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太陽升起得較晚，開山小區居委會的早班工作人員打開了電燈，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準備。黑板報整修的事情還沒有著落，但街道派出所今天有人將要來視察工作，趙主任六點鍾不到就趕到了這裏，向幾個年輕人慢慢布置手頭上的工作任務。

    時鍾剛打過六點不久，一個疲憊的婦女抱著小孩走到了辦公室裏。趙主任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婦女便坐在了她對麵的椅子上。趙主任有些關心地問：“沈梅，工作還順心嗎？”沈梅似乎有一肚子苦水，但吞吞吐吐的沒有說出來；到了最後，隻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倒沒有什麽，隻是苦了這個孩子了……”趙主任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說：“以後我會加大安全教育，讓社區裏的人早點回來。畢竟職夜班的人太辛苦了。”沈梅無奈地歎了口氣，趙主任接著說：“好在你白天沒有什麽事吧？街道的宿舍給你安排了一個床位，你帶孩子去那裏好好休息一天，晚上接崗不要遲到！”沈梅答應了一聲，但似乎連走去宿舍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隻是抱著孩子在那裏休息，熬得黑紅的眼圈沒有半點光芒。

    這時，一個女孩飛快地跑進了居委會辦公室裏，急急的將兩張貨單放在了趙主任的桌上：“趙主任，這是今天報紙和牛奶送貨單，餘叔叔來了麻煩您幫我交給他行嗎？”趙主任看了看女孩額頭上的汗，笑著說：“今天送得好快啊！聽說你找到正式工作了，這麽早起床不會影響你吧？”女孩連忙說道：“不會不會，我現在還在實習期沒有工資的！趙主任您千萬不要誤會啊……”趙主任看著她焦急的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我其實是擔心你有了正式工作就不想幹了呢！你餘叔叔昨天說他要回老家去，所以他手頭上負責的半片社區……”女孩似乎深怕這份臨時工飛走一般，搶著說：“我可以接替他的！”趙主任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麽說，慢慢地道：“小葉，我知道你是個勤快的孩子，但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我不止一次的說過，如果你願意街道裏可以為你審請低保，我可以保證不會影響到你的正式工作！”趙主任說著站起來拉住女孩的手，十分誠懇地問道：“你相信我嗎？”

    女孩看著趙主任，卻搖了搖頭：“我有手有腳，幹嘛要審請低保？如果趙主任真的肯幫我，就讓我把餘叔叔的活接過來。行嗎？……”女孩似乎覺得自己有些貪心，膽怯了看了趙主任一眼。趙主任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其實在社區送報紙和牛奶的工作人員相當不好找：不但工資低，而且每天五點不到就得開始工作；打工的外地人社區信不過，而社區居民卻不可能幹這種工作……因此社區裏經常為了這些事情發生爭執。小葉的勤勞不僅幫助了她自己，同時也解決了趙主任的這個小麻煩。但趙主任唯一擔心的是這個孩子的健康。看著小葉纖細的身體，趙主任有些擔心地說：“如果你真的負責了這一整片社區，工作量可是相當大了！我擔心你的身體會吃不消……”見趙主任鬆了口，女孩露出了開心的笑容：“謝謝趙主任！您放心，我的身體是鐵打的壞不了！”趙主任見她如此高興，不由得看了沈梅一眼，心裏一陣陣的感慨。

    這個沈梅如果有小葉一半的勤勞，那該有多好？

    “那……那我一個月的工資應該有……”女孩並沒有注意到坐在一邊的沈梅，“有一千多了吧，嗬嗬……”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女孩的臉上出現了兩朵紅雲。趙主任憐愛地笑了笑：“沒什麽難為情的，這是你勞動應該得的報酬。我知道你的生活困難，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一定要跟我說，因為何主任可是叮囑過很多次的！”聽了她的話，本來昏昏欲睡的沈梅突然睜大眼睛，打量著麵前的女孩。“嗯，您有空一定幫我謝謝何主任！”依然沒有注意到沈梅，女孩有些興奮地說道。“你放心，何主任一直都沒忘了你。”趙主任看了看鍾，“都快六點半了，你要趕去上班了吧？”女孩嘻嘻一笑，帶著幾分羞澀與得意的神態說道：“其實今天我不用趕早的。因為今天我上中班，上午要去科技大學參加培訓……”

    “喲，去大學裏學習啊？”趙主任也被帶動了情緒，“那你現在的這個單位真是不錯！小葉，既然如此你一定要珍惜這次機會啊！”

    “嗯！”女孩掩飾不住自己愉快的心情，“學分加滿後學校會發正式的大專文憑的，到時候我一定拿來給趙主任看！”

    “那要多久？”

    “大專結業一般是三年，我想兩年就讀完。”

    “注意身體！”

    “您放心吧！”

    ……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辦公室外，沈梅的目光才從一個焦點離開。小葉？這個姑娘是誰，怎麽總覺得那麽眼熟？沈梅的睡意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些詭異的念頭慢慢爬進她的大腦。

    “真是個難得的好丫頭啊……”趙主任依然感慨地回到座位上坐好，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是老何吧？你托我照顧的那個小葉丫頭果真進了一家大公司了，今天還要上大學參加培訓……是啊，真是不錯！……對，我就是想催催陳戶計她的戶口和身份證辦得怎麽樣了？這丫頭可不止一次的問過我……已經好了？那好，我明天過去取！……沒什麽，應該的，再說我也挺喜歡這丫頭的！……嗯好，明天等我！”掛上了電話，趙主任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這時，一邊的沈梅輕輕地問道：“趙主任，剛才的這個姑娘……她叫什麽名字？”

    她怎麽還沒走？趙主任突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雖然何主任並沒有詳細說過有關小葉的事情，但趙主任隱隱的感覺這個女孩似乎有什麽難言的苦衷。趙主任心領神會的替何主任照顧著她，直到沈梅的突然到來讓她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的感覺。敏銳的直覺似乎告訴了自己出了什麽事情！

    趙主任並沒有回答沈梅的問題，隻是淡淡地說：“小沈，你工作了一個晚上，快點回去休息吧。”沈梅看著她回避著自己的問題，仿佛也覺察到了什麽東西一般：“這個女孩子姓葉？多大年紀了？”趙主任突然嚴肅起來：“沈梅，希望你能自食其力過好今後的生活，多餘的事情不要胡亂打聽。小葉是我的一個熟人的孫女，僅此而已，你以後不要再問了！”沈梅哪裏敢再問下去，隻得向趙主任道了別，抱著女兒慢慢地走到了辦公室外……

    她，長得太像葉欣毅了！

    但她確實是個女孩子……也許是自己想念兒子太瘋狂了？沈梅覺得思維有些混亂。懷裏的小欣月依然說著夢語，漸漸升起的日頭照亮了母女的臉。

    ※※※※※※※※

    “培訓？”葉欣明伸著懶腰，有些不理解地看著妹妹，“而且不發一分錢工資？”葉欣怡邊梳頭邊說：“哥應該高興啊，因為我也算個大學生了！”葉欣明冷笑了一下，說道：“那都是騙人的！什麽狗屁培訓，肯定是和學校串通好了的。等三個月一到讓你們這些人通通滾蛋，白給他們打了三個月的工！”“哥！”葉欣怡皺了皺眉，“別把別人都想得那麽壞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仰慕你，因為你是名符其實的大學生呢……”

    大學生？這個身份又能有什麽用？心裏仿佛被針刺了一下，葉欣明瞪了妹妹一眼，有些挖苦地說：“是啊，這回終於圓了你的大學夢了。以前從來沒見你梳過頭，怎麽現在開始臭美了？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漂亮？”葉欣怡的梳子停了下來，臉上又漲得通紅。

    “那個……公司要求的……”她手上的梳子將手掌紮出一排排整齊的小洞，“嗯，再說頭一天去學校報道，總不能太那個了。所以……”

    “算了算了，又沒說你什麽……”葉欣明似乎很煩看她這種樣子，“在科技學院裏別說你是我妹妹。就算真是女生，也沒你這麽扭扭捏捏的。成天做個姨娘樣子看著就心煩……”

    “啪”的一下，葉欣怡手上的木梳被掰斷了！葉欣明似乎有些吃驚，因為葉欣怡的眼睛裏竟然開始流露出不屈服的神色，那是隨著父親的去世一起失去的神色。看著她的眼睛，葉欣明好像也感覺到了一點興奮。冷笑了一下，葉欣明淡淡地說：“不服氣？我還以為你會當一輩子受氣包呢！你要是覺得我這個大哥對你不好，就過來教訓教訓我啊？我讓你一隻手……”

    “用不著！”兩半斷裂的梳子掉在了地上，葉欣怡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但在哥哥的眼裏，她的憤怒裏依然還帶著一份天真與可愛。看著妹妹的樣子，葉欣明突然笑了兩聲，而且從來沒有笑得這麽自然。兩隻粉拳向著葉欣明揮了過來，他毫不費力的就用手抓住了。看著妹妹在掙脫中脹得通紅的臉，葉欣明感覺到了闊別多年的快樂。嗯，妹妹的力氣還是挺大的，自己都快捏不住她的手腕了！難道上學和工作果真能給她帶來這麽大的動力？葉欣明實在不能理解她的心思。在他分神的時候，葉欣怡猛然掙開了他的大手。

    算了吧……就在葉欣明準備宣布停戰的時候，妹妹突然用手抱住了他的頭！葉欣明心時頓時一驚：冷汗流出的同時，葉欣怡的頭已經撞在了他的臉上！

    一陣劇痛在眩暈中緩緩開始發作，溫熱的鮮血順著鼻子流得滿臉都是。葉欣明用手捂著自己的臉，舌頭明顯感覺到門牙已經有些鬆動。媽的，忘了這丫頭小時候也是練過的！剛才還覺得她有幾分可愛，沒想到下手竟然這麽重；葉欣明心裏一陣惱火，舉拳向著妹妹揮去：“你個小婊子怎麽下手不知道輕重，想鬧出人命嗎？”但疼痛已讓葉欣明失去了原有的戰鬥力。右手被葉欣怡一把抓住，葉欣明感覺左臉又被打了一拳。左眼下仿佛看見她的小拳頭擦出了一道光亮，人已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哥！”葉欣怡似乎也覺得出了事，嚇得跪在了葉欣明的旁邊，“你……你還好吧？……”葉欣明喘了口氣，頭腦在疼痛的刺激下猛然驚醒了過來，兩隻大手突然掐住了葉欣怡的脖子！葉欣明一把將妹妹摁在了地上，氣急敗壞地說：“你個小賤人挺能打的！連你大哥都敢打，要造反嗎？”葉欣怡用兩隻小手抓著他的手腕，已經沒能再掙脫開；過了十幾秒鍾後，葉欣怡的舌頭已經吐了出來。就在這時，蘇蘇突然在門外叫道：“欣怡，今天學校開學了，我們一起去學校吧！你不是說你今天要去學校上課嗎？不要遲到了！”

    蘇蘇的聲音喚回了葉欣明的神誌，看著妹妹烏紅的嘴唇，他慌忙鬆開了手。葉欣怡用手捂著脖子，突然發出了猛烈的咳嗽。葉欣明用手重重的拍著她的背，驚慌失措地問：“怎麽樣，還沒死吧？……”聽見房間裏的動靜，蘇蘇焦急地開始拍門：“出什麽事了？快讓我進來啊！”葉欣明不耐煩地用手抹了把臉上的血，起身拉開了房門。印入蘇蘇眼簾的景象讓她閉不上自己的嘴巴：葉欣明滿臉的鮮血，左眼角腫了一大塊；葉欣怡正跪在地上不住地喘氣，粉嫩的脖子上有一圈粗紅的印痕。

    “你……又打妹妹了？”蘇蘇不知道該先幫誰處理傷口，一時顯得手足無措。葉欣明似乎很煩有人打擾了他的興致，擺了擺手說：“照顧一下葉小姐吧，真是煩死人了……”蘇蘇心疼地扶起葉欣怡，有些責怪的說：“欣明，你怎麽總欺侮妹妹？”葉欣明用冷水洗著臉，有些好笑地說：“我欺侮她？哼……”蘇蘇有些不相信地看了葉欣怡一眼，似乎覺得不太可能。葉欣明出了洗手間，用一條冷毛巾捂著臉：“是我不小心摔在地上了，欣怡過來扶我。我心情不好就找她出氣，事情就是這樣……”

    “果然是這樣，你怎麽能做這種事？”蘇蘇聽了他的解釋，聲音變大了許多，“妹妹這麽可憐，你就不能多疼一下她嗎？這麽可愛的妹妹你也下得去手，真是太過分了！……”葉欣怡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等蘇蘇教訓完後，才慢慢地對葉欣明道：“大哥，我今天真的很高興的。居委會給我加了工資，我還可以去大學裏念書。你要是不那樣說我，我也不會……”葉欣明擺了擺手：“別婆婆媽媽的，跟蘇蘇姐上學去吧！別在這裏惹我心煩！”

    “嗯……”葉欣怡咳嗽了幾聲，又露出了笑容。蘇蘇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這對兄妹，拉著葉欣怡慢慢地出了門。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學校傳來了廣播站裏的陣陣校園歌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