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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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向悚然而驚!

    呆立半天,小沙彌早已返回百丈寺,得到了消息的善男信女們一片哭泣之聲,崔向一動不動,又過了不知幾時,他被寺中傳來的鍾聲驚醒,這才朝百丈寺的方向長揖一躬,隨後長袖一揚,飄然下山而去。

    淨賢長老是盤膝圓寂,正是修證到“坐脫立亡”的高僧大德於生死之上得大自在的滅度之法,況且長老非等崔向下山之後才盤坐解脫,其中寓意不言而明,便是讓他安心離去,不必在意身後之事,也不用擔心他的驚天秘密被人揭露。

    崔向心中唏噓不止。

    他是凡人,自然不如高僧這般看破生死,雖說也因學佛知道一些清規戒律和佛教秘辛,不過他心中也是清楚得很,若不是淨賢長老點破他的身份,犯了神通幹涉定業的戒律,也不用必須圓寂。淨賢長老之死並不能說全是因他而起,但至少也有他推脫不了的幹係。

    此生故彼生,其實還是因為他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秩序。若非他兩世為人,淨賢長老何必非要主動相見,提出讓他保全百丈寺的不情之請。而長老又在看出他本來目的的情況下,本沒有必要與他相見,也不用點破他的身份,以性命相求。

    崔向心中喟歎,長老呀長老,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我前來百丈寺的用心,本來也是為了救下百餘名僧人早做準備,特意前來探察,你卻還要拚了犯戒也要與我詳談,難道是看出了什麽不成?

    就算自己護全僧人是另有所圖,但畢竟也有此心,長老此舉,怕是另有深意?

    “當、當、當……”

    代表有高僧圓寂的十二響鍾聲傳遍整個新吳,一時新吳城中一片嘩然!

    鍾聲遼遠而廣闊,聲聲直入人心,敲得崔向心中隱隱作痛。

    回望遠山之上的百丈寺,飛簷翹角、寶象莊嚴,崔向忽然下定了決心,他沒有淨賢長老生死自在的修為,卻有知道曆史走向的先機,出於私心也好,或是因為與百丈寺的淵源也罷,總得要不負淨賢長老重托。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總要有所擔待,有所作為。

    “且向西南行……”他低聲念出這一句話,腳下卻是奔走不停……

    天近正午,崔向回到家中,推開院門,映入眼中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小院,占地約有十餘丈方圓,有房屋七八間,其中正房三間,偏房四間。院中鋪滿青磚,間雜種有各種花草,生機盎然,盡管不過是獨門獨院,也不甚寬廣,不過看來修整得平靜整潔,青磚綠瓦,也算是富足人家。

    父親崔卓正在院中負手而立,一臉肅然,隱隱有一絲憂慮之色。

    “父親大人,孩兒回來了!”一見父親,崔向立刻一臉恭敬,雙手在胸前一叉,施禮說道。

    崔卓正心事重重,正為是否前往袁州之事左右為難,歸根到底,此事的症結還是在崔向身上,所以他一見崔向,便心中有氣,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用心讀書,跑到百丈寺所為何事?”

    崔向對崔卓畏之如虎,忙道:“孩兒前去拜佛,求佛祖保佑,讓孩兒智慧大增,也好不負父親殷殷教導之心。”

    崔卓與崔吳氏先是生了一子,名崔蘆,幼年夭折。崔蘆和崔卓一樣,少時早慧,六歲便可做詩,被人稱為神童,可惜七歲之時患病而死。崔向比崔蘆小三歲,卻是三歲時才會說話,十歲時還背不出《三字經》,十三歲時不會做詩,十六歲時,考了數次縣學也沒有考中,比起崔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直把崔卓氣得七竅生煙,斥責他為“朽木不可雕也”。

    崔卓心中清楚,崔向不是不肯用功,隻是腦子笨,不是讀書的材料,實在也是強求不得。隻是他並不甘心,崔家一直是書香門第,雖說他並未高中進士,卻一直以來不論縣學、州學還是道學,都是超群絕倫之人,哪怕是死去的崔蘆,也是少有才名,怎麽偏偏就生出了崔向這樣一個蠢材?

    又見崔向謹小慎微地站立一旁,不敢動彈半分,不由心中一軟,氣性也消了幾分,誰也不想自己蠢笨,怪也怪不到他的頭上,畢竟是自己孩兒,也努力不輟,或許他不是早慧之人罷了,也不好逼迫過緊。想通此處,崔卓伸手拿出一封書信,遞給崔向:“你二叔又來信催促,我與你母親商議過了,大好良機不可錯過,即日起就要動身前往袁州,你意下如何?”

    他將崔越來信交給崔向,也是想借他和崔越之名,強行壓逼崔向答應。說來也怪,這個對他從來都是事事聽從隻知點頭的兒子,在前往袁州一事之上,卻是出奇的固執,一直以來就是一個動作:緩慢而堅定地搖頭,然後就是吐出兩個字:“不去!”,崔卓雖然古板,卻並非不講道理,再加上他正左右為難,也就沒有過多逼迫。

    今日卻是不同,他既然決心已下,說不得就要拿父權壓他一壓!

    “一切聽從父親安排!”崔向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心中最後一絲想法。以前他不想離開新吳,是不想離開百丈寺,不想離開百丈寺中的一個人,為了暗中接近他,甚至還動了出家的念頭。不過由於出家的難度過高,不但要先受兩年的沙彌戒才可成為正式比丘,而且聖上已經嚴令不許再頒發新的度牒,所以出家之計不可行,也就擱置一邊。

    今日冒險前往百丈寺,得淨賢長老指點,崔向心開意解,似乎悟到一些什麽,“且向西南去”,袁州不正是西南之地麽?去便去,就算他不離開新吳,天天到百丈寺參禪聽經,隻怕也無濟於事,無法破開眼前之局。既然無處著手,不如先退上一步,靜觀其變。

    崔卓一愣,沒有料到崔向會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還準備等他一口回絕好板著臉孔訓他幾句,不過既然崔向再無二話,他也心情好了許多,揮揮手,說道:“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且去縣學找曹學正辦理一下一應事宜,大後日便動身啟程。”

    說完,又朝百丈寺方向張望片刻,問道:“方才鍾聲哀而不傷,綿遠不絕,蘊含無限緬懷之意,莫非是……哪位高僧圓寂了?”

    崔向苦笑,有這麽一位太有才華且又刻板的父親也不知是好是壞。父親並不信佛,對寺廟規製並不熟悉,卻能從鍾聲之中聽出其中意味,真不簡單。

    “確實是百丈寺方丈淨賢長老圓寂了!”

    崔卓一聽肅然動容,朝百丈寺方向遙遙一拜,說道:“淨賢長老學究天人,天文地理無所不知,乃是當世高人,當我一拜!”

    崔卓不信佛不信道,卻隻尊崇有真才實學之人。唐時出家為僧需要考核,必須學識淵博者才會成為和尚,所以當時和尚稱呼乃是尊稱,非有真才實學者不可得,許多大詩人乃至高官權貴都以有一名和尚友人為榮。與道士隻是談玄說妙,滿嘴虛無飄渺之言不同的是,和尚若要成為大師,必須博覽經書,而佛經博大精深,各類經典加在一起足有數百萬言,若能熟記於胸,甚至比十年寒窗的進士還要難上許多。而要成為三藏法師,更是要精通經藏、律藏、論藏,乃是不世之才,萬人敬仰。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以及初唐之時的玄奘法師,更是百年少有的大才。

    淨賢長老雖然不是三藏法師,也是舉世公認的學識淵博的大和尚,為當時文人所敬。

    崔向心中感歎,父親為人嚴謹,方正過度,放肆一些講,甚至有些刻板無趣,隻認才學不看對方身份,倒是給了他莫大的壓力。身為兒子,有一個強勢的父親,隻有發奮讀書,在才學之上超越他,才有在父親麵前說話的份量。

    陽光溫熱,映照在崔卓消瘦且剛毅的臉上,可見他鬢角白發星星點點,若再細看,隻見眼角深陷,皺紋滿布,不過四十多歲年紀,卻是一臉滄桑,如同五旬老人。

    說來還不因為自己這個愚笨的兒子讓父親操心過度,又讓他失望之極,才讓他早生華發,愁眉不展!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自從半年前由一千多年後的崔向,變身為現在的崔向之後,半年之中,他日夜努力不斷,比起當年備戰高考還要下力,饒是如此,也不可能半年就打造一個才華橫溢的崔向出來。

    原先的崔向底子太薄,他擁有了他的記憶,也隻是知道一些人際關係和家庭狀況,在學業方麵,對他幾乎沒有幫助。

    崔向重生之後,得知自己的丟人的“前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隨即轉念一想,難道他真是笨死的?人要真能笨死,也是匪夷所思之事。

    古文,言簡意賅,微言大義,哪裏是那麽好學會的?誰不信,誰就捧上幾本豎排、繁體、不帶標點符號的古書讀上一讀!

    還有毛筆字,習慣了電腦打字的現代人,再重新提筆練字,是何其困難。而且,他現在身體年齡是十六歲,心理年齡是二十八歲,許多習慣已經定型,極難改正,可不是傳說中的天降英才,眼睛一眨,困難全消,那是絕對的胡說。

    看來,學習還是要從娃娃抓起好!

    中午,一家人圍坐一起,吃了一頓豐盛的中飯。吃飯時,崔向嚴格遵守食不言的規則,默默低頭吃飯。

    飯後,崔吳氏收拾碗筷。崔向後世的習慣使然,伸手要幫母親一把,卻被父親嚴厲的眼神製止。君子遠庖廚,菽水婦人宜,身為夫子,父親格守古訓,從不沾手廚房之事還則罷了,連點燈、鋪紙、磨墨等書房之事也不屑於做,非要母親動手不可。崔向身為後來人自然要為母親打抱不平,覺得父親的大男子主義拿捏得有些過了。

    誠心而論,母親嫁給父親也算是屈身下嫁,畢竟父親一無功名,二無家產,母親出身官宦之家,本是前任袁州司馬吳明何的女兒,知書達禮,而且還不嫌貧愛富,說起來現今殷實的家境,還多虧了母親陪嫁的五十畝薄田。父親身為私塾先生的月錢不過兩貫,夠一家吃飽喝足勉強夠用,但絕對不夠維持小康生活。

    母親也是賢慧之人,從不抱怨一句,不嫌棄夫君沒有考取功名,不埋怨夫君沒有大富大貴,當真做到了嫁雞隨雞的優良品行。從以前的司馬家的千金小姐到現在的賢妻良母,從以前丫環隨時伺候,到現在事事親自動手,母親真是難得的賢良女子。以母親的高幹身份,一市的第三號人物的女兒,美麗嫻雅不說,還嫁妝豐厚,放到後世,那是絕對的眼高過頂,追求者至少排隊數裏之外。

    眼前的母親卻是不過四旬年紀,麵有風霜之歲,眼角皺紋密布,哪裏還有當年的貌動袁州的餘韻,也唯有眉宇之間的一絲溫婉之色,依稀可見當年的大家閨秀氣質。

    崔向盡管心有不忍,不過現在父權正盛,他也隻有無奈地搖一搖頭,端坐不動,心中卻頗為不滿父親的作派。

    崔卓豈能看不出崔向的臉色,臉色一冷,喝道:“堂堂男兒,不想考取功名,建功立業,眼中盡是婦人活計,成何體統?下去將《論語》讀上三遍……”

    “是!”口中應著,心中卻不免腹誹父親小題大做,甚至還有些小心眼。非要讓他讀誦啟蒙小兒都會的《論語》,一是暗示要他努力用功讀書,二來恐怕也是鞭策他笨不可及,別說神童,連少年才俊也算不上。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朗朗的讀書聲在和絢的春風中,一直飄蕩到不知名的遠方。在讀書聲中,崔卓負手而立,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崔吳氏站立一旁,眉頭舒展,眼中流露慈愛和滿足,而崔向身心沉醉,沉浸於古文之美中,不知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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