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章 血夜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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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站立在城牆上的將官,在接受陸恒的指令後,都用力敲擊著胸甲,並高聲喊叫道:“殺光叛黨!”
他們擺出一幅忠君愛國、便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的精神勁頭,大步流星的走下城牆,並在陸氏族兵的帶領下,按照陸氏族兵提供的‘叛黨’名單,率領著屬於自己軍事係統的軍隊,開始了大規模的血腥屠殺。
新入夥的盜匪,在加入山寨時,都會被要求去殺死幾名過路客商,借此來表明自己的膽識,和決不是官府臥底的可能,這種約定俗成的規矩,被稱之為‘投命狀’。
那些將官,特別是一些在以前,還抱著猶豫觀望之念的人,心裏都明白,現在,是他們這些人獻‘投命狀’的時候了,人在世上行,什麽最重要?立場最重重!如果還不趕快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會比汝陽王李越死的更加難看,而獻‘投命狀”就是表明自己立場的最佳方法。
在殺叛黨時,殺的越是心狠手辣,便越能表明自己願意追隨恒少爺的赤膽忠心。
至於那些叛黨究竟是不是叛黨,就不關他們的事了,恒少爺說他們是,他們就是!不是也是!
更何況,恒少爺還答應了,在剿滅叛黨的過程中,所獲得的財物,都將按照陸氏戰利品的分配原則進行分配,叛黨的妻妾子女,也屬於戰利品的一部分。
我、我、、、、、、、我######,#########,也許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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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人,你認為我做的是對?還是錯?”
此刻,在高大的城牆上。唯有陸恒和張崎還昂然站立。
淒厲地北風,把城牆上的火把吹地明滅不定。發出‘劈啪’炸響,火星升騰,兩人臉上的表情在火光中,都是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清晰的時候,各顯銳利崢嶸,模糊的時候,又都深邃如井。
在城牆下麵,那些剛才還圍聚在一起地火把。正伴隨著士卒們亢奮的喊殺聲、馬蹄的轟鳴聲、金鐵的交擊聲、並帶著獰厲凶意,仿佛無數嗜血的野獸,快速的沿著街道。向四周擴散開去。
“殺光叛黨!”
“殺光叛黨餘孽!”
這樣地喊叫聲直衝霄漢。
完全可以預知,今夜的京都,將被鮮血染紅。
張崎看了看陸恒,臉上露出習慣性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說道:“恒少爺,在這個世上。那裏又有絕對的對?和錯呢?有的事情,在今天看,可能是錯的,而到了明天,便有可能變成神來妙筆。”
“恒少爺,你放任士卒,清剿叛黨,將在京都造成難以想象的大屠殺。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在今天看,可能有些太過殘忍血腥,急功近利了,但如果從長遠考慮,卻也不失為當機立斷、剛毅果決之舉,這其中地對錯,卻也不是老夫所能評定的。”
從職位上講,張崎身為太尉,並身領撫南大帥的實權軍職,是陸恒的上官,在對陸恒的態度上,並不需要如此降低身份,近乎阿諛,可實際上,陸恒領有聖旨,特別是聖旨上那一句一一臨機決斷之權一一最是關鍵,汝陽王李越怎樣?身為王爺,還不是說殺就給殺了,再說了,在陸恒的背後,有著的可是相國陸平那無所不在、高大巍然的身影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張崎在應答時分外小心,到顯得陸恒是上官,而他是下屬了。
張崎眨著眼睛,用探尋的語氣問道:“不知相國大人,對於以後的事情,有什麽樣的安排?”
此刻的張崎,神態之間,跟老狐狸方仲行到很是相似了。本書轉載ㄧ6kwαp6cn
陸恒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大人,有人說你的外號叫‘玻璃蛋’,可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四處逢源,我一直不信,今天到是見識了,你的這一番話,說的我心中好生舒服,既然如此,那麽,我便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
張崎一頭霧水,卻聽陸恒故作神密的低聲說道:“殺汝陽王李越立威,這,我家老爺子到是知道和同意的,至於隨後展開的清剿叛黨的舉動,卻是我的自作主張,我家老爺子並不知曉,我估算著,老爺子的胡子,現在怕都要氣歪了。”
“什麽?”張崎忍不住驚呼一聲,他下意識地說道:“難怪呢、、、、、、”
剛才的諸多迷惑之處,此刻到是霧散雲消。
陸恒殺汝陽王李越立威,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整個布局,和完成殺戮的過程,都達到了堪稱經典的完美程度,但仍然屬於意料之中,而隨後采取的所謂‘清剿餘黨’的大屠殺,在張崎看來,就失之穩重,而有些過份了。
治國,從大的方麵來說,講究“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從小的方麵來說,要有‘如烹小鮮’般的從容,今日的大屠殺,無論從那一方麵而論,都有些太過急燥,決非老成謀國之舉。
急功近利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同樣,也會留下極大的隱患,甚至在將來的某一天,需要付出的代價甚至會大過今日的收獲。
但現在,這些都來不及考慮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卻是,從自身的安全角度出發,在大屠殺沒有發生之前,他還可以猶豫觀望,待價而沽,而陸平為了保證南軍的完全歸附,還有南方的穩定,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他下毒手。
大屠殺已經發生了,就等於所有的臉麵撕破了。那他就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也就是說。他,張崎,也必須要拿出一份合格的投命狀來,否則。為了消除一切隱患,今夜,便是他張崎喪命之時。
陸恒已經舉起了屠刀,他和他的父親相國陸平是不一樣地,他是個瘋子,根本就不去計算利害得失。就知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會給人第三條道路來選擇。
突然。張崎意識到,他正遊離在生死之間。
思忖再三,張崎回答道:“恒少爺,我最看重的就是我的大兒子張山,他也還算的上是聰明,將來。我的爵位也必然是由他來繼承,我想讓他追隨恒少爺,不知恒少爺你是否願意接納?”
陸恒站在張崎身前,望著已有大火燃起,殺聲震天的京都夜色,就象是沒有聽見張崎的話語一般,並不回顧。
張崎站在那裏,汗水如泉湧而出。隨後又被風吹幹了,冰寒的冷意侵蝕著他的身心,他明白,他開出的條件,沒能讓陸恒滿意。
張崎繼續說道,說得很緩慢:“還有我的小兒子張全,也算得上是粗通武藝,不知恒少爺你能否為他也安排個職位?”
張崎隻有兩個兒子,這是他最後能夠拿出的籌碼了。
陸恒仍然沉默,就在張崎越來越絕望的時候,才聽見陸恒用勉為其難的語氣說道:“好吧,就讓你的大兒子張山,擔任我家老爺子地侍郎儀從,你的小兒子張全,來當我的護衛隊長吧。”
接著,陸恒仿佛是放下所有的包袱一般,望著夜空,發出暢意的歎息:“今天晚上,可是本少爺我的新婚大喜啊,我也該去入洞房了,否則,還不知玉琉那個母老虎,會怎樣地發飆使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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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是、是我害了你啊、、、、、、”
如果心中的呼喊真的能夠叫出,相信這聲音,一定可以撕裂夜空。
但實際上,薑安卻是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音,他趴伏在地上,象是一隻受到驚嚇的王八,縮著脖子,麵容扭曲,渾身顫栗。
率領著府兵,從王府中一衝出來,薑安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因為府兵向京都東門衝擊的過程,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的讓人難以置信,不但沒有發生絲毫意料中的阻截、廝殺,就連最起碼地盤問也沒有,在這種超乎尋常順利的背後,往往也意味著,隱藏有巨大的危險。
但開弓沒有回頭的箭,薑安之所以沒有趕到隊伍的最前端,去提醒汝陽王李越注意,是因為他多少還報著些許的僥幸念頭,而薑安自己,則故意掉隊、脫後、混入民眾之中。
由於他身穿的衣服,還是平常的士子服,再加上他的刻意收斂,混在被夾裹的民眾之中,到也不惹人注意。
隨後發生的事情,讓薑安睚眥欲裂,心膽俱喪。
他被當成是街上的民眾,而被趕到了城牆根的下麵,在嗬斥聲中蹲伏在地上,目睹了整個殺戮的過程,更目睹了汝陽王李越,被一刀砍下了頭顱,他的頭顱被凶神惡煞的陸氏族兵,高高提舉著,向四方示眾。
那一刻,薑安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動。
此時,薑安所處的位置,是城牆的拐角下麵,最黑暗的一處角落,不但火把的光亮照耀不到這裏,還由於接近排汙水溝,洋溢著難聞的惡臭,但就算是那惡臭,也掩蓋不住一陣陣隨風飄來的濃鬱血腥氣息。
就在斜對麵的五百多步遠,便是剛才陸氏族兵,屠殺汝陽王府府兵的地方,三千多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放著,壘得跟小山相似,雖然北風勁烈,但那股血腥氣息仍然濃得仿佛化不開一般,還有五、六十名陸氏族兵,在那裏罵罵咧咧的翻撿著屍體,並把插在屍體之上的箭矢、飛奔、投矛等兵器收回歸類。
這些陸氏族兵對待屍體的漠然態度,就象是在對待死豬死羊死狗,表現出來的隨意性,讓人觀之心悸。
薑安知道,這些陸氏族兵是在找尋他的屍體呢,剛才。陸恒在城牆上的講話,他也是清清楚楚聽到的。陸恒要用他薑安地頭顱,來祭祀被刺殺而死的下屬們。
自己地性命,仍然處於極度的危險之中,隨時都有失去的可能。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逃離,有多遠逃多遠地逃離出京都,然後再考慮,如何來為王爺報仇。
薑安把手插入汙水溝中,然後又把那滴著爛泥汙水的手。緩緩的往自己的臉上抹過,於是,他那堪比女人還要俊雅的容顏。在傾刻間,就變得說不出來的難看了,而倏然散發地惡臭,更讓周圍的幾個和他一起蹲在牆根之下的民眾,都下意識地離遠了一些。
打量了一下四周,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薑安開始小心翼翼的移動著身體,他移動的速度極慢,而不引人注意,就象是蛆蟲在蠕動,再加上他所處的位置,恰恰是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所以,隨著他的長時間移動。身子漸漸偏移到了一條小巷裏,靠在一麵高牆之下。
這時候,由於大部分兵卒都去剿滅叛黨了,所以站在城牆下麵,擔當警衛地人並不是很多,而且這些兵卒,也沒有理由去注意那些,正老老實實的蹲伏在牆根處,乖的跟孫子似的,並一臉期盼之色,等待天亮了,好分陸恒讓出那一份財寶的民眾們。
靠在小巷的高牆牆根下,薑安喘著粗氣,移動的距離雖短,但為了不惹人注意,他還是花了頗長的時間,耗費了不少地力氣。
臉上的汙泥和著汗水流入口中,那股惡臭能讓人把嗝夜飯都吐出來,但薑安卻強忍著惡心,無聲的吞咽了下去。
總有一天,王爺的仇,還有我此刻所遭受的屈辱,都是要報回來的!
薑安雙眸堅毅,咬牙切齒的在心中發著毒誓,卻忽然看見,一名清理完屍體的陸氏族兵,走到城牆下,高聲的向站在城牆上的陸恒匯報著什麽,由於距離遠,再加上風大,那名族兵的話語便聽得很是模糊,隱隱約約間,隻是幾個字音傳來~~、、、、、、#、、、、、、,體、、、、、、沒、、、、、、~~
接著,薑安看見陸恒向四處掃視了一下,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似乎可以穿越黑暗,透視距離,絲毫無錯的投視到自己的身上,這種感覺雖然有些無稽,但薑安還是感到一陣膽寒,他下意識的收攏肩膀,渴望身子能夠變得更小、更小、更小一些,最好能縮到牆縫裏去躲藏。
隨即,薑安看見陸恒指了指蹲伏在牆根處的民眾,然後一揮手,於是,那名陸氏族兵便領著幾個人,提著火把,向蹲伏在牆根處的民眾走去。
完了!完了!完了!!
腿一軟,原本蹲伏的身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剛才的雄心壯誌、堅毅惡毒,都在這一刻,化為了難言的恐懼。
也就在這時,薑安的手摸了一個空,回頭看去,在他的身後,奇跡般的出現了一個洞穴,並不大,黑黝黝的,迎麵刮著‘呼呼’的冷風。
這是一個狗洞。
老天爺啊!你終於睜開眼了!!
過往的神明啊!你們終於肯把你們的光輝,照耀到了我的頭頂!!
薑安在這瞬間,先是難以置信,接著是欣喜若狂,他仿佛是獲得了新生一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他趴在地上,便向那狗洞鑽去,說實話,那狗洞的洞口,還是有點小了,雖然薑安身體修長,沒有一塊贅肉,但在鑽狗洞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極度的困難,甚至可以說,他的身子是一點點挪動向前的,腰腹間的肌膚更被劃破無數,但就這一點點的挪動,也讓薑安感到了無限希望。
這時候,薑安聽見有人在小聲交談著。
“小姐,這城門都已緊閉,連千斤閘都落下來了,咱們還怎麽出城啊?”
“出城?唉、、、、、、不出城了、、、、、、”
“咦,小姐,你不是要逃婚麽?如果不逃出城去,定會被抓住的。”
“逃婚,是啊,我是想逃婚,我以為,我逃婚而去,按照世俗的禮儀,最多也就是賠付十倍的聘禮,這些年,我為爹爹掙到的錢,就是賠付二十倍的聘禮也有餘了,但、、、、、、”
那聲音忽然變的激動起來,繼續說道:“、、、、、、#、##是真正的殺人魔鬼啊,比傳說中的更要可怕,剛才的那一幕,你也看見,到時候,他、他很有可能會惱羞成怒,根本就不在乎世俗的禮儀,不在乎賠付的聘禮,而把我們全家都殺、、、、、、”
那聲音說到這裏,便有些不敢繼續說下去了,頓了頓,激動的情緒化為了一聲無奈的歎息:“、、、、、、看來是我以前,把事情想的太過簡單了啊、、、、、、、
“那、那小姐,我們該怎麽辦呢?”
“怎麽辦?最好的辦法就是,回去,參加婚禮,我估算著,傻丫應該還沒有被發現、、、、、、”
那聲音既不甘,又無奈,一聲低吟,仿佛包含著千載的憂傷哀怨:“命啊,這,都是命啊。”
命?什麽是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薑安在心中瘋狂叫囂著。
他終於從狗洞中鑽了出來,找了個黑暗角落躺靠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這種無所顧忌的呼息,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他覺得外麵那兩個女人的談論,很是幼稚可笑。
暫時是安全了,但,這也僅僅是暫時而已,隨著天亮的來臨,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抓住。
因為自己太有名了,俊鳳薑安,無論是俊雅的容貌,還是高絕的才智,在京都都是太有名了,可以說是名動公卿,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現在,雖用汙泥遮麵,但隻需一盆清水,手機訪問:wapㄧ6便能讓自己原型畢露。
薑安笑了,臉上幹透的汙泥‘撲撲’的往下掉落,但他的眼中,卻閃爍著磐石般的堅定。
他把手伸入懷中,等再拿出來時,在指掌之間,已多了一枚兒臂般粗細的禮花,薑安把禮花對準了自己的臉。
這校禮花是薑安撿的,府兵向東門衝擊時,撞飛了無數擺放在街道兩旁,販賣年貨的地攤,薑安撿起了這枚禮花,放在了自己的懷中,在那時候,他就已經考慮到了最危險的可能。
薑安把火摺子晃亮,向禮花的撚線湊去,當撚線被點燃,他閉上了眼睛。(m.101novel.com)