。石玥看見他的喉頭不斷滾動，光潔的胸膛上下起伏，可他自始至終沒有解釋一句，銀色的眸子就此黯淡下來。

    “若無要事，銀長老可以讓開了，我們之間還有恩怨沒有解決，一會就輪到你。”

    石玥用手推了一下，結果銀灼紋絲不動，心中惱羞成怒，幹脆轉過身不再理他，直接拾起布袋就遞到嘴邊去。

    “我把它吃光，你就告訴我師父在哪裏，對嗎？”

    “一諾千金！”老祖眯著眼，麵向眾人點了下頭，算是許諾了。

    “那好，我吃！”

    師父，對不起，徒兒不孝，讓您在晚年也得不到安逸！

    一口下去，苦澀交加，整整一大袋的禦古仙草。要在短時間吃下去著實不易。石玥幹嘔了好幾回，吃不下去也硬塞入喉，沒一會就連淚花也嗆出來。

    “石玥，其實我……”

    銀灼明顯看不下去，可他才剛開口，就被她用目光惡狠狠的瞪了回去。為防止再有人幹擾，石玥幹脆招來一片祥雲飛了上去，飄在他們夠不到的地方繼續承受這種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石玥，我知道你不會再相信，但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訴你。”

    銀灼孤零零的站在下麵，漆黑的頭發隨著銀袍一道隨風飛舞，石玥知道自己應該狠下心來不去看他，可是聽見他的聲音，自己的眼睛還是情不自禁的朝下瞟去。

    “你對神遊寨的恩情，灼沒齒難忘，現在海女已經醒來，那養在灼身上的魂魄也還給了小環，他終於恢複了神誌……”

    好！好得很！銀灼每說一句，石玥就止不住的顫抖，恨意也從眼睛裏流lou出來。

    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是在炫耀折斷自己的角是件順應天意的事？莫非自己就應該被他所騙？從龍角被他生生折斷的那刻起，一同被折斷的還有自己對他的信任。還有那如曇花般夭折的愛情。

    “你可以恨我，恨我沒有保護好你，但你不能折磨自己！相信我，為了彌補對你的虧欠，大夫人已經用壽命替你卜算了白老前輩的下落，雖然不知他在何方，但他老人家一定平安無事。”

    “你在這裏胡說八道些什麽！孽徒，還不給我都吃下去！”

    胸口又被一口仙草噎住，石玥眨巴了下眼睛，剛好看清那抹銀色的影子淩空倒飛了出去。

    老祖滿臉震怒，須發皆隨風舞動起來，十指齊伸，又有十數人倒飛了出去。麵對他強悍跋扈的樣子，在場諸人皆lou出忌憚之色，也隻有銀灼同玄鏡幾人還能勉強應對之。

    “石玥，我從不曾負你！”銀灼飛出去時正好落在樹上，與她保持一般高度，“神遊秘術，唯易容術堪稱天下第一！”

    易容術，易容術……石玥不自覺的跟著他默念了一遍，眼前忽然劃過鄺弓閃爍的眼睛，以及大夫人欲言又止的樣子。

    吃下禦古仙草的動作因此慢了半分，一發現自己有遲疑的樣子，童山老祖的眼中立刻閃過一絲陰霾，伸手又是淩空一比，一股勁風就朝銀灼棲身的老樹罩去。

    這一招可以說動用了他九層的修為，所到之處皆如被刀割過一樣，巨大的粗枝被齊齊削斷，樹葉灑落一地。銀灼被這勁風掃到。銀色的袍子上當時就滲出鮮血，前襟染紅了半邊。

    石玥還維持著張嘴發呆的模樣，看著他慢慢從樹上跳下來也忘了反應。

    銀灼幻化出來的袍子散落成碎片，僅餘下身還能勉強遮體，才這麽一會，他的身上就布滿了猙獰的傷痕，而方才因為一顆心全係在自己身上，所以那大力一擊幾乎要了他的命。

    銀灼每一步都在流血，石玥的心止不住快要跳出來。剛才的那一下她差點連呼吸都忘了，一旦發現他沒有死，才發現自己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一個凡人也敢逆天，真是好大的膽子！”老祖突然又說出奇怪的話，才收回來的手又再次朝前抓去，“想阻止？來不及了！”

    銀灼連手心都在滴血，可他卻十指連翻，結出奇怪的印記，印記中間有耀眼的金光在閃爍，就像是跳動的火焰。

    “金環蛇的靈魂印？”對上這個奇怪的東西，老祖的臉上總算顯出幾分驚訝，卻在打量這銀灼之後又哈哈大笑起來，“異類！你以為燒了半個靈魂就能打敗我？”

    “銀……”

    灼字還未喊出口，一旁老祖的手就突然化作一團幻影，石玥看見那團黑色的影子直接擊中那片美麗的靈魂印。然後胸口一窒，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整袋的禦古仙草已經被她吃得所剩無幾，最後幾朵妖豔的花瓣散落在地上，分外的諷刺。銀灼的身體就猶如那片碎去的金光，遠遠的朝後飛去。

    “陛下！求你救他！”

    銀灼落地時滑得極遠，石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撞到樹上，然後哀求玄鏡出手相助。那雙星辰般閃耀的眸子闔上又睜開，一時之間眼中猶如大海翻騰，俊美的臉上任何表情都一一閃過，卻在最後揮手朝後抓去。

    “他還死不了。”玄鏡眼簾低垂，銀灼被他放到地上。再次抬頭，已是一片平靜，“石姑娘，你小心。”

    一前一後兩種稱呼，玄鏡的後背挺得筆直，石玥看見他微微側轉身後，才lou齒笑道：“謝陛下。”

    現在可謂是戲劇性的變化，每個人都目lou癡迷的看著那飄在雲端的嬌俏美人，為她的傾城一笑而神魂顛倒，這些人裏，隻有極少數的幾個明白了石玥的決定，所以當他們再看向玄鏡也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

    “孽徒，吃光了嗎？”殘破的布袋被老祖搶回手裏，見裏麵已經空空如也便狠狠扔到地上，“既然吃光了，我們就可以繼續後麵的了！”

    早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但聽見他的話，石玥還是忍不住的氣血翻湧：“我師父呢？他老人家在哪裏？”

    “你師父被青竹帶走的，想知道盡可問他去。”

    矛頭一下子指向下麵神色不明的青竹，麵對石玥的質疑，他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白煉心是自己走的，他走前曾留下了一封書信，被我藏起來了，你要是想看就隨我同去。”

    師父真的走了！他真的平安無事！狂喜從漂亮的眸子裏溢出來，就連一旁的老祖也感受得到，他的眉頭一擰，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冷哼。

    石玥想同去，卻被老祖不動聲色的擋在前麵，玄鏡蹙眉，伸手便喚來數人：“十鱗，你帶人去取信。”

    所謂的帶人，是包括九護在內的足足三十來人，麵對這樣龐大的取信隊伍，青竹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卻隻能認命的轉過身去。

    在十鱗動身押著他往外走時，石玥正好看到了玄鏡的口型，他的麵色清冷。唇瓣對出一個大大的誅字。青竹毫無所覺，而後麵的老祖也奇怪的沒有出聲提醒，石玥就看著他慢慢的走出去，卻殊不知這一去便是自己的不歸路。

    “心願已了，現在輪到我們了。”青竹一走，老祖抱胸冷笑，麵對他奇怪的樣子，石玥戒備的往後連退幾分。

    “以前聽青竹說過，你就算是吃了仙草也不會變成那些醜東西，一開始我還不信，還特意抓了些弟子去後山試藥，卻沒想到他們個個都暴體而亡。我一直在想，為何你就這般特殊，可是量我想了各種緣由，卻唯獨沒有料到你竟然是天生的……”

    老祖陰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毫不在意的說著童山林的事情，石玥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再看他一身全黑的樣子，就愈發覺得他的身上有古怪。

    老祖邊說，他的袍子就開始隨風鼓動，之前那詭異的一幕又出現在眾人麵前。沒有任何祥瑞之兆，他的身子就這樣一躍到了天上，隻不過若凝神細看，還是會發現他的身邊有層黑色粘液在浮動，詭異的青光乍隱乍現。

    “小心，他已經度過天劫，飛升了。”

    石玥正在聚精會神的打量著他，卻聽見下麵有人出聲提醒，一低頭，正好看見銀灼慢慢站了起來。

    因為衣衫已破，他僅能化出一塊白布擋在腰腹以下，即使染血，他腰間的銀紋也清晰可見，隻是隨著他的走動，另一道從未見過的金紋也第一次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石玥的腦子嗡的懵了一下，內心從未像現在這般翻江倒海過，那兩道耀眼的雙環就像是世間最美麗的東西，交相輝映，瞬間就將她的魂魄吸引過去。

    “孽徒，你是不會變成怪物，但你卻會顯出原形！”

    老祖終於說出最關鍵的話，此話說完，那層黏液就開始逐漸覆蓋到他的身上，就像是多了一層皮膚。而石玥從他這話說出口開始，漂亮的豎瞳就拉得又細又長，一片片堅硬的鱗片從眼眶開始滋生，很快就蔓延至了全身。

    “嗬嗬，我算是明白了。”四肢開始膨脹，石玥趁著身子還沒有完全變化前對上他陰晴不定的眼睛，“一山容不得二虎，老祖又怎能容得下我這個異類？原來你想殺我很久了，隻是因為以前沒有飛升，才一直不敢動手，今天我倒想見識一下所謂的龍神之力到底有多厲害！”

    “孽徒，受死！”

    最後一層麵紗被捅破，兩人不約而同的飛到遙遠的半空之上，老祖的臉上已是一片狠戾，碩大的黑袍已經包裹不下他的身體，強健的肌肉一塊塊暴突起來，之前那些黑色的黏液完全覆在他的皮膚之上，讓他的模樣看上去猙獰而又朦朧。

    知道下麵有人在看，石玥一直竭力維持人形，直到抵不過禦古仙草的藥性，才吼間溢出一聲悲鳴朝天望去。這一聲幾乎撼動了天地，之前辛辛苦苦布下的迷霧一片片消散而去，皎潔明亮的月光終於打在身上，讓她的龐大的原形清清楚楚的顯現在眾人眼裏。

    同樣是有須有角，底生四足，石玥幻化出來的蒼龍口中不斷有雲霧吐出，周身祥雲環繞，青色的鱗片比美玉還要漂亮。與之相反的，老祖的化身渾身漆黑，驅不散的黑霧包裹著粗壯的身體，揮抓頓足之間，不知名的黑色黏液從他的鱗片縫隙中滴落下來。

    兩龍相對，風雲變幻，隨著下麵仰望之人的陣陣驚歎，一青一黑兩個碩大的身體狠狠撞擊在一起。又是一聲龍鳴，一大片血霧從天空噴灑下來，被汙血淋到的樹木俱變成灰黑色，眼看著慢慢腐蝕掉了。

    “童山老祖，你以為依賴禦古仙草就可以飛天遁地，其實就算你再怎麽變，也逃拖不了偽龍的命運！”

    蒼龍突然開口，與石玥本來截然不同的蒼老聲音震破天際，隻見黑蛟的鱗片一層層的拖落，鮮血從傷口裏源源不斷的噴灑出來，一切被它碰到的生靈都瞬間都腐蝕衰竭。

    “留你在靈蛇異世隻會荼毒蒼生，我要將你的肉身帶到另一個世界去，在那裏你就無法禍害人間了。史萊……”

    “石姐姐！”突然被叫到名字，在下麵看得目瞪口呆的史萊一個激靈跳了起來，神色恭敬的躍到樹上去，“謹遵龍神大人吩咐。”

    蒼龍的身子在空中翻騰了一下，碩大的爪子一把cha進黑蛟的心窩裏，在更多的鮮血噴灑出來前，喚來更多的祥雲將它的身體團團圍住。

    “史萊，快把月光寶盒打開！”

    月光寶盒被他珍而重之的舉在手裏，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迅速打開，隻看見無比璀璨的月光突然從地上騰起，與天空中的明月交相輝映，整片海域都被照亮了。

    “時空之門，開！”

    天空突然傳來聽不懂的梵音，月光最亮之處，一麵巨大的光鏡緩緩浮現，鏡內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人依然是一樣的人，但眼前的一切已是儼然是另一個世界。

    麵對著那扇憑空而顯的光鏡，蒼龍的口中第三次溢出嘹亮的龍吟，黑蛟的身體被祥雲托住，一步一步朝著鏡內飄去。等它的身體完全隱沒在光鏡之後，五彩的神光瞬間暴起，天空中的青色身體慢慢隱去，化作一個雪白的嬌影飄浮在那裏。

    石玥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靜，麵對著下麵驚慌失措的眾人，她第一次lou出了燦爛的微笑。隻是這絲笑容看在某些人眼裏卻意味著陣陣不詳，史萊手裏的月光寶盒很快就被一黑一銀兩個身影搶在手裏，重重的合了上去。

    月光頓時少了一半，但天空的光鏡卻並沒有因此消失，石玥低下頭，唇瓣已經輕輕勾起：“陛下，沒有我的咒語，這扇門是不會消失的。”

    “石玥！”玄鏡眼中的慌亂從未如此明顯，喊出她的名字後，他已經無法再發出別的聲音。

    “他們需要你，靈蛇異世需要一個好帝王，我的師父就拜托你照顧了。”知道他要說什麽，石玥笑著替他道出了結局，“玄鏡，那裏是我的家，今後無論你是否看得見我，我都會平平安安的活在那裏，然後幸福的慢慢老去。”

    “石玥！”又一個聲音響起，將眾人的注意力成功的轉移過去，“石玥，我再問你最後一句！”

    銀色的眼睛散發著柔和的光澤，銀灼迎風而立，即使渾身帶傷，也不減他半分俊逸。

    “那日客棧，你曾答應還灼一個心願，現在可還應驗？”

    “心願？”石玥的秀眉輕輕擰了起來，似是陷入回憶，後來想到了什麽，她的眉眼一彎笑了起來，“銀長老深明大義，冒險拯救了無數遊俠的性命，這心願我還是答應你。”

    石玥在笑，銀灼也在笑，四目相對，有什麽險些遺失的寶貴東西在兩人眼中流動。

    “灼的心願很簡單，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娘子去哪兒，為夫也去哪兒，我們夫妻相隨，四海為家，永不離棄。”

    永不離棄！深邃的眸子綻放出迷人的神彩，仿佛這世間最美麗的東西全都在這雙眼睛裏。

    石玥的小嘴一點一點的咧開來，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形，一片雲彩從空中緩緩飄下來，靜靜的落到銀灼的雙腿邊上，臨登上前，它又俏皮的上下晃動了兩次，似在邀請。

    “我們穿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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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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