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透了，夜晚的江邊呼嘯著凜冽的寒風。長江大橋的輪廓在黑暗裏變得模糊不清，隻有那一長串的路燈在寒夜中把微弱的光芒透向了遠處。陰冷的光線下，一輛轎車停在了江灘的邊上，無聲的打破了這份寂靜與寒冷。

    車門打開了，喬安娜從車上走了下來；她穿著厚暖的名貴大衣，迎著寒冷的江風站在那裏。在她的身後，葉欣怡瑟瑟發抖的跟在她的身邊，嘴唇已經凍得有些發紫。喬安娜不時的看著她濕淋淋的身體，就這樣站了許久，直到身後的少女幾乎快要站立不住。

    “你和晟雅是怎麽認識的？”喬安娜的聲音依然很平靜。

    “我和晟……我和傅總隻是無意中見過幾次麵而已……”身上的衣服在寒風中似乎要結成了冰塊，正在無情的剝奪著葉欣怡體內僅存的溫度。她每說一個字就會覺得胸口一陣顫抖，因此她的聲音在喬安娜的麵前更像是一種悲鳴。

    “你們是什麽關係？”

    “隻是很普通的……朋友關係……”

    “哼哼哼，普通的朋友關係？”喬安娜冷笑了幾下，“你敢看著我的眼睛重複一下這句話嗎？”

    葉欣怡抬頭看了一眼她淩厲的眼神，不自覺的把頭低了下去。一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成為了一個無恥的罪人。

    突然一個耳光扇在了葉欣怡的臉上！這記耳朵打得頗重，以至於葉欣怡的左耳開始嗡嗡作響；她用手捂著火辣的臉，呼吸開始有些顫抖。喬安娜的喘息也開始變得急促，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不許勾引我的男人！……”

    這句話鑽進了葉欣怡的耳朵裏，她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想要掉下來。

    “我沒有……”

    “不許強嘴！”終於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喬安娜的聲音突然有些變調，“如果你敢違背我的命令，我馬上可以讓你從芳雨公司裏滾出去！而且我更可以保證，保證你的人事檔案在本市的勞動局裏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工作，你要不要試試？”

    “不，請不要……”葉欣怡的思緒被猛然扯碎了，身體抖得更加厲害；她乞求地看了喬安娜一眼，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我……我並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喬安娜撫了一把頭發，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隻要你以後能夠不再糾纏晟雅，我可以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隻要……隻要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並跪在我的麵前，求我寬恕……”

    “我……”葉欣怡咬著嘴唇，看著自己顫抖的雙腿。

    “你不願意？……”喬安娜拿出了手機，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少女，“那我這就和人事部打電話，請你不要後悔……”

    “不！……”葉欣怡張了張嘴，覺得頭腦變成了一片空白；但有一件事已經很清楚，喬安娜在塞拉帕克有著至上的權利，甚至在市內也是一樣。如果真如喬安娜所說的那樣，葉欣怡便再也沒有機會在找到正式工作了……

    “你不願意嗎？”喬安娜緊緊的捏著手機。寒風吹打著葉欣怡冰冷的身體，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艱難地彎下了自己的膝蓋，直到它們落在了冰冷的沙灘上。地麵的溫度在瞬間凍結了葉欣怡的心靈，麵前的喬安娜顯得高大而可怕。

    “我……希望喬經理……能夠原諒我……”

    “給我一個理由……”喬安娜露出了笑容，呼吸開始變得又深又急。

    “我……我不能沒有工作，因為我……我需要它保證家人的生活……”葉欣怡覺得自己的牙齒在不停地打顫，但她不能因此停止自己的乞求。“而且我……我喜歡芳雨公司，她不僅讓我能夠擁有正式工作，還讓我有了繼續學習的機會，所以我……我不能離開這裏，希望經理能夠原諒我……”

    “說重點……”

    “我……我不應該和傅總產生誤會，讓喬經理擔心……”

    “很好……那你必須和晟雅斷絕一切關係！……”喬安娜滿足地閉上了眼睛，“而且是永遠不再和他聯係，永遠從他的生活裏消失掉。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不可以讓傅晟雅對你再有任何牽掛，你能辦得到嗎？”

    “可以……”葉欣怡的回答有些勉強。因為她雖然可以管束自己，卻不可能左右傅晟雅的思想。

    “真的嗎？你能保證和他徹底的了斷嗎？”喬安娜的話語裏依然透露著威脅，因為她也想到了這個擔憂。“我是要你和他徹底斷絕關係，不僅包括你，也包括他，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會的……”

    在絕望中，一個恐怖的念頭出現在葉欣怡的心底；想到這唯一可行的方法，她終於流出了眼淚，“我處理好這件事的，希望喬經理能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做好……”

    “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話！”喬安娜的鞋跟踹在了她的胸前，葉欣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也希望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用你肮髒的身體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聽懂了嗎？”她說完急急的走進了跑車，不多時已經從江灘消失了蹤影。葉欣怡呆呆地坐在沙灘上，身體竟不再感覺到任何的寒冷。

    “希望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用你肮髒的身體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聽懂了嗎？”

    喬安娜的聲音在葉欣怡的頭腦裏回響，她不自覺的用手捂住了耳朵；似乎想要逃離那些恐懼的纏繞，葉欣怡快速地朝步行街跑回去。突然感到害怕，不久前的夢境反複的出現在她的頭腦裏，使她的神思變得有些恍惚。葉欣怡感到無比的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和傅晟雅劃清那模糊的界線，更後悔自己貪圖一時的歡樂，差點葬送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但葉欣怡沒有怨恨傅晟雅。因為她可以真實的感覺到和他在一起時，自己是快樂的。

    “希望你能夠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用你肮髒的身體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聽懂了嗎？”

    是的，我的身體其實是肮髒的，怎麽能夠用它欺騙別人的感情？……葉欣怡沒命地跑著，不知道自己能夠逃到什麽地方。

    突然間，手機發出了一陣音樂；葉欣怡愣愣地停住了腳步，才發覺自己已經跑回了步行街。麻木的掏出了手機，把它放在了耳邊，裏麵傳出了一陣急切的聲音：“欣怡，你為什麽不回我的短信？你的心裏真的無視我的存在嗎？”

    “晟雅，我……”葉欣怡木訥地應了一聲，突然感覺自己接聽他的電話根本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他是有女朋友的，自己卻和他產生了那種誤會！而且，自己的身體原本是肮髒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你記得明天的約會嗎？”青年的聲音顯得很焦急。

    “記得……”葉欣怡閉上了眼睛，意識到自己該怎麽做了。是的，自己該為這本來就不該發生的誤會作一個了斷了。想到這裏，恐懼漸漸變得淡薄了一點，因為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

    “謝謝你……”她的話似乎使傅晟雅恢複了幾分平靜，“你的聲音怎麽這樣，出什麽事情了？”

    “沒什麽，我們明天見個麵吧……”葉欣怡急急地掛上了電話，不敢再聽他的聲音。

    不覺已經走到了步行街分店門口，公司卻已經下班了；但方浩哲和同事們依然焦急地等在那裏。見了葉欣怡的形容，方浩哲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你……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對不起方店長，我沒有能夠完成好工作……”葉欣怡無奈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掩飾著心裏開始澎湃思潮。方浩哲歎了口氣，說道：“別太放心裏去了，人沒事就好。”楊琴她們焦急地用手摸著葉欣怡的身體，大聲叫道：“店長，欣怡的衣服全被打濕了，這可怎麽辦啊？”

    “你把公司裏的衣服先借回去吧，以後記得帶來。”方浩哲的聲音小了許多，讓同事們感到了驚訝。葉欣怡輕聲說道：“謝謝方店長……”隨後慢慢的在次品區裏拿了一身牛仔服走進了更衣室。

    葉欣怡在更衣室裏默默地換著衣服，眼前不斷的浮現出自己和傅晟雅在一起的情景。對不起晟雅，是我欺騙了你……葉欣怡用手捂著臉，輕輕地哭了起來。結束它吧，讓這一切都結束掉。即使它不是誤會，即使它真實的存在過，這一切也將永遠不再……

    …

    …

    北區的協和醫院，姚垣正坐在辦公室裏整理著病人的檔案。今天有一位病人去世了，給姚垣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這是多麽好的一位母親啊……姚垣看著病人的遺物，心裏覺得一陣陣揪緊。這位母親為了維持貧困的家庭，沒日沒夜的在外工作，但惡劣的生活卻剝奪了她的健康。但病人走的時候卻是那麽的安詳，以至於讓姚垣永遠不能忘記她的臉。

    “人，為什麽會這樣脆弱呢……”姚垣摘下了眼鏡，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了一位少女。突然間，他的手重重的抓住了自己的頭發，強迫自己將一些想法扔在了一邊。“不會的，血液樣本是她手術後的樣本，那時葉欣怡的身體並沒有恢複到最佳的狀態……她的身體不會有問題的，一定不會有……”

    “姚醫師，有人要見你……”一位護士敲開了辦公室的門；姚垣連忙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問道：“這麽晚了，誰會來找我？”護士說道：“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她說和你認識，有事情想找你幫忙……”護士說著，眼睛裏閃著不和諧的光芒。

    “讓她進來吧。”姚垣似乎根本沒有擔心任何事情。護士點了點頭，少時帶來了一位形容有些憔悴的少女；姚垣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葉欣怡，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幹什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快來看看……”少女搖了搖頭，有些緊張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護士看了他們一眼，笑著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坐吧。”姚垣覺得心裏有些溫暖的感覺，和葉欣怡並肩坐在了沙發上，“有什麽事情嗎？”葉欣怡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她鼓足了勇氣，輕輕地問道：“姚醫生，關於我……關於我手術的病例證明……是否可以找到？……”

    覺得心裏重重地跳了一下，姚垣呆呆地看著麵前的葉欣怡。

    “你問這些幹什麽？”姚垣嚴肅地問道。葉欣怡咬了咬嘴唇，聲音細如蚊蠅：“是這樣的，我的媽媽她……有些擔心我的身體狀況，我的解釋也沒有專業證明那樣權威。所以我想……把自己的手術病例證明給她看看……”

    “如果是這樣，可以請伯母來醫院……”姚垣實在不願意再提起這次手術，甚至在他的頭腦裏，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次手術。

    “但是如果來醫院，我怕會不方便……”葉欣怡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發抖，“並不要很專業的分析，我隻要那份病例證明就可以……”

    “這是醫院的機密，不能隨便交給你，即使你是當事人……”姚垣轉過了頭。因為某些情結，他似乎比葉欣怡更害怕這次手術。

    “……”葉欣怡喘了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麽事情。她慢慢地站了起來，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明白了。真對不起姚醫生，這麽晚還來打擾你，我先回去了……”

    “請等一下……”姚垣看著少女的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我隻能給你提供一份病例證明，而且是複印件。並且你必須保證，用完它之後就馬上銷毀，因為這意味著什麽，你自己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謝謝你……”

    過了許久，姚垣終於回到了辦公室，將一份折好的白紙放在了葉欣怡的手上。葉欣怡輕輕的展開了它，看著那遙遠而又清晰的內容，一字一句的敲打著她的心。

    病例證明（w市協和醫院外科整形專科）

    姓名：葉欣毅，性別：男（暫定），年齡：十八周歲，民族：漢

    病例診斷：假體雙性畸形（女）

    治療方案：手術矯正

    ……

    “謝謝你……”葉欣怡重重的呼吸了一下，將它放進了貼身的口袋，“我先回去了，再見。”姚垣看著少女的背影，似乎覺察出什麽不一樣的地方，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

    “欣怡！”

    “什麽？……”

    “希望你……認真的考慮自己的事情……”

    “我會的……”

    慢慢的走出了協和醫院，葉欣怡乘上了回家的公交車。那片白紙貼在她的胸口，使她的心變得冰涼，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實在忍受不住這種感覺，葉欣怡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靜靜地聽著傅晟雅送給她的歌。

    “其實耳機，應該是這樣帶的……”青年的形象再次浮上了她的眼簾；葉欣怡張開眼睛，卻隻看見了窗外黑沉沉的景色。

    明天，就要和他說再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